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中一陣紛亂騷動,但聞鏗鏘之聲不絕於耳,許多人已亮出瞭兵刃。
兩個女孩在溪面輕點瞭兩下,眨眼便掠至岸上,毫無懼色地緩步朝眾人行來,但見沈瑤雲發盤束,身披白袍,袍上左胸處用數筆淡墨勾瞭朵蓮花,真個容光照人艷麗非凡,用那風華絕代方可形容之;而兜兜頭挽雙髻,身著一領淡綠衫子,明眸皓齒肌膚勝雪,容顏雖不似沈瑤那般天下無雙,卻另具一種可人的清甜風情。
園中群雄如臨大敵,誰知一俟她們兩個行近,鬥然間見到沈瑤那傾城容顏,許多人立時把持不住,有的目瞪口呆地望著她,有的自慚形穢地轉開頭去,但隨即又偷偷乜目看她。
沈問星心臟驟然一頓,突然發覺江湖上的那些傳說全部都是胡說八道無稽之談,而自己居然還深信不疑,當真可笑之極,心中怦怦道:“這等容顏,又何須什麼魅惑之術!她隻要朝誰望一眼,笑一笑,那人怕是頃刻就醉倒瞭。”
沈瑤與兜兜慢慢行近場心,兩對妙目皆凝視著用劍架住寶玉的沈問星。
眾人不知她們意欲如何,均想:“妖女膽子忒也大,這不是自尋死路麼!”
寶玉一陣絕望,心中不住大叫:“你們快逃啊!”想要奔上前去,無奈有一把利劍架在脖子上,絲毫動彈不得。
沈問星強作出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樣,微笑道:“兩位是誰?認得在下麼?”
沈瑤冷冷道:“何必明知故問,我就是你們要捉拿的那個妖女,與閣下素不相識。”
沈問星輕“哦”瞭一聲,仍笑得瀟灑脫俗,道:“不知有何見教?”
沈瑤道:“問得好奇怪,你們不是要將我碎屍萬段麼,眼下我已送上門來瞭,怎麼還不動手?”她隻盼此人對自己出手,好讓寶玉脫離險境。
群雄心道:“原來這妖女早就來瞭,藏在一旁偷聽我們說話。”隻是不明白她既已知眾人要對之不利,卻還敢現身涉險,俱感有些奇怪。
沈問星見她竟似有恃無恐,心中生出一絲狐疑,笑道:“沈小姐誤會瞭,隻不過因為龍二公子不幸遇害,大傢心中激動,適才說話,便有些過瞭。”
寶玉心中大罵:“這傢夥好不要臉!看見我老婆美貌,口氣立時就變瞭!”
沈瑤面露不屑,輕哼道:“這麼快就改口,莫非害怕瞭?另外,沈大俠還是叫我妖女順口些,莫讓人誤以為是那見風使舵之徒。”她見沈問星手中的劍仍然不離寶玉的脖子,心中暗暗焦急,於是越發激言譏諷。
旁邊立有人喝道:“這妖女好猖狂,沈少俠快將她擒瞭!”“沈少俠仁義過人,不忍傷你,你卻不知好歹!”“識相的,乖乖束手就擒,或可饒你小命!”
呂坤也趁機在人群裡鼓噪,大叫道:“這妖女目中無人,竟對我們幾百號人視若不見!大夥兒上吶,先把她拿瞭再說!”
園中眾人群情洶湧,唯獨冷然暗暗生疑:“這女子在白蓮教中地位極尊,身邊護衛的高手定然不少,為何隻帶著一個小丫鬟便敢往虎口裡闖呢?莫非另有所恃……”他朝周圍緩緩望去,忽又思道:“這園內多達數百人,若是白蓮教的人混雜其中,也難以覺察。”心頭一凜,當即警惕起來。
沈問星的脾氣居然好得出奇,道:“沈小姐莫見怪,大傢今日之聚,不過是想把沈小姐請來,然後一道去洛陽見龍盟主,江湖上或可免去一場大浩劫。”
沈瑤冷笑道:“敢情想把我獻給龍盟主出氣是麼?”
