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短暫的消失瞭幾天,使得我在學校裡的生活又恢復瞭原本的僵死。
沈浪一天到晚都難得閑著,正課上的隨心所欲,社團活動倒是玩的飛起。每天晚上都得拉著我扯上個把小時的閑話。
今天晚上,就我和他兩個人在宿舍,另外兩個哥們也不知道去哪玩瞭。
「老白,我跟你說,小六可真不是一般人啊。」小六是宿舍其中一員,個子不大但是人看著很機靈,據說和沈浪還是某方面的同好。
「又怎麼瞭?」
「這傢夥電腦裡存瞭200G的大H !」沈浪坐在小六的書桌前,砸著嘴擺弄著他的電腦。
「200G是挺猛的,他看的過來麼。」我心不在焉的回瞭一句。
「200G都是種子。分門別類,跟特麼圖書館似的。」我一聽嚇瞭一跳,跟著湊到小六位置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存200G種子的,這可真是種子選手。
「200G的種子,他這是要開個站啊。」
「誰知道去,這分類分的也太細瞭,什麼都用,哇,還有灌腸這麼重口的,這傢夥我以後得離他遠點。萬一哪天想不開拿我做瞭實驗。」
可我的眼神卻被一個文件夾吸引住瞭,聲音都有些顫抖。
「還有亂倫的……」
沒想到沈浪卻毫不在意的給我普及,「這沒啥,這種片子多瞭去瞭,算是人傢一個經久不衰的系列,大部分以母子為主,大都是三四十的熟女。」
我盯著他看瞭好半天,「怎麼著你也看這種片子?」
「偶爾吧,我什麼都看一點,反正不都是那點步驟,換湯不換藥,就算演點劇情也假的讓人想笑。」
沈浪並沒發現我的異樣,繼續檢閱獵奇。
「你看那個不會對你媽媽……」
我話說瞭一半自己都覺得尷尬,沈浪這才回過頭來看鬼一樣的剮瞭我一眼。
「你逗我呢吧,看個母子亂倫就會對自己老媽有啥想法?那你看電影殺人,你怎麼沒出去弄個把人殺下。你看談戀愛的,也沒見你去泡妹子啊。」沈浪說完又轉過頭去,又補瞭一句,「要真和自己老媽那個,咦……想想都惡心。」
「惡心?你媽長那麼漂亮,你居然惡心!」沈浪轉過頭來,眼神明顯變瞭。
「我說老白,雖然我和媽關系好,但那可是我親媽,我是她生的。我們能像姐弟,能像朋友,但要我再回去我出生的地方,那能還不惡心。不是,難道你對你媽還有這意思?你別跟我開玩笑啊。」
我鎮定的搖瞭搖頭,「別胡扯瞭,我根本不可能想那事,隻是第一次接觸這東西,三觀有點受沖擊。」
沈浪聳瞭聳肩,隨後便轉過身,「那不結瞭,都是假的,看就圖個刺激,圖個樂而已。話說怎麼聊到這話題上來瞭,你看我這雞皮疙瘩起的。」
我坐回到自己位置上,依舊對惡心二字耿耿於懷,所以對這件事有著向往的我真的是不正常的麼。
就這麼沉默瞭許久,沈浪突然站起身,拿起瞭自己的盆,路過我時,他悠悠的說瞭一句,「老白,我以前對你說的話別忘瞭,一輩子的兄弟,做什麼我都支持你。沖涼去咯……」
我不知道他突然說這句用意何在,而且最近我感覺自己的思維好像真的開始變緩瞭,不管是看書還是思考問題效率越來越低。
我仰躺在椅子上,拿書蓋住臉,自己進瞭一個死胡同,一開始不知深淺的拼命往裡鉆,現如今想退發現身後的路也成瞭死胡同,進不得退不舍。
很快又到瞭周五,晚上吃完飯,我們三人坐在沙發上看電影。我縮在角落雖然目光落在屏幕上,可心卻亂的散成一片。
突然間,一陣敲門聲打破瞭屋內的沉默,我離門最近,起身去開瞭門。
門打開後,一個我從沒見過的男人帶著幾分拘謹站在我面前。
「你是哪位?」我攔在房門口,下沉視線看著這個一米七出頭的男人。
男人很有禮貌,主動從懷裡掏出瞭身份證,有些尷尬的看著我說道,「你是白風遠吧,我是張寧!」
「張寧?你是張校長的侄子?」我突然反應過來,面前這個男人居然是自己名義上的哥哥。
「風遠,是誰啊?」沐婉荷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出來,張寧的眼神突然就變瞭,他側過頭,從我高大的身軀側邊望向屋內。我被他突然閃光的眼神嚇瞭一跳,都忘瞭回應沐婉荷。
沐婉荷說話間已經從屋內走瞭出來,「是誰啊,怎麼一直在門口說話?」
我回過神,側瞭個身。
「張……張哥,你進來吧。媽,這是張校長的侄子,就是借房子給我們的人。」
「是張寧對吧,歡迎,歡迎,快進來坐。」沐婉荷利落的把張寧引進屋。
然後去廚房泡瞭一杯茶放在瞭桌上。
「一直還說沒機會當面……哎,張先生您坐啊,站在那幹嘛。」從踏進客廳開始,張寧的目光就沒離開過沐婉荷,直到沐婉荷催促著,他才慢騰騰的坐瞭下來。
「張先生,您喝茶。」沐婉荷坐在對面,把杯子又推近瞭些。對於張寧的眼神,她已經有所察覺,但眉頭隻是快速的皺瞭一下便散開瞭。
「哦,不用,我不渴。」張寧說話的方式硬的像是木頭,沐婉荷卻隻是愣瞭一下,便沒再繼續說話。
他似乎發現自己剛剛的目光有些刻意,所以轉過頭又看向瞭我。
「那個白風遠,張叔說你是個很優秀的孩子,特別囑咐我一定要來看看你,和你聊聊。」
我跟著坐瞭下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沐婉荷自然的接過話茬。
「真的太讓您和張校長費心瞭,我們娘倆和你們非親非故,得以如此照顧,真的非常感謝。到現在我們還住著您的房子。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沒關系,這房子也是我爸媽留給我的,我自己還有別的住處,閑著也是閑著。」隻要沐婉荷開口,張寧的表情就極不自然,又想抬頭看又不敢抬頭看。作為旁觀者,他的表現著實讓我非常的不舒服。
「話不能這麼說,這房子當初說好是借給我們三年,我覺得借還是不合適,就當是租給我們的,現在已經過瞭三年,我們過段時間也要搬去新傢瞭。這房子物歸原主,租金我們也一起付給您,您看看多少合適。」
張寧聽完唰的一下就站瞭起來,連忙擺手,「別別,我可不能收什麼租金。這房子是我叔讓你們住的,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沒資格收的。」
沐婉荷突然就笑瞭起來,「張先生,咱們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您和張校長算是我們的恩人,你別總這麼緊張啊。行吧,張校長那邊以後有機會我一定答謝,但超出三年以外的幾個月租金您一定要收下。」說完,沐婉荷自顧自的走進瞭房間,轉頭拿出瞭一打錢來。
「這裡是五千,不管是多是少,您一定要拿著,也算是我們的心意。」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來瞭。」張寧剛坐下,看見沐婉荷拿錢過來,又站起瞭身。
「您就是不來,我知道您回來瞭,錢我也會給您送去的。三年內是恩,三年外就是理瞭。無論如何您一定要收下,別讓我一個女人為難好麼?」沐婉荷一直拔高的語調在最後軟瞭下來。張寧抬頭看瞭眼沐婉荷,默默的點瞭點頭,接過瞭錢。
「那你別叫我張先生瞭,叫我張寧就好瞭,聽著變扭。」
「好,您是剛從國外回來?」沐婉荷重新坐定,隨便找瞭個話題起瞭頭。而我坐在中間像是面對老師傢訪的孩子,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總公司那邊派我回來接手一個項目,後天去公司報道。」
「聽說您是生物技術相關的,不知道是哪傢公司?」沐婉荷喝瞭口水,隨意問瞭一句。
「就是SE. 」
「SE!」沐婉荷睜大眼睛重復瞭一遍。張寧默默的點瞭點頭。
「那真是巧瞭,我就在SE工作啊,原來如此,所以上面說的那位近日要來的重量級專傢就是您?」
「重量級專傢……這詞可真是,不過應該就是我瞭,你是在那做什麼的呢?」
「我是負責人力資源的,說起來,明天還得我帶著你去研究院那邊呢。」
談到瞭工作,張寧從進門開始第一次露出瞭笑意,說話越發的放松,而沐婉荷此時似乎也跟著來瞭精神。
「他們有告訴你這次是來負責哪個項目的麼?需不需要額外配助手什麼的……」
我坐在他們中間就像是個局外人,心情也是史無前例的低落,我從沒見到過沐婉荷和另一個男人聊的如此起勁,即使是工作,她表現出的興趣未免也更大瞭些。而張寧那復雜的眼神更是讓我如坐針氈。
沐婉荷似乎是發現我的異樣,她伸手在我腿上拍瞭拍,「風遠,無聊就去房間做你想做的事吧,我和張寧聊一會,沒事的。」
已經9 點瞭,沒想到送客送的居然是我,這讓我真的有些意外,也許她是真的看我有些無聊,但此時此刻的舉動還是讓我心頭一涼。
我呼瞭口氣點點頭,起身回瞭屋。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我終於意識到瞭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沐婉荷才33歲,她依舊處在人生的黃金年齡,加上她的容貌和品格。
再遇到一個優秀的男人一起生活是完全有可能的,而且按照常理而言,這似乎也是很大概率應該要發生的事情。
今晚發生的事給我的沖擊太大瞭,如今我面臨的情況不僅僅的是永遠得不到沐婉荷,而且還有可能看著她走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甚至於我還要喊那個人一聲爸爸!
