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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智者千慮

  “宮主如果誠心指點我們尋獲謀害主上的元兇,根本不必命人攻入雲來居如此嚴重。”封三嚴肅的說。

  盛希賢笑而不語,司馬晚晴已接口,“命人進來,是為瞭安全起見。隻怕有人陰謀被揭穿,會殺人滅口也未可知。”

  “不如大傢一起罷手,好好查實真相,如何?”不論盛希賢的話是真是假,封三隻想先平息幹戈。

  “好,叫他們住手。”盛希賢一聲令下,自有人匆匆報去。

  “全部住手。”封三封四也各自吩咐著,胡天雖極惱怒,表面上也隻得隨瞭大傢。片刻間,適才不絕於耳的打鬥聲歸於安靜。

  封三忽地轉向司馬晚晴,“恕在下冒昧,小少爺此刻可安好?”胡天瞪著她,顯然也迫切想知道答案。他們已察覺一切是聖武宮有計劃的進行著,司馬冰雖有巴摩克這樣的絕頂高手看顧,但此刻究竟如何,他們難以確定。

  “他很好,兩位無需掛心。”司馬晚晴的視線銳如刀刃般再次劈向胡天,“還是請常勝把東西拿出來,大傢都瞧瞧。”

  常勝恨恨的從衣襟裡摸出一個紙團。她緩步過去接瞭,展開一看,嫣紅的唇邊突然綻放出嘲諷的笑意,“有趣瞭,剛才胡執事矢口否認。可這信,命人速速炸毀西湖東岸停靠的繡舫,分明是出自胡執事之手啊。”

  封三湊過來接瞭那紙,細看之下,臉色大變,滿心疑惑的註視著胡天,卻不開口。

  “宮主既存心陷害,找人模仿在下的筆跡也不難。”胡天不屑的瞥瞭紙條。

  “是嗎?”司馬晚晴逼近一步,拿過紙揚到胡天眼前,“難道你的印記也是假的?”胡天這才看到信末尾署名處,紅艷艷的,印的赫然是他自己的執事印章。

  “這怎麼可能……”胡天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脫口而出。字是他寫的沒錯,可他明明沒有蓋印章。

  “這怎麼可能還完好無損的在這世上?不錯,你是命常勝看信後,立刻銷毀。隻不過,人算不如天算。老天偏偏要留下這罪證,讓所有人看清你的真面目。”司馬晚晴冷冷的瞧著他,先是背叛司馬烈,再是背叛段喻寒,這樣卑鄙下流、毫無信義的人一定要死。

  封三走向常勝,“你為什麼沒銷毀這信?”

  “小的……小的一時貪心,想著辦完事後,拿這信向胡天再換些銀子花。”常勝自知想法太貪婪,語聲不由低下來。

  封四也過來看瞭那信,和封三面面相覷,嘆瞭口氣。

  要知道彼時,烈雲牧場和許多商傢做生意,段喻寒和四大執事的印章是取信於人的重要證明。且,前年有人偽造他們的印章,四處招搖撞騙被抓獲後,段喻寒已下令四大執事的印章,統一用罕見的千年冰玉雕刻而成。印章上的篆文、刻法、乃至印泥,也都是烈雲牧場為防假冒,特別定制的。所以,就算有人刻意偽造,紙上印記的顏色、深淺,線條的粗細,輪廓的清晰與否,必然有所不同。

  可現在,那印記和素日裡的確是一模一樣。所以,這信確實出自胡天之手,常勝沒有說謊。謀害段喻寒的人,正是胡天!

  胡天聽得嘆氣聲,心知他們已信瞭八九分,忽然大聲道,“聖武宮見主上去世,就想趁機打牧場的主意。陰謀,這是聖武宮誣陷我、離間我們的陰謀。”他雖被戳穿,還是理直氣壯的模樣。

  封三沖盛希賢微一拱手,“在下謹代牧場上下多謝宮主相助,使真相大白於世。隻是處置叛徒,替主上報仇,乃牧場的傢事,還請宮主帶人速速離開,以免傷瞭彼此的和氣。”他這話聽似準備對付胡天,實質在於催促盛希賢離開。

  “本宮離開也容易。恐怕你們對付不瞭他。”盛希賢淡淡的應著。

  封三臉色微變,“宮主不肯走,硬要插手,隻怕日後武林中人真要誤會宮主對烈雲牧場有所圖謀瞭。”他自然知道在杭州,聖武宮若有心殺人,雲來居無一人能逃脫死亡的命運。現在唯有以名聲來拘束盛希賢的行動,希望他罷手。

