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場中全極中愈發得意忘形,言語之間愈發傷人,一開始隻是氣怒交加的姬平意,都已經在考慮是否真的要殺人滅口的當兒,一個冷澈平靜的聲音,從門扇處響瞭起來。
指節輕輕的叩門聲一起傳來,登時將全極中的聲音逼回瞭口中。
「我隻不過是睡得晚瞭些,不像你們一般三更半夜的不想休息,隻知道聚在姬夫人的房內吵得不可開交,跟縮頭烏龜又有什麼屁的相關?光隻會趁女子沒有著衣的時候,到別人房裡喊打喊殺,這等欺凌弱女的烏龜,也隻有閣下而已……」
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極中呆呆地轉回頭去,卻見吳羽斜倚房門,滿面毫不在乎的模樣,手指正輕輕地叩著門扇,有節奏的響聲輕輕地在房中傳著,將眾人浮躁的心都定瞭下來。
「你……你……什麼時候?」
沒想到原該躲在床上發抖的吳羽,不知何時竟已到瞭眾人身後,斜倚門扇的模樣看來無比輕松,身上衣衫整齊如常,隻微微打著呵欠,當真就是一副剛被吵醒的樣兒,閑適的仿佛房裡剛發生的事都隻是初聞而已。
從進來後就一直盯著床被,深怕他起而發難,沒想到不知何時,人竟已到瞭自己身後,全極中大吃一驚,轉回頭卻見邵雪芊身邊被內仍是不住發顫,完全可以確定裡頭的人從來沒有變動過。「你……你是什麼時候跑出來的?怎麼可能?」
「什麼跑出來?真不知你全極中到底在扯什麼?」
有些厭煩地揪瞭揪頭發,仿佛床上種種美景全不放在眼內般,吳羽冷冷地瞪著全極中,「我好好睡著,卻被你吵得睡不著,難不成你全極中當真窮極無聊到不擾人清夢就受不瞭的地步?若真有這麼多工夫,怎不好好研究該如何加強此處防務,難不成你當真以為,對方殺進來之後,隻有你遠雄堡能幸免於難嗎?」
沒想到原本十拿九穩的捉奸在床,此刻奸夫竟好端端地站在遠處,全極中驚得連下巴都差點落到瞭地上,轉回頭原還想再抓邵雪芊的毛病,畢竟此番即便沒能逼得吳羽身敗名裂,好歹也得把邵雪芊打落塵埃,否則自己這般勞師動眾卻不能得逞還是小事,光隻吳羽現下的責問,便有些讓人受不瞭,更不用說在旁虎視眈眈、臉上表情動搖間還帶幾分佩服,精彩得讓人難以相信的石漸。
以石漸的性子,抓住瞭這個機會非得好生整整自己不可,全極中不由還想掙紮個幾分。
隻是他的努力,在邵雪芊身邊被內之人於眾人千呼萬喚中,終於探出頭來的時候,仍變成瞭徒勞無功。
探出頭來的辛婉怡臉兒紅撲撲的,也不知是悶在被中的燥熱,還是羞於見人的恥態,甚至是剛剛與邵雪芊翻雲覆雨的餘韻猶在,這一探頭讓所有人懸著的心立時都松瞭下來。
若邵雪芊真與旁的男人上床,全極中可是早已備下大把理由讓她吃不瞭兜著走,但現在與邵雪芊床上緊偎著的,卻是同為女子的辛婉怡,連官宦人傢對女女同床而眠、磨鏡相戲的行為也不忌諱,畢竟女人與女人再怎麼搞,也搞不出事來,官宦道學人物已是如此,更不用說行事不護細節的武林中人,這等女女互戲,跟名節一點無關。
真要說來除瞭身為辛婉怡丈夫的吳羽有資格說話外,旁人都隻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甚至連金賢宇都隻能摸摸鼻頭,下意識地退開幾步。
「我說姬夫人啊,」
見妻子與邵雪芊偎在一處,吳羽臉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好笑還是苦笑,卻是一點動搖也無,隻搖瞭搖頭,閑閑地說瞭幾句,「你跟婉怡好友做瞭一世,要搞什麼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不過這麼點閑事,也要鬧得人盡皆知,搞出這麼大的陣仗,未免離譜瞭些……」
「我……我豈想鬧得這麼大?」
見吳羽終於現身,羞窘交加的邵雪芊好不容易才開瞭口,「旁人這般……這般小題大作,豈是雪芊願見?你……你也說得太過火瞭……看婉怡羞成瞭這樣……」
輕輕地籲瞭一口氣,姬平意原還以為自己沒有發出聲音,沒想到不隻是他,連一旁的祝語涵和解明嫣等人都同時舒出瞭一口長氣,積沙成塔下,這一聲放松的長籲登時響到人盡皆聞,場中氣氛不由有些尷尬。
他不由苦笑起來,拍瞭拍祝語涵的纖手,示意她已不用再扶著自己瞭。
雖說現在狀況有些尷尬,但姬平意的心情,卻遠沒有方才破門而入時那般震撼動搖。
若母親當真偷瞭男人,身為兒子的他可真不知該如何處置,這張臉也不知該往哪兒擱。
但現在卻證明瞭方才床笫之間,不過是辛婉怡與邵雪芊的一場遊戲,同為女子之間搞不出什麼大事,何況邵雪芊與辛婉怡相交幾十載,早就是好得蜜裡調油的老友瞭,同床共枕的這麼點小事,也真算不得什麼,靜下心來的他不由苦笑,方才慌亂之間他竟真的想到瞭殺人滅口的法子,也真是想太多瞭。
辛婉怡既探瞭頭,還瞭母親清白,姬平意不由訥訥地垂著頭,方才心慌意亂之間,連他都不由暗地裡怨恨母親,竟搞出瞭這檔子事,還被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全極中捉個正著,讓身為兒子的他丟臉到瞭極點。
