都說作惡多瞭的人會斷子絕孫,但從現實來看,這句話顯然不具備普遍性意義,至少陳錦之前都沒想到,與李再安的一夕之緣後,自己竟然就無巧不巧的中槍瞭。
懷孕的事令陳錦的心情變得很復雜,關鍵是她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這個孕育在肚內的孩子,打掉?她舍不得,就算不考慮李再安的因素,這孩子身上也有她的一半骨血。生下來?她又不知道這個孩子會有怎麼樣的未來。
習慣瞭作惡的人並不意味著就沒瞭善惡觀念,陳錦也知道她們現在做的事情是違背天理的,是作孽,她不在乎李再安做毒梟,也不介意自己做一個殺手,做一個毒梟的幫兇,可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也走上這條不歸路。
對於陳錦所面對的問題,吳興國一夥人幫不瞭她任何忙,就像雷子說得,這是她和“安子”之間事情,必須由他們兩個自己來決定。但在說瞭這話之後,他卻又與吳興國、啞巴興奮的猜測這孩子究竟是男還是女,商量如果是男的叫什麼名字,是女的有叫什麼名字,誰來做孩子的頭號幹爹——實際上,盡管說是不提供意見,吳興國幾個人其實已經給出意見瞭,那就是應該把孩子生下來。說到底,他們都是一群過瞭今天就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人,因此對於孩子,他們都有一種精神寄托般的喜愛。
如果按照吳興國的建議,他們應該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告訴李再安,但陳錦卻沒有這麼做,按照她的說法,眼下李再安正在籌劃第二次哥倫比亞之行,這個時候不應該給他多添一件心事。反正時間還有的是,這個消息大可以等他從哥倫比亞回來之後再提。當然,這隻是一個冠冕堂皇的提法,在私心裡,陳錦不想這麼早告訴李再安,主要還是擔心他不想要這個孩子。能拖一天是一天,這就是陳錦真正的想法。
正因為如此,直到李再安離開聖保羅,展開第二次哥倫比亞之行的時候,都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有瞭一個還在孕育中的孩子。
……
塗著金太陽徽標的巴西大河航空航班追著愈來愈濃的夜色降落在波哥大機場。
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穿著一件阿瑪尼休閑襯衣,手裡拎著一個黑的發亮的手提箱,李再安施施然步出機艙,正準備邁下車梯的時候,一位身材高挑的漂亮空姐從後面追上來,塞給他一張紙條,嘴裡細聲道:“我們接下來一個星期都不用升空。”
紙條上是一個電話號碼,其用意不言自明。李再安本身賣相很好,身板也很結實,再加上一身昂貴的名牌,滿嘴地道幽默的美式英語,自然很能引來人的好感,至少這趟從聖保羅飛波哥大的路上,就挑動瞭這位空姐的芳心。
李再安一回胳膊,順手握住空姐的手腕,身子湊過去,在她耳邊輕聲笑道:“那願意和我去帕斯托做一趟三日遊嗎?”
空姐曲著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撓瞭兩下,吃吃笑道:“電話留給你瞭,你可以試著邀請我啊。”
李再安看看手上的紙條,笑道:“好,那你等我電話。”
話說完,他擺擺手,轉身朝車梯下走去,停在他身後四五米外的勒克洛斯這才加快腳步追上去。
今天波哥大的天氣不是很好,從南邊吹來的夜風帶著幾許微涼,從機場的大廳裡出來,李再安被一股涼風吹得打個激靈,下意識的扯扯衣襟,才發現身上僅有那麼一件襯衣。
作為哥倫比亞的首都,這年頭波哥大的交通秩序隻能用糟糕透頂來形容,從機場大廳裡一走出去,立刻便有一大群的出租車司機湧上來爭搶客人。
李再安上一次是以偷渡的方式進入的哥倫比亞,而來波哥大卻是第一次,對這種情況絲毫沒有心理準備,就在十幾個出租車司機圍上來,而勒克洛斯還沒來得及上前阻攔的時候,人縫裡有人一把搶走他手裡的手提箱。
“嘿?!”李再安反手抓瞭一把,隻摸到瞭光滑的箱子一角,卻沒能抓實,透過人群去看的時候,隻看到一個穿花格子t恤的人的背影。
“先生小心!”勒克洛斯剛上來,推開擁擠在周圍的幾個出租車司機,展開雙臂將李再安護在身後。
