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叮鈴鈴鈴——

  樸素雅致的木門從內側被推開,店內傳出來瞭老店主帶有決絕和不甘的送客聲。

  「感……感謝惠顧!」

  序禮掂瞭掂拎著的黑色皮箱,長出瞭一口氣,他再次觀察起箱子的古舊皮革,沉浸在那種黃昏般的美中,甚至沒註意到旁邊有個盯著他的少女。

  「喂——!」

  在日本舉目無親的少年突然被搭訕也是嚇瞭一跳,見是那個短發少女頓時放松下來。

  「你又跟著我幹嘛。」

  少女是他房東的寶貝女兒,對最近入住傢中年長幾歲的少年冷漠、不滿,也許繼承瞭母親對中國人的偏見,總是喜歡盯著他,認為他做什麼壞事。

  【雖然最壞的事都做盡瞭,】序禮想到,看少女她那倔強的模樣,不禁砸瞭嘴,【老的喜歡偷內衣,小的又是跟蹤狂……】

  「你在想什麼失禮的事嗎?!」

  少女其實算得上可愛俏麗,卻和老媽一個樣對人冷言冷語。

  「沒什麼……」

  夏日裡,少女身著可愛的露肩短衫和熱褲,明明能去更好的街區和同伴揮灑青春,卻在這條電器街中蕭條的小巷子裡,也是一種浪費資源吧。

  「不好好享受周末的下午,連秋葉原都要偷偷跟來,你還真是執著。」

  他撓瞭撓頭,便向大道走去,打算打道回府瞭,少女則抱著胸跟著他,「哼,還以為你終於要露出otaku的面目,去那種店瞭——」

  「喂喂,」序禮苦笑著,「理惠醬,你到底對我有多大偏見?」

  「別叫我小理惠!」

  「好好,理惠小姐,」他和少女一前一後,他走得快,提著皮箱,少女跨大步緊隨其後,這對不協調的組合走在這條充滿亞文化和信息時代氣息的街道,讓冷淡的日本國路人都紛紛側目,「這裡面是耳機,愛好這些東西其實也是一種禦宅族吧。」

  「哼~」少女撇著嘴,顯得很是失望,「又是這種東西嗎,自從上次讓你去給傢裡換個cd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瞭啊……話說,這個很貴吧。」

  「沒有。」

  他冷淡地回答,女孩雖然表情經常給人以不耐的印象,卻意外是個話癆,好奇心旺盛。

  「騙人!」

  少女快步走到他面前,側著身子讓自己翹起的眉毛暴露在他的視野,「你和那個老板小心的樣子就和黑市交易一樣,那個店員也是,拿出來的時候小心翼翼的;旁邊試聽的客人也都湊過去瞭!」

  「你到底看瞭多久啊——」

  男孩無力地嘆瞭口氣,他們這時已經進入瞭地鐵站,他一邊走一邊給少女介紹這次的交易。這個耳機的絕對價格是超乎一般人的接受能力的,但對於之前的市場成交價來說,已經很便宜瞭。

  「比想象的便宜多瞭,不過要見面交易。」

  他們乘上瞭地鐵,繼續一問一答,少年的愛好、少年的世界對於少女來說都是陌生的,她就像個好奇寶寶,但聽到價格的時候,不禁顏色一變。

  「七十……有這個錢去租一個更好的公寓啊!」

  他摸瞭摸鼻頭,很是尷尬,他無法向少女說明自己與她母親的不正當的關系,但他又覺得少女似乎已經有所察覺。畢竟就算再怎麼小心翼翼,就算為瞭夜裡盡情折騰甚至把床墊都換成更加柔軟昂貴的,可她母親對他的態度也過於隨意,那可不是對年輕男人和房客該有的姿態。

