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那天,外院入住瞭一些等著觀禮的賓客,但距離飛仙門諸位女弟子的預期,還是略差瞭一籌,於是賀仙澄為大傢賠禮道歉,將大典向後挪去瞭初八。
客房多瞭外來人,除瞭張紅菱誰也不好過來獻屄,而張紅菱虛得眼圈都有些發黑,恰好來瞭月事,急忙高掛免戰牌,整日縮在屋裡喝賀仙澄命師妹幫忙熬制的補藥。
袁忠義去悄悄看瞭一眼方子,雖說不太懂這裡面的門道,但以他的小人之心來猜度,張紅菱這幾副藥下去,就算陰關完好,怕是也懷不上娃瞭。
客居的住所冷清寂寞,並不妨礙他找別的路子尋歡作樂。飛仙門裡對他動瞭心思又模樣標致的姑娘,已經被他屌過拔毛日瞭個遍。白天他來回幫忙,帶著這個進園摘果,親親摸摸靠在樹上一掀裙子,就能小淫片刻;帶著那個去幫忙鑿渠引水,甜言蜜語哄著往懷裡一抱,就能肏到澆梯田的水裡都混瞭尿;選出兩個聽話的一起入山狩獵,動作快點弄夠瞭獵物,就能坐在死野豬上左摳摳右挖挖,讓兩女來場較量,看誰堅持得久。
最不濟,他還能奔著未婚妻去,在即將上任的門主書房,打著幫忙處理公務的旗號,盡情處理一番賀仙澄與林香袖這兩個母物。
若是換瞭從前過上這種日子,袁忠義八成要樂不思蜀,再沒什麼挪窩的打算。
轉眼到瞭初七午後,林香袖打理“公務”倦極,趴在桌邊癱著回氣,賀仙澄用佈吸幹地上水痕,也有些抬不起腰,靠在椅背上拿起不過兩張的名單,嘆瞭口氣,道:“這便是小門小戶的壞處,張道安戰事不利,沒有四劍仙這樣的名人來給撐臉面,賓客都邀請不到什麼有分量的。”
袁忠義兩個時辰出瞭三次,正心滿意足,笑道:“這不是有我麼,將來我功成名就,香袖這門主在我見證下即位,不也能跟著面上有光?”
賀仙澄微微一笑,柔聲道:“功成名就哪有這般迅速,你如此年輕在西南邊陲赫赫有名,已經是瞭不得的少年英傑瞭。你看從西南面過來的賓客,不認得你的,也有不少知道你的名字。”
她望向門外,略顯惆悵道:“我師父當年即位大典,主賓是斷龍劍何惜柏。那名動天下的劍客曾參與圍剿魔教一戰,著實幫忙帶來瞭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這主賓位子上,可不知道該安排誰瞭。”
袁忠義心中一動,過去摟住她柔軟腰肢,笑道:“我小時候就聽過這魔教圍剿的事跡,當真心向往之。出山至今,也沒遇到誰比較瞭解當年之事,澄兒,你肯給我講講麼?”
“這……要從何講起呢?”賀仙澄自然不會忤逆他的請求,微微偏頭,道,“你對魔教……知道多少?”
