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鬼門之後,晚媚第一件事就是去見姹蘿。
臥房裡還是昏暗不明,而姹蘿是依舊躺在那張貴妃塌,一隻手抱著她的黑貓。
黑貓的眼睛很亮,碧慘慘地打量晚媚。
晚媚上前,打開手裡長匣:“啟稟門主,屬下在晉城遇到姹嫵,原來那天她被小三打下懸崖並沒有死。屬下已經將她殺瞭,這就是將她血放幹之後,取出的血蠱蟲,一共二十條。”
姹蘿伸出手指來,撥瞭下那些半僵硬的暗紅色小蟲,似笑非笑地看著晚媚:“據鬼眼回報,姹嫵死前還和你耳語,媚姑娘方不方便告訴我,她和你說瞭什麼?”
“她說她和教主同進鬼門,鬼門不該這麼對她,要我替她報仇。”晚媚回答,並沒有一絲猶豫。
姹蘿笑瞭,伸手摸黑貓的頸項:“媚姑娘實話告訴我,是表示不會替她報仇,對我示忠嗎?”
晚媚不語,隻是將頭垂低。
明爭不如暗鬥,這是她和姹蘿都再明白不過的道理。
姹蘿笑得益發親和,伸指將那長匣‘啪’一聲合上,道:“既然媚姑娘示忠,那我也要有所表示,這匣子血蠱就賞你。”
晚媚意外,不明究裡地抬頭。
黑貓似乎也感覺到氣氛裡的詭異,不安地扭瞭下腰。
姹蘿摸摸它頭,往後斜躺,一隻手揮瞭揮:“你沒聽錯,這匣子血蠱我賞你。你去吧,公子必然在等你。”
聽竹院,晚媚抱著那匣血蠱挑開門簾,心裡有些忐忑。
很是奇怪,門裡居然有火光,公子正坐在床邊,靜待火盆裡東西燃盡。
晚媚於是上前,垂低瞭頭,道:“晚媚沒能收服方歌,讓公子失望瞭。”
公子不語,側頭聽火苗的噼啪聲,許久才道:“我不失望,你已經讓方歌反瞭,這火盆裡燒的就是他才差人送來的東西,都是我鬼門的資料,還有我們誣陷他嫁禍血蓮教的證據。”
晚媚吃驚,於是也轉頭,看那些紙張轉瞬被火苗吞盡。
公子的雙手又交疊到瞭一起,習慣性的微微側臉:“如果你不臨時改變計劃,就算方盈盈死瞭,方歌也會猜中是我鬼門做的,不會和武林撕破臉。我該恭喜你,因舍而有得。”
晚媚的心臟又開始搶拍跳動,很小心地發問:“這麼說,方歌已經歸順鬼門?那我是不是……?”
“歸順?未必,他隻是向我示好,卻自然有他的盤算。”公子沉吟:“不過你也算沒讓我失望,我決定傳你心法。”
晚媚振奮,又輕輕打開瞭那隻長匣:“這是門主才賞我的血蠱,公子你看要不要種。”
公子側耳,聽瞭聽後拈起一隻,劃開晚媚手腕。
“二十隻血蠱蟲,可增內力百年,為什麼不種。”血蠱蟲逆經脈而上時,晚媚聽見公子低語:“不管姹蘿賞你這個是出於什麼考慮,你先承她這個情。”
晚媚咬牙,隻聽見門外一陣疾風掠過,呼啦拉拍過翠竹,就好比浪湧淺灘。
夏風後多有急雨,晚媚隻覺得自己的心波也被這陣風吹開瞭,一瞬間已是巨浪鋪天。
萬事皆已具備,她不再需要東風。
假以時日,她一定能將姹蘿從她那個位子拉下。
※※※※
入冬,第一場雪在傍晚時分開始下,越夜越急。
到寅時絕殺院已經是一片素白,雪停瞭,而剛落的雪疏松綿軟,就象棉花糖。
晚媚就在這時邁出瞭門來,鞋子提在手間,赤腳踏上瞭新雪。