我覺得自己已經快要不能呼吸瞭,這三重恐懼從腳底升起直至頭頂,肺被擠壓的動彈不得,呼吸不暢的後果的這原本就來勢兇猛的恐懼在我的心頭被無限放大,壓的我整個人都往下墜,以至於自己根本不敢閉眼。似乎隻要一閉眼,就會在一片黑暗中下落到永遠見不到太陽的地方。
「哥,哥!你怎麼瞭,哥!」一個光潔的大腦門移動到瞭我的視線上方。等瞳孔聚焦完全後,我才看清唐爍焦急的臉頰。
「呼……」我開始大口喘起氣來,如果唐爍晚一點叫我,可能自己真的要憋死過去。
我坐起身,使勁拍瞭拍後腦勺,才勉強擠出個難看的笑臉給唐爍,「沒事,剛剛睡著做瞭噩夢,被魘住瞭。」
「你可嚇死我瞭,你瞅瞅,臉都紫瞭,什麼噩夢這麼可怕啊。」唐爍看我沒事,總算松瞭口氣。
「沒什麼,張寧走瞭?」
「還沒呢,他們還在聊著,都是工作的事,我聽的無聊又不好意思開電視就進來瞭。」
唐爍晃蕩著腿突然笑瞭一聲,「不過這個張寧也挺有意思,看上去憨乎乎的,不過長的還挺帥,尤其是皮膚,好像比我都白,是不是搞生物的,皮膚都好啊。」
我有時候真是恨瘋瞭這丫頭,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這剛緩過來點,她又來火上澆油。
「我還是有點困,想再睡會,你自己玩手機吧。」
唐爍說的真興奮,被我突然打斷顯得有些不盡興,「哦,對瞭,今晚我得求沐姐一件事。」
「你又要幹嘛?」
唐爍難得的露出一張惆悵臉,「為瞭我和唐輝的未來努力啊,哎,我要是能像沐姐那樣多好,又漂亮又有能力。」
「努力,怎麼努力?你和唐輝的問題還能靠努力解決。」我重新躺回床,心不在焉的問道。
「怎麼不能,反正說瞭你也不懂,你就知道學習,學習,書呆子。」這時,一關門聲傳來,唐爍立刻跳下床。
「走瞭,我得趕緊去找沐姐。」說完一溜煙的跑瞭出去。
「唐爍,你到底要幹嘛?」我趕緊下瞭床,跟著跑瞭出去。
沐婉荷正在客廳裡收拾桌子,唐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臉諂媚的看著沐婉荷。
「沐姐,我想求你個事!」
沐婉荷一邊擦桌子一邊慢條斯理的回道,「多嚴重的事啊,還得用求。」
「我想去你公司上班。」我聽完立刻就清醒瞭。
「你別胡鬧,促銷幹的好好的,跳什麼槽,別瞎搗亂。」接著就伸手去拽她。
唐爍側身一把拍落我的手,「你別管,沐姐不是管人事的麼,怎麼就不能給我開個後門啊,我什麼都可以幹,不會幹的我可以學,你就讓我給你當個小跟班,能天天跟著你學就成。」
沐婉荷笑著看瞭唐爍一眼,「天天跟著我幹嘛,當保鏢啊。」
「沐姐……你不知道,我幹促銷可辛苦瞭,他們都欺負我,讓我扮人偶拉客人,這大熱天的穿那人偶服累的不行,好幾次我都差點中暑。而且我幹這個什麼都學不到,我也想像你一樣,美貌與智慧並重。」
沐婉荷聽到後卻立刻收起瞭笑臉,「小爍,你說真的,那你還在那幹什麼,傻呀。」
「他們說扮人偶每天多給五十塊錢。我想多賺點錢,免得我哥說我拖你後腿。」唐爍說著還回頭瞪瞭我一眼。
「我什麼時候說這話瞭,那還不是你自己找的工作。」我都有點蒙圈瞭,她這時候還記得倒打我一耙。
「好瞭別說瞭,小爍,聽阿姨的以後不許去瞭,等等就打電話跟她們辭職。」沐婉荷說完皺眉想瞭想,「行吧,反正也算不上什麼大事,下周你就跟我去上班,我也正巧缺個助理。不過很多東西你得用心去學,要是你幹的不好,我也不能留你,你能明白阿姨的難處麼?」
聽到這話,唐爍立刻就站瞭起來,張開手就撲進沐婉荷懷裡,「謝謝沐姐,你放心,我保證好好學,絕對不給你丟臉。」
「行瞭行瞭,收拾收拾準備吃飯瞭。」
放開沐婉荷後,唐爍轉頭眨瞭個眼,順帶對我比瞭個OK的手勢。
自從唐爍奸計得逞,成瞭沐婉荷的小跟班以後,沒幾天就成瞭她的小迷妹,隔三差五打電話給我表達著她內心對沐婉荷的崇敬之情。
「哥,你知道麼,沐姐今天居然一次炒瞭5 個人。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根本都不敢相信。沐姐啊,那麼溫柔的人,居然,居然那麼幹脆的就把別人炒瞭,可太帥瞭!」
「哎,她是管人事的,招人和炒人本來就是份內的事。」我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和唐爍一樣,似乎也很難把沐婉荷的形象和炒人這件事聯系到一起。
「話是這麼說,可你是沒看到那場面,簡直雷厲風行,最搞笑的是,有個女的出來的時候一邊哭還一邊鞠躬說謝謝沐姐,那樣子不說是被炒,我還以為是升職呢。」
我雖然嘴上敷衍著唐爍,可卻一字不落的把她的話都聽瞭個確實。此時我才發現,自己對工作中的沐婉荷瞭解度幾乎為零。
她三年來的工作在我面前表現的太平靜太安穩瞭,以至於我根本沒有想過去關心她的工作。
「對瞭對瞭,張寧這人也厲害啊,我發現公司裡的人對他都特別客氣。不過他還是超傻的,下午他過來找沐姐,沐姐在忙,他就在休息室裡等著,可沐姐忙著忙著就給他忙忘瞭。這傢夥居然就在休息室裡傻乎乎的看瞭一下午的藥品廣告單,結果啥事沒來得及辦,晚上還送我們回的傢。你知道他說什麼麼?你肯定猜不到,哈哈,笑死我瞭。」
唐爍完全看不到我這邊的冷清,還是笑著等我的互動。
「他說他一下午看完瞭我們所有藥品的成分表,看的自己把時間都忘瞭,你說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呆的男人。」
我的聲音已經從剛剛的略顯煩躁恢復瞭冷靜,「他還送你們回傢瞭?」
「是啊,這幾天比較忙,天天加班,我一個小實習都有幹不完的活,前天也是坐他車回去的。」
我的註意力已經完全從沐婉荷工作表現的事情上脫離開來,「這樣啊,他和婉荷姐工作交集很多麼?」
「這我哪知道,反正他們經常見面,不是沐姐去找他,就是他找沐姐。不管怎麼說,張寧也算咱們自己人麼。」
「自己人?」我聲音忍不住大瞭起來。
「你住瞭人傢三年房子沒給錢,還不能算自己人。切,你倒是住的挺心安理得啊,還是沐姐有良心。」
我被唐爍這一吐槽,搞得有點懵,怎麼他們三個好像成瞭一夥,我反而變成瞭局外人。
「好瞭,不和你說瞭,我要去洗澡瞭,等會兒我還要追劇呢。」
掛瞭電話之後,我已經說不出是怎麼樣的一個心情。上瞭大學,似乎很多東西都改變瞭。
沐婉荷和另一個男人,這在之前,我永遠無法聯想到一起的兩件事,如今如拔地而起的龍卷風,突然就舞動在我面前,而且來勢之快甚至讓我毫無心理準備。
我敲打代碼的手指顫抖著,屏幕上原本熟悉的字母也開始變得陌生起來。人生至此,第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周五我拖到很晚才回去,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沐婉荷,面對我自己。
沐婉荷的電話7 點就打瞭過來,可我還是磨磨唧唧的直到9 點才進瞭傢門。
「今天怎麼這麼晚啊!」剛進門,我鞋還沒脫,沐婉荷就殺到我面前質問著。
「寫代碼來著,正在興頭上,停不下來。」我低著頭解著鞋帶,用還算輕快的語氣回應道。
「你這剛進學校就這麼拼命幹嘛,是有人催你還是有人趕你啊。」沐婉荷接過我的包不滿的念叨著。
我假意嘆瞭口長氣,「沒辦法啊,學習使我快樂,學習使我滿足。」
「去去去,我警告你啊,以後回傢不許再帶這些書回來,老老實實休息,不然我可真生氣瞭。」沐婉荷放下東西,轉身再說話的語氣又溫柔起來。
「還沒吃飯吧,先去洗手。」
我唯命是從的走進洗手間,好好洗瞭個臉。拼命的提醒自己,要冷靜,要沉著,沒事的。
吃完飯,沐婉荷去廚房洗碗,唐爍叼著棒棒糖坐在瞭沙發上玩著手機,突然想起什麼似得,回頭對我說瞭一句,「對瞭哥,明天中午張寧請我們吃飯。」
我剛穩定好的心情又繃瞭起來,感覺這段時間自己的神經就這麼緊瞭又松,松瞭又緊,離斷恐怕也隻是時間問題瞭。
「為什麼?」
「這我哪知道,那都是他們大人的事,反正我們有飯吃不就好瞭,管那麼多幹嘛。」唐爍說完帶上瞭耳機,又投入到瞭那些於我看來無聊至極的電視劇裡。
沐婉荷出來後,我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問瞭一句,「張寧怎麼突然要請我們吃飯啊。」
「我也不太清楚,本來吧,應該是我先請他吃飯才對,畢竟不沾親不帶故的受瞭別人的照顧。不過這三年的房錢我肯定得想法子還給他。」沐婉荷說完又用力的點瞭點頭,結果還是沒告訴我張寧為什麼會請我們吃飯。
