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奧沃住處出來,瓊恩的心情有所好轉,他將法術逆轉戒指戴上右手無名指,一股冰涼的感覺從戒指上傳來。有瞭這枚戒指,他便能逆轉一定數量和強度的攻擊法術,不但是防禦自身的堅盾,同時還是出其不意的攻擊利器。大約也隻有奧沃這樣的千年老巫妖,才會把這種接近神器級別的寶物隨手送人吧。
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不知不覺到瞭廣場附近,抬頭看見衛兵把守的通往塞爾的傳送門,倒是想起菲亞兄妹來。諸事完畢,自己也很快要動身去幽暗地域,一時間不會回來,還是把這件事情處理掉吧。
通過傳送門,瓊恩來到艾爾塔柏。他原本是想直接給菲亞兄妹一筆錢,解除奴隸契約,從此分道揚鑣,再無瓜葛。但在路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迪瓦克是個地底侏儒,曾經居住在佈靈登石城,對幽暗地域的情況應該非常熟悉,還曾經是探礦隊的成員。自己這次突然被塞進軍隊,為制造魔像的事情前往幽暗地域,倒是正好用得著他。
隻是他會願意麼?
瓊恩和迪瓦克沒打過太多交道,就他的感覺,這個地底侏儒是個很平庸的人,能力也平庸,性情也平庸,沉默寡言,整天陰沉著臉,彷佛所有人都在敵視針對他一般──這是地底侏儒的標準特徵之一。總體來說,沒甚麼值得重視的地方。不過這樣也好,瓊恩現在有點驚弓之鳥的感覺,如果真帶一個有威脅的人上路,他還真不放心。
此時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鐘,房間裡依舊還亮著燈火,瓊恩走進來的時候,發現菲亞兄妹兩人正在說甚麼。見他到來,住口不談。
瓊恩也不在意,說明來意,問迪瓦克是否願意隨他前往幽暗地域,沒想到侏儒聽瞭以後,反問瞭一個問題。
「你們是要去攻打黑暗精靈?」
瓊恩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菲亞曾經說過,他們原本居住的侏儒城市佈靈登石城,去年被黑暗精靈的魔索佈萊城攻陷,族人傷亡慘重,隻有很少一部分逃出來。背井離鄉流落地表世界。
這個迪瓦克的意思,是想報仇吧。
「是。」瓊恩說,這倒也不算撒謊。黑暗精靈是幽暗地域地主人,陰魂城這次前去,肯定要找他們下手。否則難道雙方還會客客氣氣坐下來和平談判麼。
「行,我跟你去。」侏儒一口答應。
如此順利地就解決瞭問題,瓊恩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不過也沒多說甚麼,隻是讓迪瓦克在這裡等待他的消息。至於菲亞,她沒有自保能力,原本僅有的一點因為巴爾血脈而帶來的天賦,如今也已經消失,自然隻能留在塞爾瞭。
除瞭梅菲斯之外,第二個成員也有瞭。瓊恩有些頭疼,德蘇得說是說有十個名額。其實三天之內,瓊恩從哪裡去找十個人?隻怕連一半都湊不齊。
不過也算瞭,寧可人少些,至少自己更容易掌握。
再次回到陰魂城,已經是深夜零點瞭。網瓊恩走出傳送門,正要回傢。突然長袍上的胸針微微亮起,佈雷納斯王子的聲音傳出,請他過去。
瓊恩微微猶豫瞭一下,最終還是依命前往。佈雷納斯正在擺弄一副棋局,見瓊恩進來,招呼他在棋枰對面坐下。
「上次在艾爾塔柏,我說過要教你下棋,後來事情繁忙,一直給忘瞭,」王子說,「今天正好有空。」
瓊恩沉默地聽著,沒有說話。
佈雷納斯向瓊恩介紹規則,其實也很簡單,這個世界的戰棋是從野外冒險中發展出來地。棋盤上標記有各種地形,可以臨時變換;雙方各有九枚棋子,分別是「巫師」丶「戰士」丶「野蠻人」丶「牧師」丶「德魯依」丶「吟遊詩人」丶「遊蕩者」和「遊俠」和「聖武士」,各自擁有不同的戰鬥技能,棋手可以對他們做各種更具體的設定。當一枚棋子殺死對方的棋子時,則會獲得相應的經驗值,累積到一定程度便可以升級,甚至進階,例如「遊蕩者」進階為「刺客」,擁有更強大的破壞力。
