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保羅越南幫的幫主阮成晉年紀並不大,再過兩個月才是他27歲的生日,盡管從小在聖保羅長大,但他的身上還是有著標準的東南亞人特征:身材瘦小、前額突出、一身咖啡棕色的肌膚……
在聖保羅的亞裔黑幫圈子裡,越南幫以心黑手辣、亡命而著稱,在對付敵人的手段上,他們很大程度上借鑒瞭那些販毒組織的手法,並將這些手法與越南內戰期間,南北對峙時期的某些處決方式相融合。禍及傢人、斬草除根等等,這些都是他們用來對付對手的方式,目的主要也是為瞭恐嚇潛在的敵人。
在聖保羅,越南幫也從事毒品販賣的生意,不過他們的毒品來源渠道與聖保羅本地的大多數販毒組織不同,就像活躍在自由區的所有亞裔黑幫一樣,他們的毒品來自於東南亞的金三角地區,以鴉片磚和海洛因為主。
而聖保羅主要的販毒組織毒品來源不是哥倫比亞就是危地馬拉、秘魯等地,主要以可卡因和大麻為主,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盤踞在自由區的這些亞裔黑幫與聖保羅的其他販毒組織之間很少發生沖突,基本上維持著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夜已深,喧囂的皮尼亞克大街也再一次安靜下來,街道兩側的路燈過瞭十一點就熄滅瞭,整條寬敞的街道陷入一片黑暗,在一處處黑暗的角落裡,隱約能看到有人影在晃動,時不時的還能聽到一兩聲令人血脈噴張的呻吟聲,那是站街女郎在接最廉價的「街頭生意」。
平時阮成晉出門的時候,從不多帶人,他不喜歡被人前呼後擁的那種感覺,不過今晚的情況略有不同,為瞭不在街頭被人亂槍打死,他不得不多帶瞭一些人出門。
六七輛半新不舊的車子在夜色中拐上皮尼亞克大街最西端的路口,每一輛車都沒有打開車燈,就那麼在黑暗的街道上緩緩前行。從前數的第二輛車上,阮成晉將自己身子蜷縮在座椅裡,一手揉搓著酥麻的眉心,小心的窺探著街道兩側的狀況。
Coco'M遭遇襲擊的消息幾個小時前就傳到瞭他的耳朵裡,這夥襲擊者甚至連警察都不避諱,就在大庭廣眾之下砸毀瞭Coco'M並將整間店鋪付之一炬。當時在店裡的十幾名店員中,有三名服務生被槍殺,還有兩名按摩師以及兩位迎賓被劫走,除此之外,阮成晉的姘頭、身為老板娘的黎石花也不知所蹤,估計也被擄走瞭。
盡管不是很清楚這場襲擊的具體情況,但阮成晉的心裡很清楚,在整個聖保羅,敢這麼做的人鐵定來自於某個黑幫或是販毒組織,而且不太可能是那些亞裔幫會,他們的膽子還沒有這麼大。
不是活躍在自由區的亞裔幫會,那就隻能是本地的黑幫或者是販毒組織瞭,可問題在於,阮成晉著實想不出自己的幫會什麼時候招惹到這號人物瞭。
車隊在夜色的掩映下緩緩前行,最後停在距離Coco'M按摩店十幾米遠的地方,路邊有一片茂密的棕櫚樹林,在夜風的吹拂下,林子裡發出悉悉索索的輕響,給人的感覺有點恐怖。
Coco'M的旁邊是一傢酒吧,這時候早已經打烊瞭,倒是門前的霓虹招牌還在閃爍,借著這點光亮,可以看到Coco'M此刻的慘象。
警察在店前拉起瞭封鎖線,黃白相間的隔離帶在燈光的照射下泛著熒光,隔離帶內不到三五步遠的臺階上,有一個用熒光粉勾勒出來的屍體輪廓,因為之前被滅火的二氧化碳泡沫沖刷過,這個輪廓已經不是很清楚瞭,但附近大片的血跡卻很顯眼。
車隊停下來,阮成晉沒敢直接下車,他小心翼翼的躲在車裡,等著前面一輛車上的兩個小嘍囉先去店裡探路——在這個該死的城市裡廝混,時時刻刻都必須多加幾分小心,別看警察已經封鎖瞭按摩店,但是警察可唬不住那些毒梟,誰知道現在店裡是什麼情況。
