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如今的李再安來說,回卡蘭迪魯這所曾經關押過他的監獄,和回傢也沒什麼區別,駐守在這所監獄內的獄警,他不敢說每個人都能叫得上名字,但至少每個人都認識。
這年頭聖保羅乃至整個巴西的警察,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收過黑錢,而在獄警中,這個比例還要更大,不為別的,就因為獄警的薪水更低,就像蘇聯曾經的領導人勃列日涅夫曾經說過的那樣,僅憑工資誰都沒辦法養活自己。卡蘭迪魯監獄內的犯人,為瞭生存而犯罪,而這些獄警卻是為瞭生活而收黑錢,實際上誰都不比誰幹凈,唯一的區別就是工作的性質不同罷瞭。
當腐敗成為一種普遍存在的現象,法律就失去瞭它本身應有的約束力,而沒有瞭律法的制約,僅僅靠道德規范的引導,又有幾個人能堅守住自己的節操?
在巴西,並沒有一個專門而獨立的反腐敗機構,反腐敗的職權散落在主要的四個部門內:聯邦檢察院、國會調查委員會、聯邦審計法院以及聯邦警察局,而在這個年代裡,這四個部門卻恰恰是腐敗問題最嚴重的所在。
就像羅塞夫執政初期被捕的聯邦審計法院法官馬汀恩所說的那樣:“當你身邊超過半數的人都在收受賄賂,過著錦衣玉食的奢侈生活,卻從未為此而受到過任何懲罰,而你卻不得不在每月發薪水的日子仔細盤算好每一分錢的用途。時間久瞭,你會明白我為什麼接受那些人的賄賂。”
在巴諾羅越獄之後,卡蘭迪魯監獄的獄警數量得到瞭一定的補充,現如今,整個監獄配屬獄警473人,而他們的薪水基本就是五百美元上下。這五百美元裡,他們要拿出11%的比例繳納稅金,2%的比例繳納醫療保險金,8%的比例繳納警員退休保障金……實際上,七扣八扣之下,最後能夠拿到手的錢連400美元都不到。
警員的低薪與巴西的國傢政策緊密相關,因為在一般的國傢,政府公務員是被當做中等收入階層對待的,高薪養廉由此而來,但在巴西這個神奇的國度,中產階級是基本不存在的,整個社會的分配模式極端兩極化,細分就是超高收入人群、高收入人群、低收入人群與貧困之下的赤貧人群,很不幸,絕大部分警員就是低收入人群中的一部分。
在卡蘭迪魯監獄,聖保羅州政*府每月的財政投入大概為四十萬美元左右,其中包括警員薪資、監獄的維護費用以及犯人的開銷等等等等。而在李再安的觸手伸到卡蘭迪魯之後,他每月在這方面的投入不到十五萬美元,每個獄警從他手中得到的賄賂不過是每月兩三百美元,但就是這點投入,便可以讓他在這個號稱聖保羅規模最大的監獄裡自由穿行,如入無人之境。
道奇轎車在燈火通明的監獄裡穿行瞭幾分鐘,最後停靠在一排單層的集裝箱式房屋前面,這裡是值班獄警的休息處,每天晚上,負責監獄外圍區域警戒的獄警就在這裡休息。李再安前世的時候,大概是94、95年左右,卡蘭迪魯監獄發生過一起離奇的越獄案,四名囚犯利用數月的時間挖瞭一條隧道,企圖通過它逃出監獄去。他們沒有計算好出口的位置,準備逃脫的當天晚上,匆忙鑿開的出口就開在瞭警員休息室的放映廳裡。結果,逃獄變成瞭鬧劇,放映廳內正聚在一起看電視的幾十名獄警將這幾個倒黴鬼當場抓獲。
從車上下來,李再安掃瞭一眼對面亮著燈的幾個房間,也不著急過去,而是掏瞭一支煙點上,就站在車邊吸瞭兩口。
很快,從最左邊的一個雙扇門的房間裡出來一個隻穿著內襯的人,一邊系著褲帶一邊朝這邊走過來。
“對不起保羅先生,電話接的有點晚瞭,”來人是個胖圓臉的中年人,看著很憨厚的樣子,尤其是那交疊起來的雙層下巴,溜光溜光的,一點胡渣都看不見,像是嬰兒肥。
這個人叫巴爾迪尼,過去是卡蘭迪魯監獄的供給官負責人。供給官在監獄裡是個很特殊的角色,他們的工作就是同犯人做生意,在美國的監獄裡,供給官被稱為“co”。因為犯人在監獄服刑的時候是有參加勞動的機會的,而勞動就有工資,這些工資就歸供給官管理,如果有犯人需要買香煙之類的東西,也可以用這些工資從供給官手裡買,不過價格比監獄犯人供應的“黑貨”還貴。
巴爾迪尼是前任典獄長卡西諾斯的親信,後者升任聖保羅州典監長之後,就把他提拔到瞭卡蘭迪魯監獄典獄長的位置上。