  車廂自少女突兀的吐槽又歸於沉默,風聲、廣告、列車行駛在軌道上的聲音給這種沉默伴奏,哐啷——哐啷——

  待換乘之後,人流漸漸稀疏,他們也找到瞭位子坐下。

  少女一邊翻看智能手機一邊無聊地踢著她的長腿,常年參加運動社團的她,雙腿卻依然十分白皙,在白嫩中還帶著一種青春和健美,眼睛不知道該放在哪的序禮還是打破瞭尷尬的沉默,「嘛,這個東西值這個價錢。」

  「哈——」

  坐在他身旁的少女並不像他的小姨,有聊天和化解尷尬的天賦。

  「你看到那個店主瞭嗎,那個老先生。」

  「看到瞭啊,悲痛欲絕的樣子。」少女笑瞭笑,她似乎有這種玩世不恭或者說成為女王的天賦,她翹起二郎腿、鼻子哼著,「你們對這些東西狂熱也真是一種宅男啊……話說,既然那麼難受為什麼還要賣掉。」

  「大概……大概是老瞭,耳朵已經背瞭吧。」他心中彌漫起瞭悲哀,他抬起瞭把手掛著的皮革銘牌,上面標識著皮箱中藝術品的名字——【R10】。

  「這個價格出手還要見面交易,不會是缺錢,而是要給【她】尋找一個好下傢吧。」序禮撫摸著皮箱的紋路,感受著她的溫度,想象著她的過往。

  「這……這不是很瞭不起嗎的故事嗎?」

  少女打斷瞭他妄想得到的自己的時間,她轉過身靠瞭過來,「能得到那種沒幾個客人、昏黃暗淡的專業店鋪的master的認可,你也很能幹嘛!」

  建築和電線桿的陰影滑過他們的臉龐,少女露出瞭學園大姐大般的笑容,他卻苦笑得更難看瞭。

  「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我的日語還沒好到那些專業詞匯都能弄明白地步……也許碰到誰就給誰瞭吧——」

  少女蜷縮著瓊鼻,咬著嘴唇,對他這種說法很是不滿。

  令人意外的是,少女的樣子竟然讓他想起瞭遠在海對岸的可人。也許他今天就不該來赴約,也許他早就該放棄玩聲音回放系統,愛好是那麼浪費錢財,就像愛情浪費人的時光一樣。

  序禮把皮箱擺平,撥動圓形金屬片,打開鎖扣,帶著昭和年間風情的木碗展現在兩人面前。

  「也是沒辦法的事吧,」他沒有管要出口打斷他的少女繼續說著,「自己已經行將就木,孩子也不懂這些吧,比起麻煩的老設備,新時代的設備簡單易懂,一切都集成到一切,一切那些大企業都幫他們做好瞭,一切都那麼秩序井然,一切的質量都那麼平均……這種情懷與其砸在自己手裡,還不如給個不認識的外國人,再怎麼樣也比留在自己手中有更多可能性吧。」

  少女憤怒的臉漸漸緩和,被老店主更深層的心理感動瞭,熱血上湧臉蛋都紅瞭起來。

  「對,就是這樣!」

  少年提著頭梁拿起瞭保養出色的股東耳機,「是不是很美。」

  帶有光澤的木紋映著少女的臉,她點瞭點頭,「恩,這麼說確實。」

  「她比你……不,比我都要年歲大。她是曾經工業帝國的體現,那個時代的最高峰,」男孩說著說著,詩興大發,「她就是羅馬帝國,就是蒸汽時代,就是……就是舊日的情人。」

  他鼻子輕嗅過木碗耳罩,望向少女,「不是很可悲嗎,把這種美麗的老情人拱手讓人。」

  少女張瞭張嘴,話到瞭嘴邊又咽瞭回去,她看到瞭他目光裡的哀傷,那是感同身受的哀傷。

  她正過瞭身,雙手撐著座椅繼續提著雙腿,「哼,真是個奇怪的人。」

  「哈,真是謝謝你的評價瞭。」

  少年把耳機戴到瞭她的頭上,還問她回去要不要用用老人的舊情人,少女輕笑著雙手調整著耳罩,他的聲音被阻擋在瞭耳罩外。不知不覺間,他們原來已經是可以鬥嘴的關系瞭。但她想到她的母親,她的猜想,又想到之前他臉上不似作假的表情,心卻沉瞭下去。