“幾乎一無所知。”
賀仙澄輕輕哦瞭一聲,先將魔教的情形大致介紹瞭一遍。她出外遊歷格外註重江湖往事,所知也比尋常豪客精準許多,不怎麼相信的傳言,說出之後便會指出疑點,提醒袁忠義不必相信。
多年來正道中人都稱其為魔教,但實際上那個門派的全稱是叫做聖龍光明教。教祖和很多門派的祖師爺一樣,天賦絕頂驚才絕艷,還有諸多奇遇。適逢光漢朝上上代皇帝多年窮侈極奢,好大喜功,戰火不斷民不聊生,他便組織聖龍光明教,決心暗中抵抗,以江湖勢力,試圖去掘江山一隅。
可不料先皇繼位後,重用能臣,奸佞紛紛倒臺,在聖龍光明教壯大起來之際,光漢竟隱隱有瞭復興氣象。教祖一腔心血付諸東流,心灰意冷,傳位下一任教主,不知所蹤。
但他為瞭迅速壯大而創下的許多武功,與他機緣巧合找到的《不仁經》,均非凡物,無超人心智,極難不受影響。
自那之後,聖龍光明教便風雲突變,護法、使者大半替換,招攬十名心術不正但武功高強的護教長老,徹底成瞭為禍武林的魔教。
之後數年,隨著先皇晚年昏庸,名門正派也大受影響,幾傢歡喜幾傢愁,幾傢宴賓客,幾傢塌高樓,新生勢力為瞭鞏固地位,新晉豪俠為瞭揚名立萬,便有瞭那次規模浩大的圍剿。
畢其功於一役,魔教分崩離析,殘黨四散無蹤,敗者流血,勝者留名,武林紛爭,大都不過如此。
比如那何惜柏,與許天蓉結識時還籍籍無名,隻是天資過人練功刻苦,遊歷西南期間受過飛仙門一些靈藥的恩惠,等許天蓉即位大典,已經一戰成名的斷龍劍,便成瞭座上主賓。
袁忠義與聽自孫斷的部分事情在心中印證一番,暗暗好笑。
那教祖鉆研《不仁經》解決反噬,連嬰兒都能拿來驗證,能是什麼好人?可隻要沒有被抓住確切惡行,教派名聲變質之前急流勇退及時抽身,作為一手創立瞭魔教的人,依然能保住個還算不錯的名聲。
果然,在這世上最後成為什麼樣的人,不過是取決於世人眼中能看到的是什麼樣子罷瞭。
正打算與賀仙澄再溫存片刻,外面有弟子通傳,終於有貴客到訪,參加大典。
而且,是並未發請柬的意外來賓。
來人是一對俠侶,男的叫作白道沖,自號靈虛劍,女的叫作鹿靈寶,還是初出江湖。
他二人自身名氣不大,隻是武功不錯的一對兒年輕俠侶。但他們師出同門,都拜在斷龍劍膝下,這便與尋常初出茅廬的愣頭青,有瞭大大不同。
江湖規矩雖和廟堂迥異,但其中有些道理,本質上並沒什麼分別。
虎父無犬子,名師出高徒。
背後飄著何惜柏的高姓大名,那在江湖中走動,就是放屁,也比一般武林人士要香。
對這樣來頭的青年才俊,賀仙澄和林香袖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笑臉相迎。
就像是上天在回報她們頂著壓力拖延的這兩日一般,白道沖和鹿靈寶剛剛安頓下來,還在考慮要不要敬為主賓的時候,另一位赫赫有名的高手,到瞭。
白道沖雖然頗有傲氣,但若是這位坐在主賓席上,他也無話可說。
賀仙澄聽到名字的時候,甚至楞瞭一下,頗為不信的樣子。
白、鹿二人還可說是何惜柏念舊,聽聞這邊的事情,遣弟子過來撐撐門面。
可這位穆隨舞,賀仙澄並不曾聽說和飛仙門有過什麼交集。
此人年近四十,成名於龍江南岸,主要也是在江岸南北活動,一雙短劍使得出神入化,有個名號叫“江凝清光”。女子高手以武技成名者寥寥無幾,穆隨舞不僅實力深不可測,還是大器晚成,直到年近三十,才憑單槍匹馬誅殺奸臣拓拔威明而一戰成名。
此後,穆隨舞孤身遊俠四方,手中請名匠鍛造的雙劍,一名餘光,一名死灰,劍下亡魂無數,誅殺瞭不知多少奸邪。
這種放眼整個武林都可算是一流人物的高手,屈尊前來邊陲小門派賀喜,可說不亞於當年斷龍劍為許天蓉撐場面。
“想得出是為何麼?”跟著一起匆匆趕去山門迎接的路上,袁忠義輕聲問道。
賀仙澄步履不停,為瞭壓制腰酸不得不動用真氣疏通經絡,語聲便略有發顫,“想不出。不過聽說她講話帶著這邊的口音,興許當年曾在飛仙門呆過。那如今功成名就,有可能是趁機榮歸故裡。”