李再安抽著煙,目光在巴爾迪尼臉上轉瞭一圈,笑笑,從口袋裡掏出一方手絹,一邊在他右邊臉頰上擦拭著,一邊笑道:“電話接晚一點沒關系,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還有,以後偷吃記得把嘴巴擦幹凈。”
巴爾迪尼一張胖臉漲的通紅,卻一句話都不敢說,與一般的獄警把李再安當成朋友不一樣,巴爾迪尼在李再安面前真的像是一條狗,而且還是一條對主人充滿畏懼的狗。為什麼呢?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從李再安那裡收的錢要遠比一般獄警多得多,他對李再安的瞭解也比一般獄警多得多。
仔仔細細的將巴爾迪尼臉上的唇膏印擦幹凈,李再安隨手將手絹搭在他肩膀上,微笑道:“完事瞭嗎?沒有你可以繼續,我今晚有時間。”
巴爾迪尼哪敢說他才剛“入巷”就被電話打斷瞭,聽瞭李再安的話,隻是連連點頭,一句話也不敢接。
“那……”李再安吸瞭一口煙,正要說明自己的來意,巴爾迪尼出來的那扇門裡,突然走出來一個女人,站在門口,遠遠的朝這邊窺探。
在燈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出那女人長得不錯,身材高挑,曲線窈窕,一頭齊耳的金發蓬松著,破有女人味。
“噓……”李再安朝著那女人吹瞭聲口哨,鼻腔裡噴出煙霧之後,微笑道,“從哪裡找來的女人,可靠嗎?”
“這……我也是第一次碰到,就在鎮子上的咖啡館裡。”巴爾迪尼回頭看瞭一眼,小心翼翼的說道。
李再安瞟瞭他一眼,沒說什麼,隻是轉過身的時候遞給車邊的勒克洛斯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的點點頭,邁步朝女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女人有的是,等我走瞭再去找一個吧。”李再安摸摸鼻子,扔掉手裡的煙頭,跟在勒克洛斯的身後朝那個房間走過去,嘴裡說道,“你應該知道的,我來這裡的消息不能讓外人知道。”
巴爾迪尼哪會反對,現在隻能怨那個女人倒黴瞭,沒事亂跑什麼啊,在床上呆著比什麼不強?如今她看到瞭這裡的情況,即便是李再安不動手,巴爾迪尼也得想辦法滅口。
在魁梧的勒克洛斯面前,那個高挑的女人就像是一隻小雞子,反鎖著肩膀,單手捏住下巴,輕輕一扭,咔嚓一聲輕微的骨頭斷裂聲中,女人的身子便整個軟下去。
李再安這時候正好走到門口,他從女人攤直的雙腿間邁過去,臨進門的時候才頭也不回的說道:“把哈維給我找來,我有事情要問他。”
“我這就去,”巴爾迪尼站在臺階下,看著勒克洛斯將女人的屍體扛上肩,遲疑瞭一下才說道,“那個……最好把她放到漂白水裡浸一下,不然,我擔心會惹上麻煩。”
李再安聞言回過頭,戲謔的看瞭他一眼,對勒克洛斯點瞭點頭。
要對付經驗豐富的警員,果然還是要經驗同樣豐富的警員出手才行,漂白水這東西對毀屍滅跡沒什麼用處,但卻是強*奸犯的最愛,一瓶在手,即便是不戴*套也不用擔心警*察取證,實在是作奸犯科的必備道具。
巴爾迪尼的值班房間當然與眾不同,裡面不僅是三晉式的,而且還很寬敞。最外面一間的客廳裡,電視機還開著,正在播放的新聞是關於南堤特安監獄暴*動情況的現場直播。
電視的畫面很顛簸,看的出來,攝影記者所處的位置也不安全,正在來回的跑動之中。而畫面中的內容卻像是到瞭索馬裡,激戰的槍聲響成一片,離著最近的一輛警車被打成瞭“蜂窩煤”,千瘡百孔的,成隊的武裝警察正試圖以損毀的車輛為屏障,朝監獄高墻的下方靠攏。
按照電視中解說的說法,這場混戰已經持續瞭兩個半小時,躲在南堤特安監獄內的囚犯,以堅固的獄墻為屏障,阻止警方解救滾落在一個石灰池中的南堤特安典獄長莫爾菲塔。因為囚犯手中有人質,又有從監獄武器庫中取出的槍支,所以警方在過去的兩個半小時裡沒有取得絲毫進展。
在堅持的局面中,警方也安排瞭談判專傢去和暴*動的囚犯談判,但他們提出來的條件隻能用荒謬來形容,警方根本沒辦法接受——這些暴*動的囚犯不要吃不要穿,也不說是要求無罪釋放他們,而是要求聖保羅州警察總署局長何塞?希綸到聖保羅最繁華的保利斯塔大街……裸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