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與子偕老 一

  我與嬌鶯是在大學相識並相戀的。那天,我正在學校遊泳池中遊泳,一下子就被嬌鶯雪白的肌膚,誘人的身段給迷住瞭。她不會遊泳,許多男生自告奮勇,要當她的教練,我也在其中,大概她被我嫻熟的泳姿所吸引,使我在眾多色男中勝出。後來她告訴我:“男人的魅力就是在運動場和歌壇上。”她說我曾在足球場和遊泳池中吸引過許多女孩子的眼球。我對此卻一概不知。

  可惜,如今我早已和嬌鶯分手瞭,因為她又喜歡上瞭一個日本留學生,那個小日本叫清水江平。我曾心有不甘,問嬌鶯:“我哪一點比不上那個小日本?”

  嬌鶯的話差點把我氣死,她說:“你哪一點都比小日本強,可你是中國人,沒有小日本值錢。”

  現在的美女啊,愛的大概隻是錢瞭。她傢裡並不缺錢,可是,越富有的人,偏偏越喜歡錢。我和她都相處很久瞭,相處時,每逢周末我都要去她傢,看得出來,她父母對我也非常滿意,就連她的爺爺奶奶也都成瞭我的忘年交。她爺爺耳朵不大好使,聽說是文革期間被造反派打的。她奶奶則和我無話不談。

  我第一眼看到嬌鶯的奶奶時,便被老人傢的美給震住瞭。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還有何美可言?然而,嬌鶯的奶奶卻是真美。歲月也確實給她留下瞭不可磨滅的痕跡,她的年齡也已到瞭生命的枯季。可她的美不是在容顏上,而是一種難言之美,她的氣度,她的言談舉止,她的一顰一笑,都會給人以美的感覺。那種美,有如一潭秋水,還有秋水畔經霜後的五彩樹木,那是隻屬於晚秋時節的美。

  有時,我與老奶奶閑談,她的老伴就在一旁打岔,我們談東,他偏偏說西;我們談天,他又偏偏說起地瞭……那時,老奶奶就會輕輕揪住老爺子的耳朵,笑著對我說:“他聾瞭,說起來,這老頭子也可憐……”

  於是,我從老奶奶口中,聽到瞭許多故事,也得知瞭兩個老人度過的崢嶸歲月。

  老人傢敘述起那些坎坷往事時,顯得十分平靜安寧,就仿佛在講述著別人的故事。但我卻聽得心潮起伏,激動不已。在奶奶的的故事中,我看到瞭六十年代,那個人們所說“火紅的歲月”發生的故事,也有人稱那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文革風暴剛剛掀起,爺爺和奶奶便雙雙被紅小將們揪出,他們被頭戴高帽,胸前掛牌,遊街示眾。爺爺胸前的牌子上寫著“大叛徒楊丙夏”,奶奶胸前的牌子竟比老伴大出一倍,上面寫的是“大叛徒、大婊子、大破鞋、走資派湯禮紅”,不僅如此,奶奶脖子上還掛瞭一雙臭烘烘的破鞋。對瞭,那個時候,還不能稱他們為“老爺爺”和“老奶奶”,因為丙夏那一年是四十一歲。

  遊鬥幾日後,他們又被關進專政隊。造反派鞭抽棍打,逼迫丙夏交代問題。但丙夏天性倔強,反復就是一句話:“我坐過牢,但沒有叛變!”這句話換來的是更兇狠的鞭打。

  挨瞭鞭打的丙夏咬緊牙關,再也不吭一聲。起初,鞭子抽打在身上還火辣辣鉆心疼痛,但無數次抽打之後,丙夏便隻覺皮肉麻脹,其疼痛的感覺反倒不那麼明顯瞭。

  丙夏心想:“當年禮紅一個弱女子,被日寇那般凌辱折磨,都沒有屈服,老子挨幾鞭子難道還吃不消?”想起禮紅,他不覺又揪起心來:“她怎麼樣瞭?這些小將能打她嗎?她脖子上掛著破鞋,那是什麼樣的侮辱啊……”

  禮紅並沒和丈夫關在一起,他們被隔離審查。造反派當然要逼迫她交待罪行,但是,他們也被禮紅的美貌震住瞭,竟不忍心動手打她。那年,禮紅已經四十九歲,但卻美色不減。一直以來,丙夏都在依據中醫藥理,為她烹制食療,還配瞭秘方,使她生理機能得到充分調整,由此,人便顯得格外年輕漂亮。

  當然,禮紅的美,不僅僅是外在的漂亮,更在於她的內涵。她的氣度令人難以抗拒,用“高貴”二字形容她,恐怕都不貼切,甚至貶低瞭她。

  雖然禮紅沒挨打,但造反派對她的逼供還是令人無法忍受。他們問道:“你當過國民黨軍官的臭老婆嗎?”“你跟姓陳的走資派睡過覺嗎?”“你當過日本人的婊子?”“……”他們問到這些時,便狠摳細節,雖然故意繃著臉,做作出一副革命派的樣子,實則內心充滿瞭骯臟污穢的東西。