我默然的點瞭點頭,「婉荷姐,我今天有點累,腦子也有點暈,等會洗洗先睡瞭。」
說完,也沒等沐婉荷回應,轉身就回瞭房間。
張寧似乎以一個十分恰到好處的身份和時機切入進瞭這個傢裡。而我卻找不到任何方法,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去阻止他。
第二天十一點,沐婉荷接到電話,張寧已經到瞭,唐爍天生吃貨自然一臉興奮,我走在最後,連擺什麼樣表情都不知道。
到瞭樓下看到瞭張寧的X6,他搖下車窗看瞭我們一眼,「上車吧。」
唐爍站在旁邊小聲在我耳邊嘟囔著,「真是木頭,也不知道下來給沐姐開個門。」
沐婉荷點點頭,很自然的拉開副駕駛的門坐瞭進去。而我站在後門立瞭半天也沒進去。
「哥,你幹嘛啊,快進來啊。」
沐婉荷也打下車窗,扭頭疑惑的看著我。
我回過神,趕緊晃悠瞭下鞋子,「哦,感覺鞋子裡好像有東西硌腳,等下哈。」我低下身,裝模作樣的把鞋脫下折騰瞭片刻,再起身時總算調整好瞭平和的表情。
這一路上,唐爍低頭玩手機,我望著窗外,隻有沐婉荷和張寧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到瞭餐廳,張寧還特地準備瞭個包廂。
看著大盤小盤精致的食物,沐婉荷禮貌的搖瞭搖頭,「張寧,這也太多瞭,今天還是我請你吧,總不能一直受你恩惠啊。」
張寧趕緊搖瞭搖頭,「下……下次吧,我訂餐的時候就付過瞭,這幾年我很少請人吃飯,也不太會點菜,也不知道夠不夠吃。」
「夠啦,夠啦,看著就好吃。」唐爍早已經拆開瞭餐具,抓著筷子找著下手的對象。
「那就好,那你們快吃吧。」說完,他便跟隨著唐爍的步伐夾起瞭菜。
四個人一語不發的圍著一桌子菜吃瞭起來,氣氛變得異常尷尬,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吃誰傢的喪席。
過瞭片刻張寧居然主動打破瞭局面,他放下筷子看著沐婉荷,小心翼翼的問道,「沐小姐,你今年多大瞭啊。」
沐婉荷懵瞭一下,還沒開口,唐爍抓著蝦尾已經笑著叫瞭起來。
「張叔叔……哎,算瞭,我說張哥,你也太不會聊天瞭,哪有一上來就問女生年齡的。」
張寧一聽就傻瞭,連忙跟沐婉荷道歉,「對不起,沐小姐,我確實不怎麼會聊天,對不起,對不起!」接著趕緊拿起筷子又吃瞭起來。
沐婉荷笑著輕輕搖瞭搖頭,「沒關系,我都33瞭,哪還算是什麼女生。」
張寧停下筷子看著沐婉荷,憋瞭半天似乎也不知道怎麼接話,最後尷尬的擠出瞭一個「哦」字。
隨後看瞭看我,又鬼使神差的說道,「那你結婚還挺早的。」
唐爍聽瞭直翻白眼,一副沒救瞭的表情。我也有點聽不下去,我早已經跟張校長還瞭沐婉荷清白,張校長肯定也給他介紹過我傢的情況,他居然還提結婚的事。
沐婉荷的表情並沒有明顯變化,隻是放下瞭筷子,「恩,是啊。那你呢,看你的年紀應該也有30瞭吧。」
「我32瞭。」
「那你應該已經結婚瞭?有孩子瞭麼?」
話說到這,張寧徹底沉默瞭,半天沒說話,我真是服瞭他,話題明明是他扯起來的,結果自己倒不說話瞭。
「對不起啊,沐小姐,突然想到點事。我沒結婚呢,一直一個人。」
回過神的張寧吞吞吐吐的把話說完,明顯對這個話題有所抗拒。
沐婉荷轉接的也快,「你幹醫藥研究多久瞭啊?」
問到關乎工作,張寧的語句立馬就通暢瞭起來。從高中到博士,跟做報告清單一樣,跟著沐婉荷的引導說瞭一大串。
不管怎麼說,至少我聽瞭這份履歷算是相當有重量的。看來沐婉荷的公司還真是不簡單,這樣的人才都能請的過來。
之後的時間裡,唐爍一句話沒說,吃吃東西,點點手機,完全置身事外。而我雖然也沒說話,但註意力完全集中在瞭兩人身上。
他們具體說的內容我是一點沒放在心上,我隻知道,沐婉荷聊的很愜意,很輕松,更是時常露出笑容來。
精美可口的食物在我嘴裡如同嚼蠟,要命的是我還必須保持著一貫平和的表情,並且偶爾配合著向沐婉荷點個頭。就在我忍無可忍想要找借口離開時。
張寧突然對我開瞭口,「白風遠,本來我是應該和你聊聊的,但一直也沒聊上。你吃飽瞭麼?要是吃飽瞭,我們就隨便聊聊吧。」
人就是這樣,一旦心裡有瞭偏見,不管對方做什麼你都覺得不順眼。
但當著沐婉荷的面,我除瞭裝個乖兒子,好學生,還能做什麼呢。
於是我放下早就沒在夾菜的筷子,平靜的點瞭點頭。
張寧看著我想瞭想,問道,「聽說你學瞭計算機?想好什麼方向瞭麼?」
從這句話開始直到之後的近一小時裡,張寧完全進入瞭專業領域,而我也被迫一起被拉扯瞭進去。
說也奇怪,談到科技發展,他說話的方式就變的極其有邏輯,而且很有層次性,幾乎是一點點的把我帶到瞭更深入的地方。總體上他對我未來的發展領域和方向做瞭一個非常深刻的演說。當說到興起之時,他也很詳細給我介紹瞭目前生物科技的重大發現和突破。
「和你聊瞭這麼久,感覺你個人還是對AI方面更感興趣一些。」
我撓瞭撓頭,「有麼,我怎麼沒感覺我對哪方面更感興趣。」
「你當時的眼神我很熟悉,那是種很強的求知欲。但是你得有心理準備,目前來說AI的發展已經到瞭瓶頸,算力和算法上的局限,數據的過分依賴,運作機制的模糊等等都在阻礙進一步的發展。所以我個人認為,你如果有餘力的話,還可以去多瞭解一下其他專業,例如機械設計,有些東西想出來後如果還能做出來那就是錦上添花瞭。」
這時,沐婉荷的電話響瞭,她歉意的點瞭點頭指瞭指外面,然後就出去接瞭電話,唐爍看沐婉荷出去瞭,也擦擦嘴,喊瞭聲廁所,跟著跑瞭出去。轉眼之間,包廂裡就剩下瞭我們兩個人。
「你雖然是生物科技專業的,但感覺其他專業你也很厲害啊。」我打破瞭沉默,算是對他剛剛辛苦演說的回報。張寧微微笑瞭起來,但笑的卻有些苦澀,「有時候你會特別害怕自己停下來,所以隻有拼命的去做,去學,去研究,這才能短暫忘記一些毫不相幹卻又刻骨銘心的事。隻可惜到最後,該學的都學會瞭,該忘的一件沒忘。」
我被他這句話完全說到瞭心坎裡,睜大瞭眼睛看著面前這個突然有幾分滄桑的男人。他看到瞭我眼神裡的詫異,疑惑的問道,「怎麼瞭麼?」
我茫然的搖瞭搖頭,「沒什麼,隻是你突然說出這麼哲理而煽情的話來,還真有點讓我接受不能。」
「我胡說的,你別放在心上,總而言之,我叔沒看錯人,你很有天賦,千萬別浪費就成。」
「我盡量吧!」我含糊其辭的回答道。
過瞭片刻,沐婉荷和唐爍一起回到瞭包廂,她看著張寧,有點歉意的說道,「應該都吃的差不多,我還有點事,要不咱們就先走瞭,下次有機會,我再請你。」
張寧想都沒想就丟下筷子,「沒事,不用客氣,一起走吧。」
出餐廳的間隙,我問沐婉荷,「婉荷姐,出什麼事瞭麼?」
「沒什麼事,社團那邊問我什麼時候過去,本來今天我也應該去的。待會你和小爍自己回去吧,媽媽晚上就回去。」
「好,那你路上小心點。」
這時,張寧從一旁走瞭過來,支吾瞭半天,又清瞭清嗓子,才小聲說道。
「沐小姐,你要去哪……不然我送你吧,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麼事。」
沐婉荷看著張寧,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意味深長,隨後就笑瞭起來,「你方便麼?說實話,我的確有些趕時間。」這個笑容依舊熟悉,可剛剛那個眼神卻讓我覺得有些陌生。
張寧很老實的點瞭點頭,然後獨自走在瞭前面。沒走幾步又轉頭看向我們。
「你們也一起上車吧,我送完沐小姐再送你們回傢。」
我剛想說好啊,唐爍這傢夥就先一步上前,連連擺手,「你們去吧,我好不容易有空出來一趟,得出去逛逛,哥,你陪我一起吧。」
我還沒反對,沐婉荷已經點瞭點頭,「那你們去玩吧,晚上記得早點回去。」
等到X6沿著街角而去,消失在瞭視野裡,我才心事重重的回過頭,見到沐婉荷獨自上瞭其他男人的車,感覺就和吃瞭蒼蠅一樣難受,而且整個心都懸在那,根本就不著地。
我多希望張寧能表現的壞一點,惡劣一點,有意圖有目的一點,就像高中的班主任,這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把他當作敵人,沒事拉出來恨一遍,再尋找各種可以解決掉他的辦法。
可無論是那晚還是剛剛吃飯,他僅僅是有些無趣,但卻沒有任何攻擊性,似乎連個潛在威脅都算不上。
除瞭他看沐婉荷的眼神外,這傢夥完全沒有一點令我討厭的地方,而這才是最讓我討厭的。
最重要的是,沐婉荷對他的態度明顯要好很多,甚至表現出瞭某種興趣。難道就因為他給我們提供瞭三年的免費住宿?還是沐婉荷真的完全開始瞭嶄新的人生,包括嶄新的伴侶?
