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顧輕音正式調至京兆府任少尹一職。
京兆府下轄十六縣,掌握京城地界大小事務,與其他州郡長官不同的是,京兆府還握有生殺大權,不受逐級上訴的約束,隻要是證據確鑿的案件,是可以當堂判死刑的。
顧輕音久在朝中做官,對地方上掌權的官職總是抱著敬畏之心,皆因那是可以真正貼近百姓,為百姓謀福祉的職位。
上任這日,她早早來到京兆府衙門,本想自己隨意看看,先行熟悉一下,卻沒料到府衙門口早已有相迎的小吏,恭謙有禮的引著她進去。
目之所及,高門闊庭,松柏蒼蒼,沉肅寂冷,與禦史臺全然不同。
這讓顧輕音不由得將腰板挺得筆直。
她今日這身簇新的朝服暗紅色澤,其上祥雲仙鶴,仙樹芝蘭,流雲紋底平添瞭幾許飄逸。
“顧大人,這就到瞭,您請。”小吏在殿前停下來,躬身道。
顧輕音略一點頭,撩起袍服,跨過門檻。
迎面而來一股森冷之意,殿內光線暗淡,正中懸掛著一副牌匾,上書“明察秋毫”四字。
顧輕音緩下呼吸,定睛一看,隻見兩側各站四名帶刀護衛,殿內正中的上位端坐著一名年輕男子。
“下官顧輕音,拜見陸大人。”她尚未看清他的相貌,便立刻跪拜下來。
“顧大人免禮,看座。”嗓音厚重有力,與他年輕的外表很不相符。
立刻就有人搬瞭椅子過來,顧輕音也不推脫,拱手坐下。
這樣的見面方式,與她想象中著實有些出入。
她沒想到這位陸大人這麼早就到府衙辦公,還用這種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方式與她見面。
當然,這並沒有什麼不好,至少,隆重又不失禮數。
不過,上下級相見,讓八名帶刀護衛站在旁邊,算怎麼回事?
“府衙之地,比不得顧大人原先的禦史臺吧。”陸尋沉聲道。
顧輕音低垂著眉眼,“陸大人哪裡話,京兆府聞名天下,下官向來敬佩。”
殿中極靜,那八名護衛像是完全不存在似的,她聽到腳步聲,慢慢朝她靠近。
“哪裡值得顧大人敬佩,說來聽聽?”陸尋道。
一雙厚底皂靴出現在她視野中,她微抬起頭,便與他探究的目光相接。
他的眼眸很黑,很深,沉沉如水,給人很強的壓迫感。
但他卻是出乎意外的年輕,斯文儒雅的相貌,與他周身冷肅的氣質有些格格不入。
“京兆府是出瞭名的不畏強權,雷厲風行,是為百姓做事的,陸大人在百姓中口碑極好,還有青天的美名。”顧輕音道。
一番話說完,她自己心裡有些說不出的別扭。
這算是她為官生涯中極少的當著上級的面奉承逢迎瞭吧。
陸尋臉色未變,“呵,還有麼?”
顧輕音一時摸不清這位京兆尹大人的路數,沒有馬上開口,場面有些尷尬。
“就這樣?”陸尋低頭看她,絲毫不在意她僵硬的神色,道:“我以為禦史臺的人都是些能言善道的。”
顧輕音斂瞭神色,緩緩站起來,“下官讓陸大人失望瞭?”
陸尋看她一眼,不答反問,“身為京兆少尹,顧大人覺得自己可以為府衙做些什麼?”
顧輕音深吸口氣,挺直瞭腰板,“但凡與民有關,可為朝廷分憂的,下官但憑大人吩咐。”
她這話說得有些托大,可她忍不瞭陸尋那樣的口氣,她再愚鈍,也聽得出來,他這是在嫌棄她,且毫不掩飾他的嫌棄。
“顧大人口氣不小。不過,京兆府真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地方,”他湊近她,目光銳利,“一次女官的考績,說明不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