  對他們這種污辱性的審查,禮紅的回應便是沉默。她知道,這其中許多事情是陳副書記向造反派交代出來的,他捱不住造反派的折磨,便交代瞭自己的“問題”,同時也將丙夏和禮紅牽扯瞭進來。陳副書記是何許人也?便是當年的陳副團長,陳連長,小陳……他六十年代初轉業後,便在大連的一所大學擔任黨委副書記。

  文革爆發後,紅衛兵小將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當權派,把他揪瞭出來。每逢被批鬥之後,陳副書記回到傢中,都要認真學習最高指示,在靈魂深處拼刺刀。於是,便驚出瞭一身冷汗,他發現自己果然站到瞭階級敵人的一邊,著實犯瞭嚴重錯誤,背離瞭革命路線。其中最嚴重的當屬歷史問題。其一,自己參加過受國民黨指揮的學生遊擊隊;其二,與當過日本人慰安婦和國民黨軍官老婆的湯禮紅睡過覺。

  反省瞭這些問題,他意識到瞭自己所犯錯誤的嚴重性。解放以後,自己之所以貪圖過安逸的日子,執行修正主義路線,正是受瞭國民黨軍官范雲軒和他老婆湯禮紅的毒害。於是,陳副書記連續幾個通宵未眠,寫出瞭一份深刻的思想檢查,交給瞭造反派。思想檢查中,也包括瞭對湯禮紅的揭發。

  造反派得到陳副書記的檢查,如獲至寶,當即跑到沈陽串聯,與湯禮紅所在單位造反派聯合起來,揪出瞭隱藏在革命隊伍中的“大叛徒”、“大婊子”、“大破鞋”、“走資派”湯禮紅。那時,禮紅剛從部隊轉業不久,在一傢大醫院擔任院長。

  造反派對禮紅和丙夏實行瞭數月無產階級專政後,各派之間便窮於相互武鬥。那時,遼沈地區共有三大派造反組織,具體到禮紅所在單位,便隻有兩個對立派瞭。兩派之間水火不容,大打出手,各派皆傷兵滿營。於是,他們便想到瞭禮紅和丙夏的高超醫術,雖然他們夫婦不是一個單位的,可全被禮紅所在單位的造反派控制瞭起來。造反派認為這對夫婦是可以監督使用的人員,便強迫他們表態,到底支持哪個派別。禮紅和丙夏雖然被隔離瞭,但他們似乎心有靈犀,居然不約而同,都支持瞭掌握單位權力,勢力較大的造反派。這其實也是權宜之計,為的是少吃苦頭。

  不久,造反派便將他們放瞭回傢中,並要求他們為造反派傷員治療。

  回到傢後,丙夏的耳朵卻聾瞭,那是被造反派打的。他是一個中醫,講究的是望聞問切,耳朵聾瞭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不能耳聞瞭!那還談何治病救人?

  丙夏沮喪到瞭極點,也悲觀到瞭極點。回到傢中那天,丙夏望著忙裡忙外的禮紅,吞吞吐吐說道:“禮紅……我是廢人瞭……不能再拖累你,我們……分手吧。”他看到禮紅驚訝地睜大瞭眼睛,她張口說著什麼,可丙夏卻聽不清楚。禮紅的聲音仿佛來自渺渺天涯,傳到他耳中時,就像清風一樣消失瞭。禮紅一遍遍說著,丙夏便隻是搖頭,他一句也聽不清,指著自己耳朵說:“我這裡廢瞭!”

  於是,丙夏看到,禮紅含著淚,從書桌抽屜裡取出紙筆,在紙上寫瞭一行字,丙夏看過那行字,頓時抱住禮紅,四十一歲的爺們,哭得竟像個孩子,鼻涕眼淚都蹭到瞭禮紅的衣襟上。好像他又回到瞭少年時期的武穴城。禮紅在紙上寫的什麼,令他如此激動?紙上寫的隻有四個字:“伴君一生!”但這四個字,足以讓丙夏刻骨銘心到永遠瞭。

  以後的日子,他們就用紙筆交流,禮紅寫道:“一定會治好你的耳朵,還可以為你配助聽器,放心吧,有我呢。”那時,丙夏就會把臉貼在禮紅柔軟的胸脯上。禮紅的胸脯是那麼溫暖,那不僅是妻子的胸懷,還有點像一個母親的懷抱。

  擺平瞭丙夏,禮紅又領著十七歲的兒子和平,登上瞭前往大連的火車,她還要去搞定另一個男人。

  和平是禮紅和丙夏的兒子,生於一九五〇年。那個年月,革命幹部子女取這種名字很時尚。

  禮紅母子為何要去大連呢,她們要搞定的男人又是誰?

