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若若第一次直面戰爭的殘酷。
擂鼓震天,旌旗蔽空,箭矢亂飛。
然而她看到最多的是一個個士兵沖上去,又滿身是血被抬下來,或者僵著身體從城樓上滾落。
地上散落著攻城、守城的器具,上面沾著猩紅的血跡,旁邊歪倒著橫七豎八的屍體。
“陛下,這裡不安全,您還是回宮吧。”齊國公勸諫道。
林若若整個人都裹在紅色的輕薄大鬥篷裡,她瞇著眼睛,揚著望著刺目的陽光,刺到眼睛流淚仍不想移開,突然那束明亮的光線裡出現一團黑影,影子越擴越大,她睜大眼想看清楚那是什麼,耳邊“呼”刮過一道風聲,她腳尖離地,被摟著腰肢後退數丈才緩緩落地。
“轟”一塊巨石砸在她剛剛所站的地方,地上立刻凹進去一大塊。
“若若你在想什麼?若不是我你就沒命瞭。”高澤芝面帶薄怒。
付時雨也驚出瞭一身冷汗,“若若。”
齊國公再次勸諫,“陛下,太危險瞭,回宮吧。”
林若若看著被沖車撞得搖搖欲墜的玄水東城門,搖瞭搖頭,“看樣子,京城也守不住瞭,孤就在這裡等著吧,孤要親眼看著,這些亂臣賊子……”她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齊國公神色凝重,眉心打著褶子,他閉瞭閉眼,終於下定決心,“陛下,老臣有緩兵之計。”
他看瞭付時雨一眼,那一眼極其復雜。
付時雨讀懂瞭,高澤芝也讀懂瞭。
“說。”
他欲言又止,還是看向付時雨。
付時雨輕輕嘆息,“若若。”
這一聲仿佛凝住瞭時光,綿遠而悠長。
“若若,讓我去吧。”
“什麼意思?”林若若緊繃著一張小臉,似乎想到瞭什麼,又不敢確認。
“鎮國公打出清君側的旗號要取我性命,不管是不是幌子,但總歸是寫瞭檄文昭告天下的,若若將我交出去,至少能拖住幾天,到時候援軍……”
“不行。”林若若斷然拒絕,“絕對不可以。”
“若若。”他抓住她的手,她甩開他的手,凝視著他依舊幽雅淡然的臉,一字一句,“孤絕不會答應,孤命令你,絕不可以身犯險。”
“若若,你聽我說。”
“那年先帝召我入宮,那時先皇後已不在,先帝身體也不大好,隻是這個國傢還需要他,他隻能強打起精神。先帝帶我來到窗前,推開窗戶,我往外一看,看到若若你將一枚枚價值連城的寶石扔進水池裡。”
“若若那時的笑容,比匣子裡的寶石還要璀璨。你朗聲說道,從現在起,這流風池改名叫月華池,池底鋪滿寶石,月光照下來一定特別華光熠熠,特別漂亮。”
“我心裡想,窮奢極侈,暴殄天物。而先帝看著你笑得寵溺包容,可笑著笑著又突然哭瞭出來。”
“先帝雄才偉略,一方霸主,四方臣服,在我面前哭得傷心不能自已。我不懂,問先帝為何哭?”
“先帝抓住我的手,說道,他故去之後,誰能護我兒?我兒該如何是好?付卿,你可願替朕護我兒?”
“我回答,臣自是忠於公主,絕無二心。”
“朕故去之後,你便是攝政王。”
“跪下,朕要你發誓,你將全力輔佐公主,護她周全,即使付出性命,犧牲你的傢族,也在所不惜。”
付時雨手掌撫上她的臉龐,“所以若若,我為你死,本來就是註定好的,我在先帝面前發過誓的。”
說罷,他轉身要走。
林若若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淚珠滾落,“不,付時雨,我不許你去。”
“若若,放手吧。”
“不,我不。”她從後面抱住他的腰,“我絕不允許。”
“陛下保重。”他強硬地推開她,一步步朝玄水東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