血蠱蟲在燥動,身體好像著瞭一把火,她幹脆脫盡衣衫,在雪地裡躺瞭下來。
赤裸身子埋在雪間,那種清冷就直入骨髓,晚媚覺得舒暢,於是弓起後腰,在雪地上散開頭發,開始催動內力。
蠱蟲在血脈裡燃著一把溫火,她的身體變成瞭一種奇妙的粉紅色,極淡極淡的粉紅,裡面似乎有微光透出。
乳尖立瞭起來,晶瑩的一顆圓珠,誘惑著誰去咬它一口。
晚媚呼瞭口氣,五指張開,迎風拂動。
半空裡飛起點點熒火,熒蠱在她手心聚攏,自如變換著形狀,最後變成瞭蝴蝶一捧。
內力從指尖催動,蝶群忽一聲飛上晚媚身體,在她乳尖停留,似乎正在那粉色花苞采粉。
晚媚閉上眼,下顎微收,感覺真氣依次流過身體一百零八個穴位。
而那蝴蝶也沒離開她操控,正一隻隻飛過她緊實的腰肢,繞著她肚臍,圍成瞭一個規整的圓。
空氣裡有瞭欲望的味道,她四周的新雪溶化,水汽隱隱彌漫,似乎也正隨欲望蒸騰。
這一片迷離當中蝴蝶也振奮,幾個起落全部沒進瞭她肚皮,直往她私處沖去。
私處於是就好比亮起瞭盞燈,一盞幽幽熒亮的燈。
看得見粉色微張的入口,入口處一粒最是敏感的珍珠,還有那上面修整成一個完美三角的毛發。
晚媚輕呼口氣,雙腿彎起,交錯著摩擦瞭下。
蝴蝶開始在她私處裡湧動,瘋狂地彼此糾纏,從入口處出出進進,似乎正在交合。
有透明的液體湧出,表示身體正承歡愛,所以叫做愛液。
蝴蝶在那愛液前頓住瞭,忽然間匯攏,全部化成股熒亮的水,從私處裡傾瀉而出。
這一幕也未免太淫靡詭異,躲在梨樹後的二月難耐刺激,終於忍不住發出瞭聲呻吟。
他如今就是這絕殺院裡的鬼眼,因為學過忍術,所以隻要不發聲,藏在暗處根本沒人能夠發覺。
可是他呻吟瞭,雖然極低極低。
晚媚身下那團熒蠱似乎有靈,聞聲忽一下前來,在他臉前圍成瞭個圓。
二月的臉被照亮,隻是那麼一瞬,晚媚躺在雪地,根本沒有可能看見。
他暗籲口氣,連忙催動忍術,又將身體沒入黑暗。
熒蠱四散,晚媚也起身,拿起她的衣服鞋子,踩雪回屋。
絕殺院又恢復寂靜,雪又開始下,從緩漸漸到急。
二月消失。
一切似乎都不曾發生。
隔日,正午艷陽高照,小三在房裡吐納,將破魂出鞘,對光看劍。
二月端一碗銀耳羹過來,很是規矩地敲門。
小三回來之後,他就留在晚媚院裡做管事,其實也就是奴才們的頭。
影子和鬼眼分屬兩個部門,因為他曾做過影子,所以晚媚反而從沒懷疑過他。
他也很守本分,進門之後彎腰,恭敬地把銀耳羹放下。
小三抬頭,第一次和他說話,兩個字:“謝謝。”
二月又彎腰,還沒來得及回話,眼前突然一道青芒殺到。
破魂劍的劍芒,已經離劍而出刺進瞭他胸膛,不過沒要他命,隻是刺進瞭空穴。
二月怔怔,眼看著胸前血跡湮出,開瞭朵碗大的血花。
大門吱呀一聲關上,門後的晚媚現身,神隱挽成鞭花,托住瞭他往前栽倒的身子。
“一劍穿心的滋味如何?”等他站穩後晚媚發話,手指在他傷口流連:“如果不想死,你就好好聽完我說話。”
二月果然安靜,沒喊也沒叫。
對話於是開始。
“閣下覺得我將來成為門主的機會有多大?”