  「喂,你有過嗎?」

  她摘下瞭封閉式的耳機,低著頭讓劉海擋住自己的臉,「舊情人,在大陸那邊?」

  她一邊問一邊偷偷撇著,他的臉如同她意料中一樣變得僵硬,半晌後才點瞭點頭。

  「有。」

  「她美嗎,就像這個一樣美嗎?」

  「美……也許比這個還美。」

  他沒有感情卻肯定的話語莫名讓少女有些不甘。

  「那為什麼要分開呢,你這個傢夥也沒那麼可惡啊!」

  「恩……也許不是我的問題吧。」

  城鐵轉瞭彎,陽光直射著二人這一面,那陽光,刺眼。

  「也許不是我們之中誰的問題。」

  「那為什麼!」女孩心中的不甘又被另外一種跟不可思議的情感代替,身旁的人高大壯實,在少女看來他情趣高雅,喜歡音樂還喜歡書法,連把耳機放回箱內都是那麼小心翼翼,和同齡人是如此不同,又怎麼會傷害那個舊情人。

  「嘛,理惠小姐……你知道嗎,我騙瞭那個店主。」

  「什麼?」

  「我騙瞭他,我根本不會保養這孩子。那個店主是行傢裡手,我卻對電路、焊接、擦油護理什麼的一竅不通,但是我說我會好好保養它,我才得到瞭她,我騙瞭他。」

  「哈?」少女的表情好像綜藝搞笑藝人的顏藝,一副不敢置信,「你,你這個混蛋——」

  「但是保養有用嗎?你知道嗎,官方早就沒法維護修理她瞭,」他拿出瞭藏在上面板的說明書,指著耳機的編號和生產年代,「十年前,那海綿就該失去彈性松懈瞭,頭梁的皮也要脫落瞭,她的線材,她的單元,總有一天會壞掉,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再維護再去修理,隻會失去本色……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別去聽她,別去碰她,把她放在櫃子裡,束之高閣,隻有這樣,她的美還會保留的久一些。」

  少年望著天空,望著海的彼岸,少女討厭這種樣子,她不討厭他裝作哲學傢的自大,她討厭的是兩難的抉擇。

  「……保存在記憶裡,那就美好瞭?真是矯情的男人。」

  少女隱藏起瞭心中對他的同情,表現得嗤之以鼻,「真好呢,在記憶裡她的笑才是最美的吧?」

  「不,她不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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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她其實不愛笑,她從來都不愛笑。

  但是,她很是需要笑,她從來都笑得最好看,用笑容把自己武裝得嚴嚴實實。

  她母親說她心思重,姐姐們說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哥哥根本就沒聽見,而她父親和外甥都隻是笑笑。

  他們不在乎,所以她才會偶爾對那老頭和小男孩真正地笑,笑得也並不可愛。她努力地讓自己最好的一面都展現給他,但任哪個女人遇到眼前的情況都不可能還能強顏歡笑。

  她等著外甥等著那人放學,忍受著他該死的沒有準的高三課程時間,想象著和他進餐觀影,看到的卻是他和另一個女孩兒在遠處聊天。

  她僵硬地邁著步伐走向他們,看著面對自己的那個小婊子買弄著青春的可愛,越靠他越近,她甚至發不出聲音,走到男孩的身後才動手拽瞭他。

  「哈哈,是啊,還有那個,網上評論……啊?」

  男孩轉過頭愣瞭一下,恍然大悟之後,又繼續愣住瞭。

  「唉,是誰?」

  那個女孩聲音很細很潤很好聽,讓聲音略顯低沉的她不想張開嘴,隻能不停擺放自己套裝下的高跟和絲腿找尋自信。

  「啊……我之前不是說瞭嗎,在等人,我小姨。」

  【我小姨——?】

  多麼輕巧的三個字,她覺得實在自己太過輕巧。而在那個秀麗年輕的女孩面前,最讓她自卑的是,她還被特意強調瞭她的親屬身份。

  「恩,」她像在工作時間一樣笑著,虛偽又好看,「你是序禮的同學嗎?也來看電影嗎?」

  「是的,阿姨。」

  【阿姨——!?】

  她實在不想在腦內露出少女漫畫裡面晴天霹靂的樣子,但也隻能如此來緩解自己的心痛,尤其是他還在一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想和樂他看一樣,不過好像沒票瞭。」

