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音遇事向來沉著冷靜,處變不驚,饒是如此,在她與冰冷的湖水接觸的一霎那,還是忍不住尖叫出聲。
已是初冬,湖水冰寒刺骨,在她開口呼救的同時,湖水大量灌入她體內,幾乎就要奪瞭她的呼吸和心跳。
周身是針刺般的疼痛,入肉入骨,沁入五臟六腑,官服早已被湖水浸透,沉甸甸的裹在她身上,拉著她往湖底越加黑暗處沉淪而去。
她要死瞭,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到自己離死亡那麼近,她不可避免的回憶起一些往事,光影交錯間,她沒有留戀也沒有期盼,她隻覺得累,這麼多年佯裝的堅強和無謂,到底是一介女流,官場兇險,女官遭受的異樣眼光,能力一再受到質疑……
心是枯的,她漸漸停止掙紮,耳邊雜亂的聲音漸行漸遠,她任由身子往下沉,下沉,直到有一雙堅實強硬的臂膀托住瞭她,將她摟向一個懷抱……
顧輕音落水的消息很快在晚宴上傳遍瞭,大小官員不管認識不認識的,都紛紛到湖邊查看情況,以表關心,或者說,看熱鬧更貼切,當然也驚動瞭皇上皇後,以及在他們身邊寒暄的韓錦卿和顧德明。
“皇上,娘娘,兩位莫要心焦,顧大人已經獲救,今天是小皇子的大喜日子,微臣相信顧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會有事,”韓錦卿回頭看一眼顧德明,這個在朝堂上一貫的政敵此時已是滿臉驚慌擔憂,老態盡顯,他微一勾唇,俊眸中有燭火跳躍,“也請顧大學士放寬心,我已派人去查看情況,有任何消息都會通稟,大學士年事已高,以我之見,還是在這裡坐等消息為好。”
顧德明按耐住內心的惶急,勉強坐定,道:“有勞韓相瞭。”
七皇子滿月按說不算皇傢一等一的大事,但這七皇子可是現今最為得寵的龐妃所出,彌月之喜自然辦得隆重喜慶,就連剛從北部邊境調回京城統領禁軍的紀卓雲也受到邀請,送請柬的公公明確說皇上讓他一定出席。
紀卓雲是興和王朝最年輕的將軍,皇上賜號“威龍”,真真是風頭無兩,多少權臣明裡暗裡向他引薦自己的女兒,卻通通被他拒絕,將軍府裡頭也就兩個美貌侍妾,還是皇上賞賜的。
可能是少年就跟隨父輩行軍打仗的關系,紀卓雲天生骨子就有一股強硬冷傲,並不容易和人親近,在朝堂上也不怕得罪瞭誰,反正他作為老鎮國公的嫡親孫子有皇上給他撐腰,不過呢,就這麼個人,他偏偏服氣韓錦卿,明著幫過他不少,也自然讓韓錦卿的政敵恨的牙癢癢。
對於今日的晚宴,他並沒給予多少重視,隻著一件藏青暗花的尋常錦袍,並未穿戴官服官帽,卻更顯身姿頎長英挺,卓爾不凡。
湖心小島上燈火通明,敞軒內外盡是恭賀聲,談笑聲,一派喜樂祥和,他才剛登島,卻聽一聲尖銳的呼叫,生生打破瞭原有的氛圍。
天生敏銳的直覺讓他很快來到出事地點,就見幾名女官站在湖邊驚慌無措,絮絮議論著什麼。
“怎麼回事?”他冰寒的目光在湖面上不斷翻騰的水花和幾個女官的臉上來回逡巡。
其中一個矮小的女官瑟瑟道:“是,是顧輕音,顧大人,她,落水瞭。”
紀卓雲微一蹙眉,未待周圍人反應過來,他已一頭紮入水中,暗夜裡,月光燭火映照下,隻餘光影點點,水聲濤濤。
不知道過瞭多久,當他抱著一個人影上岸時,所有人都松瞭口氣,立即有管事的太監宮女上前領路,帶著紀卓雲朝島上唯一的殿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