“很大,可以說非常大。”
“那你是不是誓死效忠姹蘿?”
“二月貪生逐利,媚姑娘早就知道。”
“我成為門主之後,你做刑堂堂主,這個利夠不夠大?”
二月沉默,但眼色已經說明一切。
“那麼媚姑娘要我做什麼,來換這個利?”停頓片刻後,他看住瞭晚媚。
生意成交,一切順利。
晚媚擲下賭註,賭他貪生逐利,是個識時務的所謂俊傑。
對弈於是開始,當晚醜時,二月就前去求見姹蘿。
姹蘿坐在桌前,正在吃刑風送來的養顏粉,吃完一包又一包。
“這花花綠綠的十幾包,我真懷疑不是什麼養顏粉,是毒藥,你下慢毒來害我。”邊吃她還邊抱怨。
一旁刑風翻眼:“我是給你下毒,那請門主別吃,治我死罪。”
姹蘿啐他一口,把東西依次吃完,又喝杯西柚蜂蜜茶清口,這才看向二月,問:“找我什麼事,那邊有動靜沒有?”
“有。”
“多大的動靜,說來聽聽。”
二月不發話,隻是將張羊皮紙遞瞭上去。
一張半焦的羊皮紙,左上角畫著枝妖魅的蛇蔓。
姹蘿看的時候,二月就在一旁斂首,輕聲解釋:“夜半三更,他們拿這個來看,好像還不是第一次看,說什麼蛇蔓這種東西其實可以克制,還提到公子。”
姹蘿瞇眼,食指叩桌沉吟:“這麼容易拿到,也許是她造假,故意留給你看。”
二月的頭垂得更低:“蘇輕涯那一戰,門主派我偷偷跟隨,現在想來,幽禪死前好像的確給瞭她樣東西,隱約就是張紙。”
姹蘿顯然心動,將紙捏牢:“蛇蔓讓人功力大進容顏不老,如果真能控制,那可極好。”
刑風冷笑,顯然不屑:“那也不能以身犯險,說不定正落她圈套。”
“以身犯險?當然不會。”姹蘿挑眉,笑得燦爛:“我自然會先找別人種,再依這方子相克,保證犯險的不是我。”
蛇蔓是稀有蠱種,雖然刑風精通百蠱,可也不能說有便有。
半個月之後,姹蘿不耐,決定按照羊皮紙上所說,在月圓前夜先弄解藥。
按照紙上的說法,解藥的生成叫做蠱合,需要兩個宿主。
“種蠱十年以上,內力豐厚的男女各一名……”念著紙上字句姹蘿沉吟,回頭看刑風:“這樣的男女,鬼門一共有幾對。”
刑風神色復雜,沉默瞭有一會,才輕聲答道:“連你我一共能湊出四對。”
“那麼就是有三對可用。”姹蘿緊接瞭句,毫不猶豫:“你去安排一下,看是一對一對試還是一起試。”
刑風不動,上來替她拔白頭發,邊拔邊嘆息:“其實你我都老瞭,又何苦來犯險。你武功已經獨步江湖,種不種蛇蔓又有什麼妨礙。”
“有什麼妨礙莫非你不知道?”姹蘿聞言回頭,有些不可置信:“你幾時開始和我生分,不再是我肚裡的蛔蟲?”
