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微微一驚,隨即恢復如常,臉上依舊淡淡的沒有表情,「人類的歷史上雖然存在過數以百計的國傢,但能用魔法帝國來稱呼的可不多。」
「耐瑟瑞爾總是當之無愧的,」亞當斯的手指似乎無意識地在白骨桌面上勾勒著甚麼,「雖然它已經滅亡,但至少還有陰魂城,聽說它已經回到瞭物質界,而且最近進入瞭幽暗地域。」
瓊恩沉默著,話說到這種程度,顯然自己的身份已經被亞當斯知曉。然而這件事情很奇怪,他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按道理說,知道這件事的人寥寥無幾,陰魂城的軍隊遠在萬裡之外,梅菲斯等人留在伊卡沙城,莫尼卡姐妹雖然在身邊,但相信她們總不會不知輕重,把這種事情都說出去。幽暗地域這種地方,因為的脈輻射的影響,距離一遠傳訊法術就失效,地形又復雜,危險又多,消息傳播遠遠沒有地表世界那麼快的。瓊恩等人從奧圖城出發,原本預計要花上兩個月才能到伊卡沙城,後來是得到奧靈多爾的靈吸怪幫助,節約瞭一大半的路程,能夠享受這種待遇的人總不會很多。
他到底又知道多少?
亞當斯滿意的觀察著瓊恩的反應。
「蘭尼斯特先生,你來自陰魂城,出身平民,今年年初自巫師學校畢業,晉升貴族。曾經作為佈雷納斯·坦舒爾王子的副手出使塞爾,締結盟約,深得信任。此次陰魂城進攻幽暗地域,你服役於第二遠征師,軍銜中尉。哦,對瞭,」他點點頭,「除此之外。你的導師是耐瑟時代著名的大奧術師不死者奧沃──這些都沒錯吧。」
瓊恩舉起已經變空的酒杯,「能再來一杯嗎?」
「當然。」
亞當斯輕輕做瞭個手勢,隱形仆役又悄無聲息地冒瞭出來,提著酒瓶為瓊恩斟上。「看來你似乎對葡萄酒不太有興趣,」他殷勤地說,「換黑蘑酒如何?」
「不,謝瞭。」瓊恩推辭,他仔細地品嘗著酒的味道,「你一定有一個高效的情報機構,首席巫師,」他誇獎。「就連我自己都沒辦法把簡歷說得這麼清楚流暢。」
亞當斯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為自己在這場交談中第一次真正占據上風而感到愉快,「承蒙誇獎,」他說,「實際上。這也有幾分巧合在內。」
「巧合?」
亞當斯從懷中摸出一個黑色徽章模樣的東西,放在白骨桌面上,「蘭尼斯特先生。你認識它嗎?」
瓊恩瞥瞭一眼,那看起來像是個人的手掌,但卻有六根手指,邊緣若有若無地鑲嵌著銀線,掌心雕刻著一柄蛇形短劍。「六指…蛇劍…」他沉吟著,總覺得這東西看起來有些眼熟,像是以前在哪裡見過,然而一時想不起來。
「提醒一下。」亞當斯說,「瑞費德傢族喜歡和惡魔打交道……」
「格拉茲特!」
瓊恩陡然想瞭起來,他當日被佈雷納斯打發去找拉沃克,剛出陰魂城,在大沙漠裡就撞上瞭一群人面獅。那些怪物搶到黎明之石,舉行祭祀。崇拜的對象就是烏黯君主格拉茲特,深淵三大惡魔領主之一。這位大惡魔的標志特徵,正是六指和蛇劍。