「哥,你想什麼呢?」
「你幹嘛不上車,我也沒打算帶你去逛啊,我還想回傢補覺呢。」目前所有怨氣也隻能撒在剛剛不願上車的唐爍身上。
誰知唐爍一皺眉反而數落起我來,「什麼嗎,我們幹嘛老和大人們待在一起,再說那張寧又悶又無聊,我才不想坐他車。難得休息,我還不能逛逛街。」
「那你非拖著我幹嘛,我又不想逛。而且你就這麼放心讓沐婉荷上獨自其他男人的車?」我忍不住拉高瞭聲調,嚇的唐爍眼神都變瞭。
「哥,你到底怎麼瞭?沐姐可是你媽啊,怎麼搞得像你女兒一樣。而且張寧雖然傻瞭點,但人也沒問題啊,人傢不是還對你有恩?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怎麼知道他沒問題,你很瞭解他麼?」她越說張寧好,我就越心煩,話說的也越來越沖。
「你……你幹嘛這麼大驚小怪的啊,這不就是很正常的社交飯局麼,怎麼在你眼裡好像有多大陰謀一樣。沐姐也是在擴大自己的交際圈吧,畢竟張寧也算是個挺厲害的人才。而且人傢張寧剛剛還問我們要不要一起上車,他要是真有什麼企圖,怎麼會說先送沐姐再送我們?哥你腦子是不是出啥問題瞭?這道理我都懂,你不明白?」
「我……」我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會被唐爍噎的啞口無言。
「而且他們都是單身,就算沐姐真的和張寧有什麼,隻要兩人互相喜歡,你還能攔著麼?你又憑什麼攔著!」
「你有完沒完!」我猛然抬起頭,對著唐爍嘶喊道。她那句兩人互相喜歡算是徹底擊中瞭我的軟肋,我連一分一秒的紳士也偽裝不下去瞭。
唐爍被嚇得渾身一哆嗦,恐懼過後便是小女孩委屈和不滿,轉過身便不再理我瞭。
我站在原地也有些發懵,天知道剛剛那一嗓子是怎麼回事。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話早就已經喊瞭出去。而且這貌似還是我第一次對唐爍發這麼大的脾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回傢吧,我有點累瞭。」
說完,我攔瞭一輛出租,把依舊不理睬我的唐爍塞瞭進去。
打開傢門,我直接回到瞭自己房間,埋頭倒在床上便一動不動,像是一具早已腐爛的屍體。
我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睡著,即使躺著腦中也隻是再不停的胡思亂想。不知道過瞭多久,突然有人推瞭我兩下。
我艱難的扭過頭,看的卻是唐爍餘怒未消的小臉。
「哥,我覺得還是要跟你談一談,你剛剛為什麼突然那麼生氣?是我哪句話說錯瞭麼?」
我緩緩坐起身,靠著墻,把頭埋得很低。
「和你沒關系,是我自己有病。」
「哥,你就那麼在乎沐姐和別的男人有牽扯麼?就算你在乎,可是在乎也過瞭點吧。」唐爍見我沒有絲毫反應,伸手上來扒拉瞭我兩下。
「沐姐是個好女人,你不能這麼對她的!」
我抬起頭,眉頭不自覺的又靠在瞭一起,「我怎麼對她瞭,我對她不好麼?」
唐爍氣的腮幫子鼓鼓的,雙手叉著腰氣勢洶洶的看著我。
「你是不是不想讓沐姐找男人?哥你不能這麼自私!沐姐還這麼年輕,你就希望她單一輩子,她長的這麼漂亮,人又那麼善良,難道就不配有個男人去愛她去疼她麼。你不能因為自己是她的兒子就非逼著她終身不嫁吧,憑什麼啊!那沐姐得多可憐。」
我原本就未完全消散的火氣再次被點燃,「你意思我在她身邊她這輩子就是可憐的?為什麼一定要嫁給別人才有人疼她,我就不能愛她麼!」
「什麼跟什麼啊,你是他兒子,你照顧她跟別的男人照顧她能一樣麼……等等!」唐爍說完突然長大瞭嘴巴,緩緩抬手指向我。
「你你你!我我我!我懂瞭,我全懂瞭,我說這段時間怎麼這麼變扭,我說這氣氛怎麼這麼怪異!」
我硬挺在床上,彷佛全身都上瞭銹,不會吧,不可能吧,我居然說漏瞭,沒事沒事,要鎮靜。唐爍那腦子應該猜不出我的心思。
「哥,你居然真的愛上沐姐瞭啊!」繃的一聲,心裡的弦斷瞭,我死活也沒想到,第一個猜透我心思的居然會是唐爍。這算什麼,來自於另一個亂倫者的心靈感應麼。
「你,你別胡說八道!我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我說的愛是兒子對母親的愛,不是你想的那種。」第一次被外人說中心思後,我渾身都開始糾結起來,手腳眼神全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唐爍無奈的搖瞭搖頭,然後輕輕拉住瞭我的手。
「哥,我已經看出來瞭。你要知道,我也有媽媽,我哥對我媽什麼樣,我都看瞭多少年。這段時間,雖然你和沐姐都對我特別好,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像個外人,這種感覺一直讓我覺得變扭,可就是說不出來為啥。難怪你今天會這麼生氣。對不起,哥,我之前真不是故意的,我根本沒往這方面想過。」
我泄瞭口氣,軟下身體像是癟瞭的氣球。我已經說不動謊也編不動故事瞭。
「不過這樣真好,我一直在想,像沐姐這麼好的女人得有多好的男人才能配的上啊,結果沒想到好男人就在眼前。說起來,哥要比張寧好太多瞭。對瞭,沐姐知道你喜歡她麼?」唐爍瞇瞪著雙眼,笑的咧開瞭嘴。
我機械性的搖瞭搖頭,無神的望向頂燈。
「算瞭,看出來就看出來吧,隻是這件事你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為什麼啊,沐姐也不能知道麼,那你怎麼去愛她啊,你應該抓緊時間告訴沐姐,然後早點在一起啊。」我看著她滿臉的無邪,太陽穴一陣陣的疼。
「你能不能長點心,我們是親生母子,怎麼在一起?」
「親生母子怎麼瞭?我和唐輝還不是親生兄妹,隻要沐姐同意,誰也管不著。」唐爍擺出一副過來人的表情,搞的我實在是哭笑不得。
「你還特得意是吧?真的,我和你這種沒大腦的根本說不通,你們是小孩子,沐婉荷是誰,我是誰?我們是成年人,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你以為我不想麼,我做夢都想,可我敢麼?你知道我和沐婉荷走到現在這個局面有多不容易!」
我莫名其妙的就來勁瞭,眼前的唐爍成瞭我分裂人格的一個具象,想要與不能終於在現實中硬碰硬的來瞭一場較量。
「小孩子怎麼瞭,愛就愛瞭,老是想那麼多幹嘛。既然你愛沐姐,愛到她上別人的車你都不願意,那你還在等什麼,等一個人窩在角落掉眼淚還是等老瞭後悔?就算你們是母子,在一起也礙不著別人,怕個屁!」
唐爍最後一句話的重音完全落在瞭最後一個字上,勁道之大鼓搗的小臉都脹的通紅,我被她最後一個屁字又噎住瞭。但她還沒有罷休的意思,繼續仰著脖子對我喊道。
「再說你算哪門子大人啊,也就比我大瞭幾個月。你和沐姐現在感情就這麼好,要是能在一起,那得多甜啊,你難道一點都不期待,一點都不動心。還是你就想等著沐姐給你帶個後爹回來,白風遠,我以前沒發現,你怎麼這麼慫!」
「我……」我被她一連串的炮火炸的有點暈,「我這不是慫,我是害怕到時候沐婉荷她心裡接受不瞭,然後毀瞭現在的一切!」
「可現在的一切也不是你想要的!你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就跟這整天瞎琢磨,能琢磨個啥來,就連張寧那傻子都知道請我們吃飯,不管他有沒那個心,人傢至少敢做,你連他都不如!」
「我和他情況完全不同,沐婉荷是我媽,你講不講理啊!」我現在才發現和唐爍講道理簡直就是自取滅亡,因為她根本不考慮任何現有的矛盾和約束,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管我話裡的重點。
「我不講理怎麼瞭!我就是不講理,但我敢去愛,我敢爭取,你們男人都一樣,想的比誰都多,做的比誰都少,拍拍屁股就走瞭,就留下我傻乎乎的在這裡熬著……嗚嗚……我心裡委屈的時候他在哪!」
唐爍說著說著,眼淚就開始啪嗒啪嗒的掉,舉著拳頭不停的打我的被子泄憤。
「你別哭啊,你這是在說我還是在說唐輝呢。」我趕緊抽瞭兩張紙遞過去,唐爍接過後很利落的擦掉眼淚。
「哥,你一定要去跟沐姐說,找個好的時機把你的心裡話都說出來,什麼都別去想。沐姐苦瞭這麼久,就應該有個人來好好的愛護她。你要是說不出口,我幫你去說!」
「別別別,大姐,你是我姐行瞭吧,我錯瞭,我真錯瞭,你千萬別去找沐婉荷,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辦。你讓我好好想想成不成!」
唐爍點瞭點頭,眼淚卻又沖出瞭眼眶,張開手就沖進瞭我懷裡,「哥,我想唐輝瞭,我好想他。」
「恩,我知道,我知道,以後要是見到他,我幫你罵他。要不然,你請幾天假去看看他?」
「沐姐……她……會同意麼?」我輕輕拍著她的背,小聲安慰道,「會的,你不過就是個小實習生,那麼大的公司離瞭你難道還能不轉瞭,去吧,我給你路費。」
「謝謝哥!」
於是原本勸我的人到頭來自己哭得淅瀝嘩啦,不過經過今天這一宣泄,我長久鬱結的心居然真的緩和瞭不少。
晚上,我陪著唐爍一起向沐婉荷請瞭假。沐婉荷如我預料中一樣,不僅囑咐瞭她的安全問題,還特別給她拿瞭錢。
第二天送唐爍上車的時候,她在過安檢前突然沖上來抱住瞭我,然後在我耳邊小聲說道,「哥,我告訴你,要是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沒和沐姐表白的話,妹妹我一定義不容辭。」說完對我眨瞭下眼睛,飛奔著過瞭安檢。
唐輝啊,算我求你瞭,你就別讓你這精神病的妹妹再回來折磨我瞭。
***
經過唐爍這麼一鬧,我心裡更加動搖瞭,上課時走神的情況變得日益嚴重。大腦裡如同沙盤一般不斷推算著自己如果表白的後果,這種腦洞一開,立刻就下去遠瞭,能一直想到我和沐婉荷埋在哪。
這天心理課,我依舊縮在最後一排的角落,眼睛雖然看著課本,但心早就不知道神遊去瞭哪。
我真的心動瞭,一方面是自己實在壓抑瞭太久,另一方面則是來自張寧這個不算威脅的威脅。無論如何,小心翼翼的試一試應該不會引起太大的波浪才對。
「沐婉荷是誰啊?」還沉寂在幻想中的我被一個熟悉的聲音猛然驚醒,我差點都忘瞭,心理課啊,女變態米雪的根據地。
而下一秒更是讓我直冒冷汗,我怎麼也沒想到,剛剛神遊的那段時間裡,自己居然在課本的空白邊角處寫滿瞭沐婉荷的名字。
我這簡直就是特麼的自曝。
「和你沒關系。」我故作鎮定的把課本翻過一頁。
米雪湊到我耳邊,聲音酥脆,帶著一陣風吹的我耳朵癢癢的。
「是你暗戀的那個女生吧。」
我是深刻體會過這女變態的實力,眼下為瞭避免進一步暴露自己,裝睡應該是最好的辦法。於是我幹脆把課本一合,埋頭趴在瞭桌子上。
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米雪並沒有再像上次那樣使出什麼下三濫的招數來。一直到下課鈴響,她都完全沒有一點動靜。
我站起身,第一個沖出瞭教室,一邊跑還一邊回頭張望。可並沒有人追上來,那女人今天居然這麼輕易就放過我瞭?
