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卡米拉小姐似乎並不是精於炒股的人,怎麼,對這一行有興趣?”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後面,李再安點瞭一支煙,手裡拿著煙盒朝卡米拉示意一下,問道。
“我對任何賺錢的行業都有興趣,尤其是那些合法的行業,”卡米拉也不客氣,她走過來,伸手從煙盒裡抽瞭一支煙,就著李再安遞來的打火機點燃瞭,深吸一口,說道,“在這一點上,我和我父親有些不同。”
說著,她看瞭李再安一眼,笑道:“不用懷疑,羅邁尼這個名字在瑪瑙斯可能還有些作用,但在聖保羅,相信知道的人都不會很多,所以我也沒有必要冒名頂替。”
李再安點點頭,盡管之前沒聽說羅邁尼 卜倫科有個女兒,但類似他那樣的老資格毒梟,隱瞞起一兩個後人是很正常的事,巴諾羅不也是如此嗎?
“說實話,我對金融這一行並不是很瞭解,不過對你的pai基金我還是做過一些調查的,所以,我很願意在你的基金投入一定的資金。”卡米拉從桌上拿過她的挎包,打開袋口,從裡面掏出一份材料,放到李再安的面前,笑道。
“哎,”李再安不去看那些材料,而是搖頭笑道,“卡米拉小姐,我想有一點你可能不太清楚。你說你喜歡合法的行業,這一點很好,但我應該比你更喜歡合法的行業,就像這傢pai基金,我的運作就是完全合法的,任何一筆來路不明的資金,我都不會接受。”
“當然,我非常清楚,”卡米拉聳聳肩,從那份文件裡找出一本護照,捏著兩角敞開,朝李再安亮瞭亮,笑道,“所以現在和你談生意的人,並不是羅邁尼 卜倫科的女兒卡米拉 卜倫科,而是巴拿馬籍富商朱利安 唐先生的唯一法定繼承人卡米拉 唐。朱利安先生生前擁有巴西和巴拿馬的雙重國籍,他在瑪瑙斯經營著一傢船運公司,是底子再幹凈不過的商人瞭。作為他唯一的女兒,我兩個月從巴拿馬回來繼承瞭他總數兩千七百萬美元的遺產,嗯,而且是繳納過遺產稅之後的遺產。這裡有全部的證明材料,你可以一一核實。”
李再安盯著她看瞭一會兒,這才將那些材料一一拿過來細心檢驗。
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雖然制定瞭種種的法令法規,但在這些法令法規之外,總會給類似羅邁尼這樣的人留下可鉆的空子。通過對那些材料的檢驗,李再安相信朱利安 唐這個人是的的確確存在的,他的名下也的確有一傢大規模的船運公司。這個世上顯然沒有人會將自己的遺產無緣無故的交給外人繼承,李再安不認識這個朱利安,也沒興趣知道他為什麼將自己的遺產交給卡米拉,他隻需要知道卡米拉有一個合法的身份,有一筆能夠說得清來歷的資金,同時,這筆資金將以會員的身份交給pai基金來打理,這就足夠瞭。
“怎麼樣,是不是需要求證一下,我可以等。”等著李再安將全部的材料翻看瞭一遍,卡米拉微笑道。
“不用啦,”李再安搖頭笑道,他自己就是造假的高手,雖然不敢說能夠一眼窺破所有授權書、鑒定的真偽吧,至少也能把握個八九不離十。
“是這樣的,卡米拉小姐,我必須向你解釋清楚,”沉吟瞭片刻,李再安將所有的材料整理出一個順序,攤放在面前,兩隻小臂壓上去,微笑道,“我的pai基金是一傢對沖基金,原則上來說,是不能接受任何形式的資金註入的。所以,我能給你的待遇,隻是一個會員的身份。當然,你的資金將全部歸入你的會員賬戶,如果你能保證這個賬戶所作出的每一筆投資,都能按照約定向pai基金繳納純盈利的15%,你就有權利共享基金的內部信息,甚至在某些特殊的時候,比如說,你沒有時間照顧,基金內也會安排專人為你打理你的投資。”
這些話實際上都是廢話,其實質內容就是卡米拉的會員賬戶資金將由pai基金代為打理,同時,基金會從這個會員賬戶的每一筆投資盈利中抽取15%的傭金。
“這個規矩我懂,之前你的秘書也向我解釋過瞭,”卡米拉點點頭,面帶微笑的說道。