她這話聽著就沒什麼底氣,想想也知道,小小一個飛仙門,還不值得穆隨舞這樣的一流高手過來炫耀。
很快,山門下就走入瞭眾人等待的那個身影。
袁忠義仔細端詳一番,在心裡暗暗皺瞭皺眉,隱隱梳理出瞭一個頗為大膽的猜測。
穆隨舞身量不高,衣裙樸素,頭上甚至別著無甚花巧的木簪,五官雖頗為清秀,可見年輕時容貌頗佳,但飽經江湖風霜打磨,不論肌膚還是氣質,都已比不上尋常半老徐娘。
那兩把成名短劍,一左一右別在腰上,沒有劍鞘,隻有一對用來掛穩的托,將劍柄的位置固定得頗為牢靠,保證她隨時隨地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拔劍出手。
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穩定,雙腳之間的距離幾乎不曾變過,氣息的節律,也恰好落在步點之間,就像是來拜訪飛仙門這樣的正道宗派,她也不肯放松半分警惕。
而且,她身上還透著一股隱隱的殺伐之氣。
不是那種征戰千裡金戈鐵馬的霸道類型,更近似於鬼頭刀砍掉不知多少腦袋的劊子手。
這人殺出的名頭,隻怕成色極佳。
這些特征,像是葉片周圍的花,吸走瞭所有註意力。
但袁忠義生就一個色胚,又在孫斷處煉出瞭狼心狗肺鋼鐵肚腸,最不該被註意的容貌,他依舊特意仔細打量。
因而,他竟發現,這穆隨舞的五官之間,與林香袖略有幾分相似之處。
胸中還算有些墨水的他,自然也馬上就註意到江湖武人難以想到的地方。
香袖,隨舞,恰恰能湊成一句詩——香隨舞袖來。
而這句詩的全文,另有一句,叫做餘光照死灰。
雙劍之名和這兩人的姓名,難道還能算無巧不成書麼?
若這猜測為真,不僅穆隨舞特地趕來參加這場大典的理由水落石出,許天蓉將林香袖當作女兒般看待,不惜開罪賀仙澄這樣的絕佳弟子也要扶她上位的問題,便也有瞭可能的答案。
啊喲,袁忠義猜到這裡,微微一怔,暗道一聲糟糕。
林香袖知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個親娘?若是知道,難道此前忍辱負重……就是為瞭等親娘過來,找到靠山反戈一擊?
他不敢怠慢這等生死攸關的大事,看賀仙澄已經上前迎接,悄悄往後撤出幾步,輕聲道:“我稍有內急,先行告退。你們一會兒跟大師姐交代一聲。”
兩旁都是他的小情人,乖巧聽話,一起點瞭點頭。
他馬上微笑告退,快步離開,一到無人之處,便展開輕功直奔林香袖住處。
她精力消耗過巨,本以為過午後不會再有需要她迎接的賓客,與白道沖、鹿靈寶一起吃過午飯,便回房睡瞭。
賀仙澄過來迎接時曾差人去叫,算上梳妝打扮的時間,此刻怕是也該出門瞭。
果然,遠遠已經看到一身幹練裝束的林香袖快步趕來,袁忠義略略整瞭一下神情,大步迎上,道:“香袖,你可算來瞭,澄兒都已經和那位前輩碰上面瞭。”
林香袖滿面倦容,也顧不得還有師妹在旁,拍瞭拍呵欠張開的小嘴,輕聲抱怨道:“我都沒聽過,怎麼忽然就這個名人那個前輩的,白雲山這是冷不丁被誰開光瞭麼?”
袁忠義盯著她的眼睛,笑道:“穆隨舞終究是為瞭你來的,你不過去,面上不太好看。”
“明明是為瞭門主這個位子來的。我坐還是別人坐,對她能有什麼分別?”林香袖快走幾步,甩開瞭來叫她的那個師妹,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跟著,壓低聲音飛快說道。
心裡知道林香袖表演起來能有多麼逼真,袁忠義仍不放松,柔聲道:“可我覺得,別人坐這位子,她興許真不一定會來。”
“啊?”林香袖一愣,“她認識我?我此前都沒在江湖走動過,你說是為瞭賀師姐來的還差不多。”
“不不不,她聽說你在休息,當即就有點不太高興。不然澄兒就獨個應付,不來叫你瞭。你仔細想想,許天蓉真沒給你提過這人麼?”