幾乎就在同時,兩個戴著墨鏡的魁梧大漢從左右兩側插過來,揮起手裡拎著的棍子,對著圍在四周的出租車司機們就是一頓狂掄。
“啊,啊”的兩聲慘叫,兩個倒黴鬼被揮舞而至的棍子集中頭部,哀嚎著摔倒在地,其餘的人隻是愣瞭一愣,瞬繼一哄而散,遠遠的逃瞭開去。
這一場變故來的太突然瞭,勒克洛斯本能的拉著李再安朝旁邊躲閃幾步,同時擺出一副防禦的姿態。
不過兩個拿著棍子的大漢顯然對他們沒有敵意,趕走瞭一群搶生意的司機,兩個漢子便拎著棍子站到一邊,連那兩個倒在地上哀號的司機也不理會瞭。
“保羅先生嗎?”從兩個大漢的身後施施然走出來一個身材消瘦的年輕人,看樣貌應該有印第安人的血統,他從一名倒地哀號的司機身上邁過來,站到李再安的面前,一邊伸手出來一邊笑道,“我是嘉譚,麥西先生讓我來接您。”
李再安點點頭,松瞭口氣,“麥西”就是馬魯蘭達的化名,這個嘉譚估計也不是真的名字。
“保羅先生的行禮被人搶走瞭,”勒克洛斯見李再安點頭,趁隙在一邊補充道。
他的話才剛說完,就看到一個踩著滑板的年輕人飛快的趕過來,將李再安剛剛遺失的手提箱送瞭回來。
“麥西先生的朋友在波哥大不會丟失任何東西,”將箱子接過來,轉交給李再安,嘉譚微笑道,“先生看看缺什麼東西瞭嗎。”
李再安笑笑,也沒看箱子有沒有被人打開,隻是輕描淡寫的說瞭一句:“走吧,這裡不方便說話。”
“麥西”的朋友在波哥大不會丟失任何東西,這是一種示威的表現,實際上,同樣的話李再安在聖保羅也敢說,因為那確是他的地頭,至於波哥大,他不認為是馬魯蘭達的地盤,今天發生的這一幕沒準都是可以安排的。
嘉譚弄來的車是三輛雪鐵龍,登上車的時候,李再安才想到那位空姐給的紙條還在自己手裡攥著呢,回想起空姐說得那些話,他無聲的笑瞭笑,隨手將紙條丟出窗外。
三輛雪鐵龍組成的小車隊在夜幕下擁擠的街道上由南向北行駛,他們不僅沒有去往市區,反而離著市區越來越遠。
自從車子開動起來,嘉譚就像是變成瞭啞巴,他坐在駕駛副座上一言不發,隻是時不時的朝後面看一眼。
車子大約行駛瞭半個小時左右,並不算平坦的公路到瞭盡頭,隨後車子轉向,向西開上瞭一條岔路,由此又開始瞭一段顛簸的路程。
李再安並不關心要去哪裡,他雖然不相信馬魯蘭達在波哥大的勢力有多強大,但卻相信他在這邊肯定有聯絡據點。哥倫比亞的腐敗問題比巴西好不瞭多少,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再有,哥倫比亞的緝毒力量超級薄弱。面對全國超過20萬的毒品從業人員,數萬從事毒品貿易的武裝毒販,波哥大隻建立瞭一支為數6000人的專門緝毒部隊,而且隻給這支部隊配屬瞭20多輛運輸車,4500支型號不統一且老式落後的槍支——六千人,四千五百支槍,這就意味著有四分之一的緝毒警察需要自己掏腰包購買槍支。按照上次在帕克阿得到的消息,這支部隊中最精銳的那部分,正在配合美國人采取行動,人數大概在一千左右,剩餘的部隊則分佈在全國各地。如此一來,作為首都的波哥大反倒成瞭管理最為松懈的地方。
車子又在崎嶇不平的小徑上顛簸瞭將近一個鐘頭,最後進入瞭一分佈在稀疏叢林間的村落,並最終停在一棟二層的別墅建築前面。
“保羅先生,咱們今晚要在這裡停留一晚,明天早上再出發,”在車子停下來的一瞬間,嘉譚說道,“抱歉的是,這裡的條件有些簡陋,希望您不會介意。”
“沒關系,”李再安簡單的應付一句,自己推開車門走下車。
車外,先一步下車的勒克洛斯已經站在瞭車門邊上,等李再安身子站定的時候,他用胳膊肘在李再安的後腰上輕輕的頂瞭一下,緊接著朝幾步外的道路邊揚瞭揚下巴。
順著他提醒的方向看過去,李再安赫然發現從入村開始直到村尾,整條貫穿小村落的土路邊上,擺放著至少數百張棕櫚樹葉編成的席子,借著小樓裡投射出來的燈光,可以看到一張張席子上都鋪著厚厚的一層“麥穗”。
“麥穗?”
沒錯,就是麥穗。李再安好奇的走過去,正想著彎腰仔細看看,卻被勒克洛斯給攔住瞭。
“先生小心!”勒克洛斯扯住李再安的胳膊,嘴裡說著,伸腳在那些麥粒上踢瞭踢。
最上面的一層枯黃發黑的麥穗被踢開,瞬間便露出下層黑黝黝的一片——這是麥穗倒沒錯,不過是生瞭麥角病的麥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