現在真相大白,對自己的想法不由大是羞恥,垂著頭的姬平意正打算退出房去,卻猛地被一把拉住,他不由驚愕抬頭,見是石漸牽住瞭自己衣袖,驚詫的他猛地一掙脫瞭開去,轉頭卻見吳羽冷笑地望著臉上陣紅陣白的全極中,也不知什麼打算,令他不由止步。
策謀全然成空,那種從極端興奮到極端失落的巨大落差,令全極中難受到瞭極點,眼睛瞪成瞭銅鈴般大,可就算瞪得眼珠都掉出來也已無法可施,全極中隻氣得差點沒一口血吐將出來。
原先當金賢宇喜孜孜地告訴自己,他發覺瞭邵雪芊與吳羽的奸情時,全極中還沒全信,但在樸鐘瑞與金賢宇百般追蹤,終於給瞭他個準信兒時,全極中不由大為興奮。
即便不能像樸鐘瑞所言,將邵雪芊收歸私房、將棲蘭山莊收為附庸,光隻能名正言順地殺瞭那吳羽,就夠讓他開心瞭。
沒想到事與願違,吳羽竟從後面包抄自己。
雖說邵雪芊與女子相交之事傳出去也非好話,但跟紅杏出墻比較起來,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至少自己就沒什麼資格去幹涉。
他恨恨地瞪瞭一眼床上的邵雪芊,卻見後者也已恢復瞭鎮靜,雖還沒有著衣,至少將錦被遮蔽得嚴嚴實實,便連一點春光都看不到瞭。
心知這回自己栽瞭個大跟頭,若非此事出於金賢宇之口,明知這徒兒膽子即便不小,也不會欺師滅祖,全極中還真以為是石漸與邵雪芊設瞭局來坑害自己!
他恨恨地啐瞭一口,一揮衣袖,轉身便走瞭出去:「這一次……算你逃過瞭一回!早晚本座還是會揪出你的狐貍尾巴,哼!」
沒想到全極中還真是瀟灑,一句道歉都不說便大大方方地走瞭出去,石漸不由傻瞭眼,全沒想到方才房中還劍拔弩張、仿佛隨時都會動手的氣氛,竟給吳羽一現身,幾句話便沖得淡瞭。
說實在話方才鬧成瞭那樣,全極中又不依不撓的,完全是一副不管大局,存心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模樣,眼看姬平意握拳苦忍的樣兒,他還真差點以為立刻便要上演一場內爭的好戲呢!
氣恨恨地從吳羽身邊擠過去,全極中正要跨出房門外,猛不防一股巨力從領後拖住瞭他,全極中還來不及運力以抗,那力道已將他整個人拉回瞭房內,身形動作之間一股詭異的力道從領後透瞭進來,直沖全極中四肢經脈。
雖說後頸要穴被拿,但全極中功力也非泛泛,忙不迭地運功以抗,但對方似早防著他這一著,勁力到處連牽帶引,將全極中的內力帶開,迫得他腳下一軟,整個人立身不住,登時摔倒房中地上,連那從不離手的鋼鞭,也被吳羽橫腳一踢踹到瞭一旁。
「你……你怎敢如此無禮?還不賠禮道歉?」
知道這一回自己遠雄堡丟的臉可大瞭,見全極中轉身就要出房,金賢宇摸摸鼻子便想跟在其後,心想著等會出去師父不知要怎麼處分自己。
早知道就不爭這功勞瞭!
若一開始他便明說,這消息原先是從樸鐘瑞那兒得知,就算受罰至少還有個大師兄擋在前頭,卻沒想到吳羽竟是一把將全極中拖瞭回來,狠狠地擲在地上,連鋼鞭都踢走瞭。
這般直截瞭當的挑釁,遠雄堡已幾十年沒見過,他不由從大羞轉為大怒,立時便大喝出聲。
「無禮?怎也沒有你遠雄堡這般無禮,」
冷哼一聲,吳羽不屑的目光掃過瞭倒坐地上,臉上既紅且青,似是隨時要發作的全極中,「明明沒什麼大事,卻興師動眾擅闖女眷房內,明知錯瞭卻連一句道歉也沒有,還以為可以堂而皇之地逃出去,難不成這就是你遠雄堡的禮嗎?」
「我……我……」
被吳羽這句話堵得死死的,金賢宇一張嘴連開帶合,張瞭也不知幾次,終是無話可說。
這回確實是遠雄堡理虧,也真怪不得吳羽理直氣壯,雖知他不過是藉題發作,好徹底殺滅遠雄堡的銳氣,偏生自己一方不占理,便想爭辯也是無話可說,氣勢盡挫之下,金賢宇甚至連上前扶起師父都忘瞭,隻乖乖站在當場,被吳羽訓得連頭都抬不起來,旁人更不用說。
「你……你這傢夥……竟敢……」
被擲在地上,隻覺體內經脈像倒轉瞭一般,一時間功力竟是運轉不靈,全極中雖是驚異吳羽的武功之高,隻怕還在自己想像之上,當日他與自己那一戰,擺明瞭是隱藏實力,但羞惱之處被人硬生生地揭開,全極中的怒火早壓過瞭一切,卻是不敢向吳羽發作。
轉過頭的全極中原想口頭說句話便算,但看邵雪芊雖將嬌軀隱在被內,可她身材修長,整個遮掩住便蜷縮得一點氣勢也無,這道歉言語竟是說不出口。
「老三,你就看人這樣欺凌兄弟?」
雖知吳羽占瞭理,但他這般做法實在太過火,全極中本想著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石漸便看自己不順眼,總也不會讓外人這般欺負自己這結義兄弟,沒想到石漸卻是搖瞭搖頭,嘆瞭口氣,滿臉恨鐵不成鋼的悲哀。
「五弟啊五弟,你……你做得實在太過火瞭,教做哥哥的如何回護於你?這是什麼時候,你怎麼還這般不顧大局,存心挑起紛爭?惹得威天盟分裂又對你有什麼好處?」
聽石漸這番話,不隻全極中驚得瞪大瞭眼,旁人也似被嚇得目瞪口呆,尤其以向來知道石漸風格的邵雪芊為甚,險些連抓著錦被的手都松掉瞭。
以往不隻石漸,威天盟的幾個結義兄弟鑒於兄弟情義,從來對全極中都沒有一句重話,即便他再無禮,也隻全心包容,尤其石漸更是溫和,哪曾聽到石漸說出如此重話?