「來試試看?」佈雷納斯見瓊恩已經基本熟悉規則,提議說。
瓊恩點點頭,擺上瞭棋子,開始和王子對局。他第一次下這種戰棋,到底不太熟悉,也沒仔細琢磨棋子的設置,隻將「聖武士」的信仰神祗設定為提爾,其他隨意。王子很小心地選擇著,他設置自己的「巫師」精研變化學派,「牧師」信仰知識之神歐格瑪,「野蠻人」來自北地冰風谷,最奇怪的是,他居然把「遊俠」設置為一位來自幽暗地域地黑暗精靈,而且還信仰森林女神梅麗凱,這讓瓊恩詫異萬分,懷疑王子是不是發暈瞭,黑暗精靈哪裡有信仰梅麗凱的?不過最終忍住沒說甚麼。當做這一切的時候,王子全神貫註,鄭重其事,彷佛面臨真正的戰鬥一般,即使是面對瓊恩這種菜鳥初學者,他也依舊沒有半點掉以輕心的疏漏。
結果是毫無疑問的,作為初學者的瓊恩很快就被沖破防線,乾脆利落地輸掉瞭這一局,他有些沮喪地站起身來。佈雷納斯微笑,「沒關系,慢慢學,」他說,「反正你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瓊恩沒有說話,看著佈雷納斯將棋局復原,然後自己和自己下起棋來。他一人同時指揮雙方交戰,簡直便如分心互搏一般。瓊恩默默看瞭一會,「殿下,」他突然問,「這些棋子,如果它們也有意識的話,想必也會以為自己當真是在奮力作戰,把握自己的命運吧。但事實上生死禍福操於人手,又有甚麼時間和機會可言呢。」
王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對棋盤上的「巫師」下瞭個命令。「巫師」釋放出召喚怪物法術,招來三隻劍蜘蛛。上前圍住對手地「聖武士」。「你看這三隻劍蜘蛛,」王子說,「對於它們而言,自己是棋子,這個巫師是棋手;然而對於巫師而言,自己是棋子,你我才是棋手。」他抬頭看瞭瓊恩一眼,「既然身在此世,便在棋局之中,誰也沒有例外。任何人都是棋子,也都可以是棋手。不過看你從甚麼角度去看罷瞭。」
「殿下也是棋子麼。」瓊恩直截瞭當地問。
這話問得很是失禮,然而佈雷納斯全不介意,「是,」他說,「這世界便是棋局。真正能不以棋子身份存在的,隻有三位──兩個對局者,一個破壞者。」
「那麼殿下也是想成為棋手?」
「不是。」佈雷納斯微笑,「我隻是想把這棋枰給砸瞭。」瓊恩微微怔瞭下,但沒有再追問這個問題。「既然生在此世,就在局中,那請教殿下,如何才能全身保命呢?」
佈雷納斯指瞭指棋盤上的一枚「巫師」,「我可以隨時把它犧牲掉,或者直接取出棋盤。」王子說,「但你說,我會不會這麼做?」
瓊恩看瞭一會,搖搖頭,「不會。」
佈雷納斯的佈局。以這枚「巫師」為核心,如果少瞭它。這盤棋就很難取勝瞭。
「那你明白瞭?」
「明白瞭,」瓊恩說,「殿下,請允許我問最後一個問題。」
「嗯。」
「現實終究不同於下棋,棋子也有自我意識。那麼作為上位者,如何保證屬下地忠誠呢?」
王子笑瞭起來,「忠誠?上位者不需要忠誠。」
「這座陰魂城中,很多人對夜女士並不忠誠,但我們依舊能站在此處,而沒有被降下神怒。原因無他,因為我們有無可替代地價值,」王子雙手交叉,看著瓊恩,「忠誠,那是太過於珍貴的東西,或許在朋友和情人之間會容易存在,但作為上位者而言,沒有這個資格去奢求。瓊恩,記著我的忠告,將來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如果不能保證忠誠,那麼如何才能駕馭屬下呢?」
「如果連駕馭屬下的信心和能力都沒有,就算擁有忠誠,敗亡也是遲早的事情吧,」王子平淡地說,「身為上位者,若是沒有這點膽氣和自信,不如早早退位讓賢,還能保住性命。」
瓊恩躬身,準備告辭,「稍等,」佈雷納斯說,「我送你一件禮物。」