  【樂?那是什麼簡稱?用姓做的昵稱嗎?】

  她一瞬間就在腦內演繹出瞭各種他和這女人在校園內的故事,莫名感到寒冷,寒冷又委屈。

  「你們來多久瞭?」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沒,沒多久,剛想給小姨打電話。」

  「是嗎,」她冷笑瞭一聲,「你們還真是聊不完呢,上課憋壞瞭吧,唉,現在學校的課程安排……對瞭,你傢長呢?」

  她自以為巧妙地轉折,適當穩妥地逼近卻換來的是更大的危機。

  「我媽說讓我們自己來看吧,她不喜歡看大片。」

  【我媽……我們……】

  「唉?阿姨不是有事才——」

  遲鈍的男孩沒說完就被小姨攥上瞭手臂,他第一次明白帶著惡意的暴力是多麼讓人痛苦,而女孩不知道是意識到瞭氛圍還是沒意識,繼續闡述著男孩不知道的事實,「她說看完瞭讓樂同學送我回去就好瞭。」

  「唉?」

  「唉什麼唉?你還真是被同學傢長信任啊,序禮。」

  男孩驚慌失措的模樣並沒有讓女同學放棄進攻,「阿姨,要是沒票的話,不如您先去看,我和——」

  她立刻打斷瞭面前清爽到不可思議的女孩,「不,這都買好瞭,浪費瞭怎麼辦。」

  「那,那」姑娘羞紅瞭臉,按著自己的郵差包,瞄向瞭他,「我和樂先去看可以嗎。」

  「回傢復習去,你們還太早瞭!」

  說完她就揪著男孩離開,男孩的頭瞻前顧後,讓她更是無名火起,本來買好在邊角方便親熱的座位,也沒有發揮出本來的價值。

  她冷著臉,沒有表情,嘴巴微微抿著,沒有瞭從前在黑暗中的從容挑逗。

  他自知理虧,卻越發覺得把疼忍在心中的小姨好看,他想去吻她,他貼到瞭她的面頰,卻沒得到任何拒絕和迎合,原本的清香也帶著一種沉沉死氣。

  他摸她的手,迎來她的微笑;她摟她的臂膀,她並沒有湊過來;他拂過她的套裙探向她的雙腿,她說話瞭。

  「她是誰?」

  小姨說話的音量完全沒有壓低,本來電影就不是在熱鬧場景,這一聲在影院就更顯突兀。

  序禮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境況,前後左邊的人全部都看瞭過來,而女人卻無表情有倔強的直視著他。

  【她能是誰?】

  「她不是誰,她又不是你。」

  序禮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問,她應該是聰慧的,應該是明白的,他平時都在幹什麼全都有據可查,尤其高三這種氛圍,而癡迷於女人的他怎麼會就突然移情別戀——她怎麼會如此不顧影響追問這種愚蠢的問題?