除瞭姬平意訝異地與成竹在胸的吳羽對望一眼外,旁人莫不瞭然,顯然這回全極中真的太過分瞭,讓石漸都忍不下去,積年的怒氣一口氣全都爆發瞭出來。
全沒想到此時此刻,石漸這做兄弟的不隻不出言挺自己,反而擺足瞭兄長姿態,大模大樣地對自己說教,全極中怒火高燃。
兄弟做到瞭這個份上,不如不要算瞭!
他猛地一個鯉魚打挺立起身來,連被吳羽踢走的鋼鞭也不要瞭,瞠目大喝一聲:「你說什麼屁話!做兄弟是這樣做的嗎?隻幫外人,像你這種人哪配做全極中的兄弟?鐘瑞、賢宇,叫上所有人走!再也不管他們瞭。」
怒瞪著嘴角猶掛冷笑的吳羽,全極中運功護住周身,從他身邊硬擠向外走去。
方才是他一個不慎著瞭道兒,絕非他的武功不及吳羽,這回全極中已有準備,任你吳羽武功再高、出手再詭,想留下自己也是千難萬難!
全極中心下暗自低罵:竟敢如此開罪本堡,到時候就看少瞭遠雄堡,區區勢力不強的怡心園與棲蘭山莊的殘軍,如何應對楊梃所部強敵?到時候你們便沒輸得徹徹底底,損傷慘重之際,也非得來求我遠雄堡不可,到時候還要不要出手幫忙,就要看我高不高興瞭!
似是看穿全極中已有準備,吳羽冷冷一笑,卻不出手阻擋,隻讓開瞭一條路,讓全極中硬擠過去。
門外已走瞭幾步的全極中猛地發覺不對,扭回頭一看時,卻見樸鐘瑞雙手抱胸、閉目頷首,腳步似生根般牢牢釘在地下,哪裡有半點想舉步的念頭?便連金賢宇雖是一臉惶然,也乖乖地站在樸鐘瑞身旁,嘴巴徒勞無功地張合瞭幾下,卻是一語不發,就和被制住瞭穴道一個模樣。
「鐘瑞、賢宇,你們兩個造反啦!叫上所有人,我們回遠雄堡去!聽到瞭嗎?」
見樸鐘瑞與金賢宇紋風不動,全極中不由一驚,口中雖怒聲喝問,語尾卻不由微微顫抖。
遠雄堡雖說人多勢眾,即便當真兵戎相見,區區怡心園與棲蘭山莊的聯手還不放在眼內,但先前為瞭調整防務,將門下弟子都調到瞭外門,此刻除瞭樸鐘瑞金賢宇兩人外,其餘弟子都不在身旁,全極中哪裡想得到,這兩個徒弟竟趁這個時候造起反來?
「還站著不動幹什麼?連師父的話都不聽瞭嗎?」
「所謂言教不如身教,」
瞥瞭一眼全極中,樸鐘瑞的聲音冷冷森森,在這冬夜之中冷得仿佛可以凍透心魄,全然不像徒弟面對師父,簡直像仇人相見一般,「師父怎麼對長輩有禮,我們做弟子的就怎麼禮敬師父,既然師父連長幼有序的淺顯道理都不懂,我們又如何尊師重道?」
「你……你竟然敢……竟然膽敢如此……」
氣得連話都說不清楚瞭,全極中原本就不怎麼喜歡這大弟子,隻是當年礙於結義兄弟情義,才把樸鐘瑞收歸門下。
做為長徒的他,向來沒有一一徒金賢宇或三徒李起俊待見,沒想到向來逆來順受的樸鐘瑞,竟然選在這個時候反叛!偏偏李起俊已歿,金賢宇又不知吃錯瞭什麼藥,對樸鐘瑞的話竟連一點反駁也沒有,氣都氣死瞭全極中。
「你不敬長上、存心挑惹紛爭,全然不看這是什麼時候?連大嫂都敢如此欺侮,不好好教訓如何成事?」
望瞭一眼站在一旁,竟是一副不打算動手模樣的吳羽,石漸不由微微一驚。
他本以為全極中如此言行,氣到炸的絕不隻床上的邵雪芊,以吳羽向來對全極中的態度,加上剛才那一摔之狠,想來吳羽該會主動找全極中的碴,沒想到見全極中眾叛親離,吳羽卻是一毫不動,隻在旁看著好戲,石漸不得不自己出頭,「五弟啊五弟,三哥實不得已……今日便要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石老三你有沒有搞錯?」
沒想到事態變化如此之快,轉瞬間自己竟從唾手可得的權勢威風上滑落,變得非得苦戰求生不可,全極中怒極地瞪著背叛的徒弟。
就在石漸開口的當兒,眾人身形帶風,都已穿出門外,樸鐘瑞轉瞭過來,與姬平意成品字形,加上石漸領頭,將自己圍在當中。
全極中心念不由電轉,登時想到以樸鐘瑞與石漸的關系,顯然這長徒早已投到瞭石漸麾下,隻待機一擊,徹底毀掉自己。
一念通百念通,事已至此,全極中終於想通,此事乃是樸鐘瑞與石漸所設下的局,隻待自己起心捉奸,便即落入瞭陷阱。
如果不是金賢宇仍站在門口不動,神情看來顯然被封瞭穴道,而邵雪芊方才的羞怒出乎自然,他還以為這回的陰謀連金賢宇和棲蘭山莊都摻瞭一腳呢!