沈問星道:“非也,在下不過是想請沈小姐從中斡旋,向貴教討個說法,龍盟主的愛子雖遭不幸,但他老人傢德高望重素懷慈悲,想來定然不會太為難沈小姐的。”
他語氣越來越溫和,竟將白蓮教稱為“貴教”,連群雄中都有些人暗皺眉頭:“沈少俠畢竟年輕,給這妖女的容貌所惑,竟有點狠不起來瞭。”
沈瑤麗目一轉,沉吟道:“哦,這麼說來,沈少俠倒是為江湖所想,不忍心生靈塗炭是麼?”眼珠子在他臉上溜過,似露出一絲敬佩之色,繼道:“隻是……”
沈問星心中一蕩,忙問:“隻是什麼?還請沈小姐賜教。”
沈瑤秀眉微蹙道:“隻是我惡行累累,龍盟主那邊暫且不提,便是眼下要離開這柔水莊,恐怕就有許多人不答應哩。”
沈問星胸膛一挺,朗聲道:“沈小姐請放心,隻要你肯去見龍盟主,沈問星便敢保證你毫發無損地離開,這裡的朋友多少還是會給在下一點面子的。”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暗叫:“不妙!沈少俠似給這妖女迷住瞭……”
沈瑤望望四周,怯生生道:“真的麼?這裡的各路英雄豪傑,全都會聽你的?”
沈問星瞧瞭她那嬌弱模樣,驟有一股豪氣直沖胸臆,驀覺今日即便得罪群雄亦在所不惜,於場中昂然四顧,示威般大聲道:“沈問星願以性命做擔保,不隻今日,就是去洛陽的途中,也決不令沈小姐有損纖毫。”
沈瑤面溢春花,喜滋滋道:“你是說……你要陪我去洛陽麼?”
沈問星見瞭她那神情,心中早已醉掉大半,又聽她把“沈大俠”的稱呼換做瞭“你”,還用瞭個“陪”字,渾身骨頭皆盡酥瞭,大喜道:“正是!江湖上對沈小姐有誤會的人似乎不少,有在下陪伴同行,方可確保無虞。”
寶玉見他已公然勾引自己的老婆,不禁氣得渾身發抖,忍不住痛罵道:“無恥!無恥!好不要臉!”
沈瑤與兜兜大驚,生怕沈問星手上一抖,便將他的喉嚨割瞭,不約而同把手摸到瞭腰裡。
沈問星勃然大怒,手腕一翻,所幸隻是轉過劍柄擊他頸側。
寶玉整個登時軟倒,掙紮瞭幾下也爬不起來。
沈瑤臉上掠過一抹煞氣,忽柔聲道:“莫為那無聊人著惱,我吹一個曲子給你消消氣好麼?”
此句一語雙關,也不知是對誰說的。沈問星聽她語調溫柔之極,滿腔怒火登時化為烏有,脫口應道:“好啊,快吹,一定好聽極瞭。”
寶玉也想應好,無奈喉頸酸痛非常,躺在地上半點發不出聲來,隻好撫著脖子拚命點頭。
沈瑤強壓惱怒,從袍中取出一隻碧潤潤的玉笛子,輕輕橫在嘴邊,也不試音,便嗚嗚地吹瞭起來。
沈問星驟聞一縷柔媚至極的笛音傳入耳中,不覺心旌動搖,神智竟有些迷糊起來……
冷然最先省醒,立時出聲示警:“小心,不要聽那笛音!”
眾人恍然大悟,俱想起關於這妖女的種種傳說,紛紛大叫道:“不要聽!不要聽!是魔音!”
“沈少俠,你怎樣啦?哎呀,好象不妙瞭!”
“大夥小心,千萬莫聽妖女吹笛子!”
“大夥兒上啊,莫給這妖女吹下去!”