  屏幕間斷而閃爍的亮光照清瞭現實,他眼前的女人咬著嘴唇滲出瞭深色粘稠的液體,她的胸口起起伏伏。他拉著她從影院落荒而逃,然而他不知道為什麼女人為什麼會突然情感爆發。

  她不跑,他拽著她跑,她的高跟鞋不適合跑,他抱起她跑。

  她如同公主蜷縮在騎士懷裡,路燈下,四周看向他們的一道道人影,就像阻礙他們的惡黨,他披荊斬棘,平時內向的他總能做出出乎人預料的出格舉動,而這樣的他讓她危機感更甚。

  「兩年瞭……」

  女人小聲說著,「你是不是膩瞭……該玩的早都玩過瞭吧?小姨是不是沒意思瞭?小姨是不是讓你覺得麻煩瞭?——」

  一路上她從來沒有過地絮絮叨叨讓他覺得慌亂,覺得失措,甚至覺得陌生,覺得害怕。那是他第一次懷疑愛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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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回憶起那一天,但那一天的種種總是見縫插針尋找機會再次浮現,揮之不去。

  回到瞭居住的房東傢,他本想邀請那少女聽聽買來的老古董,卻因路上沉鬱的氛圍說不出口。他為自己好為人師感到羞恥,他喜歡看書,卻從來都不是早熟的孩子,要不然他早該看出小姨眼中的焦慮。

  序禮回到瞭自己的房間。不知不覺間,這房間已經完全被他占領,到處都是他的痕跡,他的衣物,他的書籍,他的電腦和遊戲機……他早已沒沒瞭初居異國的漂泊感,和內衣小偷的關系穩定後,他開始覺得離開傢鄉幾年也不錯,離開那個地方審視自己的人生,有這種距離感才能審視透徹從而規劃未來吧。

  【不,其實本來我也就沒拒絕——】

  他要是真的不想來也沒人能硬逼著他出國,他隻是順勢而為瞭,他想稍稍離開那個和她糾纏在一起快樂又悲傷的地方,那種不再作從前自己的可能性肯定讓他興奮過。

  可看看他的屋子,來到這裡的他不僅又開始練習曾經放下的大字,甚至沉迷收集舊物件,中古cd、遊戲卡帶堆得到處都是,連書桌上都擺上瞭他尋覓到的各類電磁爐和玻璃管子。

  明明自她的婚禮後他就拒絕再燒這些,看到他們就會想到無能的自己,拋棄瞭小姨的自己。

  「……給小姨看看今天買的吧。」

  他自言自語著。雖然他理惠那姑娘說得幹脆利落,但卻沒有哪一天拉下和她的聯絡,他一次又一次地確認她們的感情,每每得到丁點兒回應,就讓他幸福無比,而幸福過後又是恐懼。

  「啊——」

  原來他得到回復後就匆忙出門,忘瞭拿手機,現在房間裡也找不到瞭。

  【也許看電視時候放在客廳瞭吧。】

  他找到瞭一種逃避今日的小姨的借口,滿屋子的舊物件讓他沉浸在往日,他想回憶那美好的不用擔心明天的無憂無慮的時光。

  他開啟瞭淘來的sacd轉盤,預熱膽機,找到瞭珍藏的卡朋特的《singles 1969-1981》。沒有戴手套,也沒有供奉,直接拿出瞭古董木碗,插上接口,播放起那首經典的懷舊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

  「When I was young ——」

  當卡朋特妹妹開始唱歌,他就沒瞭從椅子上直起身的力氣。

  他回憶起他坐在他姥爺三輪的後座上,他回憶起跟那老頭學著給金魚換水,他回憶起那老頭唱的馬連良的老生。

  「真難聽——」

  那姑娘突然闖進他的回憶插嘴道。

  【不……別……】

  他想忘記的畫面又湧瞭出來,那是那天的最後,他們窩在臥室的毛絨地毯上,兩人都赤身裸體,光滑濕潤的皮膚,飽含信息素的男女汗味,一切都那麼清晰,連陰部毛發上的粘液他都記得。

  發泄夠瞭的男女喘著粗氣,他環著長發散亂的小姨,陽具半軟著貼著女人的髖胯,抬握著她的小臂吻著她的手背,訴說著自己的相思,女人開始還撅著嘴和他打鬧幾下,後來就沉默不語,他以為她還在為那不存在的小三兒生氣,甚至說瞭【愛她】的告白,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也因為告白讓她下定瞭決心。

  她轉過身伏在外甥胸膛,堅定地註視著他。

  「序禮,我們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