隻是面對石漸,身後又有樸鐘瑞這叛徒,全極中便知難以取勝,但要全身而退也非難事。
棲蘭山莊若沒參與陰謀,姬平意圍在身後,想來也隻是虛應故事,戰心不堅,正好從他那兒突破,除瞭自己隻身退離外,說不定還可順道給這小鬼一下重創。
隻要自己脫出生天,會合遠雄堡的其餘弟子退回堡內,任石漸與吳羽再有通天本領,也難傷自己分毫。「石老三你籌謀多時,以為可以把本座留在此處嗎?別妄想瞭,要來就過來,本座一鞭在手,看誰能擋得住?」
話聲剛落,耳邊風聲便響,全極中猛一回頭,右手伸出,險而險之地接住瞭鋼鞭,隻見一旁的吳羽雙手抱胸,倚著門扇,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兒。
雖說兵刃回手,但全極中心上的壓力卻反而更大。
若吳羽仍扣著自己兵刃不還,代表石漸等人雖有殺己之心,總還顧忌著自己武功,若自己能在動手之初便從樸鐘瑞手中搶得鋼鞭,即便是難以獲勝,要全身而退總還有機會。
但現在吳羽卻大大方方地將鋼鞭還給瞭自己,而且鋼鞭上頭全沒動什麼手腳,這絕非是他善心發作,而是擺明地告訴自己,今日無論自己有無兵刃在手,這批人殺己之心已然堅定,即便全極中全力以赴,他們仍極有把握擊斃自己。
全極中心下微微發苦,握著鋼鞭的手隱隱出汗,他雖向來看輕石漸,卻也知道石漸腦智過人,既決定對自己動手,想必留在外頭的遠雄堡人眾身邊必留後手,自己就算奮力殺出重圍,接下來面對自己的也隻是重重險關,要逃出生天恐怕不易。
何況樸鐘瑞這廝雖不受自己看重,名義上總還是眾弟子裡的大師兄,除瞭金賢宇與已逝的李起俊外,在遠雄堡中再無旁人能在名目上挑戰他的權威,看金賢宇的模樣又似被制瞭穴道,一旦自己在此倒下,石漸便可透過樸鐘瑞將遠雄堡接收,到時候棲蘭山莊勢孤力弱,又看不透石漸這廝的真面目,威天盟隻怕會變成石漸的掌中玩物。
心思及此,全極中愈發不忿,陡地靈光一閃。
從李起俊屍首運回起,其實全極中便有疑惑,看李起俊身上的傷勢,除瞭與敵偕亡時的重傷外,真正的致命之傷,卻是威力絕不輸石漸的「洪濤無盡」秘功,與先前吳羽和邵雪芊所言對手的實力相較,竟似更高一些。
本來他也被吳羽的解釋騙瞭,想來影劍門雖有如此高手,卻沒選擇對付自己或石漸,反而因李起俊而死,吳羽的解釋恰如其分,可現在敵我之勢既分,若想到石漸早有準備,細細想來,真兇應該不是影劍門中人,而恰恰是當日戰死的太史軒與司徒祥!