  原來,陳副書記寫瞭檢查之後,紅小將並沒有放過他,他們總算抓住瞭陳副書記的嚴重問題,對他的批鬥更加猛烈。而陳副書記的夫人,得知丈夫竟和國民黨軍官的老婆睡過覺,一怒之下,精神分裂,成瞭瘋婆子。陳副書記是在解放後結的婚,妻子是一個崇拜解放軍的女大學生。

  老婆發瘋,自己挨批,陳副書記想到自己也曾出生入死,為革命事業流血流汗,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局,越想越覺得委屈,越委屈便越想不開,反不如死瞭清凈,連反動派范雲軒都說過:“人生自古誰無死。”他一個國民黨都不怕死,老子堂堂的革命者,倒怕死瞭不成?於是,他趁上廁所之機,從三樓窗口跳下,想一死瞭之。

  可他也像范雲軒一樣,想死也死不成,倒是摔斷瞭胳膊腿,自己受苦。

  禮紅得知消息後,放心不下,便在兒子陪伴下,來到瞭大連。

  陳副書記摔傷後,造反派將他送到學校醫院,不再管他,而是忙於武鬥去瞭。手腳不能動彈的陳副書記,思想卻自由瞭,反倒輕松自在起來。

  他躺在病床上,回首往事,想得最多的竟是他在老輝傢的臥房裡,與禮紅纏綿的日子。一想到自己曾吮著禮紅勃起的奶頭,呷著她甘甜的奶水,粗大的肉棒抽插在禮紅嬌嫩的陰道中,陳副書記便激動不已,心中也充滿絲絲甜意。於是,他竟覺無比內疚。後悔自己向紅衛兵寫瞭檢查,不僅加重瞭自己的“罪行”,還把禮紅也牽扯瞭進來,並害得自己老婆發瞭瘋。

  陳副書記認為這一生中,他的最大快樂就是來自禮紅的肉體。他的老婆雖然比禮紅年輕許多,並且嫁給他時還是處女,但陳副書記總覺得她沒有禮紅夠味道,每當與老婆做愛時,眼前便會浮現禮紅的面龐和身影。

  禮紅是階級敵人嗎?天下哪有這麼好的階級敵人?哪個階級敵人肯將戰友凍僵的臭腳丫子放在自己乳房上溫暖?哪有在日寇淫刑下毫不動搖的階級敵人……

  可她確實給國民黨反動軍官范雲軒當過老婆啊!國民黨反動派不就是最大的階級敵人嗎?

  陳副書記想不明白瞭,隻是覺得對不住禮紅,想必禮紅也一定會恨他。

  春天的大連,風刮得很猛。那也是個大風天,陳副書記聽著窗外的風聲,一如往日胡思亂想著, 突然,病房的門開瞭,女兒愛軍走進來。愛軍是一九五三年出生的,那時,陳副書記還在部隊,任師參謀長,因此,給女兒取名為愛軍,其含義一目瞭然。

  愛軍對爸爸笑盈盈地說:“爸爸,有人來看望您瞭!”陳副書記大喜,自摔傷以後,除傢人外,還不曾有人來看望過他。想到文革以前,自己就是跑個肚拉個稀,來看望他關心他的人都絡繹不絕,可如今,自己差點丟瞭性命,卻沒人來看他一眼,好像他就是一條毒蛇,人們避之還唯恐不及呢。

  是誰會來看他呢?陳副書記充滿期待和好奇地向門口望去,並急切地問:“軍軍,到底是誰來瞭?”沒等愛軍回答,門外已響起瞭令他熟悉聲音:“除瞭我,還能有誰?”說話間,人已進來,陳副書記眼睛亮瞭,屋內頓時春光無限,連窗外的風聲都停息瞭。

  陳副書記驚喜道:“禮紅,我不是在夢中嗎?”

  禮紅嗔道:“你很喜歡大白天做夢嗎?”這一刻,陳副書記才不管禮紅是不是階級敵人呢,更不在乎她是否當過國民黨軍官的“臭老婆”瞭。看見禮紅,他心中的愁雲早已一掃而光。

  禮紅讓和平也跟陳副書記打瞭招呼,然後,她坐到瞭陳副書記床邊,說道:“這麼沒用,竟然尋死!以後不許你再這樣瞭!”陳副書記含淚點頭,心裡暖洋洋的。因擔心有造反派監督他們談話,二人便顯得少言寡語,隻是默默地相互望著。此時無聲,卻勝過千言。曾在硝煙中並肩戰鬥過的人,會讀懂對方的心。