  盛希賢忽地笑瞭,隱隱然的霸氣欲揚,“胡天膽敢在杭州肆無忌憚的釀造血案,本宮自然要管。當然,更重要的,本宮衷心希望烈雲牧場可以完璧歸趙。”

  “這個自然,在下等定當全力保護和支持小少爺,管好牧場。”封三毫不猶豫的答。

  “烈雲牧場,自建立以來,就屬於關外司馬世傢。封執事難道忘瞭?”盛希賢依然笑著,細長的鳳眼卻寒光陡現,封三不由倒退一步。

  “想必是你貴人事多,早已忘瞭誰才是牧場真正的主人。”司馬晚晴不知何時出去又回來,已恢復瞭本來面目。

  那樣的容貌,那樣的體形,胡天和封三這三年不知見過多少類似的。此刻,兩人卻都禁不住心中一抖。依然是那燦若朝陽的眉目,顧盼間,卻宛如一輪冰月沖破層層氳氣,挾帶瞭亮銀如雪的銳氣,撲面而來。

  盛希賢起身到她旁邊,“關外司馬有繼承人,又何須一個三歲的孩子來掌管牧場?”

  “宮主有所不知,夫人並非司馬老爺的親生骨肉,按理,沒資格繼承牧場。”封三躬身言道,他這才明白盛希賢說“完璧歸趙”的意思。

  “是嗎?恐怕是場誤會吧。”盛希賢飽含深意的目光掃過封三一幹人等。封三一驚,暗忖盛希賢是否全然知曉他們指鹿為馬的把戲。

  胡天眼珠一轉,右手霍地直指司馬晚晴,“原來是你勾結聖武宮,誣蔑我。”繼而轉向封三,“剛才那個什麼常勝,定然是他們的詭計,大敵當前,你我正該齊心協力才是。”封三和封四互相交換著眼神,好似已相信胡天的話。

  司馬晚晴微微冷笑,也不言語。或許她根本不必和他們多說,隻要殺瞭胡天,制服封三,再回牧場揭穿事實真相,也一樣可以奪回牧場。

  胡天微一招手,身邊諸侍衛唰的擋在身前,獰笑著,右手按向身後那副仙鶴祥瑞圖。

  “住手!”離他最近的封三斷喝著,撲的一掌打去,隻想擋瞭胡天的手。

  “所有人退出廳外!”司馬晚晴心念電轉。依稀記得很久前,聽司馬烈提過,說烈雲牧場各地分店的客廳都藏有機關,可置人於死地,專為防范圖謀不軌的客人。莫非胡天詭異的舉動是要啟動機關?

  飛身上前,袖中天蠶絲毫不猶豫繞向胡天的右臂。盛希賢不退反進,隨手拔瞭她發間玉簪,激射而出。

  出擊防守間,胡天一個回旋,錯開身子,避開封三的掌力。身前侍衛一起出刀攻向天蠶絲,略略阻滯瞭它的前行。玉簪如流星在空中疾速劃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深深紮入胡天的右腕,連帶著釘在墻上。

  右腕血流如註,胡天悶哼一聲,狂笑著,“你們都去死吧。”左手掙紮瞭用力按下畫上仙鶴眼睛處。“嘎嘎”,眾人隻聽頭頂悶響,仿佛有什麼巨大東西要壓頂而下,左右墻壁也翻轉過來,密密麻麻的小型利箭駭然蓄勢待發。

  封三封四怒視胡天,已無力阻止啟動的機關。退出廳外的聖武宮諸人大為驚駭,緊張的註視廳內動靜,不敢進來一步。盛希賢卻在司馬晚晴耳邊笑著低語,“我不信這世上有傷得瞭我們的機關。”

  “嘎嘎”聲忽止,墻壁翻轉回去,恢復瞭原先的模樣。一時間,四周靜謐無聲,所有人都呆住瞭。

  大顆大顆的汗珠漸漸從胡天額上滲出、滾下來,他唇色灰白,拚命又按下去,機關再無任何反應。難道是機關久未使用,已然失靈?

  司馬晚晴轉瞬間,已明白事情原委。定然是段喻寒和裴慕白沒走,暗裡搗毀機關,否則,還有誰知道秘密機關的所在,又能及時制止它?

  思索間,耳邊傳來裴慕白用“傳音入密”送來的聲音“好險,幸虧來得及”,頓瞭一頓,又道“段喻寒一早猜到胡天對付你們,肯定要動用這機關,他還是一心護著你。其實,報仇的事,你要想清楚才好”。心頭一顫,裴慕白總希望她能快樂些的,可如果真能放下仇恨,她又何苦為難自己?