林香袖在他面前一向是驚弓之鳥,聞言頓時一僵,扭頭看小師妹已經去忙別的,趕忙轉身可憐兮兮道:“主人,我、我真不認識這個什麼前輩。師父也沒對我提過。你若不信,我可以發誓,發毒誓。”
“你到機靈。”袁忠義微微一笑,道,“既然不是舊相識,那興許是我多心瞭。咱們這就趕緊去迎接吧。”
話雖如此,他並不完全相信林香袖。況且,即便林香袖真的並不知情,他依然認為,穆隨舞八成就是林香袖的母親。
穆隨舞行走江湖十多年,殺人無算,狠辣老練,她回來看女兒即位門主,真能順順當當瞞過去,不露任何破綻?
大典當前,不能出什麼岔子,等到大典之後,要是這穆隨舞還不肯走,他暗暗尋思,也許,就該動點手段,順便試試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到底好不好對付瞭。
安全起見,袁忠義一直保持著一招就能讓林香袖暈厥過去的距離,跟著她迎向穆隨舞那邊。
隻要細心觀察,即便是戒心十足的一流高手,也能看出些許端倪。
穆隨舞跟賀仙澄說話的時候神情頗為倦怠,並沒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但遠遠一看到林香袖過來,那雙灰蒙蒙的眸子,就登時亮瞭幾分。
袁忠義心道,看來她應該會定期過來悄悄看一眼自己的女兒,那還真是慶幸,此次許天蓉南下,她沒有陪著。
隨著武功進境和經驗積累,他如今也算是有瞭些江湖高手的眼力。
和沒交過手的不好比較,這穆隨舞若跟賀伯玉正面來上一次切磋,恐怕賀伯玉的勝算不會超過二成。
等到林香袖走近幾步,穆隨舞似乎有些按捺不住,竟頗為失禮地打斷瞭仍在攀談的賀仙澄,沉聲道:“那位便是此次將要在大典上即位的門主吧?”
賀仙澄眉心微蹙,和袁忠義對望一眼,視線交流,跟著心中一震,忙穩住神情,柔聲道:“不錯,那便是門主師妹,林香袖。她年紀較輕,江湖經驗不足,還要仰仗前輩多多提點。”
她嘴裡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林香袖,凝神戒備。
隻不過她還不明白,為何袁忠義會提醒她留心這個素未謀面的女人。
穆隨舞上前接近,一抱拳道:“穆隨舞,見過林門主。”
林香袖一愣,隱隱覺得哪裡不對,但一時說不出來,便隻是隨口應付,先姑且做好飛仙門的臉面。
穆隨舞一路緩行,問瞭幾句飛仙門內的事,便將話鋒一轉,說起自己曾與許天蓉是舊相識,此次湊巧在附近辦事,就順道來觀禮。
大概是實力夠強,這女人並不太需要磨練說謊的本事,別說袁忠義跟賀仙澄一聽就知道裡頭起碼六成是隨口編的,林香袖也覺察出,這位武林前輩分明就是在找借口。
不過思來想去,看這人年紀,也知道她和許天蓉的交情應該不是假的,隻是理由不便明說而已。林香袖不好隱瞞,就裝出哀戚神情,簡略將許天蓉之“死”的來龍去脈說瞭一遍。
穆隨舞雙手握在短劍柄上,眸中殺氣四溢,沉聲道:“竟然是個采陰補陽的的淫賊,這種武林敗類,人人得而誅之。香袖,你不必怕,等大典我觀禮結束,你便和你大師姐在這裡安心當門主。那個柳鐘隱,我去找出來殺瞭!”
賀仙澄在旁柔聲道:“可那淫賊采補瞭不知多少女子,武功深不可測,智信憑著奇遇內功如此深厚,都被打傷,前輩萬萬不能大意。若是叫他有幸得瞭前輩的功力,西南之地,怕是從此再無寧日瞭。”
穆隨舞眉心一擰,看向方才就已介紹過的袁忠義,上下端詳,道:“你功力很深麼?”