  禮紅打開一瓶她帶來的水果罐頭,用羹匙舀著水果喂他。春天的陽光透進窗子,灑落在他們身上,陳副書記身上暖暖的,口中充滿甘甜。和平與愛軍也被眼前的一幕感動瞭,和平悄聲說:“牛鬼蛇神也扯這蛋啊。”

  吃過水果罐頭後,禮紅讓兩個孩子去把醫生找來,她要瞭解陳副書記的傷情。兩個孩子出去不久,大夫來瞭,孩子們卻一去不歸。

  醫生告訴禮紅,陳副書記兩條腿都是粉碎性骨折,小臂是骨裂。其中一條腿接的並不好,準備穿骨釘,可是,學校醫院沒有那種能力和設備,而造反派又不許陳副書記轉院。

  禮紅點點頭,說道:“我是沈陽來的,也是搞醫的。”接著便說出瞭自己所在醫院的名稱。那醫生驚叫道:“您就是湯院長?早聽說過你們夫妻是瞭不起的神醫。”

  禮紅要求允許她親自看看陳副書記的傷情。那時醫院管理混亂,處於無政府狀態下,院長書記早就靠邊站瞭,也沒有責任人簽字一說。這個年輕的男醫生,本就是禮紅的“粉絲”,今日得以親睹禮紅芳容,早已激動得找不到北瞭,他沒想到自己崇拜的女神醫這麼漂亮,同時,他更想見識禮紅的高超醫術。於是,連連點頭答應。

  禮紅解開陳副書記傷腿上的紗佈,拆下夾板,看到烏黑腫脹的大腿,她心裡不覺一酸,她按瞭按陳副書記的傷處,皺起眉頭含淚道:“斷骨根本沒接上,幸虧我來瞭……”

  在這個暮春時節,禮紅為昔日的戀人治療著傷肢。她嫁給丙夏二十多年瞭,丙夏待她極真誠,將自己所會的醫術,毫無保留地傳授給瞭妻子,加之禮紅天資聰明,現在,她的醫術隻在丈夫之上。隻是,她的力氣太小,處理骨傷時,不像丙夏那般得心應手。

  經過一番折騰,禮紅將陳副書記的斷骨全接上瞭。她也累得氣喘籲籲,汗流浹背。禮紅開瞭一副藥方,交給醫生說:“麻煩你幫個忙,盡快抓來這幾味中藥,熬成藥汁,每天讓他泡一泡傷處,這樣會恢復得快一些。藥錢我給你!”

  醫生早已對禮紅佩服得五體投地,說道:“不,不用你拿錢。”

  一番推讓後,禮紅還是把錢硬塞給瞭大夫。

  陳副書記含淚道:“禮紅……你……真是我的救星。”他輕輕活動著腿腳,下瞭床。受傷後,他一直躺著不能動,連大小便都得愛軍伺候,現在,他竟可以下地走動瞭。

  陳副書記聲音顫抖得厲害,他說:“禮紅……我該死沙……我對不住你……”他的鄉音一直未改,可能是當瞭領導幹部的緣故吧,大凡領導幹部,都愛保留傢鄉口音。

  禮紅見他眼角已有淚痕,便用手絹幫他擦瞭擦,佯怒道:“煩人,不許哭!你是軍人出身,怎能這麼沒出息?”一句話,說得陳副書記心頭滾燙:對呀,老子是軍人,不能哭哭啼啼像個老嫲娌。於是,他在地上站直瞭身子,鄭重其事地向禮紅敬瞭個軍禮,盡管他頭上並沒戴軍帽。

  突然,門開瞭,闖進一個手持紅寶書的紅衛兵小將,看見禮紅,他便厲聲道:“你是幹什麼的?他是被隔離監督看管的走資派,不許探視!”

  那個禮紅的“粉絲”倒是機靈,忙說:“對不起,她是我請來會診的醫生。”

  紅小將一瞪眼睛,神情嚴肅道:“最高指示: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文質彬彬,從容不迫,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力行動。這傢夥抗拒革命群眾批鬥,跳樓自殺未遂,是自絕於人民,自絕於黨,罪該萬死,死有餘辜!讓他在這裡住院就不錯瞭,會個屁診。”

  禮紅看瞭陳副書記一眼,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走瞭出去,陳副書記一直目送她出門。

  外面,春風已息,滿園桃花開得無比燦爛。禮紅用眼睛尋找著兒子。忽見一棵花開得最艷的桃樹下,一枝低橫的樹杈上,坐著一對少男少女。他們肩靠肩,頭碰頭,正在合看一本小人書。那不正是和平與愛軍嗎?