晚上吃完飯,我照例獨自去圖書館上自習,在自習室剛坐下沒多久,米雪就拿著本電力基礎一屁股坐在瞭我旁邊。
我知道她又來這磨我瞭,可坐下十分鐘,米雪一句話也沒和我說,假模假樣的看著書。
後來我實在是忍不下去瞭,因為她翻書的動靜實在太大,而且隔不瞭幾秒就翻一次。
「你看得懂麼,翻的這麼起勁。」我壓低瞭聲音,但卻沒收起語氣裡的煩躁。
「一個字也看不懂,就裝裝樣子。」
「有病?」我皺眉反問道。
這時米雪終於放下瞭書,捏著下巴意味深長的看著我,「戀母算不算是病?」
一聽這話,我原本捧著的書頓時掉瞭下來,書脊砸在桌上,發出不大不小的噪音,引來瞭一排側目。
米雪聳瞭聳肩,拿起書立馬站瞭起來,邁開腿大步往自習室外走去。
她今天穿瞭件緊身的皮褲,整個臀部都被托瞭起來,配上那雙大長腿,又是一排側目。
我張開雙手插進發絲拼命的揉著頭發,終究還是小看這個女人的八卦之心瞭。收拾好還沒看幾頁的書,和自信滿滿的米雪不同,我走的是要多喪氣有多喪氣。
出瞭圖書館,發現米雪正坐在花壇邊百無聊賴的晃著腿。
見我出來後,米雪抬手拍瞭拍她旁邊的位置。我真的特別想一走瞭之,可理智又在極力勸阻我不要沖動。
「你打算怎麼辦?」坐下後,我還沒說話,她卻先一步開口發問瞭。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也學著她的語氣回瞭一句。
「我原本以為那個女人是你姐姐,沒想到是你媽媽。沐婉荷,人如其名。」這是第一個讓我束手無策的人,和她在一起,用不瞭兩句話我就會被牽著鼻子走。
「你什麼時候見過她!」
「Relax ,碰巧而已,上周末在超市看見你們倆來著,我還特地從你面前過去你都沒看見我。看來隻要她在場,你也看不到別的什麼東西瞭。」
米雪語氣極其平和,但隱約卻夾雜著一絲無奈。
「原本以為你隻是姐弟戀,沒想到居然是母子戀這麼刺激。」
「我們根本不是什麼母子戀,你別詆毀她,另外你怎麼知道沐婉荷是我媽媽的?」我實在想不通她上午剛剛知道這個名字,為什麼這麼快就能知道身份。
「你不是有個叫沈浪的朋友麼?一個名字而已,很容易問出來。再加上兩張泳照和一些技巧,你媽媽和你的一些小故事也就全套出來瞭。」
「這孫子,可真特麼不靠譜!」
米雪搖瞭搖頭,「他算挺靠譜的瞭,腦子很快,隻可惜遇到的是我。」
「你這人怎麼這麼自戀呢,能不能要點臉。」
米雪翹起二郎腿,用胳膊撐著臉頰,側著腦袋看著我,和往常的她不同,今天晚上從頭至尾我都沒見她笑過。
「你這兩天眼神變瞭,是不是在想做什麼不該做的事?」
我看著米雪的眼睛,心裡驟然跳出一個聲音,白風遠,你瞞不過她,這女人真的太可怕瞭。
「你為什麼就這麼關心我的私事,這一切和你有關系麼,我承認你很厲害,但你總是這樣竊取別人的隱私是不是太下三濫瞭點。」
「我是專業的醫生,背過希波拉底誓言,你的事我不會漏出去一絲一毫,這是我的道德準則。所以你不用著急上火的掩飾自己的心虛。我想幹什麼,我之前就說過瞭,一開始隻是無聊,而現在也隻是想幫你一把,雖然你總是不領情。」
米雪今晚真的太平靜瞭,平靜讓我有些害怕,她似乎在用與往常完全不同的交流方式告訴我,自己在做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你憑什麼覺得我需要你的幫忙?就因為你能看穿我,就因為你是心理學專傢,可你根本就不瞭解我,也不瞭解她。你憑什麼覺得自己能幫我?」
我又一次先急瞭,我的話比起質疑反而更像是種詢問。
「你真的確定自己瞭解她?」米雪帶著幾分嘲諷甚至是譏笑看著我,但很快她又接著說道。
「好吧,我的確沒有你瞭解她,但是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她,也能看到你看不到的自己,就算是旁觀者清吧。戀母情節在心理學領域太常見瞭,可你不同,你根本沒把她當作你的母親,在你心裡,你隻是覺得自己愛上瞭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碰巧是你的母親罷瞭。」
米雪這一刻說話的表情,方式,語氣充滿瞭洞悉一切的力量,我壓抑瞭許久才把那個「對」字給壓瞭下去。
「我想幫你也並不僅僅是想幫你,我也想幫一位母親,經歷瞭那麼多後,她應該有個更好的結局。你媽媽真的很偉大,也很聰明,她在用你完全無法察覺的方式在愛你。她算是把母親這兩個字做到傢瞭,可笑的是她的兒子居然根本沒把她當成母親去愛!白風遠,什麼禁忌,道德,倫理之類的道理我就不說瞭。我隻告訴你如果你想用亂倫的方式去回報她,那就是對她所付出這一切的褻瀆!」
「你能不能不要再和我賣關子瞭,你到底想說什麼,什麼叫我無法察覺的方式?」我一手甩掉手裡的包,徹底側坐過來,面對著米雪。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我對沐婉荷的感情,就連沐婉荷自己都沒有。她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我不能告訴你,這是你母親給你的溫柔,我不能破壞它,總之聽我的,立刻抽身也許還來的及,你現在的痛苦僅僅是所謂的愛而不得,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能明白她作為母親的艱難和痛苦。而你卻還有著這種禁戀想法,我保證你會比現在痛苦十倍。」
米雪直起身,她像是在剛剛那短短幾分鐘裡看到瞭一場慘烈的悲劇,眼神中的哀傷抑制不住的流淌出來,一直流進我的心裡,把我這幾天所揚起的勇氣和期盼全都浸的冰涼。
我別過臉,憋紅瞭臉叫囂道,「你別說的太過瞭,我媽為我付出瞭多少,我很清楚。她的痛苦也好,艱難也罷,我也跟著經歷過。」
「你當然應該經歷過一部分,如果不是那部分經歷,我估計你早就熬不住瞭。雖然我不知道那是怎麼樣的經歷,那我可以想象到,它一定足夠黑暗,足夠可怕,才會讓你望而卻步,躊躇不前,一直扮演一個稱職的兒子直到現在,但還有很多是你沒經歷的。就比如她尋找你的那九年,你可能因此很感動,但那種感動是沒有根的,因為你根本沒有切身去感受過那種絕望和痛苦。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包括你都沒有資格去說,我能體會這種痛苦。你媽媽的經歷對你來說隻是一個悲傷而感人的故事。」
米雪說完後低下頭,再次散開自己的頭發重新紮緊。她控制著正常對話的節奏,適時的留出時間來讓震驚的我得以緩和與思考。
「那你要我怎麼做,我還能怎麼做,這一切難道全是我的錯,就因為我愛上瞭她,所以我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麼?我已經在扮演一個足夠稱職的兒子瞭,難道這還不夠麼?」
「我沒有說你錯,中文說墜入愛河,英語裡說 fall in love ,法語裡有 tomberamoureux,西班牙語是 caer en enamorado. 愛情從來都是無意識和沒道理的,愛的那一方都是被動陷入,是跌倒,是落下。無法自控,無法預知,無法強迫,也無法禁止。」
米雪絲毫沒有受我瀕臨失控的情緒所影響。一字一句發音極其標準的說出瞭這段讓我略感安慰的話來。
「所以呢,我還能怎麼做?」我忍不住問道。
「離開她,越快越好,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這是對你最好的解脫。」
「不行!」我想都沒想就否定瞭米雪的提議。
「她身邊隻有我一個親人,我必須守在她身邊。」
「你打算守多久?一輩子?」米雪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似乎早就預料到我會否決,她已經準備好瞭回應。
「如果有可能的話……」
「看過挪威的森林麼?」我看著她點瞭點頭,眉頭卻纏的更緊,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
「一個人永遠守護另一個人,是不可能的事。你並不是單純的想守護她,你還有期待,日益強烈的期待。」
「我沒有,我隻是希望她能過的好,她必須是她,至於有沒有我,我……我不在乎。」
米果突然就嗤笑瞭一聲,「說的可真漂亮,是誰教你這些鬼話的,嗯?白風遠,你聽過一個詞叫『mamihlapinatapai』麼?」
「沒有,這詞什麼意思?」
米雪站起身長長的伸瞭一個懶腰,再坐下時表情又恢復瞭開始時的冷靜,「這個詞來源於南美最南段的火地島,是一種已經消失的語言。它的意思很有趣,是表示兩個人同時希望開始一件事,但卻沒有人願意說出來的微妙狀態。你覺得你的媽媽會不會和你一樣,對你心有所屬,卻沒有說出來呢。」
「你說真的?有這種可能麼?」我完全忘記瞭她之前的勸告,激動的直接在花壇上站瞭起來。
米雪叉著手靜靜的看著我半天,緩緩說道,「這就是你的期待,你自己明明知道問題的答案,也能猜到最終的結果,可你卻裝作是個瞎子,是個蠢貨,還是忍不住去期待,究其原因是因為她一直在你身邊。你少年時的經歷已經在你的心理上留下瞭不可抹滅的創傷,雖然你覺得自己很堅強,但潛意識裡你可能比任何人都要脆弱。所以別在說什麼隻想一直安靜的守在她身邊,或者是隻要她幸福,你一切都好的鬼話。你好不瞭,你隻會越來越低落,越來越沮喪,直到精神崩潰。」
我茫然的重新坐瞭下來,那一瞬間的欣喜的確讓我明白瞭些什麼。
「別把自己想的太偉大,這世界上也許根本就沒有這麼偉大的人,你把一切都寄托在瞭一份錯誤的感情上,為瞭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理由拼命壓抑自己本心的欲望,甚至給這樣的欲望換上更好聽的偽裝才能緩解內心的痛苦。我承認你一直做的不錯,但你的出發點錯瞭,目的地也錯瞭。所以你做的越好,後果就越可怕。所以你必須離開她,走上獨立的道路,接觸更多的人,更多的事,在更遠大的世界裡糾正你的心態。」
我徹底投降瞭,在這個女人面前,我特麼就和光著沒什麼兩樣,她幾乎把我心裡每一絲每一毫的想法都拽瞭出來,包括那些最陰暗,最隱秘的念頭。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慘烈的體會到自己的幼稚。
「是我離不開她,我愛她,離開她我什麼也做不好,什麼也不想做,我會活不下去的。」
米雪站起身坐到瞭我的身邊,伸手捏瞭捏我的肩膀,然後換瞭一副輕快的語氣。
而我已經完全陷入瞭她這種變換表情與語調的節奏,被迫跟著她平靜,激動,冷靜,亢奮,又回歸冷靜。
「其實我是不相信愛情這東西的。」她雙眼緊盯著我,似乎在向我證明她並沒有說謊。
可我卻被她說懵瞭,「嗯?那你剛剛還說瞭那麼一大堆?」
「我隻是在用你習慣的方式去解釋給你聽,在我看來,所謂愛情不過是苯基乙胺,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內啡呔,腦下垂體後葉荷爾蒙以及其他一些信息素生成消失的作用結果罷瞭,但這些激素分泌都有時效,所以最多五年,人們口中再炙熱的愛情也會被消耗殆盡歸於安寧。所以,我們隻是激素的奴隸,愛情根本就不存在。」
米雪說完輕輕笑瞭笑,隨後攤開手掌舉在我面前,「相信時間的力量,相信我的專業,最多五年,無論對你來說多麼深刻的所謂愛情都會化為回憶。在事情變得不可控之前走的遠遠的,這是屬於你們的最好結局。」
隨著米雪的話說完,這種如同用鋼水洗滌靈魂的談話終於落下瞭帷幕,我的頭痛的厲害,大量的信息在其中交換,運行,合並又分開。最後變成瞭五個字,離開沐婉荷。
隻是想到這五個字就讓我全身不寒而栗,五年的時間,聽不見她的聲音,聞不到她的味道,看不見她的笑容,觸碰不到她的身體。
「不行,我不行……我不能離開她,真的,我不能。」
米雪微微嘆瞭口氣,拍瞭拍我的肩膀,「該說的我都說瞭。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事,可以打這個電話找我,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瞭。祝你好運!戀母少年!」她貼著我的耳朵說完最後兩句話,然後抬腿就走瞭,完全沒有一點拖沓。
我看著米雪的背影,擁有這麼可愛的名字,卻是這麼可怕的女人。
於是,在於唐爍的交鋒後,我又一次慘敗給瞭米果,想要和不能,無論那一方都可以把我逼的無路可走。
今天並不是周末,可我卻想回傢瞭。剛剛的談話讓我陷入瞭前所未有的迷茫,我根本沒有任何心力去思考米雪的話。因為隻是那句離開沐婉荷就已經讓我無力承受。
我想見她,立刻,馬上。
當我氣喘籲籲打開門的時候發現客廳的燈並沒有亮,這麼晚瞭沐婉荷居然不在傢?