袁忠義恭敬道:“不敢,隻是遭逢劫難,之後勤學苦練,真氣比尋常練功的強橫些。與柳鐘隱一戰,足以教會我,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知道賀仙澄墊磚,為的就是讓穆隨舞對他的武功產生好奇,為瞭瞭解柳鐘隱,興許會試試他的功夫。這個光明正大的交手機會,他大可以“不知輕重”,給她先留點暗傷,好斷瞭林香袖的念想。
不料穆隨舞目光一動,隻淡淡道:“他來找我,我自會加倍提防。我去找他,卻也不會光明正大。誅殺惡貫滿盈之輩,沒什麼江湖規矩可講。單憑害死許妹妹這一樁,我便要追查他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袁忠義正色道:“不愧是名動江湖的正義前輩,晚輩佩服。如有可效犬馬之勞的地方,還請前輩不吝開口,晚輩定當鞠躬盡瘁。”
“不必,那淫賊既然武功高絕,還和飛仙門有瞭牽扯,你們便守在此地,保護門主周全。”穆隨舞目光一掃,緩緩道,“我獨來獨往慣瞭,有人助拳,反而覺得不安。”
迎入正廳,擺好茶水,隨口閑聊幾句,賀仙澄好似不經意問道:“前輩,先前說來此觀禮是湊巧有事,所為何事啊?”
穆隨舞頓瞭一頓,像是沒料到真有主傢會如此刨根問底。她端起茶杯掩飾性地喝瞭一口,才道:“龍江南岸有義軍興兵造反,我不愛摻和官民間的爭鬥,就想往安定的地方轉轉。我和許妹妹很久不曾見過,心中想念,就往這邊來瞭。”
跟著她似乎想起瞭什麼不錯的借口,放下茶杯道:“我剛進西南,就聽聞有精壯男子莫名暴斃,傳說鬧瞭狐仙。我擔心又是什麼惡賊在用邪術戕害百姓,就一路調查追蹤,果然,白雲鎮上,這些天已經死瞭七人,皆是男丁,死法也是一模一樣,脫陽。”
“我正在徹查此事,恰好聽聞飛仙門要換新門主,我……四下打聽,這才知道許妹妹出事,於是,便不請自來瞭。”
賀仙澄滿面喜色,道:“那還真是有緣,前輩到此,敝門蓬蓽生輝,有前輩做主賓,明日大典,必將比我師父那時還要隆重。”
穆隨舞果然不是擅長扯謊的,神情微赧,道:“那倒不必,主賓什麼的……我本也不太在意。能近距離看你們新門主就任,許妹妹最掛懷的事情有瞭寄托,我……便心安瞭。”
鬧狐仙的事情,袁忠義也在暗中留意。
而且,他心裡還已經略有察覺。
這事的罪魁禍首,八成是之前遇到過的那個采陽補陰的邪門幫派,紅羅嬌。
從上次被他反殺的情形推斷,紅羅嬌的弟子並不是抱團行動,會把壯年男子和江湖俠客當作獵物,嘗試勾引采吸。
白雲鎮是個小地方,本就所剩不多的壯丁一氣死瞭七個,外來客勢必要被嚴加註意。
袁忠義昨日過去給雲霞、藤花送東西,就特地叮囑她們緊閉大門不要再出去晃蕩,免得惹來懷疑。
回山之後,他和賀仙澄商量一番,兩人都有瞭比較一致的推斷,紅羅嬌的弟子,應該已經隨著此次新招收的那些姑娘,一起潛伏在瞭飛仙門中。
飛仙門是江湖宗派,門下弟子會武,並不奇怪。紅羅嬌藏身於此,便如落葉入林,安全瞭許多。
喪禮、大典連著兩樁大事,會有不少外來賓客,便於紅羅嬌挑選獵物。
而且飛仙門距離白雲鎮頗近,大魚咬鉤之前,還可以盡管打著鬧狐仙的旗號去劫掠當地男丁。
連殺七人這種招搖的事情都做瞭出來,可見對方絕不會藏身在鎮上,不怕鬧大。
飛仙門新入的那四十多個弟子,便是重點懷疑對象。