兩個小嘍囉一路小跑的沖過去,扯斷店門前的隔離帶,從佈滿瞭玻璃碎屑的臺階竄進店裡,不到幾分鐘的工夫便退出來,比劃著手勢示意店裡很安全。
阮成晉籲瞭口氣,掐滅手裡的煙頭,彎腰鉆出車門。
海上吹來的晚風帶著幾許清涼,街道邊上,一張破舊的報紙被風吹的翻滾著鉆進按摩店大門,啪的一聲貼在被燒成木炭一般的吧臺上,輕碎的聲音把剛剛走進來的阮成晉嚇瞭一跳。
店裡燒的不是很徹底,估計是火警來的比較及時,但即便如此,整個店裡的裝修也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瞭,附在墻壁上的竹制裝飾不僅被燒成瞭碳,還大片大片的隆起。
帶著人裡裡外外的轉瞭一圈,阮成晉希望能夠找到一些襲擊者留下的線索,最好是能夠確認對方的身份。不過這樣的努力最終還是失敗瞭,襲擊者經驗豐富,再加上之前有警方的介入,所以現場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噶定Hing!」
就在阮成晉正準備招呼人退走的時候,守在大廳門口的一個嘍囉突然指著門外喊道。
阮成晉是越南第二代移民瞭,他對越南語並不熟悉,聽到嘍囉喊瞭一嗓子之後,他又過瞭幾秒鐘才明白這句話是說的「有情況」。
幾乎就在他反應過來的同一時間,按摩店外的街道上突然傳來連續的幾聲沉悶的槍響,店裡的墻壁上閃過幾道火星,首先發現情況的小嘍囉就像是被錘子砸中一般,猛地後退兩步,仰面摔倒在地,胸口血如泉湧。
阮成晉的反應也不慢,聽到槍聲,他本能的撲倒在地,連續地打瞭兩個滾,躲到大廳的角落裡,街道上響起突擊步槍連續不斷的開火聲,他手下那些人發出的慘叫聲,以及雜亂的腳步聲。
一道刺目的光柱,從門外投射進來,將整個大廳照的亮如白晝。光線出現的太過突然,阮成晉根本沒來得及閉眼,頓時被大燈刺的看不見任何東西。恍惚間隻聽到一陣兒汽車馬達的轟鳴,像是有人開著汽車沖進瞭店裡,緊接著便是咣當咣當的一陣兒巨響,其間夾雜著零星的槍聲。
阮成晉一隻手遮在眼前,努力的想要恢復視覺,另一隻手裡卻握緊瞭剛剛從腰間拔出來的手槍,朝汽車開來的方向胡亂地射擊,試圖阻止別人朝自己靠近。
一彈夾的十五發子彈很快打光,槍膛裡發出打空槍時特有的脆響,阮成晉的視線也恢復過來,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在附近晃動。
沖進店裡來的是一輛吉普車,車子的大燈經過改裝,正前方的保險杠上,掛瞭四個碗口大的氙燈,適才那刺眼的光柱就是這四盞燈發出的。
阮成晉用力甩甩頭,又使勁揉瞭揉眼眶,讓自己的視線更加清晰瞭一點,他一面摸索著更換彈夾,一面試圖探頭探腦的朝四周打量。就在這個時候,隨著一陣踩踏碎玻璃的咔嚓聲由遠及近,阮成晉眼前的光線突然一暗,兩隻高筒的黑色軍靴停在他面前不到半米遠的地方。
本能的打個冷顫,阮成晉的眼睛盯在那雙軍靴上,視線一點點的向上偏移:系著蝴蝶扣的軍靴系帶上方,是兩條結實修長的小腿,滑過微凸的膝蓋,再向上就是兩條肌肉堅實的大腿,給人一種骨感很強的感覺。
這兩條大長腿的肌膚很白,白的近乎病態,即便是被後面刺眼的燈光照著,這雙腿上都看不到半分汗毛的存在。也不知道為什麼,阮成晉突然感覺這對骨感過強的大腿很性感,性感到讓他有一種抱上去摸一摸、揉一揉的沖動。
不過這雙腿的主人顯然沒打算多給他一點欣賞、幻想的時間,阮成晉腦子裡那點古怪的不合時宜的念頭還沒轉完,就看到一隻軍靴抬起來,包鐵的鞋尖對整他的面門踢過來……
也不知道昏迷瞭多久,阮成晉清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腦袋裡就像是灌瞭鉛,沉甸甸的,視覺和聽覺似乎都失瞭靈,眼前一片黑暗,耳鼓裡則滿是嗡嗡的鳴響。