  霎時,禮紅的心都融化瞭。她回望醫院小樓,陳副書記正站在二樓窗前,向她招手,她也含笑向那個無緣陪伴她終生的舊戀人揮瞭揮手。

  當她將目光再轉向他們後代的身上時,一陣微風吹來,樹上落英紛紛。幾瓣桃花落在瞭兩個孩子肩頭上。禮紅深吸瞭一口春天的空氣,真的,那氣息有些甜……

  禮紅是獨自回沈陽的,她把和平留在瞭大連,叮囑他照顧“陳叔叔”,也就是陳副書記。和平自然喜出望外,他哪裡知道,母親是有意這麼安排的。

  禮紅放心不下丈夫,匆匆乘火車往沈陽趕。在火車上,望著窗外漸漸黑沉下去的天色,禮紅越發歸心似箭,她惦記著丙夏啊!怎樣才能治好丈夫的耳朵?他們總不能靠紙筆交流一輩子啊。

  禮紅心中對丙夏充滿憐意,在她眼中,丙夏既是丈夫,又是她的孩子。他太單純,也太幼稚,正因為這樣,他的經歷才一直不順。

  全國解放後,他們夫妻雙雙到瞭沈陽,並同在一所部隊醫院工作。因為蘭媽和小三帶著念雲兄妹居住在這座城市裡。禮紅一到沈陽,就把念雲、念竹接到瞭身邊。多年戎馬生涯,她覺得虧欠孩子的實在太多太多。

  兩個孩子都很乖巧,丙夏也當他們是自己的孩子,疼愛至極。

  那時的沈陽,許多大工廠剛剛拔地而起,全國各地工程技術人員和勞動者匯集在這座關塞之外最大的都市裡,為建設工業基地而奮戰。丙夏夫婦生活在這樣一個意氣風發奮發圖強的年代,生活在這樣一座充滿活力的城市中,渾身上下也充滿瞭幹勁。其結果便是在一九五〇年,傢中又新添瞭一個小生命,那就是和平。

  解放後,丙夏曾回過傢鄉楊大窪,可惜,那裡已沒有他什麼親人。腰山大火之後,日本人曾血洗楊大窪,生存者逃難後,大多就沒再返回傢園。丙夏看到蕭條的故園,眼睛又紅瞭。從此,一去未再回來過。

  那樣的年代,丙夏正值年輕力壯,夜夜都要在禮紅白嫩的玉體上奮戰。撫著禮紅光溜溜無毛肥屄,手感很特別,有一種難言的美妙。他用手指輕輕掐著肥軟的大陰唇,看著上面兩個刺字,便會想起妻子所承受過一切凌辱,想起各種東西和形形色色雞巴在她陰道裡、肛門中進進出出的情景,於是,他的物件竟會硬得出奇,有如鋼槍,插得禮紅狂叫不休。

  禮紅從來不敢去公共浴池洗澡,也不敢到遊泳池遊泳,日本鬼子在她肚皮和屄上留下瞭不可磨滅的恥辱印記。她平時隻在傢中用大盆洗澡,丙夏會在洗澡水中加入一些花瓣和香草,使她浴後通體芬芳,又不遭蚊咬。

  五十年代,中蘇關系正處於蜜月期,沈陽有許多蘇聯專傢顧問,以至沈陽人的語言風格都受到瞭影響,口語中出現許多俄語詞匯,諸如將連衣裙稱為“普垃圾”,把下水道叫做“馬葫蘆”……便是在文化上也丟棄瞭自傢傳統,漸漸“斯拉夫化”起來。如少先隊活動中出隊旗的儀式、呼號,無一不是模仿人傢,看上去好像這裡好像東歐某個城市,而不是中國。流行歌曲更是《喀秋莎》、《田野小河邊》和《山楂樹》、《三套車》什麼的。唱得人們還如醉如癡,陶醉其中,自我感動著。那時沈陽的穿衣打扮,舉止動作,甚至臉上表情都模仿著老毛子。並且也像蘇聯人那樣,熱衷於跳交際舞。

  不錯,蘇聯專傢最喜歡跳舞,以至於在市中心建起瞭一座舞廳式俱樂部,名為“中蘇友誼宮”,這是蘇聯專傢的專用舞場。每逢周末,便有相關領導特意組織附近部隊醫院的女軍醫和護士,乘坐大客車前往“友誼宮”,陪伴“老大哥”們跳舞,以此增進偉大的中蘇友誼。至於醫院中的男醫生,對不起,沒份,該幹啥幹啥去吧,沒人請他們。

  禮紅在眾多女軍醫護士中,是十分出眾的,她自然也要去陪老大哥跳舞,這是政治任務,不可以拒絕的。何況她身為黨員和抗戰老幹部,更應該起到帶頭作用。

  白種人雖辨別不出黃種人的美醜來,可那些蘇聯專傢還是格外青睞禮紅。盡管她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但依舊膚細如瓷,渾身溢著迷人的芳香。那時的中國軍裝,也模仿蘇式風格,蓋帽和肩章都是由捷克生產的。禮紅身著軍衣,分外精神,看上去別具風韻。每次舞會上,禮紅都要一曲接一曲地跳,舞伴換瞭一個又一個。老毛子們都想跟她跳上一曲,甚至一宿。毛乎乎的大手摟在她一把可盈的小腰上,拖著她在舞廳裡轉瞭一圈又一圈。俄羅斯人膽量大,且十分好色,把她摟得緊緊的,用他們壯實的胸脯,擠壓揉蹭著中國女軍官酥軟的乳房,大雞巴就隔著褲襠,揉蹭著她綿軟的小腹,大毛爪子也由她的腰部移動到肥突的屁股上……