卻見沈問星恍若不聞,臉上一副如癡如醉的神情,片刻之後,竟搖搖晃晃起來,兩手在空中亂舞亂抓,形如中魘。
呂怡璇與黃語伶大驚,叫道:“妖女休施邪法!”一齊拔出腰中長劍,飛身朝沈瑤刺去,誰知一俟掠近,耳中聽到笛聲,驟感一陣頭暈目眩,手腳立時緩慢瞭許多。
兜兜柳眉軒起,倏從腰裡抽出一把流蕩著藍汪汪異彩的短刺來,提步迎住二女,隻聽叮叮鐺鐺數聲清脆鳴響,便見呂怡璇與黃語伶手忙腳亂的先後敗退出來,而兩人手中的長劍竟然完全變瞭樣子,原本鋒利平整的刃口赫然成瞭參差不齊的鋸齒形狀。
兜兜嬌叱一聲,手擎藍刺流星趕月般追擊二女。
呂怡璇踉踉蹌蹌地跌退瞭十幾步,耳中笛音稍減,神志亦清醒瞭些許,驀見一道藍芒襲至眉心,驚得提起殘劍奮力格擋,即聞刺耳裂響,手中長劍竟已斷成兩截,忙拚命朝旁躲閃,右臂倏辣,已給劃瞭長長一道,鮮血霎時註透瞭衣袖。
眾人望見,不由大為駭異,隻道呂怡璇的長劍是給內力震斷,均想:“一個小小丫鬟怎有如此功力?敢情打娘胎裡就練功不成!白蓮教的人果然個個邪門。”
殊不知兜兜依仗的乃是那把從丁翊秘庫裡帶出來的天下第一刺“雷公擊”,又得沈瑤的“小霓裳”所助,否則即便是一對一,她也遠非呂、黃二女的對手。
此時離場心站得近的,有十幾個功力稍淺的人也頂不住沈瑤的迷魂笛音,紛紛醉酒般手舞足蹈起來,情形怪異之至。
泰山掌門程振先見勢不好,大聲號令門下子弟:“我去擒那妖女,你們伺機救人!”
“獵魔將”應奇山提起身邊的一把雙頭鋼叉,叫道:“老程,這兩個娃兒有點邪門,我來助你吧!”
程振先面色凝重地點瞭下頭,一步步向場心的沈瑤逼近。
“獵魔將”應奇山朝正在追擊黃語伶的兜兜叫道:“小娃娃,大叔來跟你玩幾招!”話音方落,已大步流星跨至她跟前,巨大的鋼叉斜裡搠出,聲勢極其驚人。
兜兜猛見一個巨人攔截側前,不禁嚇瞭一跳,擎刺便朝對方挑去,聽得“鐺”的一聲,登時通臂酸麻,人即不由自主地往後連退幾步,還沒喘過口氣,已見敵人攻勢排山倒海般壓瞭上來,趕忙盡出所識絕技,死命抵禦,數招過後,雖仗著“雷公擊”把對方的鋼叉磕缺瞭一個又一個口子,心中卻愈來愈驚:“這大塊頭武功好強,照此下去,恐怕還沒弄斷他的兵器,我的小命便沒瞭。”
當下悄悄往沈瑤的方向邊打邊退,想借著“小霓裳”的威力扳回局勢。
孰知應奇山雖然外表粗魯,其實卻極機敏心細,立時瞧破兜兜的企圖,豈肯放其靠近沈瑤,當即縱身攔住去路,直把女孩殺得香汗淋漓,笑道:“小娃兒原來是倚仗兵器厲害,武功可馬乎得很喲,你乖乖地丟下武器投降,大叔便饒瞭你。”
程振先衣袍獵獵鼓起,顯然已將功力提至頂層,憑以對抗笛音,此時已行至離沈瑤數步遠的地方,右手握住瞭腰間的懸劍。
沈瑤卻無絲毫慌怯之色,麗目依舊冷冷地盯住前面的沈問星,笛音如浪潮般向他湧去,終見其一跤摔倒,在地上曲縮成團,從嘴裡咯出一大口鮮血。
程振先心下凜然,不敢急於冒進,凝神聚氣守住心智,緩緩拔出劍來,驀地一劍飛電般朝沈瑤刺去,倏感側面一縷柔風掠至,趕忙返劍格去,剎那間已同來人激鬥瞭數招,暗忖道:“原來她還另有幫手,無怪如此冷靜。”
但見阻擊之人年已六、七旬,生得彎腰佝背又瘦又矮,兩頰深陷面色蠟黃,灰白的須發形同枯草,手持一把怪形短刀,原來正是“病狐”焦慕鳳。
