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邊已經有人在等著,李念兒和陸憶水也在其中。李旭五人被推到岸邊,此時除瞭李旭其他四人都以為村裡人是要將他們沉湖,心中的恐懼與悲戚自是不必多說。可幾人在水邊站瞭十幾分鐘也不見村裡人有所行動,反倒是以陸鼎鐘為首的村裡人也排成一排站在水邊朝湖面望去。
就這樣又過瞭十分鐘,李旭聽見有人說瞭聲來瞭,他當即向著湖面極目遠眺,卻見剛剛還視野極佳的湖心處竟升騰起一團迷霧,且那迷霧迅速膨脹擴大,短短幾分鐘便已覆蓋瞭大半湖面,最近處離湖岸不足二十米。
「好瞭,趕緊辦正事。」又是陸鼎中一聲令下,一夥人抬來五張木筏依次放入水中,而這些木筏中間都立著一根木樁。
李旭五人被分別押上五張木筏,背靠著被綁在木樁上。準備工作完畢,陸鼎鐘一抬手兩個年輕人就要將最右側的宋瑤連同木筏推入湖中。
「住手!讓我先來。」李旭大喊一聲喝止瞭兩人的動作。
在場的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李旭,陸鼎中愣瞭兩秒後說道:「那就讓他先來。」
於是兩個年輕人一左一右推著綁有李旭的木筏向迷霧靠近,直至水淹沒胸口兩人才返回岸邊,而木筏沒瞭助力卻依然向著前方飄去。
湖岸邊任玲帶著哭腔呼喊著李旭,宋瑤則默默流著眼淚,唯有吳霜雪直直地盯著載有李旭的木筏漸行漸遠,既沒哭也沒喊,因為李旭對她保證過不會有事,雖然不清楚背後的秘密,但她選擇相信李旭。
同樣死死盯著木筏的還有陸鼎鐘一夥人。作為村子的實際掌管者,陸傢傢主要對村子的一切瞭如指掌,對那些不知傳承瞭多少代的規矩,習俗和禁忌更是要爛熟於心,而禁忌之一就是不能將這些規矩,習俗和禁忌述諸文字,隻能靠每一代陸傢人口口相傳。可世異時移,傳承至今的規矩裡有的偶爾還會用到,可有一些即使在陸鼎鐘看來也更像是傳說。
隨著聖女回歸深夜的湖面再次升騰起迷霧。隻要將那些對村子有威脅的人送入迷霧中,他們便會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要不是白天兒子陸秉誠提起,陸鼎鐘都忘瞭還有這一手段。
正如兒子所說這是個向村裡年輕人展示村子信仰傳承的好機會,唯一的問題在於即使是陸鼎鐘也隻是聽說,而未曾親眼見識過。如今由他來主持這一行動,若是哪裡出瞭紕漏未能如傳承中所言,這場展示恐怕會起到相反的效果。
就在陸鼎鐘猶豫為難之時,李念兒提出既然有五個人,何不先放一個人進去看看效果,若是沒問題再將餘下的四人放進去,若是哪裡不對還有四人可以用來試錯。陸鼎鐘覺得這是個好辦法,當即采納。
「你在擔心他嗎?」李念兒問身旁一直註視木筏的陸憶水。
「沒,沒有。」陸憶水慌忙轉頭應道。
「你確實不用為他擔心,以神裔的力量沒什麼能傷得瞭他。」
「那神裔為何還要如此?」
「他現在即是神裔也是李旭,身份暴露的話會很麻煩,這點你應該能理解,所以才演這一出戲。」
陸憶水想瞭想說道:「嗯。」
「這件事隻有我們兩個知道,一定要保密,他也對你說過吧?」
「說過。我不會說出去的。」
李念兒非常滿意,攬住瞭陸憶水的肩膀。
木筏終於駛入迷霧,視線所及灰蒙蒙一片,李旭回頭已看不見湖岸,如此一來無論待會兒發生什麼,岸上的人都無法看見,真遇到危險他也可以放心施為。可具體會發生什麼,連李念兒也不清楚。