“那就好,接下來咱們談一些細節,”李再安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卡米拉無所謂的聳聳肩,其實在對待錢的態度上,很多毒梟都是同樣的觀點,有的時候錢比命都重要,因為他們就是在用命來掙錢的,而有些時候錢又顯得可有可無,因為一擲萬金對他們來說都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對pai基金做投資,卡米拉或許有做正行漂白身份的考慮,但最直接的目的,還是同聖保羅的販毒組織建立直接的聯系。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瑪瑙斯的局勢變化很多人都能察覺得到,可以說自60、70年代巴西出現形形色色的販毒組織以來,海洛因與可卡因的“黃白之爭”還從沒演化的如此激烈。
在此前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瑪瑙斯的局勢就始終處在動蕩之中,隻是外人體會不到罷瞭。直接挑起這場動蕩的,是來自西非的尼日利亞人。這些心黑手辣的“黑炭頭”們都是在殘酷的尼日利亞內戰中成長起來的亡命徒,他們統一的組織被稱為“尼日利亞特快”,組織成員據稱超過15萬,都是比拉夫族人。
在國際海洛因販賣鏈條中,尼日利亞人處在一個很特殊的位置上,他們從東南亞的中國人、泰國人乃至越南人手裡以每公斤4500美元左右的價格拿貨,然後長途運輸返回尼日利亞,再從那裡轉運到墨西哥、美國、加拿大以及西北歐地區,以每公斤1.2萬美元左右的價格轉賣給當地的分銷商。
可以說,這個中間運輸的環節是危險性最高但利潤卻相對稀薄的環節,一般人都不願意插手這個中間環節,尼日利亞人進入這一領域也是無奈之舉。在內戰後的尼日利亞,處在國傢上流的豪薩人、伊博人對處在弱勢地位的比拉夫人實行著近乎種族滅絕的糧食禁運政策,直到現在,尼日利亞國內仍有上百萬比拉夫人處在饑餓狀態,整個尼日利亞800萬比拉夫人,將近三分之一是難民。
一個五六歲大的黑人小孩,胳膊腿瘦的隻剩下瞭骨頭,卻挺著一個不成比例的大肚子,埋頭趴在地上啃草根。小孩身後五六米遠的地方,停落著一隻虎視眈眈的食屍禿鷲。這幅名為“饑餓”的照片獲得瞭83年的普利策大獎,照片中的孩子就是尼日利亞的比拉夫兒童。
就是這樣的背景,令尼日利亞毒販成為瞭全世界販毒鏈條上最兇殘的一節,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下層毒販,並不是為瞭過上奢華的生活而販毒,而是僅僅為瞭讓傢人吃上一段時間的飽飯,為瞭不讓自己的孩子餓死。
過去相當長的時間裡,“尼日利亞快遞”這個組織在國際上都沒什麼名聲,其出名的原因是1984年的發生的“塔姆裡 本哈馬事件”。塔姆裡 本哈馬是摩洛哥緝毒局海岸檢巡署的一名上尉軍官,1894年6月,其帶領的緝毒隊在摩洛哥西南水域查獲瞭400公斤的海洛因,並擊斃瞭八名尼日利亞籍毒販。就在這個案件之後,塔姆裡開始收到來自“尼日利亞快遞”公司的郵包,郵包裡沒有炸彈,隻有大量的照片。照片拍攝的是被擊斃的八名毒販的傢人,包括6名兒童在內一共是31個人。
從當年的6月份開始,到7月中旬,郵包一共遞送6次,到最後一次,涉及的31個人全部死於饑餓。這些照片,詳細記錄瞭所有人死前痛苦的經歷,其過程難以用言語表達。塔姆裡還沒有來得及收到最後一個郵包便精神崩潰瞭,他最終選擇在自己的公寓內吞槍自殺。
如今,這些西非的黑炭頭們已經出現在瞭瑪瑙斯,而且明顯不是來“玩”的,而是準備在那裡落地生根的。按照卡米拉掌握的消息,目前尼日利亞人提供給“阿拉拉人”的海洛因隻有兩種:“紅糖”和“中國白”,也就是所謂的“3號”和“4號”。而純度最低、價格最便宜的2號“黃皮”他們卻沒有貨,這本身就說明他們的目的是擠占原本屬於可卡因的高端市場。
盡管瑪瑙斯的大多數組織已經同叛逆出軌的“阿拉拉人”交上瞭火,但希望戰端無限期延續下去的人卻是一個都沒有,就像卡米拉,她就認為這場戰爭原本並不應該屬於他們,而應該是委內瑞拉人和尼日利亞人之間的事情。本來嘛,漲價的事情委內瑞拉人從中受益,而後續的惡劣影響卻需要他們這些下遊的分銷商來承擔,這實在太不公平瞭。
卡米拉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她希望能借這次機會將巴西零散分佈的販毒組織糾合起來,哪怕隻是組成一個松散的聯盟,就像哥倫比亞的麥德林集團那樣,至少在今後與那些供貨商們談判的時候,也可以占據一定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