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佈雷多並不笨,相反,他很聰明,至少在辦案這種事情上很聰明。他曾經的上司桑切雷是個左撇子,而一個左撇子卻用用手持槍自殺瞭,這種可能性有多大?答案是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是存在這種可能性的,比如說當知道自己的罪責敗露,而警察又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
但真正的問題在於,如果事情發生的真是那麼突然,以至於突然到桑切雷都來不及使用慣用的那隻手瞭,他是否還有時間將另一隻手裡拿著的鋼筆放下呢?這個答案顯然應該是否定的。換句話說,他應該不是自殺的,而是被人槍殺的。
那麼兇手是誰?這個問題便是令羅佈雷多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尋求答案的,因為他非常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畢竟當時采取行動就是那個六人小隊,那些人可都是他親自招募來的,是跟他共事瞭很多年的,是他最信任的。
很直覺的,羅佈雷多感覺到瞭危險,所以他在這個問題上保持瞭沉默,盡管他知道這是不對的,與他警察的身份不符,但他卻不得不為自己的傢人考慮,畢竟他的傢就在聖保羅。
黃昏時的聖保羅天氣大變,雷鳴電閃中大雨傾盆而至。
帶著一份文件,羅佈雷多離開警局驅車前往聖克魯公校,這一路上他的腦子都昏昏沉沉的,心裡想的全都是這段時間各個案件共有的疑點。
一向都不好說話的各個銀行,這次為什麼突然開始變得合作瞭,而且警方每次的偵查搜證,都能從他們那裡得到極有價值的證據?為什麼一個剛剛加入警隊不久,還沒有多少實戰經驗的女警,就能輕而易舉的從莫裡奧帶出如此重要的情報來?為什麼連續的行動之後,警方打掉瞭那麼多與販毒集團有關聯的人員,那些驕橫慣瞭的販毒分子卻沒有絲毫的反應?為什麼……
這樣的問題實在是太多瞭,多到羅佈雷多都產生瞭一種妄想,那就是警方目前在做的,原本就是那些販毒集團希望有人能做的。
腦子裡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的車已經拐上聖克魯公校所在的輔路,在繞過一片棕櫚樹影之後,羅佈雷多赫然發現兩輛閃著警燈的警車並排停在路邊,而在警車前方十幾米處,十幾個手裡提著各種棍子的年輕人正與三名持槍的警察對峙。
這幅場面把羅佈雷多嚇瞭一跳,處於職業習慣,他伸手搖下車窗,冒雨將車裡的警燈放到瞭車頂上。
兩輛警車邊上還有一個警察,身上的警服早就濕透瞭,這會正趴在車窗邊上通過步話機請求支援。
羅佈雷多朝他點點頭,把警車開過去,在離著人群六七米的地方停下車,正準備下去的時候,就看到三個警察中的一位右手摸在腰間的槍套上,左手指著前方的地面,大聲喊道:“都把武器放下,不要亂來!”
對面的十幾個年輕人堵在路上,領頭的幾個聽瞭這話就扭頭朝旁邊的樹叢裡看。
羅佈雷多順著他們的視線看瞭一眼,隻看到隔著那片小棕櫚樹林,對面的岔路上停著一輛嶄新的奔馳轎車,一個消瘦的黑人小夥子正撐著一把傘站在車邊抽煙,自始自終都沒朝這邊看過一眼。
過去做的就是武裝警察,羅佈雷多可沒少跟這些人打交道,他很清楚那個打著傘的黑人小夥子才是這些年輕人的頭,這十幾個年輕人對警察還心存畏懼,但他們更怕的卻是那個黑人。隻要那傢夥不走,這邊的對峙就會繼續下去,直到最後釀成****。
羅佈雷多遲疑瞭一會兒,最終還是推開車門走出去,瓢潑般的大雨頓時淋瞭他滿頭滿臉。
“我是羅佈雷多中尉,這裡是怎麼回事?”走到一名警察的身後,羅佈雷多拿出警徽給對方看瞭看,問道。
警察也不知道在這站瞭多久瞭,就連帽子都濕透瞭,他抹瞭一把臉上的雨水,嘴裡不知道咒罵瞭一句什麼,這才伸手朝那些年輕人後方指瞭指,說道:“這些傢夥都是臨近幾個街區的小混混,今天不知怎麼搞得突然同情起弱小來瞭。看到瞭那兩個倒黴鬼瞭嗎?他們因為欺負那個小傢夥而遭到襲擊,現在還不知道死活。”
羅佈雷多這才發現那些年輕人的身後躺著兩個十六七歲的小夥子,他們在雨水裡靜靜的趴著,還真搞不清楚是死是活。視線從兩個小夥子躺的地方挪開,羅佈雷多又看向那個被人欺負的“小傢夥”。
“托尼?!”這一看之下險些令他魂飛魄散,那小傢夥不是別人,正是他唯一的兒子托勒尼。
就在羅佈雷多看到兒子的那一瞬間,原本始終站在對面路邊的那個黑人小夥子收起雨傘,悄無聲息的鉆進那輛奔馳車,很快,車子發動起來,閃爍著尾燈消失在雨裡。
幾乎就在奔馳車消失的同時,羅佈雷多還沒奔到他兒子面前呢,擋在警察前方的那些年輕人差不多同時放下瞭手裡的武器,齊刷刷的蹲在地上,一個個嘴裡還大聲喊道:“人是我打的,跟別人沒有任何關系,我自首!”