刑風沉默,將手緩緩放低。
種上蛇蔓,武藝能和公子匹敵,從此不再受他鉗制。
這便是姹蘿的心思,他如何會不知道。
可姹蘿就永遠不會知道,在鬼門十年以上不容易,那之中有他不想傷害的故人。
他的心思不重要,她沒有功夫也沒有必要去揣摩。
“好瞭你去吧,照我說的去做。”
武斷無情,這才是標準姹蘿式語氣和風格。
而他彎腰說是,也隻好和十八年裡的每一天一樣,舍棄自己心思,無條件順從。
蠱合在第二天進行,水汽氤氳的浴池邊,三對男女依次站好,排在瞭姹蘿跟前。
姹蘿流目,看他們時自然就將人分成瞭兩類。
一類是有用的,六個人當中隻有月影,所以她也笑得分外憐惜:“影姑娘另外還有任務,現在請先回去。”
另一類當然就是可有可無的,剩下的有五個,她也含笑,笑容叫人不寒而栗,象看件擺設一樣看著他們,道:“也沒什麼,叫各位來就是做個試驗,不一定會死。”
說完她便轉頭,撫著才修的指甲看刑風,不說話,隻是看他。
刑風嘆口氣,半舊的衣衫緩緩飄動,彎下瞭腰:“的確還有一個人選,是碧煙,可是她不合適。”
“合不合適,應該由我來定。”姹蘿吹瞭吹指甲,仍是看他,語氣不急不緩。
浴池裡這時被人撒下花粉,滿池子的熱水變成淺粉色,香氣也隱約飄蕩,是介於桃花和杏花之間的味道。
有四個人已經被剝掉衣衫,赤裸著背靠背站在水池裡。
池邊還站著的那個人是風竹,因為落單,所以還在等待。
姹蘿又吹口指甲,不再看刑風:“你該知道考驗我耐心的代價。”
刑風半跪,將帶來的木匣一一擺到池邊,擺完後對著池水發怔,許久才揮手:“去請碧煙來。”
碧煙很快到來,是個看來已經色衰的女子,尖下巴圓眼睛,然而已經不是十分可人。
來鬼門已經十五年,最高她也曾經做過天殺,可因為任務失敗被貶,如今隻是個窮途末路的地殺而已。
姹蘿靠在躺椅,示意讓她在自己跟前半跪,挑起瞭她下巴,食指一拂,拂過她額頭的傷疤,和聲問道:“你還記不記得,你這個疤從何而來。”
碧煙點瞭點頭。
當然記得,那是她來鬼門之後的第二天,人還怯生生的,到姹蘿那裡聽差,一句話要聽幾遍才懂。
那時的姹蘿還隻是天殺,院門上刻著個“蘿”字,滿院都種著藤蘿。
就在碧煙發傻的時候院裡來人,急旋風似地裹瞭進來,滿院子亂翻,恨不能掘地三尺。
她不知道他們在找什麼,隻是看見刑風將手伸進姹蘿衣袖,將什麼東西收進瞭自己手中。
直覺告訴她,這樣東西肯定很緊要,而刑風將東西自己收下,是在替主子犯險。
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她當時往前,手從刑風袖管掠過,攤開掌心,示意他將東西遞給自己。
刑風扭頭看她,兩人四目對視。
那一眼碧煙永遠記得。
瞳仁是深茶色,刑風的眼深邃然而幹凈,當時深深看她,由猶豫到堅定,最終放開瞭掌心。
東西於是到瞭碧煙這裡,姹蘿他們終於涉險過關。
到人走後她才感覺到害怕,腿發軟身子打顫,人往前一栽,額頭撞上瞭桌角。
桌子是花梨木的,撞得她頭暈目眩,當堂就流瞭血。
刑風當時上前扶她,她把東西乘勢又送回他手裡,一切做的瞭無痕跡。
從始至終,刑風沒說過一句感謝。
可碧煙知道他心存眷顧,自己是因為當時的一個善念,所以才能在鬼門存活至今。
就是這一點眷顧,讓她心存溫暖,所以到現在仍能笑得坦然,看姹蘿時並無畏懼,很是平靜回她:“因為這個傷疤,碧煙才能茍活,說起來要感謝門主仁慈。”
姹蘿笑,因為仁慈這個字眼笑得花枝亂顫,將她衣服一件件剝落,手又掠過那個傷疤:“所以說我已經仁至義盡,往後怎麼對你,你都不會有怨言是不是?”
