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航再一次享受到楚蕭在火車站迎接的待遇。
她瘦瞭些,神情也有些疲憊。不過,她看到徐航的瞬間眼前一亮的表情被捕捉到瞭。
「直接去醫院,先取血樣吧。」剛上車,徐航便開口說。
「嗯!」楚蕭點點頭,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
不經意間,徐航瞥到瞭楚蕭左手無名指上的訂婚戒指,心中頓時湧上一陣酸脹。
似乎註意到瞭他的目光,楚蕭解釋道:「最近……趙銘有些患得患失,戴上這個好像能讓他稍微安心一點。」
「不用解釋,懂的懂的~」徐航裝作不在意的開玩笑道,「怎麼,老趙的父母沒有過來監工嗎?」
「這個消息……過於魔幻瞭些,我還沒告訴他們呢。」
雖然嘴上沒說,但徐航知道她是不想給自己增加壓力。
「蕭蕭,你放心吧,既然回來瞭,隻要檢測結果沒問題,我肯定不會反悔的。」他心中有些感動,說,「何況,這是關系到你一生幸福的大事。」
「工作那邊呢?沒關系嗎?」楚蕭與他對視一眼,說,「聽婷婷說,你最近忙得昏天黑地。」
「回都回瞭,就管不瞭那麼多瞭。」徐航攤攤手,輕松道,「你呢?老趙這邊已經這樣瞭,你的工作還顧得過來嗎?」
「工作已經辭掉瞭。」楚蕭擠出一絲微笑,道,「正好,想要繼續在學術方面深造,幹脆趁這個機會辭瞭。」
徐航不知道楚蕭是否真的沒有那麼在乎原來薪水豐厚、前途光明的工作,但他這次回來,後果可能有些嚴重。
在火車上,他已經收到老桑怒斥他擅自離崗的信息。不過他沒有像往常那樣陪笑解釋,而是把公司行政同意年假的郵件截圖發給瞭老桑。
可以想象到老桑在手機那頭暴跳如雷的表情。
到醫院取瞭血樣,徐航提出去探望一下趙銘。
趙銘的媽媽在病房內陪護。她臉上掛著散不開的愁雲。看到楚蕭帶徐航過來探望,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把病房讓給瞭他們。
第一眼,徐航簡直沒認出來病床上的人是趙銘。他比之前憔悴瞭太多,整個人像是被抽掉瞭骨頭一樣躺在病床上。
生理和心理的多重壓力,已經改變瞭那個自信的天之驕子。
見楚蕭過來,他伸出削瘦的右手。楚蕭快步過去,伸出手與他相握。
「怎麼……把老徐都驚動瞭?」趙銘緩緩道。
「老趙,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一聲,有點過分瞭哈。」徐航笑著說。
趙銘也笑瞭,接著徐航的話道:「我想等我掛瞭,再給你個驚喜嘛…………」
話音未落,他就被楚蕭一巴掌扇在手上打斷:「不許瞎說!」
徐航看到趙銘的手與楚蕭緊緊相握,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明顯。
他知道,趙銘在害怕。
他怕死,怕人生到此截然而止,更怕楚蕭離開他。
把害怕的事情說出來,想讓它「失靈」,這種事情徐航也會幹。
徐航隻能發揮我往常的插科打諢天賦,各種騷話輪番上陣,過瞭幾分鐘,終於把兩人都逗笑瞭。
忽然,老桑的電話到訪。
「小徐,你什麼時候能到崗,這邊的項目不能再拖瞭。」
徐航能感受到桑總聲音中壓抑著的怒火。因為各種人員的流失,此刻的部門已經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每個技術人員都是必不可少的。
「桑總,我去年到今年的年假都沒有休過,先讓我修完15天年假再說吧。」他說。
他的計劃是,年假快休完時,想辦法讓這邊的醫院弄個證明,讓他能完成這邊的協助治療。
電話那頭的老桑長吸口氣,似乎在壓抑著怒火:「我知道,最近的工作壓力有些大瞭。等這段時間之後我給整個部門放假、申請獎金,但是你們必須馬上復工。」
徐航這才知道,原來他請年假的消息在部門內傳開,三四個同事同時申請瞭年假。這已經把老桑逼到瞭墻角。
他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天地良心,他可沒有發動人民戰爭的想法啊。
「桑總,我是真的有事,並不適合你抬杠。我這兒有人命關天的大事……」
「我不管,你要是明天不能復工,就準備辭職吧。」老桑的耐心似乎已經到瞭極限。
「行。我今晚就把辭職報告打瞭,您記得給我通過一下。」
「行。不通過我是你孫子!」
電話掛斷瞭。徐航不禁苦笑,還是被誤會瞭啊。
不過,雖然做出這個決定有幾分沖動成分在內,但他和老桑的矛盾已經明顯不能調和瞭。如果不辭職,恐怕以後在公司也不會好過。
既然如此,不如去他媽的。
回過身,徐航看到楚蕭也已經走出病房,呆呆地望著窗外。斜照的陽光在她的額頭到鼻間鍍上瞭一層金邊,專註而失落的神情令人心醉。
她的眼眶,竟有些紅瞭。
她也在害怕嗎,害怕這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帶走趙銘。
「蕭蕭,在看什麼?」徐航開口打斷瞭她的思緒。
「啊,沒什麼。聽醫生說高配出結果可能需要半個月。希望他的病情不要再惡化。」楚蕭強笑道。