程振先身為泰山派掌門,劍術之強,可列當今武林的二十名內,無奈身處沈瑤的“小霓裳”侵襲范圍之中,須分過半內力守護心智,劍招的威力立時大打折扣,雖然尚能略占上風,卻一時奈何不瞭對方。
沈瑤見沈問星已崩潰,當即轉移目標,笛音驟然聚向程振先這邊來。
焦慕鳳所使的怪形短刀名曰“勾魂斬”,招招刁狠詭異,刀刀輕柔飄忽,在有笛音幹擾的情況下,愈是令人防不勝防。
泰山派的一眾弟子見掌門親自出馬,居然還拿不下敵人,個個暗自心驚,他們當中不乏精英之輩,有人已瞧出場中實是以二對一,高聲叫道:“妖女在用笛音幫那老頭,對付白蓮妖孽,咱也無需講什麼江湖規矩,大夥兒上!”三、四十人便一齊搶出。
旁邊其他門派的人見狀,即也紛紛躍向場心,有的是為瞭要救本門派給笛音控制的子弟,有的卻是想趁此擒下妖女揚名江湖。
寶玉見瞭,不由面青唇白,捂著脖子勉力從地上爬起,大叫道:“不要打瞭!不要打瞭!大傢且聽我說幾句……喂喂!你們這麼多人欺負兩個女孩與一個老人,就不害臊麼?難道這便是俠義所為?”但在沈瑤的笛音及眾人的喊殺聲中,有誰聽得見?便是有人聽見,又有誰肯聽他的。
群雄一殺入場中,耳中頓感笛音大濃,心中暗叫不妙,已有許多人癡狂起來,竟不分東南西北青紅皂白四下猛打,場面越發大亂起來。
寶玉心中大急,忖道:“五大先鋒中,除瞭魏叔叔身受重傷,蔣叔叔給他們捉住,尚有犬、虎、鷹三個,此時形勢這等危急,他們怎麼不來幫忙?”
外圍的冷然忽對身旁的殷琳道:“殷姑娘,這裡怕是還有白蓮教的人伏著,你且退到墻邊去,留神周圍狀況。”
殷琳知他已準備出手,忙應道:“我會照顧自己的,你自個小心啊。”
冷然點瞭下頭,朝前緩緩踏出,方才一步,突爾立定。
殷琳訝道:“怎麼瞭?”
冷然不答,凝神靜氣的垂目於地。
原來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懾人殺氣,已悄悄鎖住瞭他。
程振先眼角睨見周圍情形,不禁焦灼萬分:“這幫人功力甚淺,如此貿然卷入,豈非形同自殺!再拖延片刻,隻怕傷亡劇增……”遽而長吸一氣,劍招收束,隻作守式。
焦慕鳳心一喜:“莫非他頂不住瑤兒的笛音瞭?”舒臂一展,手中怪刃登如千瓣雪花翻舞,團團卷向對方,驀見眼前劍光暴長,耳中亦聞嗡嗡鳴聲,心中大驚,急忙往後躍退。
程振先手中長劍如流星飛迸,分刺敵人身上“膻中”、“神藏”、“靈墟”、“神封”、“步廊”、“幽門”、“通谷”七處大穴,劍劍凌厲非常。
原來這一式名喚“七星落長空”,正是泰山派劍法中最精妙的殺著,程振先從不肯輕易將之示於人前,幾十年來,不過用瞭寥寥數回。
焦慕鳳盡能格擋,腳下疾退,但“步廊”、“通谷”兩穴附近仍然中劍,身子一陣酸軟,搖搖晃晃不支坐倒。
冷然驟感鎖住他的那股懾人殺氣消失無蹤,心中一凜,立時抬頭環視周圍。
程振先冷喝道:“白蓮妖孽,納命來吧!”劍鋒已刺到瞭焦慕鳳的頸邊,倏聞霹靂鳴響,一道凌厲無匹的氣勁從側後破空而來,疾襲腦後,隻好棄攻為守,返劍格去。
那道氣勁給劍從中剖開,餘勢竟然減無幾分,掃得程振先頸面辣痛,頂上束髻亦如紙破裂,登時披頭散發,極是狼狽,心頭劇震:“從哪冒出這等高手來?襲來之物究竟是什麼?”