什麼樣的危險,什麼時候出現,木筏會漂向何方李旭統統不知,他能做的隻有等待,等待危險主動找上門。就這樣在迷霧中漂瞭四五分鐘,忽然一股腥風撲面而來灌入鼻腔,熏得李旭一陣惡心的同時也警覺起來,這味道昨夜趴在山頭時聞到過,之後便有東西從水裡上瞭岸,此時又出現是否預示著……
身體突然輕微一震,打斷瞭李旭的思緒,木筏好像碰上瞭什麼東西已經停瞭下來。李旭看向前方水面並沒發現有障礙物,水面下則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見。木筏不會無緣無故停下,李旭知道危險已經降臨,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巡視四周水面。
剛剛的風已經平息,可李旭卻感覺刺鼻的腥味正變得越來越濃烈,都快沒法正常呼吸瞭。被刺鼻的腥味熏得走神瞭兩秒,當李旭再次註視前方時發現水面上多瞭兩個亮點,幽藍的光點在霧氣縈繞下若隱若現。
李旭心頭一驚當即意識到那是一對眼睛,他死死盯住那對眼睛以便掌握那東西的動向,免得被突然襲擊。可這時又一對光點出現在瞭第一對旁邊,緊接著不斷有發光的眼睛出現在木筏四周,它們有大有小有亮有暗,全都一眨不眨地盯著李旭。
李旭倒吸一口涼氣,他要對付這麼多怪物嗎?就算它們遠不及昨夜山洞裡的大傢夥厲害,可這數量以及他現在所處的環境,想要五人全身而退絕非易事。而就在李旭震驚的這幾秒鐘,四周的怪物已在不斷縮小包圍圈,向著木筏逼近。
怪物穿越迷霧逐漸逼近,李旭終於看見瞭它們的真容。縱使有昨夜的經歷打底,看見這些五花八門奇形怪狀的東西,李旭還是不禁起瞭一身雞皮疙瘩。地洞裡的巨大怪物渾身散發著強烈的壓迫感,讓李旭感到恐懼,而眼前的一眾怪物帶給他的更多是生理上的厭惡。
就像是把魚蝦蟹鱉等水生動物的一部分嫁接到瞭人體上,或是相反,總兒言之李旭眼前是一些人不人魚不魚的可怖生物。而這些怪物已將木筏裡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外層的推搡著裡層的想要擠進去,裡層的又推搡更裡層的,而最裡層緊挨木筏的則向李旭伸出爪子,在發現夠不著後又想爬上木筏,可被身後的同伴擠壓得沒有施展空間。
好傢夥,這陣仗李旭隻在大爺大媽們爭搶免費的商品時見過,而他此刻就是那免費商品。真要被它們給抓住豈不是要被撕成碎片,好在是自己打頭陣,若是宋瑤或其他人先進來後果不堪設想。
木筏在怪物的推搡擠壓下搖晃得越來越厲害,再這樣下去有傾覆的風險,要是落入水中可就不妙瞭。李旭再次轉頭環顧一周,確定看不見湖岸後便不再忍耐,決定放出觸手大幹一場。
觸手絲滑順暢地破體而出,捆綁李旭的繩索隨之斷裂,重獲自由的李旭心疼瞭上衣兩秒,便開始為接下來的惡戰做打算,他計劃先拿那隻最惡心的突眼魚頭怪下手,給怪物們來個下馬威。可就在這時木筏的晃動突然平息,李旭驚奇地發現剛剛還圍堵在木筏四周拼命擠向他的怪物,此刻卻在紛紛後退。