  舞會結束後,禮紅回到傢中已是深夜。丙夏那時並沒有睡覺,他每回都會耐心地等待妻子。禮紅一回來,未及脫下軍衣,他就摟抱住愛妻,連吻帶親。有時便會發現,老婆後腰部位的軍衣上有明顯的汗漬手印,甚至屁股部位的裙子上也有汗手印。那手印大如熊掌,一看便知不屬於中國人的。丙夏心中不由得會泛起酸來……

  後來,每當有關人員來組織女軍人去陪蘇聯人跳舞,丙夏都會當眾發幾句牢騷:“這些騷老毛子,到底是專傢顧問還是流氓?”隻因說瞭這些話,丙夏便受到瞭嚴肅處理,級別都降瞭下來。他的話被上綱上線,罪名是“破壞瞭牢不可破的中蘇友誼”。

  隨著沈陽工業建設的迅猛發展,地方醫院紛紛建起。於是,部隊支援地方,丙夏在部隊受瞭委屈,級別比妻子禮紅都低瞭許多,便主動要求轉業,去瞭一所地方醫院,那已是一九五四年瞭。

  巧的是,小三也在那所地方醫院,居然和丙夏同在中醫門診。

  不久,醫院要送部分醫生到大學進修。考慮到丙夏是部隊轉業的,又是老革命,便將其中一個名額給瞭他。丙夏不僅不領情,反而對院長大吼:“我去大學幹什麼?我的醫術和能力,都可以給教授當師傅瞭!”院長不敢和老革命硬來,便把名額給瞭小三。

  兩年後,小三學成回來,手中便多瞭一紙文憑,由此竟提升為中醫門診的負責人,成瞭丙夏的上司。昔日,曾要拜丙夏為師的人,如今倒領導起丙夏來瞭,丙夏也覺別扭。可他天性倔強,又不善搞人際關系,不喜媚上,所以,盡管大傢都知道他為人正直,可卻很難成為他的朋友。更因他老婆漂亮,惹無數人忌妒,所以,丙夏也就隻有幹活挨累的命瞭,好事往往不沾他的邊。

  丙夏也曾想讓念雲或念竹繼承他的醫術,可人傢兄妹對中醫全然不敢冒。念雲喜歡作畫,丙夏雖不想讓他搞美術,可孩子已大,不好強來,也就隨他去瞭。

  念雲每到休息日便背瞭畫夾,去北陵或東陵寫生。這孩子倒也聰明,畫的風景栩栩如生。念雲有一本自制的畫冊,都是他憑想象畫的一些小人,秘不示人。丙夏和禮紅也不去碰他的東西。

  一次,念雲和幾個同學去郊外寫生。丙夏正在傢中忙活什麼,卻見年幼的和平在翻弄著一本畫冊,丙夏一眼掃到畫面,頓時震驚,他劈手奪下畫冊。這就是念雲不肯示人的東西,丙夏翻著畫冊,氣得手都顫抖瞭。

  厚厚一本畫冊上,每一頁畫的都是一絲不掛的美女,畫中所有的女人都是一個模樣,大奶子大屁股細腰,且都是鵝蛋臉,柳葉眉,杏核眼,櫻桃口……乍一看像禮紅,再看,分明就是禮紅!因為那女人陰部無毛,胖肚皮上一邊一個小黑點,一看就代表瞭兩個刺字……

  丙夏看著那一幅幅畫,心跳加劇,眼前陣陣發黑。他哪裡曉得,其實禮紅早就是兒子心中的意淫對象瞭。那時,念雲已經十七歲,童年的經歷並沒有從記憶中消失,何況又是那樣的往事——

  他從來就沒有忘記,自己曾拍打過母親的屁股,那屁股白得耀眼,大得出奇。他也不曾忘記,自己的小手曾摳在媽媽的屄裡挖出糖塊來吃,媽媽的屄水淋淋滑溜溜的。他同樣沒忘記,自己曾從母親陰道裡叼出芭蕉,母親的肥屄顫抖縮動的樣子,他會牢記一輩子……

  現在,他已到瞭懷春的歲月,滿腦子也該想著異性瞭,可他想得最多的居然是親生媽媽!每夜手淫時,想的就是媽媽挨操時的情景。

  丙夏合上畫冊,咬緊瞭牙齒。正巧禮紅從外面回來,見丈夫臉色不好,便問他怎麼瞭。丙夏把畫冊往她身上一摔:“看看我們的寶貝兒子吧,都畫瞭什麼東西?連老子的媳婦他都惦著!”