「正確,」亞當斯說,「瑞費德傢族的巫師們,一直以來就沉迷於研究下層界。到瞭克勞拓擔任首席巫師,他便和格拉茲特秘密達成瞭協議。正是在惡魔的幫助下,他才有遠超過其他卓爾的壽命,而且學到瞭大量的惡魔法術。這枚格拉茲特的邪徽,就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他微笑著,「這可是重罪。蘭尼斯特先生,你或許不知道,神後在深淵中有兩大死敵,其一是祖格莫伊,真菌之母,其二就是格拉茲特。再過兩天,主母就會向執政議會控訴,正是因為瑞費德傢族勾結格拉茲特,所以觸怒神後,對整個城市降下懲罰。」
瓊恩沒有理會他後面的補充,「我今天遇到瞭一個叫卡梅隆的巫師,他用瞭一個法術,非常詭異,能夠讓手掌從胳膊上脫卸下來,自由飛行,還能重新接上……這是惡魔的法術吧?」
「格拉茲特的遠程接觸(Graz'zt's Long Grasp),」亞當斯說,「正是那位惡魔領主的得意發明之一。」
瓊恩點點頭,「原來如此。」
格拉茲特身為三大惡魔領主之一,可謂是日理萬機,深淵中就有無窮無盡的麻煩要處理。和瑞費德傢族打交道的事情,其實主要都是派遣手下進行,自己很少親自出面的。
「格拉茲特手下有一位惡魔將軍,負責情報工作,和瑞費德傢族之間地具體事務,一直都是由他全權處理,」亞當斯繼續解釋,「不過最近,這位惡魔背叛瞭格拉茲特,轉而投奔到另外一位惡魔領主奧喀斯的麾下。你知道,對於惡魔來說,混亂是天性,背叛是本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當然,」瓊恩表示贊同,「不過這和我們的關系是……」
「這位惡魔主動找到我,表示願意幫助我對付瑞費德傢族,」亞當斯輕叩桌面,「對此我當然不會拒絕,他確實也幫瞭很大忙。」
「比如那張大裂解卷軸?」
亞當斯微微挑瞭挑眉毛,「沒錯,」他說,「你我都很清楚,過量制作魔法物品,會嚴重損害巫師的身體和壽命,但克勞拓卻完全違背這個定律,因為他借助的是惡魔的力量。」
克勞拓得格拉茲特的幫助,收集大量的奴隸靈魂來制作魔法物品──實際上,他制作的那些,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魔法物品,隻能算是替代品。其中的訣竅,外人無從得知,也隻有參與其事地惡魔才會通曉。所以亞當斯在惡魔的幫助下,拿到特制地大裂解卷軸。一擊轟掉瞭克勞拓所有的魔法物品。
「除此之外,這位惡魔恰好還知道很多有關陰魂城和你的消息,」亞當斯說,「陰魂城回到物質界,這是一件大事,據說格拉茲特對此非常關註呢。」
瓊恩有些疑惑,陰魂城回歸確實是件大事。惡魔們關註也在情理之中,但自己卻隻是個無名小卒……莫非是上次在人面獅神殿裡阻撓瞭祭祀儀式,結果被格拉茲特懷恨在心,盯上瞭?
「我可從沒想到自己也會這樣受人關註。」他苦笑。
亞當斯也笑瞭起來,「那麼。現在我們可以更加坦誠地談談合作事宜瞭嗎?」
「合作?」
「是啊,」亞當斯說,「開誠佈公是合作的前提。你看,我無意與陰魂城為敵,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樂意看見瓜理德斯和沙瑪斯一樣,與貴國結為盟友──當然這是以後的事情瞭。我也清楚你身負的使命,事實上。那件東西確實是在我們手裡。」
瓊恩心中一怔。
亞當斯的話裡,明顯露出一個破綻,或者說,他弄錯瞭一件事情。「那件東西確實是在我們手裡」──這句話是甚麼意思?難道他以為瓊恩來瓜理德斯城是為瞭尋找某件東西?
是他故意裝傻,還是那個提供情報的惡魔騙瞭他?