又聞一聲怖響,第二道氣勁已厲嘯而至,這回卻射腿根處的大動脈,疾如飛電,根本無從躲閃,程振先趕忙沉劍格擋,手上不覺加瞭幾分勁道,守護心智的內力一弱,立給沈瑤的笛音侵入,神魂一蕩,手腳便慢瞭許多,心中方叫“不妙”,已給第三道氣勁射中右肩,爆出大蓬血花,兩處交攻之下,再也支撐不住,撲身於地。
冷然見一人突從群雄中步出,淡灰色袍裡露出半張大弓,在七八步外對著場心虛拔瞭三下,程振先便倒地不起,不禁吃瞭一驚,忽明方才盯住自己的就是此人,腳下一跺,人已箭般掠出。
灰袍人見他襲來,似乎甚是顧忌,旋即提步而起,隻在場中四下穿梭飛繞,手上不住開弓虛射,眨眼就擊倒瞭二三十人。
冷然見他每射一下,便有人身上爆出大蓬血花,竟無一記落空,心中愈來愈驚:“劍氣之上,便是劍罡,此人的虛射之技,似已逼近劍罡。”
灰袍人憑弓虛射,所發箭氣無形無質,疾如飛電,已是極難招架防備,再加上沈瑤的笛音相助,一時勢不可擋,過不一會,已有近百人撲倒在地,或哀聲呻吟,或昏迷不醒,或啼哭叫喚,原本風景如畫的花園,忽然變成瞭修羅屠場,一派腥風血雨的可怖景象。
冷然雖然輕功絕佳,但要分過半的內力抵禦沈瑤的笛音,始終追不上那個灰袍人,見園中形勢愈來愈是不妙,偏又奈何不瞭,不免焦急起來,心頭忽地一動,倏縱身掩向沈瑤,一掌朝她面門拍去。
灰袍人又以三記虛射輕松擊倒“獵魔將”應奇山,解去兜兜之困,眼角瞥見冷然轉襲沈瑤,趕忙返身撲來,人在空中連開大弓,“啪啪啪”三道霹靂分襲其腦後、頸後、背心。
冷然心中一聲喝彩,頭也不回,反掌舞瞭個大圓圈,正是名震天下的武當絕技“太極拳”,將三道凌厲無匹的箭勁盡數消弭,反借其勢,仍向沈瑤撲去。
沈瑤連聚幾波笛音,卻見絲毫阻遏不瞭敵人,心中既覺驚訝又感佩服,秀目在他臉上轉瞭一下,暗忖道:“江湖上傳說,此人是新一輩中最強者之一,果然並非虛言……”忽又覺得這少年臉上的冷漠有些討厭,旋思道:“哼!很瞭不起麼?難道我就怕你瞭!”左手將笛一收,右掌揚起,幻出朵朵白蓮般的虛影,卻是“聖蓮大法”中的絕學“幻蓮神掌”。
兩人掌法皆屬陰柔,卻又大相徑庭,沈瑤招招飄渺如煙虛空若幻,冷然卻是時而輕靈似羽時而凝重如山,激鬥中交擊瞭數掌,竟皆無聲無息,一時誰也占不到誰的便宜,心中各自暗暗詫異。
群雄更是驚訝:“這妖女果然有些能耐,竟似能與冷然分庭相抗!”要知冷然出道以來,除瞭那個大鬧都中的神秘采花大盜,再無別人能從他手裡走出十招。
寶玉見沈瑤長裙拂地,袍帶飄風,舉手投足俱如翩躚之舞,不由心馳神搖:“原來阿瑤的掌法也這般漂亮好看,絲毫不遜於凌姐姐哩。”殊不知凌采容的“碧波掌”同沈瑤的“幻蓮神掌”雖然有些形似,但兩者的威力卻根本不在同一級別。
那灰袍人見他們纏鬥在一起,生怕誤傷沈瑤,便不再射冷然,駐足於兩人十餘步外掠陣,見有誰靠近前來,便一射擊倒。
眾人這才瞧清楚瞭他的相貌,但見其兩鬢微現斑白,滿面風塵之色,一雙厲目卻是神威凜凜,隻是隨隨便便地立在那裡,便具氣吞山河之氣概,個個不由心驚脈跳,暗忖:“此人武功超絕,當是江湖上的赫赫有名之輩,可是從未聽說過白蓮教中有這樣一個用弓高手啊!”又想:“妖女身手不凡,又有這等高手依恃,難怪視這園中幾百號人若無物,敢來親身涉險。”