禮物是一副戰棋,「幽暗地域不如地表世界,沉悶得很,閑暇不妨下下棋,」王子說,「我喜歡下棋,可惜這城裡一直找不到幾個合適的對手,拉莫來克又太忙瞭。你有下棋的天賦,希望下次再見到的時候,能陪我多下幾局。」
「我想,不會令您失望,殿下。」
瓊恩說,躬身告辭出門。
佈雷納斯繼續低頭下棋,就在剛才瓊恩所坐的位置後面,一團模糊的陰影漸漸浮出,慢慢凝聚,塑成實體,顯出一個人來。他看起來大約二十馀歲,正值青年,臉色卻蒼白得驚人,眼窩深陷,透著暗金色的微光。露出袖口的雙手倒是秀氣得很,纖細修長,彷佛女子,皮膚上泛著淡淡的一層陰影光澤。他穿著灰色長袍,頎長消瘦的身軀裹在鬥篷中,胸口部位鐫著一枚徽章:淺灰色底上,一隻手掌中握著暗金色的球體。
他是陰魂王子瑪拉斯·坦舒爾。
極少有人認識這位王子,甚至連聽說過他的名字的人都不多──在陰魂城中,人人都知道有十二位陰魂王子,但讓他們數名字,卻大多隻能數出十個,還有兩位彷佛隱身幕後,從不在公開場合出現。這位瑪拉斯王子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佈雷納斯的兄長,陰魂城中最高明的附魔巫師。
「怎麼回事,瑪拉斯?」佈雷納斯盯著棋盤,頭也不抬地問,然後將最後一個「戰士」往前移動四格,抵住瞭對方的「野蠻人」。
「我也不清楚,」瑪拉斯說,「雖然他能這麼快凝成真名,確實遠遠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也並不是沒有預先做準備。然而……」他停頓瞭一下,「我的法術突然就被完全消除瞭。」
「不能再下一個記憶編織嗎。」
「很奇怪,我完全無法再度侵入他的意識,」瑪拉斯說,「他被某種力量保護住瞭。」
「是他手上的法術逆轉戒指?」
「不是,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力量。」
佈雷納斯微微皺起眉頭,「是奧沃先生?」
瑪拉斯搖頭,「不是。奧沃先生並不精擅附魔術,更何況,」他的語氣平淡,沒有絲毫地抑揚頓挫,卻隱隱帶上瞭些許自傲,「僅以附魔術而論,這個世界上的凡人,沒有幾位在我之上的。」
佈雷納斯沉吟著,他聽明白瞭瑪拉斯的暗示,「不是凡人……這麼說,是夜女士?」
「我想,是她。」
佈雷納斯沉默不語,操縱棋盤上的「巫師」,讓它釋放瞭一個蛛網術,暫時阻攔對手地攻擊。「夜女士麼,」他最後慢慢開口,「現在才插手,已經遲瞭。」
話音未落,驟然間一道耀眼的銀色閃電從天際劃過,劈破夜穹,照耀得整個房間都是明晃晃地,隨即震雷隱隱,天地轟鳴,就連整座浮空城都微微顫抖起來。佈雷納斯推開棋盤,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去,隻見黑沉沉的夜空之上,千萬顆星辰移動變幻著,構成瞭一個無邊無際的符文之海,發出令人不可正視的刺眼光芒。緊接著轟鳴一聲,千萬顆流星自那符文海洋中墜落下來,拖曳著長長的火光燦爛燃燒,最終被沉沉黑暗吞噬。
雷雲滾蕩,星墜如雨,列缺霹靂,天地震搖,王子負手而立,看著空中那燦爛的星辰符文,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來。
「真正的棋局開始,第四紀要到來瞭。」
=============================
註:陰魂城劃分年代,以創世至耐瑟崛起為第一紀(傳說時代),以耐瑟時代為第二紀(英雄時代),以耐瑟隕滅後至今為第三紀(神明時代)
唔,突然覺得下次開新書,不妨就以第四紀為背景,寫耐瑟重建之後的故事,為瞭表彰我一貫的守序善良,考慮用聖武士當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