隨後臥室門縫下透出的光線讓我終於松瞭口氣。
站在臥室門後,我輕輕敲瞭敲,「婉荷姐,我能進來麼。」
裡面並沒有回應,等我喊瞭第二遍後,門突然就開瞭。
「風遠,你怎麼今天回來瞭?我還以為自己聽錯瞭。」
沐婉荷的臉上抑制不住的欣喜,兩個眼睛睜的老大。
「想你瞭,就回來瞭。」說話的同時,我已經把沐婉荷摟在瞭懷裡。她的溫度,她的清香永遠是我最好的鎮定劑。
原本剛剛在門外還心潮澎湃不知所措的心智轉眼間已經歸於瞭平淡。
而沐婉荷一如既往,乖巧的待著我懷裡,似乎在告訴我,別擔心,媽媽一直在這裡。
恢復平靜後,我松開瞭她,轉頭就看到瞭床上的快遞盒。
「這是什麼東西。」
沐婉荷看瞭我一眼,轉身坐到床邊,摸瞭摸快遞單上的字跡,「看筆跡,應該是你舅舅寄來的。」
「我舅舅,可我舅舅不是……」我立刻就覺得這東西有鬼。
「地址寫錯瞭,應該是之前就寄來瞭,因為是疑難件,今天才聯系到我。」
我坐在沐婉荷對面,看著那個四四方方的快遞盒,「你不打開麼?」
沐婉荷不斷摩擦著盒子,最後視線匯聚到瞭我的臉上,「你幫媽媽打開吧,看看是不是你舅舅的遺物。」
我點點頭,拆開後,從最上面拿出一本黑皮的相冊,年代看上去有些久遠,塑料封皮都有些破舊。
我沒有擅自打開,而是遞給瞭沐婉荷,沐婉荷顫抖著雙手接過瞭相冊,緩緩翻開瞭兩頁。
突然就把相冊合上瞭,接著丟回到瞭箱子裡。她微紅瞭眼眶,嘴角輕輕抽動,平靜瞭許久後才看著我說道。
「風遠,幫媽媽把箱子封好吧,現在媽媽可能還沒準備好,等以後我再來看裡面的東西。」
我順從的接過箱子,重新打好包裝,在她的指引下,丟到瞭衣櫃的最上面。
也許沐婉荷放下瞭自己的過去,但是對於哥哥,對於沐傢,可能還要很久才能釋懷。
「你還好吧。」
沐婉荷抿著嘴用力的點瞭點頭,然後便恢復瞭以往的笑容,「風遠,再過一兩個月咱們就要搬傢瞭。搬傢的話按理得請大夥吃個飯,你也請些你的同學,咱們在新傢裡聚個會熱鬧下好不好。」
「好,不過我能請的同學可能也就是沈浪瞭,你也知道,我朋友不怎麼多的。」我在腦子裡想瞭一圈,唐輝太遠,兩天時間來回太辛苦,其他兩個室友並不算特別熟悉。而米雪那個剛剛刷新我認知的女人,還是別請比較安全。
「沒關系,你看著辦就好,反正也就是熱鬧下而已。現在你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要註意好身體,別太累瞭,飯也要按時吃。有什麼需要的,要和媽媽說,如果想媽媽瞭,就回來。」
「那你也是一樣啊,工作別太辛苦,有什麼需要,也要和我說。」
沐婉荷聽完我的話,突然挪到我面前,然後把腦袋架在我肩膀上,雙手垂在身體兩側,就這麼把整個身體的重量毫無顧忌的壓在我的身上。
我對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瞭一跳,連忙繃緊身體,控制好平衡。在這十多分鐘的漫長時光裡,我的手升起又落下,反復多次卻依然沒能在她的肩上放下。
末瞭沐婉荷終於抬起瞭身體,接著伸手捏瞭捏我的臉,笑容也逐漸打開。
「好啦,恢復如初,走出去看電視去。」說完,她輕快的跳下床,而我則木然的跟著她一起出瞭臥室。
和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沐婉荷看著電視節目,可我卻在發呆。突然電視啪的一聲就滅瞭。我一愣,發現沐婉荷手裡拿著遙控器,身體卻已經側著面對我。
「怎麼瞭?」
沐婉荷看著我的眼睛,「風遠,你最近到底怎麼瞭,還是不能告訴媽媽麼?」
「我就是學習太累瞭,一下子接觸的新課程有點多,還沒能適應。」
沐婉荷沒有回答,隻是伸出食指,輕輕往前,點在瞭我的左心房上。
「媽媽想聽心裡話。」
我被她這個動作弄的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
「風遠,我們母子倆經歷的也算不少瞭,你還有什麼事是媽媽不能知道,不能分擔的呢?媽媽尊重你的隱私,所以一直想等你主動告訴我。但你現在一天比一天消沉,媽媽很著急,你明白麼。」沐婉荷說著徹底張開手掌緊緊貼合住我的胸膛。
這應該算是最好的機會瞭吧,可以告訴她吧,和她一起分擔。我覺得渾身都熱瞭起來,嘴裡更是口幹舌燥。沐婉荷依舊在緩緩的引導著我,「說吧,風遠,在媽媽面前是不需要有壓力和負擔的。」
「媽,我……我愛……」
「如果你想用亂倫的方式去回報她,那就是對她所付出這一切的褻瀆!」米雪的話突然從某處殺瞭出來,非常幹脆的截斷瞭我話。
亂倫,我現在在告訴沐婉荷的事不僅僅是愛她,我是在告訴她我要和她亂倫麼?告訴一個因亂倫二字受盡折磨的母親她的兒子也想跟她亂倫?
這是人能幹的出來的事麼,這是我能幹的出來的事麼。
在沐婉荷殷切的期望下,我終於還是退縮瞭,我不敢賭,我賭不起。
「我愛一個人瞎琢磨些事,這麼多年都習慣瞭。」
沐婉荷臉上失望難以言表,她輕輕嘆瞭口氣,峨眉微凝。
「還是不願意告訴媽媽?」
「婉荷姐,我已經長大瞭,再給我點時間吧,我也應該學會自我調節,不是麼?」我伸手輕輕按住沐婉荷的手掌,讓她更清晰的感受著我心臟的跳動。
沐婉荷撤回手,又雙手並上捏住瞭我臉頰,「你知道最近我為什麼特別喜歡這麼捏你麼?」
我配合著她的手指搖瞭搖頭,「因為媽媽希望你能多笑一笑,你才十八歲而已,你這個年紀應該是隔三差五和朋友一起打打球,聊聊體育明星,甚至是偷偷跑去網吧打一天的遊戲。而不該是整天擺著一副成年人才有的表情,你應該像別的孩子那樣活潑,欣喜,對這世界上的一切都存有好奇,有著與之互動的興趣,這才是青春。媽媽的青春已經被浪費瞭,難道你也要浪費自己的青春麼?」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即使道歉也顯得有些蒼白。沐婉荷趕緊搖瞭搖頭,「你沒有對不起媽媽,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過去的事造成的,但現在我們已經擁有新的生活瞭啊,你應該要對得起你自己的青春。聽媽媽的好麼,別想太多,無拘無束的去做你想做的事,該做的事,好麼。」沐婉荷的手掌溫暖而又柔軟,指肚的摩擦讓我終於安寧瞭下來。
「我明白瞭,我會想辦法抓住青春的尾巴。」我鄭重的點瞭點頭。
「婉荷姐,可你真的走出來瞭麼?會不會還有什麼顧慮之類的。」
沐婉荷仰起頭看著吊燈,沉默瞭片刻。
「過去的經歷是客觀存在的,我也沒辦法完全忘記,但我已經離開瞭那裡,開始瞭新的人生。即使偶爾回憶到過去的種種,也會以如今的幸福去撫慰它。這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但遺憾還是有的。沒有追過星,沒有上過大學,也沒有談一場熱鬧的戀愛。就連保留瞭這麼多年的初吻都被你這小傢夥給偷走瞭。」沐婉荷白瞭我一眼,但臉色卻還是泛起淡淡的粉暈。
「你不是說那個不算你初吻麼。」
「那還不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親都親瞭,不承認有啥用,隻能怪命運設計的太無理取鬧。不過也無所謂瞭,三十年不過一眨眼,雖然過程痛苦但至少結果還是好的,所以現在我隻想認認真真的活好每一天,把所有我能夠做到的事全都做好。」
沐婉荷從剛剛的憂傷瞬間又恢復瞭過來,眼神中的自信帶著希望閃爍著迷人的光彩。
我猶豫瞭很久,很是問出瞭一個我十分關心的問題,「婉荷姐,你覺得張寧這個人怎麼樣?」
沐婉荷疑惑的皺起眉,撲閃著兩個大眼睛。
「好好的怎麼會問起這個?」
「可能都是屬於學術型,有點好奇。」我違心的敷衍道。
沐婉荷若有所思的點瞭點頭,叉起手仰頭思考瞭片刻,「有素質有能力,為人也比較實在,品性上的確要超過我之前碰到過的那些男人許多,算是難能可貴,是個可交的朋友。而且對待工作非常專註,這點真的和你很像,我覺得按照你們兩個人的性格應該也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我也支持你和他多接觸。畢竟專業方面媽媽實在能力有限,根本沒辦法給你任何幫助。但他就不一樣瞭,他的專業素養應該可以幫上你很多,這種機會你可別錯過。」沐婉荷轉過頭掛著笑意認真的對我說道。
但我對這個答案卻並不滿意,我想聽的是張寧的缺點,而不是這一長串的褒揚。尤其是那句難能可貴,這表示在沐婉荷心裡,她不僅僅是不排斥甚至還很認可張寧。
「那你……」我吞瞭幾下唾液,思索著問道,「那你信任他麼?」
沐婉荷愣瞭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她再次轉身面對我。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
「不重要?什麼意思?」我沒明白她說的不重要是什麼意思。
「想不明白?」沐婉荷又俏皮的反問瞭一句。
我傻呼呼的搖瞭搖頭,沐婉荷伸手揉瞭揉我的頭發,「那就慢慢想,總會想明白的。」就在我還想繼續發問時,沐婉荷突然捧著我的腦袋和她的額頭輕輕靠在瞭一起,兩片飽滿晶瑩的香唇就在我眼前上下開合著。那片艷紅晃的我除瞭聽她說話,什麼動作也做不出來。
「風遠你要記住,在這個世界,媽媽最信任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你。媽媽到現在經歷過太多太多的人和事,它們的存在不僅僅是讓我失望,讓我痛苦,同時也給瞭我一雙敏銳的雙眼。任何人想做什麼,會做什麼,有什麼企圖,媽媽都能明白一點。唯獨除瞭你,我最愛的兒子,媽媽真的一點也看不明白這小腦瓜裡到底裝瞭什麼心事。這讓媽媽總覺得自己有些失敗,有時候我真恨不得鉆進去看一看,哼!」