“是。”
“好姑娘,真是好姑娘。”姹蘿撫掌大笑,將手一指池水:“那你就下去吧,和風竹一對。”
碧煙依言下水,也和風竹背靠背,低頭,並不看刑風一眼。
刑風打開盒子,裡面原來裝的都是蠱蟲,分冰藍和無色兩種,裝瞭滿滿六盒。
姹蘿伸腳,蕩瞭蕩池水,眼裡滿是興奮,對刑風揮手:“好瞭你去吧,下來場景激烈,你可千萬看不得。”
刑風不語,抱著木匣下水,意思是要親自給他們落蠱。
冰藍色的蠱蟲是寒蠱,給女子下。而無色的那種就叫做無色,給男子下。
寒蠱怕熱,如果宿主在歡愛時達到高潮,就會很自然地聚往一處。
而男子要做的事情無非就是控制無色,在同一時刻催動真氣,讓無色隨精液一起射進女子身體。
無色能夠吞噬蠱蟲,本來也是解蠱的配方之一。
可按照羊皮紙上說,四十九條寒蠱加四十九條無色,如果在恰當時機融合,就能生成寒魄,成為克制蛇蔓的解藥。
相克者未必不能相生,從原理上講,刑風並不懷疑這樣能生出更強的寒蠱。
所以他冷著臉,對眼前的兩個人交代:“我說過的話你們記住,要想成功,必須兩個人同時達到高潮。”
那兩人點頭,在水中開始濕吻。
刑風又往前,替另外兩個人種上。
身後的激烈場景已經讓色戒開始發作,他的步子沉緩,走到碧煙跟前時已十分艱難。
姹蘿的腳還留在池水裡,有一下沒一下地蕩著,沒有表情看他。
刑風的腳步停住,隻聽見她在上方冷笑,聲音無比怨毒:“你懲罰自己來折磨我是嗎?一個碧煙,就對你這麼重要?”
那一刻刑風突然明白,自己是犯瞭多大的一個錯誤。
姹蘿的怨毒,這是個多麼可怕的字眼。
果然,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橫空已經有一粒東西飛來。
是一粒剝好的桂圓,黑色,毫無轉圜餘地飛進瞭碧煙眼眶。
碧煙搖晃,卻沒有痛呼,隻是靜靜聽著眼珠‘滋’一聲碎裂,然後有血從眼眶下落,滴滴答答落到水面。
刑風眼前發黯,人從水面拔身而起,濕漉漉地站在瞭姹蘿跟前。
姹蘿又拈起一顆桂圓,拿眼斜他:“如果要替她求情,你最好是趁現在。”
刑風低頭,看身上水珠一滴滴下落,忽然間覺得無比淒涼,千言萬語在那一刻突然無從訴說。
“我不念舊情,心如蛇蠍是吧?”姹蘿笑,將桂圓送進嘴巴:“那你告訴我,我為什麼要好心,又或者如果好心,老天爺會不會把我的青春和幸福還我。”
刑風無言,臉色漸漸灰敗。
有人下水,替碧煙和風竹都種上瞭蠱蟲。
池子裡於是有三對男女在求歡,而寒蠱也漸漸發作,在池中彌漫寒氣,不久就在水面結瞭層冰。
風竹在碧煙身體裡面進出,推著她身體,頭埋在她乳房,漸漸將她後背推上瞭冰面。
碧煙喘息,伸手去撥弄私處的珍珠,一邊觀察風竹神色。
風竹喉嚨發出嗚咽,惡狠狠切瞭幾下後抱住她腰肢,想把她抱到自己胯上來。
冰面上撕拉一響,碧煙的確被他抱起,可後背的皮子卻被寒冰沾住,有半塊離開她身體,血淋淋地留在瞭原處。
姹蘿見狀‘噗哧’一聲笑瞭,人完全放松,斜躺下來,食指一下一下彈著扶手。
“多好玩,我就知道,在水裡面會好玩萬分。”
她吃吃笑,雙眼放著光,就好像小孩子在街邊看猴戲一樣開心。
刑風還是無言,身上池水漸漸冷卻,凝成瞭冰,刺骨寒涼。