這是怎麼瞭?難道是被我現在的樣子給嚇退瞭?李旭疑惑不已,不過更令他迷惑的還在後面。這群怪物並沒有離開,它們與木筏拉開瞭三米左右的距離,不再推搡不再擁擠,甚至低下頭不再直視李旭,同時從它們口中傳出整齊劃一的嘶啞低語,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李旭佇立在木筏中央搞不懂這是什麼情況。還沒動手這些怪物就慫瞭?真是如此對李旭來說自然是好事,可它們現在即不靠近也不離開,在這叫啥呢?從不斷重復且整齊劃一這一點判斷,應該不是無意義的嚎叫,從發音低沉勻速來看也不像是在威脅恐嚇和表達憤怒,那它們是在幹嘛?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李旭還沒拿定主意,不知要如何是好。若是怪物還像剛剛一樣朝他而來,李旭不怕與它們一戰,可現在它們拉開瞭距離沒瞭攻擊意圖,他是否應該主動出擊呢?李旭猶豫不決心情逐漸煩躁,而四周還在不斷傳來怪物刺耳的叫聲。
「叫什麼叫,給我安靜點!」前半句李旭還像是在自言自語,而後半句已經忍無可忍吼瞭出來。
糟糕!不會激怒怪物吧?不過李旭轉念一想激怒瞭也好,它們要是再沖他而來,他也就無需糾結,幹就完事瞭。可結果大大出乎李旭預料,他一吼過後怪物們竟都齊齊地閉上瞭嘴,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反應。
它們能聽懂人話,而且還服從瞭我的命令。李旭大為驚異。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巧合,它們也剛好要停下來。李旭雖然這樣告訴自己,但心裡也在想如果這是真的呢?如果自己真能命令這些怪物呢?而要驗證這是不是真的也很簡單,他隻需要再試一次就行。
李旭摸著下巴沉沉思片刻,然後清瞭清嗓子大聲說道:「你們退那麼遠幹嘛,離我近一點。」
李旭的話剛落下,怪物們便朝著木筏聚攏,直到離木筏一米左右的距離才停下。
是真的!是真的!李旭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在木筏上來回踱步,就差跳起來歡呼瞭。李旭強壓下興奮對著怪物再次命令道:「又離得太近瞭,往後退一點。」
言出法隨,圍成一圈的怪物立馬向後退瞭一米。
這次李旭總算放心瞭,雖不知道原因,但他真能讓這些怪物乖乖聽話,而這樣一來今晚的走向就與設想中的不太一樣瞭,原本的計劃也要隨之調整,可能多少會嚇到任玲幾人,但結果會對他們更有利。至於李念兒,她那麼聰明一定能隨機應變的。
陸鼎鐘一直站在岸邊註視著湖面,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心情也逐漸急躁。要等到什麼時候?要是等不到個結果怎麼辦?要把剩下的四人也一一推入湖中嗎?什麼時候推?這些問題都需要他來決斷,可他也沒個定論。
陸鼎鐘猶豫要不要去問問李念兒,畢竟把幾人分批推入迷霧中是她的主意,且她身為聖女也許比他們要清楚迷霧中的情況。陸鼎鐘轉頭看向李念兒,見她正與他傢大孫女聊著什麼,可也就在他轉頭的這幾秒,湖面上有瞭情況。
「快看!出來瞭。」
不知是誰喊瞭一聲引得岸上一陣騷動,陸鼎中一驚,趕忙回頭看向湖面,一番搜尋後果真看見瞭木筏,在盯視一段時間後確定木筏正向岸邊漂來,待到離湖岸還有十來米時再由兩人下水將木筏牽引到岸邊。
木筏上不見李旭的身影,隻有立著的木樁和斷成幾截的繩子。陸鼎鐘大喜,因為這與流傳下來的說法相符,現在隻需將剩下的四人也送入迷霧中,這五人就會像從未出現過一樣徹底從人間消失。