  禮紅嗔道:“你在胡說什麼呀!”

  及至她翻看畫冊後,臉色也變瞭,變得緋紅。她輕聲對丙夏說:“這孩子思想出瞭問題,我得幫助他。等他回來,我必須單獨和他談談,你要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好嗎?”說著,禮紅輕輕摸著丙夏的手。

  丙夏最疼禮紅,也最崇拜妻子,更無比信賴她,妻子的話,一句頂一萬句,他豈能不聽?

  念雲回來後,吃過瞭飯,禮紅便神情嚴肅地將他叫進瞭裡屋。那時,禮紅仍在部隊醫院工作,他們傢的住房也是部隊的,條件不錯。

  她和兒子談瞭很久,念竹及和平幾次要進去湊熱鬧,都被丙夏喝止瞭。十六歲的念竹噘起小嘴直嘟囔:“幹什麼嘛,今天傢裡是怎麼啦?”

  直到很晚,禮紅才和兒子出來,那時念竹、和平已經熬不住睡著瞭。丙夏看到,念雲眼睛紅紅的,禮紅眼皮腫腫的,顯然,母子倆都哭過。至於談瞭什麼,禮紅沒告訴丙夏,丙夏也沒敢多問。

  兩年後,念雲考取瞭南方一所美術院校。同是在那一年,念竹也當兵走瞭。傢裡頓時清靜起來。

  一九六一年,念雲大學畢業,分到瞭武漢,在一個區群眾藝術館工作。那裡就是他父母的故鄉。

  禮紅是一九六四年復員的,因是抗戰幹部,行政級別較高,便擔任一傢大醫院的院長。丙夏曾想調到禮紅身邊工作,禮紅說:“還是免瞭吧,夫妻同在一個單位工作不好,你犯瞭錯誤,我怎麼批評你呀?”丙夏一聽有道理,隻好作罷。

  丙夏和禮紅被批鬥後,念雲也受到牽連,好在群眾組織並不知道他就是國民黨軍官范雲軒的兒子,否則,他的日子將更難熬……

  “嗚——”列車在長鳴聲中抵達沈陽,禮紅的回憶也被打斷。那時的火車速度很慢,宛如牛車,不晚點倒不正常瞭。禮紅回到傢中時,已是次日黎明時分。

  丙夏並沒有睡,他有預感,愛妻今夜一定會回來,他在等待禮紅。禮紅一進屋,他便立刻給禮紅燒熱水洗澡。並將一封信交給妻子:“念雲來的,這孩子幾懂事沙!”丙夏能說話,但耳朵聽不見,他一急,又說起瞭傢鄉方言。

  禮紅接過信,念雲在信中讓他們保重身體,不要絕望,相信人民,相信黨,黨和人民肯定會還給他們一個公平,前方肯定會有曙光……

  看著兒子的信,禮紅淚眼模糊瞭。兒子說得對,前方肯定會有曙光的!天不會塌下來。她想起瞭二十多年前在武穴的日子,想起老輝被鬼子抓走後,是年少的丙夏撐起瞭一個傢。禮紅心頭不禁一熱,現在,她也要撐起一個傢!盡管她的肩膀很柔弱。

  從此,禮紅迷上瞭針灸。傢中的書都已在造反派抄傢時抄光瞭,連醫書也未能幸免。禮紅就隻能拿著小小銀針,在沒有任何參考書的情況下,自己琢磨瞭。據她的看法,丙夏的耳朵應屬於暴聾,是受到瞭外力打擊,加上風火上擾所致。禮紅為丙夏把過脈,知道他的心火很旺。

  丙夏發覺禮紅近些時日舉動有些反常,以往晚飯後,禮紅都要陪伴他散步。可自打她從大連回來,兩口子就不再一起溜達瞭。禮紅飯後會勸丙夏獨自出去走走,她則聲稱自己要留在傢中幹些活。丙夏說:“那我在傢幫你幹活吧。”禮紅便在紙條上寫道:“你留在傢中會很礙事的。”丙夏已養成瞭飯後百步的習慣,隻好獨自出去散步。

  一次,丙夏散步回來,剛進傢門,就見禮紅慌慌張張地收起幾根銀針,且面紅耳赤,額頭還浸滿汗水。丙夏心中不覺狐疑:她在幹什麼?可是,他相信禮紅絕不會幹對不起自己的事情,可她到底有什麼事要隱瞞呢?