「在你們手中?」他不動聲色的反問。
亞當斯點頭,「在我們手中,」他確認說,「而且我很樂意把它給你。反正,」首席巫師聳聳肩,「它對我們壓根又沒用。」
瓊恩盯著亞當斯,猜測他剛才所說到底是真是假,事情變得越來越復雜。也越來越有趣瞭。「當然,」他說。「合作總比對抗好,既然我們反正沒有利益沖突。但正如你所說,開誠佈公是合作的前提,現在你已經全盤掌握我的底牌,而我對你依舊並不瞭解,這似乎並不公平。」
「你想瞭解甚麼?」
瓊恩扭絞著手指,思考著,「你怎麼會有瑞費德傢族的魔法傢徽?」他問,「那個惡魔提供的?」
亞當斯搖頭,從長袍的口袋裡摸出他那枚蜘蛛聖徽,托在左手掌心,「蘭尼斯特先生,你認為這是甚麼?」
「羅絲的聖徽。」瓊恩回答,上次在傢族會議,他就看見亞當斯戴著這枚聖徽,當時還有些奇怪。
亞當斯輕輕伸出右手食指,在聖徽上拂瞭拂,一點微光從中升起,急速漲大,最終幻化出一個熟悉的影像。
人的軀體,章魚腦袋,一雙白色的死魚眼,長著六根觸手,黑色的巫師袍精致考究,式樣古樸,但頗有些破損。裸露在外的皮膚呈淡紫色,皺巴巴地彷佛乾枯樹皮。
瓊恩舉起酒杯,遙遙致意。「又見面瞭,斯蘭普先生。」
「他聽不見,」亞當斯說,「不過大概再過四五天──運氣好的話再過一兩天,他就可以復活瞭。」
於是瓊恩明白瞭亞當斯的這枚蜘蛛聖徽到底是甚麼。
它是靈吸怪巫妖斯蘭普的命匣。
凡人轉化為巫妖,需要進行一定的魔法儀式。簡單來說,就是自己服毒自殺,將靈魂通過儀式轉移到預先準備好的某個「容器」中,通常是寶石,因為它最適合容納靈魂,但也有用金屬丶骨骼或者其他材質的。這種儲存瞭巫妖靈魂的容器,就被稱為命匣。
對於巫妖來說,命匣就是生死關鍵。命匣存在,那麼就算軀體被炸成粉末,過段時間依舊能夠重新復原;命匣被毀,則巫妖就徹底完蛋。從這個意義上說,掌握瞭命匣,就等於控制瞭巫妖。
因為這種緣故,命匣從來都是巫妖地第一大秘密,它們當然不會隨身攜帶,否則一旦自己被打敗,就連翻盤復活的機會都沒有瞭。藏在甚麼地方,那就隻要自己知道,往往還會施加各種強力的魔法保護,阻隔法術探測。亞當斯居然能夠拿到斯蘭普的命匣,這可真是個奇跡,必定是費瞭很大功夫。
斯蘭普原本就是瑞費德傢族的客卿,和克勞拓關系密切,他自然是有魔法傢徽,亞當斯給維康尼亞的那枚戒指就是它的。率領黑暗精靈地叛亂戰士進攻祭司學院,卻在最後關頭闖進神室摧毀聖物,顯然也是亞當斯的命令。如此一來,聖物毀損,責任卻要由瑞費德傢族和迦法來承擔瞭。
按照亞當斯的計劃,不直接發動叛亂,篡權奪位,而是幕後操縱,這自然是穩妥之舉。那麼有幾點是可以確定的:瓜理德斯城的現有秩序不會有太大變動,傢族統治依舊延續,而挑選合適的代理人,就成瞭問題的關鍵。
毫無疑問,亞當斯選中的對象是維康尼亞。
政治上的把戲,瓊恩是不懂,但至少也讀過歷史。古往今來的權臣,倘若要扶植傀儡,或者選擇懦弱無能的,或者選擇年齡幼小的,或者選擇那些旁系子弟,沒有多少背景勢力的,反正要義都在於容易掌控。從這點來說,維康尼亞是主母的女兒,是合法繼位者,又是幼女,根基最弱,而且和亞當斯關系良好,本人還算是半個巫師,自然是最佳人選。
「當然,要解決的麻煩還是很多,」亞當斯轉動著手中的杯子,「傢族內部的問題且不說,如今第二傢族又虎視眈眈,真是令人傷腦筋啊。」
這是當然的,如果事情簡單,亞當斯也不需要找瓊恩合作瞭。
「不過如果要有一個主母的話,維康尼亞是最合適的人選,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們已經達成瞭共識,是不是?」
瓊恩將杯中剩馀的葡萄酒一飲而盡,「沒錯。」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