本來便當真面對石漸,李起俊的武功雖是不及,但要敗下陣來也得數十招光景,全極中對自己的武功與傳授弟子之道有絕對的信心,但看李起俊身上傷勢,卻是毫無阻攔地硬挨瞭一招,想來該是太史軒等兩人在激戰之中暗施黑手。
雖說兩人武功不如石漸遠矣,但李起俊既然無備,兩人聯手出擊,單以功力而論,合起來也該不輸石漸太多,也怪不得李起俊猝不及防下要著瞭道。
想到此處,全極中不由啐瞭啐舌。
本來楊梃暗害自傢兄弟,影劍門眾人在他眼內,都該千刀萬剮而死,但無意之間,卻是影劍門中人給自己徒兒報的仇,光想到太史軒死得屍骨無存,加上石漸看到太史軒及司徒祥屍首時那苦楚神情,全極中竟不由有些感謝起那馬軒來。
冷眼瞪著石漸與樸鐘瑞,全極中對一旁包圍的姬平意和在外面冷眼旁觀的吳羽,反而戰意沒那麼強烈,畢竟他們也一樣是受騙的笨蛋,全看不出石漸那和善面下的險惡心腸,今日自己死瞭,早晚就要輪到他們,雖說吳羽與自己不合,他們的生死不關己事,但全極中也想給石漸扯扯後腿,加上若能說動他們,說不定自己便有機會逃出生天,能多活一刻是一刻。
「你們可別在這兒幸災樂禍,」
冷冷看著姬平意與吳羽,後者神情冷淡平靜,前者卻是頗帶幾分躊躇,全極中雙手一揮,鋼鞭帶著風聲擺出瞭架勢,「早伏下樸鐘瑞這叛徒,這石漸可不是什麼好貨,你們等著看,今日若是本座戰死在此,明日就要換你們棲蘭山莊倒楣!」
「死則死爾,何必多費口舌?」
吳羽冷冷一笑,打斷瞭全極中的話,甚至還不忘向剛穿好衣裳,正站在門口也不知該不該出來的邵雪芊點瞭點頭,示意她不要幹涉,「把你全大堡主的鋼鞭還給你,是要你死得甘願些,別到瞭九泉之下,還隻記得埋怨赤手空拳、死的不甘,至於威天盟嘛……少瞭你全大堡主在,沒瞭最不穩定的因素,以後大傢自會處得和樂融融,何須你來擔心?」
聽吳羽竟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不留情面,姬平意不由一怔,他遲疑地看瞭看全副心神都放在全極中身上,甚至連全極中的挑撥言語都不回應半句的石漸一眼,隨即轉頭看向吳羽,卻見後者也正望向自己。
目光相對之間,他的遲疑偏遇上瞭他的堅定,姬平意無聲地吐瞭口氣,握緊瞭手中長劍,對著全極中擺出瞭架勢,也不用什麼清理門戶之類的理由,光想到全極中以往對母親的態度,姬平意便覺手中長劍殺意凜冽,對著全極中發威發得毫不保留,想法再不用言語說明。
「哼!」
沒想到姬平意與吳羽愚蠢若此,竟連石漸這廝的威脅都看不出來,全把自己的好心當成瞭驢肝肺,全極中怒火中燒,不再多費唇舌來說服這兩個笨蛋,心想著等到掌握怡心園與遠雄堡,勢力大增的石漸暴露出真面目,把你棲蘭山莊收在手下的時候,看你們能怎麼辦?吳羽這廝武功夠高,姬平意身後有君山派支撐,都極有可能危及石漸地位,想必是留不瞭的。
但石漸之妻解明嫣也長得如花似玉,這廝多半也是好色之輩,等棲蘭山莊被他收在掌下,邵雪芊接下來的命運,怕隻剩下被石漸壓在身下,含悲忍辱的婉轉承歡一條路可走。
不過看剛剛邵雪芊在床上的風情萬種,想必這「冷月仙姑」外貌莊嚴高貴,實則也是欲求不滿的女人一個,想到她被迫在石漸的床上百般獻媚,全然變成這廝的玩物,全極中竟不由有種異樣的興奮。「白癡一堆,竟自毀長城,等你們後悔也來不及瞭,本座倒要等著看看,你棲蘭山莊會有什麼下場?」
「老五啊,你竟還不認錯,難不成你以為空口白話,徒逞口舌之利,就可以逃避一死嗎?」
搖瞭搖頭,似很不滿意全極中的反應,石漸喟然長嘆,語氣中滿是對不知長進的結義兄弟滿腔的憤怒,隻是言語之間,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飄瞭起來。
「本來三哥還想留你一條活路,沒想到你卻不聽勸,竟定瞭心要搞得這般大,難不成……難不成你那般想要看到威天盟分裂不成?」
「好教三爺得知,」
見全極中鋼鞭在手,須發俱張,威武得仿佛天神下界,石漸則是冷目以對,雙掌也已擺好瞭架勢,勁氣湧動之間,場中氣息早是冷凝逼人,知道雙方動手就在眼前。
向來難得開口,今天卻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樸鐘瑞咳瞭一聲:「堡主向來不將旁人放在眼內,也隻是桀驁不馴瞭些,但這幾日看下來,堡主竟是鐵瞭心要迫威天盟分裂,甚至早已準備要讓遠雄堡置身事外。先前三師弟身亡消息傳回後,便令我與一一師弟早做準備,好退回遠雄堡……」
「你說什麼?」
聞言陡地一驚,石漸的架勢卻是一點都沒亂掉,連註意力都沒移開,也不知他真如此鎮靜到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變,還是對全極中的種種舉動早有心理準備,隻有聲音尖瞭起來,在夜間彷若鵲梟高鳴,「難道……這是真的?金賢侄,你說說,難不成這真……真的是……」
「咳……咳,是真的沒錯,可是……」
聽石漸竟問到瞭自己,腦中猶自一片混亂,甚至沒發覺自己竟被封住穴道的金賢宇猛地一驚,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穴道已經解開,忙不迭地回應瞭石漸的問話,隻一開口便覺不對,當日全極中確實說瞭這些話,可那是在知道李起俊身亡的情形下,氣憤傷心間的一時氣話。