我凝視著她的雙眼,故作認真的說道,「婉荷姐,開顱手術可不便宜。」
這一晚雖然和沐婉荷聊瞭許久,但我睡得卻很不踏實,我隱約覺得還是和她對張寧的評價有關,這種評價對我來說真的太有威脅感瞭,原本讓我覺得毫無攻擊力的張寧此時似乎突然就在沐婉荷的心裡占據一個連我都無法觸碰的位置。
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瞭許久,我終於勉強睡瞭過去,可卻總感覺自己還是模模糊糊的醒著,四肢沉重,想翻個身都覺得很難。
緊閉的雙眼卻在一片漆黑中間隙性的出現一些斑斕無序的色塊,這些色塊形狀各異,帶著可怕的沖擊逐漸膨脹。而色調越由原先的五彩轉而成瞭冷色,冰藍,深綠,青紫。在壓迫擴張到極致快要侵入大腦之中時,眼前的顏色又聚合在一起變成瞭毫無生氣的深灰色,最後逐漸歸於一片深淵的黑暗。
經歷過這場無法描述的精神壓迫後,我的雙耳能聽到的隻有逐漸加速的心跳聲,像是大軍開進時緊繃的戰鼓。呼吸配合著急促的像是每一口空氣都是最後一口。原本沉重僵硬的四肢也變得逐漸冰涼直至擴散到全身。
急促的呼吸,狂躁的心跳,我像是在經歷死亡前的炙熱餘暉。
突然額頭開始變的溫暖起來,雖然僅僅是局部的回溫,但我依舊從心底渴求這股溫暖能延續下去。
像是聽到瞭我的呼喊,轉而手掌也陷入瞭某處溫暖的港灣,帶著怡人的溫熱以及雲團般的柔軟似雨如風般的對抗著我身體的冰冷。
找到瞭某種依靠後,我開始努力往這片溫暖靠近,但身體依舊沒有給予我該有的回應。
我有些著急,潛意識裡的情緒又開始波動起來。心臟在短暫的平緩後開始瞭更為猛烈的跳動,簡直像是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與此同時,額頭和手掌的溫暖也消失瞭,可我還沒來得及陷入新一輪的絕望,那股可以拯救靈魂的暖意帶著更為蓬勃的力量突然席卷瞭全身。
從頭至尾,每一處身體都在貼緊,我再也不用拼命去追尋瞭。原本瀕死般的肉體如破芽的小苗,一點點恢復瞭生機。身體終於恢復瞭知覺,雖然依舊很疲憊。但我還是逼迫著自己鼓足全身的力量伸手環繞住瞭那片溫暖。
這份突如其來卻洶湧澎湃的安然撫平瞭剛剛的一切,巨大的困意毫無征兆的從全身襲來。
可我依舊擔心懷抱中暖意的消失,於是最後一絲力氣全都用來翻身。力竭之後,我總算帶著這份我永遠都不願放手的溫暖緊緊靠在瞭裡側的墻壁。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我彷佛聽見瞭什麼聲音,但眼皮隻勉強抬瞭三分之一就再也支撐不住瞭。
第二天,我是幾乎從床上直接蹦起來的。醒來後,腦袋就是一股鉆心的痛,緩瞭好長時間才恢復過來。
我抬手拿起手機,發現已經七點。自己這麼多年的生物鐘昨晚居然離奇失靈。
我站起身,跳瞭跳又活動瞭一下身體肌肉,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全身除瞭些許的酸痛並無其他癥狀卻讓我安心瞭許多。
「醒啦,洗洗吃早飯吧,今天上午有課麼?要不要再休息休息。」
沐婉荷今天穿瞭件白色的亞麻小西裝,雙擺被腰間唯一的扣子合起,腰身完美的曲線一覽無餘,與穿在裡面的黑色襯衣形成瞭鮮明的視覺反差。和裸露時候的尺寸完全不同,此時胸部的起伏適度,既撐起瞭胸型,又不至於太突兀。
下身的高腰褲把原本就不算短的欣長腿部修飾的更為突出。隻是端著餐盤從廚房走出來那幾步,就看得我目瞪口呆。造人的上帝真的太偏心瞭,這商業女性的成熟魅力和少女般的嬌俏面容為何就能如此完美的統一在一起呢。
我連回答都忘瞭,機械的走進洗漱間,過瞭半天才發現,自己居然把牙膏塗在瞭臉上。
墨跡瞭十來分鐘,終於算是基本恢復瞭整潔和清醒。
坐在位置上,我一邊吃著面一邊目不轉睛的看著沐婉荷在臥室裡進進出出。
「吃完瞭,上午有課麼?」沐婉荷拿著包翻弄著隨後又問瞭一遍。
「恩,等會兒我就走。」
「成,一起吧,媽媽也得走瞭。」說完沐婉荷收拾好包,去鞋櫃裡拎瞭一雙高跟出來。
下樓時,我並沒有向以往那樣走在她前面或者身旁,而是跟著她一起走著樓梯,我已經從剛剛的視覺驚喜中清醒瞭過來,看著她今天這既正式又出挑的裝扮,我突然覺得自己開始離沐婉荷越來越遠。
是因為彼此都有瞭新的開始麼?所以曾經的交集已經過瞭?
還沒等我想明白,我們已經站在瞭樓下,那倆紮眼的X6又停在瞭路邊。
「他是來接你的?」我帶著漠然說出瞭早上的第二句話。
「對啊,等會兒要去辦事。來,你也上車,正好可以送你去學校。」張寧依舊和往常一樣,傻呼呼的搖下車窗,對著沐婉荷點瞭點頭,當看見我時,也微微的笑瞭一下。
可這善意的微笑對我而言卻像是一種輕視般的嘲諷,讓我渾身都不舒服。我不可能上這車的,我絕不可能上車,沐婉荷也不應該上。這是錯的,事情不該變成現在這樣。
「呀,時間有點趕啊,風遠,快。」沐婉荷唰的拉開後門,拽著我的胳膊把我塞瞭進去,自己則坐在瞭副駕駛上。
我……我靠著後背,仰頭閉起瞭雙眼,兩個手掌握住大腿用力的擠壓著。操,我他媽是怎麼上來的。
「不然我還是自己走吧,我學校和你們公司也不順路啊。」
沐婉荷轉過頭,笑著說道,「我倆今天不去公司。」
「那你們要去哪?」我倆這個稱呼既紮耳朵又紮心,我憋著一肚子氣,把身體往車窗處側瞭點,不讓沐婉荷看見我的表情。
「帶張寧去市裡匯報工作。他可算是明星專傢,從本市走出去,現在又回來,估計市裡那邊要拿他做做先進文章呢。」
張寧羞澀的笑瞭起來,「我是最怕參加這種場合,也虧瞭有沐姐帶著我。過去除瞭說點工作的事,我基本也就是負責站著。」
「幹嘛把自己說的那麼沒用,你要知道,隻要你人到瞭,很多事情就好談。畢竟我們和市裡的對口部門是要長期接洽的。」
沐婉荷轉過身立刻否定瞭張寧的自貶,接著又轉過腦袋來,朝著我的方向說道,「風遠,你肯定猜不出來,張寧看上去一副書生樣,酒量好的嚇人啊,歡迎餐會上,他一個人放倒瞭一桌,最後居然還是走出去,我部門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全都是躺著出去的。哈哈!」
「沒那麼誇張,我當時也醉瞭,回傢一路上我都是扶著墻走的。」
「算瞭吧,你可是第二天準點上班的人,和你一桌那幾個能喝的第二天沒一個來的。總之以後要是有用的上你的地方,你可千萬別推辭。我前兩天還和公關的陳部長說起你呢,我估計她後面肯定會去找你幫忙。」
「別別,沐姐你饒瞭我吧,我還是踏踏實實的搞我的項目好瞭。我現在覺得自己都有點像動物園裡的猴兒!」
「哈哈哈……」
「停車!」張寧嚇瞭一跳,一腳踩下瞭剎車。
我沒有抬頭看他們,而是捂住瞭肚子。隨後單手拉開瞭車門,「我肚子痛想上廁所,你們先走吧。」
說完我跳下車踉蹌著步子朝著商場跑去,等我進瞭商場的門,發現那輛X6依舊停在那裡,無奈之後我隻有繞到瞭另一個出口走瞭出去。
穿進小巷後,我放慢瞭步子,又堅持著走瞭幾十米後,我終於邁不動步子,停在原地,低垂下頭,片刻後舉起拳頭重重砸在一旁的垃圾桶上。
垃圾桶頂著一個巨大凹陷,在搖搖欲墜的支撐架上前後搖晃著,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來抱怨剛剛的襲擊者。可那時的我已經背著包默默走遠瞭。
***
「白風遠,你這是在做什麼啊?」在學校的機械操作間裡待瞭十來個小時後,一位教授終於看不下去瞭。他來到我身後越過我蓬松雜亂的頭發,看著滿桌的零件。
我頭都沒回,帶著寸鏡仔細校準著精度,完成後,我伸出左手指瞭指一旁的圖紙,「手臂外骨骼裝甲。」
老師拿起我的圖紙,粗略的掃瞭一眼。
「你這孩子還真有一套,設計的不錯啊,但需要修改的地方還是挺多的。不過風遠,這種外骨骼設備技術要求和難度都非常大,沒有個半年是很難出結果,你這還在初始階段。動力,銜接,程序上的問題都還沒開始。現在就這麼拼命,我怕你到不瞭為它設計程序,自己就得先進醫院。聽老師的,穩紮穩打慢慢來,我們都會支持你的。」
我長長籲瞭口氣,抬頭看瞭眼,已經快要10點。的確再晚的話連宿舍都進不去。
我站起身,雙腿一陣酸麻,險些摔倒,老師在身後趕緊扶住我。
「像你這麼熱愛研究工作的孩子我還是頭一次見,真是可塑之才。但一定要愛惜身體,先回去吧,這些東西我幫你收拾。存在我的櫃子裡,放心,一件也丟不掉。」
「謝謝教授!」我撿起不知道何時落在地上的外套抖瞭抖灰,一步步往宿舍挪去。
宿舍裡老三,小六都不在,估計是又跑出去上網瞭。
沈浪聽見開門聲,從床上探出瞭腦袋,「老白,你去哪瞭,怎麼現在才回來。」
我走到水池邊,洗瞭洗手,慢條斯理的對沈浪說道,「據說某位好兄弟竟然為瞭兩張泳照就把我賣瞭。所以我就打算做個機械臂回來和他好好對話一下,可惜技術難度有點大,沒做出來啊!」
說完後我抬起頭,冷冷的看著沈浪,故意暴起肱二頭,順帶著捏瞭捏拳頭。
沈浪頓時捂著被子縮到瞭墻角,「大哥,你可別沖動啊,得聽我解釋。」
我雙手抓住上鋪的護欄,用力一拉把自己給撐上瞭床,帶著一臉的虎式微笑。
「恩,我聽著呢,你也別縮著瞭,就咱倆的距離,我過去最多一秒。」
沈浪舉起枕頭重重的摔在床上,「老白,哥們我真的沒賣你,是那女人太牛逼瞭。」
「牛逼,怎麼牛逼?是大腿勾引還是胸部襲擊?」
「操,我他媽被她催眠瞭。」沈浪說完再次用拳頭砸瞭下床,一臉的不甘心。
「你說啥,她把你催眠瞭?怎麼催眠的。」我也是驚瞭,但轉念一想,她可是心理學專傢,會催眠倒也算能理解。但她那張青春洋溢的臉……對啊,我到現在居然還不知道米雪到底多少歲。搞瞭半天,人傢把我全身帶全傢摸得一絲不掛,我除瞭她叫米雪外就一無所知?