沈瑤雪靨輕暈,玉額微汗,原來她方才持續吹奏“小霓裳”,功力耗費甚多,初時尚不覺得什麼,到瞭十幾合後,便漸感吃力起來,心忖:“武當絕學果然非同小可,跟他鬥拳腳太費內力,照此下去,於我不利,須得想個法子拿他……”忽然躍退兩步,從袍中拔出一把劍來,笑道:“久聞‘太極劍法’精妙非凡,今兒既然有幸遇上,當請沈少俠不吝賜教。”
冷然見她手中長劍通體如墨,知非尋常之物,亦不托大,抽出腰中懸劍,註力其中,拱手道:“無需客氣,姑娘請。”
沈瑤一劍刺出,驟化墨光道道,疾飛冷然身上數處要穴。
冷然雖然年輕,但其劍術之造詣已可列入當今武林前十名內,一眼立掂出對方的斤兩:“這招甚是狠辣霸道,可是稍欠含蓄,過於張揚瞭……”心中捏瞭個“攬”字劍訣,斜滑一步,揮劍迎出,自信一招即可帶飛敵人的兵器。
豈料兩劍方交,手上忽感一輕,長劍竟然無聲無息匪夷所思地斷做兩截,驚愕中急忙閃身躲避,瞬息使盡瞭武當騰挪中的千萬精華。
但對方的墨劍卻似那附骨之蛆,始終如形隨形地死死粘住瞭他。
“適才乃詐!這方是她真正的水平……”冷然倏明敗局已定。因為僅從劍速上判斷,便可知道,對方的劍術絕對不在自己之下,然而高手對決,勝負不過毫厘之間,自己失勢如斯,再無絲毫扳回可能。
墨劍終於刺中冷然右肋的“章門”穴,雖然劍鋒透入皮肉半寸即退,但已令他戰力盡失。
沈瑤悠然立定,一攏秀發,朝委頓於地的冷然嫣然道:“小女子倚仗兵器鋒利,勝之不武,得罪瞭。”
冷然仿若夢中,隻呆呆地望著她手裡那把古樸無華毫無殺氣的墨色長劍。他不但劍術瞭得,內力亦渾厚無匹,勁道灌註劍中,自信就是遇上削鐵如泥的神兵,也不至於一觸即斷……但這一刻,自信已然崩潰。
園中鴉雀無聲,幾百號人心膽俱寒,如非親眼所見,打死都不會相信:武當的未來掌門人一招就給擊倒在地。
寶玉卻是喜出望外,忽然記起,那天去丁翊故府的路上,在車廂內談及劍妖的劍術如何厲害之時,兜兜曾跟自己說過的半句話:“他劍法好麼?隻怕接不住我小姐十……”此時想來,那“十”的後邊,應該是個“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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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纏繡繞,玉掛珠垂。
世榮懶洋洋地躺在軟毯裡,懷中嬌攀媚倚,卻是均已一絲不掛的碧紫雙姬。
三人皆呈疲態,亦不知銷魂瞭幾度。
紫姬搖搖手兒,嬌慵無力道:“不要瞭,我不行瞭。”
碧姬仰起玉首,妖異的碧眸灼灼望向男人。
世榮四肢攤著,喘氣道:“隻是歇一會,難道本王還怕你不成。”原本可以通宵達旦夜禦十姬的他,適才居然破天荒的連泄瞭四遭,總算深深領教瞭“拘魂大法”的威力。
紫姬忙道:“姐姐不要瞭,饒瞭我們吧,榮郎身上還有傷哩。”
鳳凰兒得色道:“誰叫你們公婆倆先來鬧我!”
兩人情意似已更勝從前,世榮口中便輕薄起來,笑道:“為你接風洗塵,卻還怪人,方才不知是誰在喊‘好人兒好哥哥’的?”
鳳凰兒麗顏泛暈,在他腰裡狠狠擰瞭一把,發嗔道:“得瞭便宜還賣乖麼!”