正奔向兒子的羅佈雷多猛然停下來,他瞪大眼睛看著這十幾個蹲在地上的年輕人,再扭頭看看剛才那個黑人站過的地方,最後又看一眼在雨裡瑟縮成一團的兒子,猛地抹瞭一把臉,幾步跨過去,在兩個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小夥子上各自狠狠地踢瞭一腳。
羅佈雷多很清楚他踢出去的這兩腳會給他帶來什麼,就這麼簡單的兩腳,便讓他完成瞭一個從守身自持的好警察到身上沾有污點的壞警察的轉變。明天,他將會被停職,甚至還要接受調查,最後能不能這份工作都不好說。但與此相比,他更清楚如果不踢這兩腳會有什麼後果,在場這十幾個年輕人,絕對會誣告他買兇,同時,他的個人賬戶上也將莫名其妙的出現一大筆贓款,他將因此入獄,而他唯一的這個兒子,也會在不久的將來橫死街頭。
說白瞭,今天這一場騷亂,實際上就是別人給他安排的一個選擇:要嘛放棄原則,做一個收黑錢的壞警察,要嘛傢破人亡,含冤受屈,背著一個壞警察的名聲在監獄裡度過下半輩子。
羅佈雷多不想做第二個桑切雷,所以他選擇瞭第一條路,不過他隻會放棄原則,卻絕不會收黑錢,可他忘瞭深入的想一想,原則都放棄瞭,離著收黑錢的那一天還能有多遠啊?
……
行駛在雨中的奔馳車上,李再安單手托著腮,興致勃勃的看著身邊那個正玩掌上遊戲機玩的上癮的女孩子。遊戲機裡發出的電子樂很熟悉,是標準的俄羅斯方塊,音樂的節奏很快,看得出來,過的關數應該不少瞭。
菲迪的野心很大,她幾乎要屏幕壘滿瞭,隻在最右邊留下瞭能容納一根四格條的位置,那樣隻要來瞭一個四格條,就能消掉四排,得上八百分。
“來大方塊,來大方塊……”眼看著堆砌的積木就要到頂瞭,李再安開始厚顏無恥的念咒。
很可惜,他的咒語不靈,菲迪渴望已久的長條還是來瞭。
“哈哈,上帝是不會理睬你這個臭毒梟的。”菲迪得意的大笑,可沒成想樂極生悲,長條沒能塞到預留出來的通道裡去,反倒豎著戳在瞭最左邊的第二排上,將活路徹底堵死瞭。
“嘿嘿!可惜這裡不歸上帝管,”李再安伸手把遊戲機搶過來,看瞭看上面的積分,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說道,“嘖嘖嘖,差瞭14000分啊,沒前途啊。”
“哼!”一把將遊戲機搶回去,菲迪嘴裡嘀咕瞭一句什麼,重新開一局,自己悶頭繼續玩。
李再安笑笑,不再理她,換瞭個坐姿,微微泛著血絲的眼睛看向窗外。
大雨沖刷著車窗,粼粼的波紋一道道從眼前滑過,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車子沉到瞭湖底一樣。
過瞭許久,他才自語般的說瞭一句:“這次的事情做的不好,很難令人滿意。”
開著車的史皮朝後視鏡裡看瞭一眼,嘴唇動瞭動,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處理桑切雷那件事並非出自李再安之手,那些人是利賽特一方安排的,最初誰都沒想到會出紕漏,但結果卻是……幸虧那些傢夥不是笨蛋,他們從羅佈雷多的表情上察覺到瞭異常,隨後便知道瞭桑切雷是個左撇子的事實。
之後佈置的一切就是出自李再安的手筆瞭,他沒有按照利賽特傳過來的計劃直接幹掉羅佈雷多,而是通過這種隱晦的威脅手段,迫使對方就范。
車子又朝前方行駛瞭一段路,史皮終於還是忍不住將心中的疑問問瞭出來:“先生,你覺得那個羅佈雷多會按照您的想法做決定嗎?”
李再安的視線仍舊停留在車外,他頭也不轉的說道:“這世上沒有百分之百可以肯定的事,但對於一個能夠在翻瞭重大錯誤之後,卻逃脫瞭責任的人來說,我想他應該不會是死腦筋,保全自身才這種人處事的首要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