“啟稟門主,刑風告退。”
片刻過後他終於開口,那聲音虛弱,恍然間已是瞭無生氣。
※※※※
半夜的習武場,沒有一個人影,隻有寒風颯颯。
刑風走到場地正中,找到那幾塊染血的紅磚,緩緩蹲低瞭身子。
一年之前,流光就是在這裡喪命,今天是她死祭。
死前她說的那句話,刑風至今仍清楚記得。
――“你就繼續縱容她吧,助紂為虐。看她來日成魔,最終可有好報。”
這句話如今言猶在耳,好像還越來越深刻,無時無刻不在他腦間盤旋。
“她已經成魔,你說我該怎麼辦呢流光,除瞭陪她墮落,是不是就不再有第二個選擇。”手指撫過青磚時他低語,指甲沾上磚縫的血跡,慢慢的已是滿手血污。
流光不能回答他,流光已經作古。
即將作古的還有碧煙,所有故人都將作古,這世上就隻剩下瞭他和姹蘿。
剩下他們兩,形影相吊對視成魔。
“我沒有第二個選擇,當然沒有。”到最後刑風起身,自己說服自己,步伐踉蹌而去。
是夜刑風大醉,十幾年來第一次喝醉。
也是十幾年來第一次,他沒替姹蘿調配養顏粉。
花花綠綠的養顏粉,一共十三包,每個月刑風會送去兩次,一次月頭,一次是月中,這個習慣已經維持瞭十四年。
“養顏粉,吃瞭不老,這個慌扯得還真是爛。”醉眼惺忪時刑風還不忘記笑,邊笑邊趴上桌面。
那一堆花花綠綠的東西當然不是養顏粉,姹蘿說的沒錯,他在騙她。
那些是百蠱,研磨好瞭口服,會透進血脈,飼喂姹蘿體內的蠱王。
每個月兩次,刑風要做這種研磨。
有的蠱蟲可以死後研磨,曬幹成粉,而有的卻是要他種在自己血脈裡,到做藥的前一天再放血逼迫它們出來。
姹蘿從來不知道,她就是靠這個慢慢壓制住瞭蠱王,而刑風是以身飼蠱,用最笨的法子,最終學會瞭操控百蠱。
十四年瞭,除卻今夜,刑風從來不曾怠工。
而今夜無明,天上無星無月,沒有光,所以連影子也怠工。
“多好的借口,難怪說一切都有天意。”刑風喃喃,一轉身睡熟,多少年來第一次睡得安寧,一夢到天光。
一夜過去,所謂蠱合根本沒有成功,姹蘿玩得無聊,於是打個哈欠喊人:“叫媚姑娘和小三來。”
晚媚和小三很快來瞭,垂頭站在池邊。
姹蘿還是笑,將羊皮紙在膝上攤開,一邊嘆氣:“我按照這上面的法子來做,可總不能成功。是不是還有什麼要訣沒掌握呢?”
晚媚抬頭,抿瞭抿唇,又將頭垂低,看著腳尖回她:“這法子是血蓮教的人給我,我看著很玄,所以才沒有呈給……”
一句話還沒說完,池子裡卻有瞭異動。
已經接近彌留的風竹居然掙紮著起身,身子前傾,牢牢看住瞭小三。
那目光小三懂得,是求救外加要挾的意思。
他沒有回應。
計劃施行到這步,已經沒有瞭退路。
風竹冷笑,由絕望裡生出怨恨,慢慢轉身,看向姹蘿。
“啟稟門主,風竹有事要說。”
這句話在池面響起時,小三闔上雙眼,聽見瞭命運狂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絕殺院,晚媚在窗前坐下,端起杯子,仰頭仰瞭很久,才發現杯裡根本沒水。
風竹要說的事很簡單,就是流光試探姹蘿最終喪命,一切的一切都是小三的主意。
小三當然否認,可姹蘿興致大起,又哪裡會放過他。
她說的沒錯:“到底是不是,有沒有受人指使,刑堂裡面自見分曉。”