  於是,丙夏想探個明白。這天晚飯後,他一如往日,穿戴利索,聲稱要出去散步。丙夏看到,禮紅臉上露出一絲喜悅,似乎就盼著他趕緊離開呢,真是難以琢磨。丙夏在出門之前,趁妻子沒註意,將窗簾拉開一條小小的縫隙。

  屋外,天空有些陰沉,風也不小,一副春雨欲來的架勢。丙夏並沒有去散步,而是悄然來到樓院後面,扒著自傢屋窗,透過窗簾縫隙,向屋裡窺望。他這一生中,不知窺望過禮紅多少次瞭。小時候,在腰山和武穴窺望過她,窺到的是她美麗的肉體被別人踐踏和蹂躪。今日,他又能窺到什麼呢?

  他窺到,禮紅從小鐵盒裡取出銀針,用酒精棉球小心地消瞭毒,接著便將銀針紮向自己的穴道……

  丙夏驚出一身冷汗,險些叫出聲來,難道禮紅生瞭什麼病?趁他不在屋時自行治療?生瞭病也應該告訴他呀,除非病得很嚴重。丙夏一想到此,渾身不禁打個寒戰。他寧願自己生病,也絕不希望禮紅身體有何不測。一滴冰冷的雨點,落在他的頭上。

  一條黑影無聲無息靠近瞭丙夏,即使有什麼動靜,丙夏也根本聽不見。丙夏正要轉身回傢,便被那人按倒在地。丙夏以為遇到瞭壞人,拼命反抗著,那人卻喝問:“你是幹什麼的?敢扒別人傢窗戶,是小偷嗎?”

  那時,雖然處於無政府狀態,但是人的道德品質還沒有像當今這般差勁,小偷過街,也都人人喊打。丙夏哪裡聽得清那人在喊叫什麼,他受到意外襲擊,有些發蒙,便叫道:“放開我,你是什麼人?”

  那人聽到丙夏的聲音,倒是愣瞭,忙拉著丙夏站起來:“丙夏哥,是我,我是小三沙。”

  丙夏聽不清小三在說什麼,隻是責備他不該將自己摔得那麼狠。小三本就是來丙夏傢串門的,方才他想去後院看看丙夏傢窗口是否有燈光,若是有燈光,那就意味著他傢裡有人。誰知到瞭後院,恰見一個人影扒在窗戶上,於是,便果斷出手,當場擒住“扒眼犯”,誰知卻是丙夏。人傢扒眼看自己的老婆,無任何罪過。

  禮紅在屋中兩耳未聞窗外之事,一心用銀針在自己身體各穴位探索著。她已經這般探索數日瞭,手腳都被針紮得麻木起來。今天,她又加針於外關、合谷等幾個穴位。往日,一當紮錯穴位,她身上就會感覺疼脹。可今天,試著紮瞭這幾個穴位後,竟感覺有些異常,仿佛有一股清風升起於五臟六腑,直沖頭頂,天門豁然開朗,渾身輕松無比,連眼睛都比往日亮堂瞭。禮紅喜極而泣:“成瞭……成瞭……”

  便在這時,丙夏和小三進來瞭。禮紅興奮道:“丙夏,你回來得正好!”丙夏聽不清她在喊些什麼,隻覺得禮紅沒道理這般高興。他疑惑道:“你沒病吧?”

  禮紅也沒對小三客氣,吩咐他道:“小三,你力氣大,把丙夏按到椅子上坐好。”小三便依禮紅吩咐行事瞭。

  丙夏坐好後,禮紅拿起瞭銀針,仔細消著毒。丙夏便什麼都明白瞭,原來這些時日,禮紅一直在用自己的身體試針,為的是給他治傷啊!這是極危險的事,弄不好會出人命的!禮紅這是豁出命來救他呀……

  丙夏耳是聾的,心卻是明的,盡管一起生活瞭已有二十多年,他仍被妻子感動得熱淚盈眶。當然,他也有些懷疑,禮紅能行嗎?

  酒精棉球擦在丙夏的肌膚上,他感到絲絲涼意,禮紅的動作那麼溫柔,針刺到瞭穴位上,他都沒有感覺出來。不消一會,丙夏手足的少陽經穴便插滿細細的銀針。外關、合谷等穴已感到瞭一些酥麻……

  禮紅緊張地盯緊瞭丙夏,她臉上早已細汗密佈。小三也緊張得不敢喘氣,衣服早已被熱汗浸透。屋裡空氣顯得很憋悶,小三便打開瞭窗戶,外面的雨已經下大,風從窗外毫不客氣地一擁而入。

  丙夏似乎被風吹著瞭,身體一抖,他隻覺手足一陣發涼,接著頭皮一麻。猛然間,有一股強風從耳膜間穿出去,接著,兩耳灌滿風聲雨聲,一個喧鬧的世界撞入瞭兩耳中……

  丙夏喜不自禁地叫瞭聲:“禮紅……”他真真切切聽到瞭禮紅的回應:“丙夏!”丙夏臉上,淚水已化做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