李念兒蹙著眉頭看瞭眼木筏又向迷霧中望去,這和她與李旭說好的不太一樣。李旭擺平迷霧中的危險後應該一直待在裡面,直到剩下的四人也被送入迷霧中,然後他們一起出來,之後李念兒便會以聖女的身份出面,宣稱他們既然平安地從迷霧中歸來,說明他們並非對村子有威脅之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是遵照傳統所為,不怕陸鼎鐘不認。
可現在木筏出來瞭卻不見李旭,沒瞭木筏他要怎樣在湖裡立足?難道他……不會的,要相信李旭,他連強大的神裔都能打敗,怎麼會對付不瞭那些眷族,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李念兒回過神時,陸鼎鐘已讓人將宋瑤四人的木筏推入湖中,四張木筏幾乎齊頭並進,慢慢悠悠地向著迷霧漂去。四人都看見瞭漂回岸邊的空木筏,任玲和宋瑤以為李旭已經遇害,內心無比絕望,意志消沉地呆呆望著前方,周教授的內心被自責占據著,低著頭不敢去看三女,唯有吳霜雪還保持著一絲冷靜。
看見空蕩蕩的木筏時,吳霜雪內心也動搖瞭七八分,可想到李旭那麼信誓旦旦地對她保證不會有事,她最終還是選擇瞭相信李旭,即使最後是Bad Ending,懷著希望到最後一刻也比從現在開始就絕望要好。吳霜雪沒有去安慰其他三人,既然李旭隻告訴瞭她一個人,那這就是他們兩人間的秘密。
一開始齊平的四張木筏終究還是拉開瞭距離。任玲和宋瑤領先吳霜雪四五米進入迷霧,周教授又落後吳霜雪三米的距離。吳霜雪進入迷霧後四處張望,卻已不見任玲和宋瑤的身影,好在周教授的木筏還在後面跟著。
本以為已經接受瞭現實,可當深入其中還是會感到害怕。李旭倒底怎麼瞭?是不是已經葬身湖底?迷霧裡究竟有什麼?任玲和宋瑤忍不住地胡思亂想,她倆也已發現吳霜雪和周教授已不見蹤影,好在兩人的木筏挨得很近,真遇到什麼不至於孤零零一人面對。
「任玲……」兩人一路沉默,這時候說什麼都已沒瞭意義,可宋瑤還是開瞭口,並非有什麼話非說不可,隻為緩和此刻的不安與恐懼。
「嗯?宋警官。」任玲看向宋瑤,毫無生氣地應道。
「都這個時候瞭,叫我宋瑤吧。」宋瑤說道。
「宋瑤,你說李旭他是不是已經……」任玲說著說著又哭瞭聲。
一聽到李旭的名字,眼淚便再次從眼眶溢出,宋瑤吸瞭吸鼻子不知要如何回應。
任玲註意到瞭宋瑤的狀態,說道:「你是在哭李旭嗎?你們兩個老是爭吵,我還以為你不喜歡他呢。」
「沒有。我……」已到嘴邊的喜歡兩字被宋瑤咽瞭回去,改說道:「……沒有不喜歡他。他剛剛替我……本來我是第一個被……」
「你不用在意,他是自願的。即使到瞭這種時候,他仍選擇擋在最前面,我為他感到驕傲,我沒有看錯人,我……」任玲再次泣不成聲。
是啊!他那麼勇敢,滿街的人隻有他出手攔下小偷,無論是誰第一個被推下水他都會擋在前面。李旭不隻會為她這麼做,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想到這宋瑤心裡生出一絲失落,她暗罵自己不該如此,可那絲失落感一旦出現便揮之不去。
宋瑤隻能不再想這些,她看向任玲,見任玲仍在哭泣,不禁後悔挑起話頭。宋瑤猶豫是要安慰任玲讓她別哭瞭,還是放她哭個夠時,忽然感到腳下的木筏一頓,宋瑤一驚趕忙查看木筏的狀況,發現木筏已停止移動,再看任玲的木筏也是一樣,不過哭泣中的任玲還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