自己雖然沒怎麼勸,全極中一冷靜下來便撤回瞭此令,沒想到樸鐘瑞卻拿瞭出來做文章,他甚至沒想到石漸的問話究竟代表什麼意思,隻覺腰上一麻,穴道竟又被封瞭。
不知何時站到金賢宇身邊,石漸的三徒饒千羿對著師父點瞭點頭,手這才從金賢宇腰後收瞭回來,隻見石漸身形微微搖晃,似對全極中竟有如此命令大為震撼,但面對全極中的氣勢絲毫不減,連如此震撼之下,似都沒令他已渾融一體的精氣神有所動搖,「老五你……你竟真的……」
咬牙切齒地瞪著全極中,石漸好半晌才順過瞭氣,接瞭下去,「三哥原以為你隻是驕傲自大,不把旁人放在眼裡而已,畢竟這隻是武林中人的習性,原來三哥也不當回事,沒想到你……你竟然早有此心……其實從消息傳回,三哥便心裡有數,盟中必有內奸,隻怕傷瞭兄弟和氣,才先將此事壓下去,隻暗中訪查,看看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沒想到竟然是你……是你透的消息,否則哪會這般早就有所準備,前腳聽說敵人露瞭餡,你後腳立刻就準備撤退,你……實在令我太失望瞭……」
「你……你胡說!」
原本便知石漸既有殺己之心,為瞭便利樸鐘瑞接收遠雄堡勢力,必會往自己身上猛潑污水,什麼罪名都安下去,全極中本想著先忍下去,待逃出生天再作澄清,沒想到石漸竟連這等污名都冠到自己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全極中那時也隻是一氣之下說的氣話,說完連自己都忘瞭,哪想得到卻變成瞭對方無恥構陷自己的理由?偏他本就不像石漸那般善於言語,氣怒之下口舌更是笨拙,一時間隻氣得臉紅脖子粗,戟指指向石漸,卻是連辯語都說不出來。
「哼,事實俱在,你沒話說瞭吧?為瞭對得起大哥、一一哥在天之靈,今日石漸便清理門戶!」
見全極中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石漸打蛇隨棍上,雙掌一立便劈瞭過去。
他知道此役非同小可,為求活命,全極中必是全力以赴,是以一出手便是極招,「洪濤無盡」使發瞭十成勁,威猛罡風登時壓得旁人連喘都喘不過氣來,甚至連樸鐘瑞都退瞭幾步,一轉頭卻見姬平意退得更遠。
雖說以往兄弟之間也曾比試切磋,但那時總顧著兄弟情義,也隻點到為止,可不像今兒個這般精招盡出、使盡全力,不殺對方誓不收手。
兩邊一交上手,便覺敵人氣勢撲面而來,全極中不由一驚,他雖知石漸的「洪濤無盡」乃一代奇功,威猛剛烈之處幾可說是武林獨步,但一來石漸向重智計,在武林中難免惹人輕忽,一一來全極中自己的鋼鞭走的也是威猛一路,是以原先並不怎麼放在眼裡,沒想到一交手,才知石漸的武功之高、出手之烈之霸,竟是超乎自己想像之外。
原先全極中還想保得三分力道,好尋覓機會從姬平意或樸鐘瑞這邊打個開口,逃出怡心園,畢竟除瞭吳羽和石漸外,就連邵雪芊的武功也低自己一籌,隻要擺脫瞭這兩人,要逃出生天絕非難事,沒想到石漸卻看穿瞭他的心意,一開始便是全力奮擊,一副打算數招內便將他瞭結的味道,竟是沒幾招就將全極中迫在下風,逼得他不得不變瞭主意,使出全力應對起石漸的殺招來。
本來若當真全力以赴,全極中並不弱於石漸多少,但一來全極中料敵有誤,今兒又上瞭大當,心下難免挫折,二來一開始沒用上全力,待發覺不對時已落在下風,便盡瞭力也難挽頹勢,六、七招後全極中竟覺自己鋼鞭極招難施,被石漸招式間的勁風迫得抬不起頭來,吃驚之下不得不把壓箱底的功力都展瞭出來,他在鋼鞭上頭也真有高深造詣,一時間兩人竟打得難解難分。
表面上打成瞭平手,全極中心下卻是毫不得意,畢竟結義兄弟做瞭幾十年,彼此知根知底,若石漸當真有心,自己的鋼鞭功夫除瞭些極少使用的秘招外,對他而言已沒多少秘密可言,而這些壓箱底的秘傳功夫,是連樸鐘瑞、金賢宇等人都尚未獲傳的高深功夫。
本來全極中一開始還打算突然使出,殺他石漸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看看能否擊斃這強敵,一口氣扳回局面以武功迫得旁人不敢多言,沒想到石漸卻是險而險之地接招應招,雖讓自己扳回瞭局面,卻是難以脫逃。
本來若隻有兩人相爭,即便難以脫逃,大不瞭兩邊消耗下去,看看是石漸的「洪濤無盡」高明,還是全極中的鋼鞭驍勇,但現下石漸可以消耗下去,他卻沒有辦法,畢竟旁邊還有好幾個對手在虎視眈眈。
樸鐘瑞這叛徒和姬平意這小輩也還罷瞭,就算激戰下消耗再多,全極中也不認為自己會輸給這幾個小輩,就算那雲深閣的高手祝語涵加入戰局,全極中也有獲勝的自信。
但現在就連邵雪芊也已整理好瞭衣裳,提劍站在一旁觀戰,雖知邵雪芊的武功還遜自己一籌,卻也不可忽視,平時自是不懼,但全極中可沒有自信到以為自己勝過石漸之後,還有餘力與邵雪芊爭鋒。
當日楊梃之所以能迫得邵雪芊落崖,想必除瞭武功差距與突襲之下令邵雪芊心神慌亂外,姬夢盈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害得邵雪芊得多花心思護她,不能全力應敵也是原因之一。
何況就算不論邵雪芊,還有那不知深淺的吳羽在呢!