刑堂晚媚隻去過一次,卻絕對終生難忘。
聽到姹蘿這句時,她的手已經按上神隱,所有真氣也已經貫上瞭手臂。
小三就在這時抬瞭頭,眼波平靜,隻是看她。
她能看見他眼底的潛臺詞,是要她忍耐,隻是忍耐一天而已。
今晚就將月圓,刑風沒給姹蘿送來養顏粉,那麼蠱王必將反噬,三天之內,姹蘿功力必定折損過半。
為這一天他們已經謀劃太久。
造羊皮紙,提條件說宿主必須中蠱十年以上,是因為這樣人選中就能覆蓋碧煙,能夠讓姹蘿滅瞭自己在鬼門最後一個故人,同時寒瞭刑風的心。
蠱合的日子定在月圓前夜,是因為這天是流光的忌日,單這日子就能觸動刑風心事。
刑風癡枉她當然知道,所以她並不指望他能和姹蘿反目。
她要的,就隻是他寒心,隻是他怠一次工而已。
因為姹嫵死前跟她耳語:“姹蘿的弱點就是刑風,隻要哪天刑風不再給她送所謂的養顏粉,那麼她體內蠱王必然反噬。”
一切都已經如願,隻要過得今夜,等姹蘿功力大損,她就有把握發出挑戰,以絕殺的位子挑戰並戰勝她。
――成敗就在此一舉,那麼多坎坷已經過去,又何必在意多這一天的苦痛。
沉默的小三用眼神這樣告訴她,無比的堅定。
因為這堅定她回到絕殺院,坐到瞭窗前,開始忍耐,開始如此憎厭白天。
頭頂狂陽不落,她就盯著桌前那道光線,看它一寸寸挪移,目光定定,不再有第二個動作。
終於日落星起,終於要等到月圓,她已經幾乎不會呼吸,單手握著神隱,握到鞭柄都要破碎。
姹蘿就在這時走瞭進來,踏碎月色,姿態妖嬈笑容嫵媚。
進屋後她挑瞭張舒服的位子坐,一貫的身子半斜,未語先笑:“媚姑娘可知道我從哪裡來?”
“當然是刑堂,相信姑娘一定猜得到。”
晚媚聞言沉默,突然間就恢復瞭平靜,那種風浪中心絕望的平靜。
姹蘿的笑又湊到瞭跟前:“刑堂主現在正在伺候你影子,拿一把精致的小錘,從腳趾頭開始敲他骨頭,一寸寸敲得粉碎,目前已經敲到小腿。”
晚媚還是沉默。
“他已經承認挑撥流光,但否認是受你指使,對你真真是心無二意。”
說這句時姹蘿仰頭,神色是無比快意。
窗外月圓輝朗,從她臉上,晚媚根本看不見蠱王反噬的痕跡。
可是沉默終究被打破,她已經身不由己,聽見自己在說:“明早辰時,晚媚挑戰門主,還請門主成全。”
姹蘿展顏,為她這一句心花怒放,挑起瞭眉:“姑娘挑戰我當然不回絕,我這人一向好相與。”
晚媚的手開始顫抖。
姹蘿看她,嘆口氣:“說來也巧,我以為自己已經收服蠱王,可今夜它居然反噬,明早你挑戰我,還真是說不準誰輸誰贏。”
一句話又燃起希望,晚媚凝目,從她眼底看到紅痕,一條條縱橫交錯。
蠱王反噬,宿主眼底就會現出紅痕,這特征絕對無法偽裝。
“反噬之後我隻剩五成功力,你說明早我們誰會贏呢?”姹蘿和聲,由得她去看,又開始玩指甲。
晚媚不應,已經在盤算將挑戰提前。
屋裡流過寒風,燭火開始搖曳。
在這空當姹蘿雙眼華光大盛,依次流過七彩,牢牢看準瞭那根蠟燭。
蠟燭燃起熊火,居然在片刻間就被燒盡。
五成功力就得如此,當日她和流光一戰,根本就是在保存實力。
晚媚通身一涼,從頭到腳從手到心。
姹蘿不笑瞭,立起身,將手擱到她肩頭:“你知道我為什麼給小三下噬心蠱,又為什麼把那二十條血蠱賞你嗎?”