世榮故作痛得呲牙咧嘴之色,卻仍笑道:“我不單辛勤耕作,還汗蒸漿淋地慷慨灌溉,到底是誰得瞭便宜?”
鳳凰兒聽瞭“汗蒸漿淋地慷慨灌溉”這句,越發羞不可遏,又要來擰男人的嘴。
孔雀兒忙從中攔住,意味深長地笑道:“好啦好啦,你們一個慷慨灌溉,一個以身飼狼,誰亦沒占誰的便宜。”把嘴兒移到鳳凰兒耳邊,小聲道:“姐姐,你那‘拘魂大法’著實厲害,我還從未見過榮郎如此瘋魔哩,差點就給他擺佈死瞭。”
鳳凰兒也湊去她耳邊,低笑道:“小浪蹄子,適才你把我的手都捏碎瞭。”
孔雀兒臉上一紅,悄笑道:“你不浪,我隻問你,你統共流瞭多少次?”
鳳凰兒笑道:“你說我便說。”
世榮見她們姐妹倆神情古怪,抗議道:“說什麼開心話兒啊?也讓我樂一樂。”
孔雀兒橫瞭他一眼,嗔道:“你還不夠樂麼!”忽似想起瞭什麼,向她姐姐道:“對瞭,你不是說這次到中原來,意外得到瞭一條事關我聖門的重要消息麼?你快點告訴他,此人最在乎的便是這些。”
世榮一聽,果然來瞭精神,忙問:“什麼重要消息?”
碧眼魔姬道:“你知道白蓮教嗎?”
世榮點頭道:“知道。”
鳳凰兒道:“他們也對中原有野心,要與我聖門爭奪天下。”
世榮輕“哦”瞭一聲,等她接著往下說。
鳳凰兒見他竟無絲毫訝異之色,哼道:“你以為隻是個尋常的江湖幫會麼?還是以為他們不過是些烏合之眾?告訴你吧,聖門若對此掉以輕心,日後必將大吃苦頭。”
紫姬笑道:“哪裡是掉以輕心,榮郎已經知道這消息瞭,身上的傷,有一半就是拜這白蓮教所賜呢。”當下將世榮在皇宮中的經歷敘說瞭一遍。
鳳凰兒聽瞭,方才恍然,道:“原來如此,我還奇怪他怎能這般冷靜哩。”
世榮肅容道:“這邪教的實力絕對不可小覷,他們有些步子已走在瞭我聖門的前面,譬如在皇宮中安插內應栽培勢力;就是在武裝力量培養方面,也不遜色我聖門多少,聽說他們已在一個叫做極樂谷的地方偷偷組建瞭一隻八萬人的部隊,這個數目,僅僅比我們在南疆的部隊少兩、三萬。”
鳳凰兒道:“極樂谷?”
世榮道:“可惜這個地方至今未能找著,終是我聖門的心腹之患……對瞭,你是如何知曉白蓮教有爭奪天下的野心?”
鳳凰兒卻不答話,吟吟一笑,悠然道:“我今次給你帶來的見面禮,便與這極樂谷大有幹系。”
世榮一怔,見她臉上似有得色,驚喜道:“莫告訴我,你已查著瞭極樂谷的所在之地!”
鳳凰兒搖頭道:“不是,當時我並不知極樂谷有何不妥,因此沒有繼續追查下去。”
世榮一陣失望:“哪……是什麼禮物呢?”
鳳凰兒輕輕道:“不過六百工匠而已。”
世榮微微一震,盯著趴伏在身上的美婦人道:“什麼?”
鳳凰兒饒有興味地用指拔弄男人的乳頭,漫不經心道:“就是六百名工匠,六百名中原各地有名的能工巧匠,原本是白蓮教要送往極樂谷的,但我卻借花獻佛,把他們轉送到瞭你的陳見羽那裡。”
世榮霍然坐起,兩手緊緊捏拿住她那嫩滑香肩,激動得渾身輕顫:“你說什麼?”
鳳凰兒扳著指頭,認真數道:“當中有四百一十一名鐵匠,一百四十三名木匠,還有四十六名其他各行的名匠,加起來剛好就是……”忽地“噯喲”一聲嬌喚,朝男人蹙眉道:“你捏得人傢好痛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