雖說兩人不是沒交過手,但他那鐵煉使的古怪,勁力雖不深厚,卻是詭異莫名,雖說純修機巧,難免落瞭下乘,但也不是自己可以忽視的對手。
更何況全極中沙場經驗豐富,自知道平日武功不可使盡,不能讓旁人看穿自己底細之理,也不知吳羽當日是否留瞭什麼後手,此人既敢如此看輕自己,若非棲蘭山莊還有餘力未出,就是他還保存瞭些實力,否則光是純粹的虛張聲勢,絕瞞不過自己雙眼的!
隻是現在的戰況,已不到自己去思索吳羽實力究竟如何,畢竟全極中鋼鞭的戰法走的也是剛猛威悍一路,變化並不多,精招盡出卻沒能將石漸擊退,全極中便未氣餒,心中難免有些失落,加上再怎麼精純的變化,多來個幾次總會被看穿,漸漸的石漸也已捉到要訣,變化漸難取勝,變成瞭純以力道相爭,時間一久全極中又漸落下風,偏偏這回他卻已再無新招可用。
邵雪芊見石漸漸漸占瞭上風,全極中手中鋼鞭雖猛,卻已無力回天。
雖說以往也常被這人氣得頭痛,但他總歸是自傢兄弟,何況以她的想法,全極中便驕恣高傲,總也不是裡通外敵的人,見石漸竟是毫不收招,擺明瞭要將全極中斃於掌下,她心下一陣不忍,正想出聲喝停此戰,卻見姬平意擋到瞭自己身前,表面上是怕場中翻天覆地的罡風掃到瞭母親,但眼神思量,卻是請求她不要說話,邵雪芊不由一凜,想到先前全極中對自己兒子和楊柔依的態度,也真能理解兒子為何如此。
喊停的機會本就一閃即逝,邵雪芊這一遲疑,場中氣氛已變,石漸一聲清嘯,掌上兩招虛勢一帶,迫開瞭全極中鋼鞭,隨即一掌直趨而入,直印全極中胸口,掌還未至勁風已到,迫得全極中難以呼吸,他心知石漸殺己之心已熾,此番必難逃出生天,竟索性不再閃避,硬挨上一招。
掌力印到全極中心口,石漸的表情卻是不喜反驚。
他原就知道彼此實力,雖知全極中心已沮氣已衰,因著樸鐘瑞背叛加上被自己算計,怒火高燃下鼓起的熊熊戰意,已被時間漸漸磨滅,此戰已是必敗之局,但以全極中的武功,真要豁出去與自己決一死戰,勝負至少還得再多個三十招,這一掌可不是這般容易印上去的,偏偏一掌上去卻不覺勁氣反震,顯然全極中不打算反抗,這等反常之事大出石漸意料之外,一驚之下摧枯拉朽的掌力仍是毫無阻擋,直透全極中心脈。
「你……」
一掌輕易得手,石漸雖驚仍定,右掌按在全極中心口加摧「洪濤無盡」掌力,左掌卻已收在身前,留瞭三成力防著全極中臨死前的反撲,卻沒想到全極中反撲是反撲瞭,卻不是對著石漸而來。
隻見他冷哼一聲,右手一揮,那鋼鞭化做一道精芒,直向場邊飛去。
看石漸得手,場邊的樸鐘瑞雙手一抱,鋼鞭護在胸前,卻沒想到全極中的最後一擊,竟不是對他而來,反而是往旁邊金賢宇那邊疾飛而去,直撞向石漸的三徒饒千羿胸口。
完全沒有想到,臨死之前的全極中,這飽含被背叛的狂怒與有口難言苦處的最後一擊,竟不是對著石漸,更非背叛他的樸鐘瑞,而是直向自己而來。
饒千羿發覺之時,已失瞭閃避的先機,偏偏他為瞭制住金賢宇,一開始便站在門口,右邊有金賢宇,左邊有不知何時溜過來的吳羽,身後門口處又立著邵雪芊,閃避的空間受到限制。
他本想將金賢宇拉過來擋在身前,沒想到手一拉卻拉瞭個空,隻見姬平意竟已將金賢宇拉瞭過去,偏生說時遲那時快,他想閃躲都來不及。
迫得無奈,隻得蹲緊馬步、運力於掌,硬接全極中這含忿一擊,但饒千羿的武功不隻比不上石漸,甚至連已逝的太史軒與司徒祥都頗有不及,情急之下力道又隻運到六、七成,偏生這一擊是全極中含忿帶怒的最後一擊,全身功力都集中在這鋼鞭之中,換瞭石漸也得先避其鋒,更遑論饒千羿?
隻見那鋼鞭雖是無鋒,卻仍是輕而易舉地穿透瞭饒千羿,直直地在他胸口刺瞭個對穿。
見鋼鞭直透饒千羿胸口,光看那傷口便是致命之傷,全極中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隨即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正向面前的石漸而來,後者原就忌著全極中的臨危反撲,左掌一揮,袍袖舞動之間,將鮮血全擋瞭下來,漫天鮮血飛舞,卻是隻濕袍而不透衣,顯然全極中這一擊的力道甚微,甚至沒能擊穿石漸衣袖。
毫無受傷的石漸心下反而更是淒涼,全極中連一點餘力都沒留下來對付自己,顯然攻擊自己徒兒那一記有去無回,已用上瞭全力,饒千羿硬接這一擊,哪裡還有生望?