「嗯,沒事的,吉人自有天相。」徐航安慰道,「蕭蕭,你瘦瞭~」
「阿虛,你胖瞭。」她終於露出瞭略帶俏皮的笑容。
他心中松瞭口氣,道:「哎,最近體質差瞭很多,明天要開始跑步瞭。」
「嗯,我還是來監督你。」
「別瞭,看你休息時間不太夠的樣子。」雖然想要與她多些共處的時間,但徐航確實不忍心為她增添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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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航的晚餐是和婷婷一起吃的。她聽到這個消息後驚得筷子掉在瞭地上。
然後看著屁顛屁顛趕回來的他,她撇撇嘴說:「不愧是你。」
「喂,我可是身披五彩聖衣、腳踏七色祥雲來拯救趙銘和楚蕭的英雄人設,能不能放尊重點?」徐航拍瞭拍她的小腦瓜,道。
「哼。你要和他基因配不上該多好,讓他狗帶瞭,蕭蕭姐不就是你的瞭?」婷婷沒好氣道。
「咦,原來不是覺得趙銘比阿虛哥哥長得帥嗎?現在怎麼這麼苦大仇深瞭?」徐航笑道。
婷婷臉色微變,道:「我隻是看不慣他那副偽君子的樣子罷瞭。你知道嗎,其實他和他媽的骨髓也是半相合,隻是他媽身體不太好,再加上他害怕手術後可能的排異反應。害的蕭蕭姐忙前忙後擔驚受怕,還差點去魔都。」
「這都是人之常情啊。你也不是第一次認識蕭蕭,對吧。」徐航嘆氣道。
「我就是因為這個不爽啊。」婷婷撇撇嘴,道,「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換成蕭蕭姐,你覺得趙銘會像蕭蕭姐現在這樣不離不棄嗎?」
他沒有說話,她繼續道:「就算現在還在,那等到蕭蕭姐頭發掉光,身上瘦得皮包骨頭,甚至生命走到盡頭,他還會守著嗎?」
「他……可能不會吧。這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他本著對趙銘的瞭解,嘆氣道,「哎,說實話,我也是為瞭蕭蕭,才馬上趕回來。」
「阿虛哥哥,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麼?」
「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討打!」
吃吃鬧鬧,晚餐進行到瞭後半部分。
「阿虛哥哥,你真的沒想過追蕭蕭姐嗎?」婷婷吃著餐後的甜點冰激凌,道。
「我……不想讓她為難。」徐航艱難地說。
其實,昨晚他也幻想過,如果是他先向楚蕭表白,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但想到訂婚宴上他們甜蜜的對視,厚重的往事,我的意氣便泄得一幹二凈。
「對瞭,阿虛哥哥,這件事有沒有告訴傢人啊。他們會同意嗎?」
「昨晚打過電話瞭。他們已經同意瞭。」
「啊?這麼容易嗎?」婷婷驚訝的看著他。
「他倆在大草原旅遊呢。聽說是為瞭救人,就同意瞭。這個手術沒什麼風險的,就是要耽誤一兩個月的時間。」徐航說。
婷婷向我豎起瞭大拇指,給他那豁達的雙親點瞭個贊。
「倒是你,和李顯怎麼樣瞭?」徐航反問。
提到李顯,婷婷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喪氣模樣。
「還是那樣唄,整天中瞭邪似的。現在看中瞭十八環郊區的一套房子,首付還差三四萬。」
他能理解婷婷的感受。她從小便失去瞭雙親,寄養在伯父傢。父母留下的遺產足夠半輩子的揮霍,伯父也傢境優渥,所以她從來沒為物質擔憂過。
隻是,伯父傢沒有給她像樣的關愛。從小到大,反而是徐航和楚蕭對她的關心更多——小妮子第一次來事的時候還是徐航帶她去買的衛生棉呢。
所以,李顯這樣急於證明自己經濟能力的行為在她有些不可理喻。她更需要的是隻是陪伴而已。
但徐航也不能直接去告訴李顯。這事兒太過於費力不討好。如果不小心傷害到瞭他那單薄的自尊心,對他倆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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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徐航收到瞭趙銘發來的短信。
「謝謝你,老徐。是你給我送來的生的希望。」
看來是楚蕭把事情告訴瞭他。
「既然有緣分,這就是我應該做的事。好好休養,一起期待奇跡的發生。」徐航回復道。
然後,他又收到瞭楚蕭的短信:
「明早一起晨跑: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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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因為失眠而睡過頭的徐航被楚蕭直接從床上薅瞭下來。誰讓他親手把傢裡的鑰匙留給瞭楚蕭一片呢。