「你這不是廢話麼,我要是知道她怎麼催眠的我,我還會被催眠麼。反正我就記得和她說瞭好久的話,等緩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宿舍瞭,口袋裡有兩張泳照,別的什麼也不記得。」沈浪說完丟瞭兩張照片給我。
米雪這人還真是實誠,那照片上就幾根線串著幾塊勉強能遮住乳頭和下體的小佈片。那對到目前為止見過的最大尺寸的爆乳占瞭整張照片最耀眼的視覺中心。
我瞄瞭兩眼,翻過照片,發現背後用馬克筆寫瞭四個大字,「謝瞭,渣男!」
沈浪見我翻到瞭後面無奈的倒在瞭床上,「看來我那點小秘密也沒保住。這女人太可怕,果然美女如蛇蠍。以後再遇見她時可得千萬註意。」
這時我似乎想起瞭什麼,趕緊跳下車在衣服裡到處翻找,最後終於在屁股上的褲兜找到瞭那張名片。
名片是純黑色的,設計極其簡約,正面隻有她的中英文名字和職業,反面也隻有聯系電話。但在反面大段的空白上卻被手寫瞭四句話。
「因愛生憂,因愛生懼,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懼。」
我看著這四句話呆坐在瞭位置上,腦海中浮現出她離開時雙手背在身後,無憂無慮的輕快步伐。
我覺得自己已經到瞭必須要下決斷的時刻瞭,再拖下去,對我對沐婉荷可能不會有好處。
進或退,成瞭我人生中第一個二選一的選擇題。
等不到周五,第二天上完課我早早就收拾好瞭東西,想去她公司接她回傢,不管命運安排我做出怎樣的選擇,此時此刻我還是應該堅守好自己的本份。
於是我早早就在公司樓下等著,我沒有事先通知想給她個驚喜,因為不知道那天突然下車有沒有讓她不高興。
等到六點四十,沐婉荷的身影終於出現在瞭公司的大門裡,她一邊往門口走著,身邊還有兩個同事在不斷說著什麼。
沐婉荷停下瞭步子,接過旁人手裡的文件夾,用手一邊指點一邊說著話,一旁的女孩兒則連連點頭。等沐婉荷重新合上文件夾遞回後,女孩的眼神裡居然流露出感動的神色來。直到沐婉荷走遠,她還在身後默默的鞠瞭一個躬。
「你真的確定你瞭解她?」米雪的話再次響徹心頭。
沐婉荷走出大門,並沒有看到位於側邊陰影中的我,就這麼徑直的走下瞭臺階。而等我剛剛回過神來,她已經走的有些遠。
我趕緊追瞭過去,剛喊瞭一個「婉」字便被猛然截斷瞭。因為沐婉荷在馬路邊面對的又是張寧的車。
在我喊出那個字的時候,她的手剛剛搭上副駕駛的門把手。
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十足蠢貨,在一幢華麗的寫字樓前,在一片正裝華服的成年人裡,在這個我根本從未踏足過的虛幻世界中,頂著蓬亂的頭發,幾日未曾修剪的胡須,穿著一件文化衫和洗皺的牛仔褲,戴著斜挎到腰間的學生背包。看著我最愛的女人,光芒閃耀的站在新的生活中,等著上另一個男人的車。
張寧,我幾乎是咬牙切齒般的默念這兩個字。
行吧,隨便吧,反正不管怎麼樣,偽裝的人,痛苦的人,糾結的人,落魄的人也一直都是我一個。
她喜歡,她高興,她開心,她新生不就夠瞭麼。我他媽的天天胡思亂想的跟著湊什麼熱鬧。
我不知道沐婉荷有沒有聽見我的聲音,但我已經在最短的時間裡完成瞭轉身的動作,埋著頭,像是落魄的野鬼,步入路邊的陰影。
「白風遠!你去哪!」耳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本想繼續往前走,我也應該繼續往前走,大踏步的那種,飛奔的那種。但兩條腿卻突然剎瞭車,彷佛突然就被人截去瞭控制權。
操!白風遠,你他媽的就這點出息。
沐婉荷抓住我的肩膀一把將我轉瞭過來。
「你好好的跑什麼啊。」
我煩瞭,也累瞭,不想再裝瞭,即使裝的再好又能怎麼樣,誰他媽還能給我頒個獎麼?沐婉荷已經不是原本那個沐婉荷瞭,沒有我她一樣能過的很開心,過的很有成就感。一樣會有人願意車接車送,馬首為瞻。
「我看你好像還有事辦,不想打擾你。」我驚嘆於自己居然能這麼冷靜的說出這句話來。
沐婉荷頓時松開瞭原本抓著我肩膀的手掌,眼中原本平淡的湖水開始變得翻湧起來。
我沒有躲開視線,就那麼要死不死的看著她。
這時,張寧也把車開到瞭路邊,搖下車窗一臉的茫然。
我主動轉頭對他揮瞭揮手,「張哥好!」
張寧一愣,支吾著吐出兩個字,「你好!」
我回過頭看著沐婉荷,順手把被她拉下去的包帶重新背好。
「你們是要去吃飯吧?那我先回瞭!」
說完,再次想要轉身。
「等等!風遠你到底怎麼瞭?」
「我很好啊,其實也不算好,晚上搞瞭程序半天也run 不過,心裡有點煩。」
「不然上車說吧,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再說。」張寧適時的在旁補瞭一句。
我看瞭看兩人,輕聲的笑瞭,然後帶著沐婉荷來到副駕駛,幫她拉開車門,然後把她扶瞭進去,隨後重重的關上瞭門。沐婉荷全程直愣愣的看著我的動作,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我拍瞭拍引擎蓋,不痛不癢的喊道,「你們先走吧,我吃過瞭,想一個人散散心,順便想想程序哪裡出瞭問題。」
接著便邁開腿沿著馬路的另一側走去。我承認,我他媽心態徹底崩瞭。毫無征兆,毫無預料的崩瞭,而我就連怎麼崩的都沒想明白。
渾渾噩噩的低頭走瞭不知道多遠,突然被橫在前面的玻璃窗擋住瞭去路。我疑惑的抬起頭,玻璃展櫃裡一排的畫,全都是一個女人的背影,連張正面的都沒有。雖然姿勢和裝扮千差萬別,但還是能確定這都是同一個女人。
女人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的孤獨,但卻透著一股肩負一切的堅韌來。我抬頭看瞭眼門面招牌,上面蒼勁有力的刻著四個字,「銀鉤鐵畫」。
我下移視線,重新看向畫作,可眼神突然就移不動瞭,玻璃的反光下,我看見身後遠處默默站在一個女人,她穿著長裙,雙手拎著包落寞的看著我的背影。
眼神裡那是疑惑,是心疼,是擔憂,還是其他什麼……所以她是悄悄跟瞭我一路麼。
如果是過去,我一定會奮不顧身的轉身奔跑而去,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然後流著淚大聲說著對不起。
可現在我真的累瞭,就算那麼做瞭又能怎麼樣。我隻是她的兒子,除此之外什麼都改變不瞭。
進,毀瞭她,退,毀瞭我,也許這就是彼此的命運。
想到這,我默默轉身邁向瞭一旁的岔路中,在人群中躲避著她的視線,然後從花壇後面饒瞭一圈,站在她的背後。
沐婉荷雙手握於胸前,慌亂的四處張望著。我拿出手機,編瞭一條信息,隨後就關瞭機。
「回傢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
「你小子今天吃瞭心奮劑,還是受什麼刺激瞭。要再這麼沒輕沒重的,我可不留手瞭啊。」石磊揉瞭揉大腿對我喊道。
「別留手,留手你就是我孫子。」
「嘿,我操,行,你小子行。」
石磊收緊瞭手套,又轉瞭一下脖子,兩三步就沖瞭上來,左手虛晃瞭一拳後,抬腿就給瞭我一腳。
這動作實在是太快瞭,我壓根沒來得及反應,直接就被踹飛出去。
「怎麼著,沒事吧。搞瞭半天就這?你小子不是一秒能打十拳麼,來啊,沖這來。」石磊砸瞭兩下胸口,整個人也是異常的亢奮。
我舔瞭舔嘴角一股子甜腥味,咧開嘴笑瞭起來,「胃出血而已,死不瞭。」隨後支撐著身體站瞭起來。後腳一發力,射箭般的彈瞭出去……
最後我終於站不起來瞭,支撐著下瞭擂臺,直接躺在瞭休息區的地板上。
石磊也慢騰騰的坐到我身邊,大口的吐著酸水。
「服瞭麼,兔崽子。」
我已經沒力氣說話瞭,晃晃悠悠的舉起手,豎瞭個大拇指。石磊嘿嘿的笑瞭兩聲,也順勢躺瞭下去。
「聽說你都連續來三天瞭,是專門來逮我的還是來泄憤的。」
我鼓起口氣,大聲喊道,「我是來宣泄青春的。」
「切,人不大,破事倒是不少。你要真的這麼愛打架,我給你走走後門,幹脆轉去報個警校好瞭,出來就跟著我混,保證你打不完的架。」
我沒好氣的回應到,「我要是真幹瞭警察還打個屁的架,直接開槍全突突瞭。」
「你少來敗壞我們警隊名聲,我們可都是依法執法,哪有槍給你瞎突突,你當是冒藍光的兒童玩具啊。」
「那我還幹個屁,沒勁。」我轉個身,側躺著,活動著消耗過度的腰背。
「一段時間沒見,你小子怎麼開始有點反社會傾向瞭。」就在此時,休息凳上的手機響瞭起來。我摸瞭半天終於摸到手機,轉手遞給瞭石磊。
石磊接通電話發現想把手上舉到耳邊有些困難,隻好按瞭免提丟在一邊。
「喂,小易,我這兩個月才休息這麼兩天,你都不給我安生?」
「石隊,你現在是不是離自然保護區側面的蝶山挺近啊。」
「還成吧,過去十來分鐘,幹嘛。」
「麻煩你趕緊過去一趟,有人報案說人身安全受到危險,情況緊急,我們這邊已經出動瞭,石隊你先走一步。」石磊一聽趕緊起身開始穿衣服。
「行,我知道瞭,報案人身份核實瞭麼?」
「就是前幾年那個經常來市局找孩子的女人,叫沐婉荷。」
我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對著電話大聲喊道:「你剛剛說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