本打算把其中形貌粗陋的都先篩選出去,可賀仙澄認為,對方也許會用上易容改扮的手法,不能先入為主。
他們本打算離開前攜手將紅羅嬌的小狐貍精揪出來,免得將來在這兒惹出麻煩,影響飛仙丹的供應。
結果穆隨舞竟然把借口找到瞭這個上頭。
賀仙澄順水推舟,將先前就已經做好的調查和推測,挑揀著不那麼重要的部分講瞭出來。
袁忠義推波助瀾,願穆隨舞早日將“狐仙”們一網打盡,為民除害,說得正氣凜然。
兩人一起帶偏,話題便怎麼也回不到林香袖身上,閑談一陣,賀仙澄叫來師妹,安置穆隨舞住下,總算應付過去瞭這一場。
不料穆隨舞走到門口,忽然回頭道:“林門主,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林香袖已經隱隱有點癮頭要犯的征兆,打瞭個呵欠,掩飾道:“前輩請講,不過我實在困得厲害,急著回去休息,還請……長話短說。”
穆隨舞略一猶豫,道:“是這樣,我曾答應過許妹妹,將來若我武功大成,而她選定瞭傳人,我有空過來,會稍微指點一下武功。大典前後,想必門主會比較忙碌,我看,不如這樣,就將我安排在門主屋內,你我入夜後慢慢商討武學之事,如何?”
林香袖一愣,輕聲道:“可我最近都是跟大師姐一起睡的。”
穆隨舞也不客氣,目光炯炯鎖住賀仙澄,“賀賢侄,想必不會怪罪我這個不情之請吧?”
賀仙澄微笑起身,道:“好,那就請師妹將前輩帶去門主居處,我那些被褥單子,先收到櫃裡。”
“多謝。”
等穆隨舞一走,林香袖就苦著臉坐下道:“這……為何突然就要跟著我睡啊?”
看她呵欠連天眼看就要犯癮,賀仙澄將她胳膊一挽,道:“走,先去書房解瞭你的燃眉之急。智信,你若不忙,也一起過來吧。”
弄好煙壺,扔林香袖進裡間縮成一團吞雲吐霧,袁忠義將門關上,拉著賀仙澄走到遠端,才附耳低聲說出瞭自己的猜測。
“什麼?”賀仙澄果然大吃一驚,“這事……我竟然從沒聽過。”
她蹙眉沉吟片刻,輕聲道:“要是這麼說……二木為林,香袖這姓氏,多半也是穆隨舞指定的。這倒怪瞭,‘江凝清光’近些年在龍江南岸名動武林,如此強的一個靠山,我師父怎麼守口如瓶,一個字也沒有提過?”
“你師父有股子傲氣,興許不願意假借他人的威風吧。”
賀仙澄瞄他一眼,嬌聲道:“是是,我沒那股子傲氣,就喜歡假借我男人的威風。”
和力求一勞永逸打算將穆隨舞殺人滅口的袁忠義不同,她的打算則較為穩妥。
穆隨舞武功深淺姑且不論,能單槍匹馬殺掉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且大都是以一敵多,必定膽識過人心思縝密,且不會拘泥於什麼道德良心的束縛。
與這樣的人為敵,絕不是什麼好主意。
除非有什麼不可錯過的良機,能有十成把握得手,且不會留下後患,不然,她建議還是從林香袖這邊想辦法。
隻要穩住林香袖,讓她不敢有什麼反抗之心,能死心塌地乖順,那麼不管穆隨舞相認與否,飛仙門的門主坐著,麻心丸足量供她爽著,總不會再去貿然揭破他倆的老底。
但此事還不便跟林香袖詳談。
這二人對林香袖都已頗為瞭解,知道此人心思其實靈活得很,真要去對她威逼利誘,她反而會馬上明白,穆隨舞是令他們二人忌憚的一個救星。
如今大典在即,殺人滅口諸多不便,真要惹出事端,此前辛苦積累的名望,怕是要一朝喪盡。
沉思良久之後,賀仙澄緩緩抬頭,輕聲道:“智信,當初處理師父的時候,你為何非要逼我親自動手?”