他的起床氣被一身運動服的楚蕭身上洋溢的朝氣沖散。
尤其是熱褲和小白鞋之間那段驚心動魄的長腿。她的腿型很完美,如鉛筆一樣筆直。雪白的肌膚上沒有任何疤痕痘印。
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是她堅持鍛煉的傑作。平時她的上衣一般以寬松舒適為主,橙色的運動服也將她勻稱飽滿的胸部曲線勾勒出來。
徐航二話不說從床上跳瞭下來,沖向盥洗室洗漱。
「怎麼過來這麼早?」他與她並肩慢跑,維持著舒適的速度。
「晨跑啊~」雖然沒有轉過頭,依然能聽出她微笑的表情,「而且,我現在住在前面的世紀金岸小區。」
「你們的新房嗎?」
「是趙銘買的房子。我們之前同住過一段時間。現在我一個人住在那。」楚蕭大方的解釋道,「結婚之前最好先磨合一下,萬一不合適呢?」
徐航深吸口氣,道:「如果他沒生病,現在是不是也該結婚瞭?」
「原本定的今年十月。」她說,「現在可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瞭。」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隻能沉默。
「對瞭,我今天過來是帶著任務的。」她笑道,「昨晚我不想趙銘繼續擔心,所以把事情告訴瞭他,然後他告訴瞭阿姨。所以,現在,大傢都知道瞭。」
「所以呢?」
「叔叔阿姨說,我們國傢的悔捐率很高,讓我把你盯緊瞭,別讓你反悔。還想請你吃飯。」
轉頭與她對視,徐航又重新找到瞭那絲默契的感覺:「歡迎隨時監督我的決心,不過請吃飯就免瞭,我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明白,所以昨天已經幫你推掉瞭。」楚蕭笑道,「他們習慣瞭商業思維來衡量人際關系,之前還擔心我會不會忽然悔婚來著。」
「那,你媽呢?她支持你嗎?」徐航接著問到。
「我做出的決定,她一般不幹涉。」楚蕭說,「不過,以你爸媽的性格,他們肯定不會反對你的決定。」
「咦,你怎麼對我爸媽的想法這麼清楚?」他驚訝道。
在大三的時候,他們三傢人加上江婷婷一起進行過一次自駕遊,相互之間都有基本的瞭解。可能是因為她母親的影響,楚蕭對人性的觀察能力很強,說人話就是看人很準——這也是徐航沒有反對她和趙銘在一起的原因。
「我媽不幹涉是為瞭讓我獨立,而你父母,是純粹的善良,他們才不會考慮那麼多。」楚蕭看著徐航的眼睛,道,「像你一樣。」
「才不是。」他心虛的低下頭,半開玩笑道,「還不是怕你蕭女俠殺到魔都去把我抓回來。」
「所以主動投案自首瞭嗎?」楚蕭說,「坦白從寬,牢底坐穿啊。」
「沒事兒,‘獸人永不為奴,除非包吃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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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便是徐航近些年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沒有工作勞形勞心,還經常被楚蕭「監督」。半個月後,不但心情愉快,就連體能都恢復瞭許多,接近大學時期的巔峰水平。
他甚至幻想著,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就好瞭。
兩周後,高分檢測的結果出來瞭。
完全相合。
這就意味著,從發病到手術僅僅持續半年的趙銘,擁有完全恢復正常生活的可能。術後的後遺癥,將可以被降到最低。
徐航被他們一傢真摯的喜悅感染,被迫和趙銘的父母一起吃瞭頓飯。
餐桌上,他們小心試探著徐航的情況,他父母的情況,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樣子。
根據醫生的建議,趙銘最好盡快進行進倉治療,等待骨髓幹細胞移植手術。
如果他進瞭倉,而徐航中途反悔,等待他的就隻有死路一條。
這樣的情況並不是特例。所以,他們在擔心。
徐航註意到趙銘媽媽的眼神,甚至想要把自己接到他們傢住下,一天三頓好生招待。
在這樣的氛圍下,即使是山珍海味也會變得無所屌味。
最後還是楚蕭幫他解瞭圍,說有她盯著,讓他們放心。
「下午去做什麼?」楚蕭征詢著徐航的意見。
「不用陪趙銘嗎?」
「不用,這幾天叔叔阿姨把陪床的時間包圓瞭,讓我專心陪著你。」她苦笑道。
「是盯著我吧。」他不客氣道,「我父母原來也是生意人,怎麼沒他們那麼重的疑心呢?」
「也許是關心則亂吧。畢竟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希望。」楚蕭嘆道,「請你多擔待。」
「沒事,我求之不得呢。」他拍拍她的手,道,「要不,下午去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