用力的掙紮一下,手腕和肩胛處登時就是一陣兒深入骨髓的麻痛,下意識的呻吟一聲,卻發現嘴巴裡被人塞瞭一團破佈,除瞭嗚咽之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好久不見瞭,阮成晉,你還記得我是誰嗎?」近在咫尺的地方,一個聲音幽幽的傳過來。
這個時候,阮成晉才發現自己被人捆的如同粽子一般,面朝下趴在一張沙發墊上。頭前一尺多遠的地方坐著一個年輕人,正在無聊的擺弄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年輕人的身後還站著一個身材瘦高的女人,她用一把匕首削著手裡的蘋果,削下一塊就用刀尖紮著送進嘴裡。
「怎麼,不認識啦?」見他不吭聲,玩弄著匕首的年輕人扭過頭來,齜牙笑瞭笑,顯露出兩排白的滲人的牙齒,「忘瞭你那個叫什麼中安的兄弟瞭?」
一聽到「中安」這個名字,阮成晉的瞳孔猛然一縮,原本投在那個女人身上的視線驟然收回來,落到身邊的年輕人身上。
「中安」曾經是他手底下一個很能打的好手,姓陳,叫陳中安。幾年前,陳中安在一場爭鬥中被人連刺十數刀,活活捅死,當時殺他的人似乎叫什麼李保羅,是個中國人。
阮成晉記得很清楚,這個李保羅當初被警方抓獲,判刑入獄,他還專門安排人進監獄去幹掉他來著。可惜的是,這混蛋在監獄裡很快就站住瞭腳,而且他本事非常厲害,阮成晉安排進去追殺的人不僅沒得手,反倒前後損失瞭好幾個。最終,這件事也就那麼不瞭瞭之瞭,沒想到事隔經年,這傢夥竟然從監獄裡出來瞭。
坐在阮成晉面前的年輕人自然就是李再安瞭,他沒興趣玩躲貓貓的遊戲,因此下午挑起瞭莫裡奧與越南幫之間的爭鬥之後,入夜便安排陳錦等人緊盯著越南幫的動向。說實話,最初李再安也沒想到能揪住阮成晉這麼一條大魚,這樣更好,等同於進行瞭一場斬首計劃,沒有瞭阮成晉的越南幫勢必陷入混亂,這能讓今後的一系列行動變得更加簡單。
被扔在沙發上的阮成晉弓起身子,掙紮的樣子像是一條大蝦米,事實證明,再狠得人離開瞭自己的勢力也會變得脆弱,脆弱的不堪一擊。
「啪啪!」
在阮成晉鼓脹顫抖的臉腮上拍瞭兩巴掌,李再安抿唇一笑,說道:「沒錯,我就是李再安,也是當年的李保羅。你是不是從來都不看新聞啊,難道就不知道我已經逃獄出來瞭?」
「嗚嗚嗚……」阮成晉用力的憋著氣,想要把嘴裡的破佈團吐出來,他倒不是很怕死,在道上混瞭這麼多年,他也早看得開瞭,知道自己遲早有這麼一天。他隻是不想死的這麼不明不白,因為在他看來,當年的李再安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
「你想說話?」聽到阮成晉從嗓子眼裡悶出來的嗚咽聲,李再安笑笑,扯瞭扯塞在他口中的佈團,卻沒有給他扯出來,「還是打算朝我臉上啐口唾沫?不管是哪樣吧,我看都沒有必要瞭,就像當初你對付我一樣,如果那時候我落到你的手裡,肯定隻有死路一條。同樣的,現在你落到我的手裡,也是隻有死路一條。」
這話說完,李再安緩緩地站起身,走到對面那扇沒有窗欞的破窗戶邊上。站在他身後的陳錦沒有說話,提起旁邊的一個油桶走過來,擰開蓋子,將整整一桶汽油從頭到尾,一滴不剩的潑灑在阮成晉身上。
對阮成晉這種人,或者說是對所有的越南猴子,陳錦都沒有絲毫的同情心,她當年也是上過老山前線的,曾經和越軍浴血戰鬥過。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她隻會覺得活活燒死阮成晉還不夠解恨,如果天就要亮瞭,時間上來不及,她更願意把這傢夥狠狠地折磨一番之後再送他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