袁忠義微微一笑,摸瞭摸她吹彈可破的嬌嫩面頰,道:“你總算想到這個主意瞭,不枉我痛下決心,今後帶你一起闖蕩。”
賀仙澄輕輕嘆瞭口氣,道:“時候已經不早,你稍微快些吧。我找個由頭,為你擋下幾個時辰。”
“好,等她過足癮後,我便帶她去。”
大約一刻之後,袁忠義灌股真氣,喚回瞭林香袖飄飄升仙的魂魄,說是要讓她去鎮上試戴訂購的頭飾,讓她穿戴整齊,隨他一起下山。
林香袖本就是放空心思安安分分做傀儡的,完全沒有懷疑,便跟著一起去瞭白雲鎮。
到之後發現沒走正路,而是往偏郊野地繞去,她這才有些心慌,禁不住顫聲道:“主人,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啊?”
“你明日便要做門主瞭,我帶你去把一些早該辦的事情,辦瞭。”
“早該辦的事情?”林香袖心中忐忑,又不敢多說,眼見到瞭藤花雲霞藏身的地方,頓時臉上都沒瞭血色。
袁忠義仍是老樣子,抱起林香袖縱身一躍從後墻翻入,伸腳將兩隻湊過來準備汪汪的黃狗輕柔托起丟到一邊草垛上,放下她道:“禮記有雲,天無二日,土無二王。這飛仙門,總不能有兩個門主,你說對麼?”
林香袖點瞭點頭,“嗯。”
“你當上門主之後,若是被人發現這裡還有個門主,對你,豈不是大大不利?”
林香袖又點瞭點頭,“嗯。”
“那,知道該如何做瞭麼?”
她沉默片刻,輕聲道:“她還活著?”
“還活著。昨晚我才看過,不過……也差不多到瞭生不如死的階段。”袁忠義伸出手,“藤花,拿把刀來,給她。”
藤花默默回房,不一會兒,便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雲霞也跟瞭出來,皺著眉嚷嚷道:“喂,做啥啊,不是說好叫我養蟲的麼?還有三天就孵出來瞭。不能等等麼?”
袁忠義扭頭望著她,冷冷道:“怎麼,處理她,我還要聽你的瞭?”
雲霞哆嗦一下,縮瞭縮脖子,嘟囔道:“就是可惜呀……蠻好的一個肉窩窩。”
“過後我再給你找。”他淡淡道,“香袖,你去吧。”
林香袖握著匕首,緩緩點瞭點頭,在袁忠義的帶領下,進到瞭許天蓉所在的密室。
雲霞大概是心中有氣,著實將這位許真人弄得有些淒慘,除瞭孕宮被種上蟲子,明顯能見到乳頭裡也被塞瞭蟲卵,肚臍、耳朵都腫著,想必也叫雌蟲爬過。
看見師父的樣子,林香袖一抖,手裡的匕首都掉瞭,趕忙抄住,戰戰兢兢走近。
聽到腳步聲,許天蓉緩緩抬起紅腫的眼皮,兩端眼角,竟也能見到白色的卵粒。她眸子動瞭動,先看到瞭林香袖的臉。
見林香袖沒受什麼苦楚的樣子,許天蓉的神情竟還有些欣慰,可馬上,她就看到瞭林香袖緊緊握著的匕首。
寒光閃動,將瞳孔中最後的光芒,映成瞭冷冷的冰珠。
袁忠義並未催促,隻是在旁靜靜看著。
此事須得林香袖自己去做才行,催她反而不美。
林香袖深深吸瞭口氣,小聲問:“主人,我……要怎麼殺她才行?”