“我就是要你急。”停頓片刻後,她將唇湊上晚媚耳朵:“因為假以時日你必定超過我,我就隻好推你一把,要你急不可耐來救你影子,要你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實力來挑戰我。”
“今夜是最後一夜,我恩準你去刑堂,憑吊你們偉大的愛情。”
說完這句姹蘿心滿意足,終於又踏月而去,姿態還是風流無比。
※※※※
聽竹院,鳳凰竹四季常青,竹浪還是一波接一波。
可是那裡面沒有公子,晚媚滿懷希望的來,等到的卻是他隨從的一句:“公子最近不在,隻有一句話轉告媚姑娘,說是姑娘如果連這關都過不瞭,那麼以後也不必再來聽竹院。”
希望瞬時落空,晚媚在那竹浪聲中站著,聽竹聽瞭很久,這才轉身,朝刑堂方向邁步。
刑堂是間半地下室,彎腰進門後,潮氣撲面而來。
一進又一進刑房在身側掠過,一色的黑暗無聲,好像幽冥的鬼眼。
晚媚往前,無聲低頭,心事太多反而沉寂。
最後一進刑房的燈亮著,她頓住腳步,將肺裡空氣統統吐盡,這才轉身。
燈下果然有她的小三,五官清秀眼底淡淡青痕,白衣依舊幹凈。
刑堂主是個藝術傢,上刑上得毫不破壞美感。
小三隻是坐在地面,襪子被褪幹凈,兩條腿固定在一張矮凳上而已。
晚媚進來時刑風也正恰巧舉捶,落力無比精準,一記就將小三左踝骨敲得粉碎。
小三吸氣,抬頭看著晚媚,將那聲痛呼又生生咽瞭回去。
而刑風則是頭也不抬,將錘舉起,道:“還有一邊,事情不能隻做一半,麻煩媚姑娘稍等。”
語畢錘落,右踝骨應聲粉碎,比剛才那一記還要利落幹脆。
這次小三連氣都沒吸,隻是薄汗聚集,‘滴答’一聲從額頭墜落。
“好瞭。”做完事情後刑風立身,人往門口退:“半個時辰之後我來敲另外兩根,媚姑娘你有半個時辰說話。”
晚媚在門口搖晃,被他撞瞭下肩,這才如夢初醒,一步步挨到小三身邊。
小三坐在原處看她,冷汗如瀑,抵死的沉默。
晚媚將唇湊到他耳邊,頭擱上瞭他肩,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和緩,道:“我現在就救你出去,如果出不去,那麼就一起死。”
小三怔怔,目不轉睛看她,無比疑惑。
晚媚於是苦笑:“姹蘿保存實力,我估計錯誤,就算她隻剩五成功力,那也在我之上,明天我是毫無勝算。”
說完她就抽出神隱,鞭尾橫掃,忽一聲就擊碎瞭小三腳上的鐵銬。
小三臉色蒼白,將腿往裡收瞭收,緩緩將手臂張開。
晚媚笑,將身子蹲低,讓他將自己環抱。
那雙手臂收緊,將她抱瞭片刻後松開,向下捉住瞭她雙掌。
刑室之內突然起風,燭火頓滅,一切浸入黑暗。
半個時辰過後刑風歸來,將燭火點燃,兩人是已經分開。
小三還在原地坐著,臉色已見灰敗,而晚媚是在門口,人半跪,一雙手瑟瑟發抖。
刑風往前,對那斷成兩截的鐵銬並不表示驚訝,一轉眼又找來一副,將小三雙腿放直,喀嚓一聲重新銬上矮凳。
小三將頭豎直,這夜第一次打破沉默,輕聲道:“主子你可以回去瞭。”
晚媚扶著門框,用盡身體裡全部氣力,這才將脊背立直,緩緩轉過身去。
刑風又舉錘,在落下之前晚媚回頭,匆匆看瞭小三一眼。
小三彎起嘴角,眼半瞇,忽然間就對她微微一笑。
那笑是無力至極蒼涼至極,轉眼就已落下。
可晚媚忽然獲得氣力,就象在長寂無明的夜裡看到瞭一顆星子,再不猶豫,踏起腳步快速走出瞭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