想到雖是擊斃瞭全極中,透過樸鐘瑞自己也等於將遠雄堡收於掌內,但自己悉心栽培的徒兒,卻也已一個不剩。
樸鐘瑞雖忠心於自己,可體質本就不適「洪濤無盡」此功,難不成自己雖是策謀得逞,強敵已滅,卻也因此失去瞭所有傳人?想到自己的年紀,就算從現在開始尋徒授徒,除非自己活得長命,否則要看到弟子承接自己的衣缽,怕是此生難能,石漸不由一聲長嘆。
沒想到全極中臨死之前,竟看得這般透,殺瞭饒千羿看似隻是泄忿,卻讓自己失去瞭最後一個傳承衣缽之人,石漸滿心大恨,但名分仍在,即便他能以清理門戶之名殺瞭全極中,卻不能毀屍泄憤。
恨怒之下石漸雙手微微發顫,倒退瞭兩步,靠著解明嫣及時相扶,才不至於倒下去。
「師……師父……」
原還以為這回捉奸在床,遠雄堡聲名更振,沒想到短短半個時辰,情勢卻已完全翻轉。
眼見全極中雖仍須發俱張、威儀不減,卻是確確實實地身亡瞭,金賢宇幾步搶出,扶住瞭全極中已無生機的軀體,聲音都帶著哭音,「石……石老三,你……你竟敢殺我師父……你……」
「你……你以為我就願意?」
身子微微顫抖,靠著解明嫣相扶才不至於軟倒地上,此刻的石漸哪裡還有方才威猛剛強的模樣?不隻身子發軟,連臉上也是老淚縱橫,顯是傷痛已極。
「他是你師父,可也是我老石的兄弟啊!若不是……若不是他存心挑動威天盟分裂,連對大嫂都這般無禮,於公於私老石都沒有饒恕他的可能,我怎會想……想親手殺瞭自己兄弟?我怎會想這樣……嗚……」
見石漸也是淚流滿面,心下雖仍腹誹著,也不知你石漸傷心的是全極中之死,還是你那僅餘徒弟的饒千羿之亡?
但形勢比人強,別說全極中已去,接下來理所當然執掌遠雄堡的樸鐘瑞分屬晚輩,在石漸面前未必能保得住自己,即使他有心保自己這師弟,可眼前之人無論吳羽、石漸又或邵雪芊,武功都非自己師兄弟能應付得瞭,便是武功再次一層的姬平意和祝語涵,自己師兄弟要勝也是艱難,金賢宇不得不收止哭聲,扶著師父遺體慢慢退後,恨恨地等著石漸接下來的處置。
強人已逝,自己再無人能護,先前有多麼自以為是,此刻便有多麼失落畏懼。
金賢宇又懼又恨地看著樸鐘瑞,後者雖也是一臉悲色,卻是怎麼看怎麼假,隻見樸鐘瑞對著石漸一揖到地,聲音中也發著顫,卻沒聽出什麼悲痛之意:「人死如燈滅,師父之死小侄不敢追究三爺之責,但分屬師徒,鐘瑞隻望先將師父遺體送回遠雄堡,好隆重發喪,以盡師徒之義,還請三爺俯允。」
雖說向來不太喜歡樸鐘瑞,可一來他是師兄,師父既去師兄便是自己唯一的長輩,一一來樸鐘瑞此言合情合理,金賢宇胸中怒火再熾,也挑不出錯處。
他張瞭張嘴,卻是無話可說,便再不滿樸鐘瑞對著石漸太過謙恭,全沒有全極中在世時的威風,但此時此刻,可也不是說這等事的時候,隻聽得石漸發顫的聲音傳瞭過來:「樸賢侄,你所言也是對的……唉,隻是……隻是老石雖迫不得已清理門戶,可……可也不想看到這後果,五弟……哎……不如……讓五弟在此入殮,以利追思……」
「多謝三爺厚意,隻是……隻是師父身亡,鐘瑞忝為長徒,不能不立刻回退遠雄堡處理一應事務,雖感三爺兄弟情深,但慎終追遠乃為徒之孝,鐘瑞萬萬不敢輕忽,還請三爺放行。」
「這……這個……」
沒想到樸鐘瑞竟會回絕自己的提議,石漸眉頭一皺,隨即想到瞭樸鐘瑞心中所思。
雖說名分上樸鐘瑞系屬長徒,但全極中向來不甚待見於他,眾師弟對他也是口服心不服,此刻全極中身死,雖說若論名分樸鐘瑞是理所當然的遠雄堡堡主,但在武林之中,門主堡主繼位之事,取決武力者所在多有,名分反而不甚重要,樸鐘瑞急於回堡穩固勢力也是理所當然。
雖覺這樣下去樸鐘瑞多半要脫離自己控制,但想來他也不至於背叛自己,石漸勉為其難地點瞭點頭。
「可是……」
石漸點瞭頭,反倒是邵雪芊站不住瞭,全極中之死她雖也甚為哀痛,但這五弟做人實在太過分,邵雪芊雖傷他殞命,芳心深處卻也有一絲理當如此的快感,隻是遠雄堡若去,在怡心園裡的人手便又少瞭一大塊,若敵人趁隙來攻,光靠自己與石漸等人,可未必應付得來。
邵雪芊還來不及開口阻止,衣袖已給牽瞭牽,她垂頭望去,隻見辛婉怡的纖手正牽在自己袖上,抬頭卻見吳羽眉頭緊皺,對著自己搖瞭搖頭。
她雖不知吳羽打的是什麼主意,但向來服此人才智見識,邵雪芊也隻暫時休瞭聲。
隻聽石漸顫顫地開瞭口:「樸賢侄所言甚是……隻是強敵當前,賢侄安排瞭五弟喪事後,還請盡速來怡心園商議大事,免得敵人趁隙而入,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