袁忠義淡淡道:“你自己拿主意,但別殺得太久,咱們還要去鎮裡買點頭飾,做做樣子。”
林香袖爬上床,分開腿跪坐在許天蓉的身邊。
許天蓉緩緩閉上眼睛,被蟲卵占據的眼角,連淚水都已流不出來。
這種情形下,殺死,也許真的是一種解脫。
林香袖摸瞭摸師父的身子,火燙,想來,就算不殺,也命不久矣。
她舉起匕首,想瞭想,膽怯地回眸望瞭袁忠義一眼,跟著猛一咬牙,拉起破舊單子擋在身前,狠狠揮臂落下。
冰冷的刀鋒,深深刺入到許天蓉的肩頭。
許天蓉雙目圓瞪,顯得十分驚愕。
幾點猩紅噴濺在林香袖的面頰上,她也不去擦,拔出刀鋒,便向著另一處不是要害的地方狠狠紮下。
一刀,便是一串血珠噴起。
一刀,便是一個猙獰傷口。
一刀,便是幾分赤紅現於眼底。
一刀,便是幾分異樣浮於粉面。
林香袖一刀接一刀刺下,那塊用下巴夾著格擋血漿的佈單,頃刻就開滿瞭梅花。
她避開瞭所有要害,就像是在親手為自己的師父,進行凌遲。
她戳刺,切割,旋轉手腕去挖,去剜,血飛進她的眼中,世界頓時一片昏暗。
她用力閉瞭閉眼睛,溫熱的液體順著面頰流下。
那應該是擠出來的血,她如此告訴自己。
睜開眼,視野依舊有些模糊,她用腥臭的單子擦瞭擦,好像把更多粘稠的液體抹上瞭面頰。
不過沒有什麼關系瞭,她的臉什麼都承受過,腥臊的尿,腥臭的精……不差一些猩紅的血!
一刀!
一刀一刀一刀……
林香袖的刀刺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密,她甚至沒註意到,身前的師父其實早已經沒瞭氣息。
她隻知道,自己要揣摩袁忠義的心思,要做到最好,唯有如此,才能活下去。
死並不可怕,敢安然赴死,其實也沒什麼瞭不起。
她胡亂劃著,刀鋒切割皮肉的阻力一刻不停地傳來,讓她手腕不得不繃緊,小臂也要配合發力。
知道麼,師父,我這樣活著,才是真正困難的事情啊!
她在心裡大聲尖叫著,雙掌握緊匕首,仿佛使出瞭全身的力氣,一刀紮進瞭許天蓉圓睜的眼中。
然後,她的唇角,浮現出瞭一絲淺淺的微笑。
袁忠義轉身出門,沉聲道:“藤花,去準備一盆清水,幫香袖擦洗一下。衣服上也要處理好,不要留下任何血跡。”
“是。”
他長長籲瞭口氣,望著天邊漸漸落下的夕陽,心想,也許該給林香袖稍微灌灌功力,讓她在飛仙門做得久些。
看她能將飛仙門帶成什麼樣子,好像也挺有趣。
等瞭一陣,打理完畢的林香袖低眉順眼走瞭出來,默默站在袁忠義身邊,輕聲道:“主人,我收拾好瞭。”
袁忠義轉身瞄瞭一眼,伸出手捏著她那些還濕著的地方,運功為她蒸幹,跟著貼住她的心脈,將醇厚內力強行灌入。
並非同一種心法,僅僅靠陰陽屬性相通而進行的灌功,僅能耗十存一。
但袁忠義有《不仁經》這曠世奇功在身,最不缺的,便是真氣。給林香袖這樣的水平灌功,揠苗助長到內息翻倍,所消耗的,也不過是五、六天的分量而已。
“主、主人,你……在為我提升修為?”內力暴漲,學過武的豈能不知,林香袖不知所措,顫聲問道。
“不錯,恭喜你即將成為飛仙門的門主。今後掌管一派,還是得勤學苦練,壓得住陣才行。”袁忠義柔聲道,“今晚若是穆隨舞肯好好指點你,切莫錯過機會,你們這一派發揚光大,就全看你瞭。”
林香袖戰戰兢兢低下頭,道:“我……盡力而為。”
雖說時候已晚,買不到什麼做借口的東西,但袁忠義在這兒留瞭不少值錢物件,打瞭一頓雲霞屁股,從她和藤花匣子裡搜羅兩件合襯的給林香袖戴上,差不多也就到瞭返程時分。
藤花和雲霞將屍首裝袋的時候,林香袖就在旁看著,面上神情,已經波瀾不驚。
袁忠義望向不遠處白雲山起伏綿延的漆黑輪廓,沉聲道:“好瞭,咱們走吧。”
但他知道,真正的大典,其實已經結束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