  “所謂天意難違,上天也不齒你的所作所為。你還有什麼陷阱隻管使出來好瞭。”司馬晚晴略一回神,清凌凌的笑聲在大廳內外回蕩,已用上擎天無上心法的霸道內功,相信雲來居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盛希賢贊許的望著她。制敵,以攻心為上,利用眾人敬畏老天的心理,再展示武功,震懾胡天的手下,自然可動搖他們對胡天的維護之心,讓他們放棄抵抗。

  果然,門外雲來居的人已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胡天身旁諸侍衛雖還肅然站立,但目光遊移,顯然有所不安。封三封四也自緩緩挪步,離胡天遠些。

  胡天環顧四周,匆忙瞥瞭幾眼東邊置放的飛龍銅壺滴漏,神色閃爍,口中卻道,“你勾結外人,妄圖以武力攻占雲來居,我是寧死不屈的。”

  “說得好動聽?可惜,叛徒唯一的下場就是死路一條。”司馬晚晴欺身飛掠而至,諸侍衛略一猶豫,還是下意識的出手要阻擋她。

  司馬晚晴倏地停步,盈盈而立,“我知道有些人和常勝一樣,是為瞭生計才在胡天手下做事,對他卑劣的背叛行徑毫不知情。我不是不明理之人,隻要諸位棄暗投明,我自然不會追究什麼責任。你們以後,仍然可在烈雲牧場擔當重任。”她娓娓言道,煞是動聽,那些人恍若醍醐灌頂,一時你看我,我看你,猶猶豫豫的均停瞭手。

  “哎呀,想不到是胡執事派人暗害主上,當真該死。”

  “我可不能助紂為虐,平白擔瞭個背叛的名聲。”

  “是啊,小姐素來宅心仁厚,會體諒我們的。”

  隱約聽得廳外眾人低聲議論,司馬晚晴靜靜的笑瞭。孫子兵法有雲“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嶽中正曾教過的,她時刻謹記在心。要殺胡天並不難,但她不想那些下人盲目的各為其主,以死相拚。

  如今,胡天在雲來居的人馬已被分化。就算還有些愚忠的死黨,也在少數,不足為慮。

  轉眸間,瞥見廳外,不知幾時段喻寒和裴慕白已混雜在人群中。那溫柔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看過來。昔日趣事,突地從心底跳出來,胸臆中不由漾起朵朵漣漪。

  那時,她曾仰瞭小臉,擰瞭眉頭,一臉嚴肅的問他,“以後我遇到很厲害的敵人,怎麼辦?”

  他就強抑瞭笑意,也做嚴肅狀,答她,“你練好武功,再厲害的敵人都不用怕。”

  她氣鼓鼓的瞪瞭他,滿心不高興,“你讓我一個人去打敵人,那你幹什麼去瞭?”

  “我嘛,我在遠處看著你,給你打氣。等你贏瞭,幫你慶祝,如何?”他的黑眸就那麼溫柔而戲謔的看過來,看得她有些心慌意亂。

  隻記得自己低頭嘀咕著,“可你說過任何時候都會保護我,怎麼能丟下我一個人對付強敵呢?”

  “你不想快點長大嗎?長大瞭,要做一個真正強大的人,必須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他的話依稀還縈繞在耳邊。

  想到此處,她忍不住揚起唇角,恬然一笑。外面忽傳來數聲慘叫,還有許多人的咆哮呼喝聲,她匆忙回過神來。

  一時間,廳內外眾人都有點驚奇,明明剛才大傢都命令住手的。

  胡天嘿嘿一笑,“大傢不用害怕,是一些忠於牧場的人趕來救助。識時務的,速速歸隊,段喻寒已死,和胡某共創一番事業也是一樣的。”

  混亂之聲越來越近,盛希賢和司馬晚晴雖早料到胡天另有精銳人馬在雲來居外,但沒料到來得如此之快,而且聽聲音,仿佛也有幾百人。盛希賢是不怕的,當真危急,他隨時可召集更多的聖武宮人過來。隻是殺戮和流血,司馬晚晴竭力想避免,卻避無可避瞭。

  “砰”,“啊”,火光沖天,叫聲連片,煙霧蔓延過來,儼然是江湖上殺傷范圍最廣的暗器雷震子。傳說中,雷震子用火藥硫磺硝石等做成,扔出去可炸傷數人,隻是失傳已久。看來胡天意圖反叛,蓄謀已久,知道武功不敵,才尋來此物助陣。

  “封兄弟,你和胡某共事多時,可願和胡某再攜手,開創牧場另一個鼎盛時期?”胡天的話聽上去誠懇,語調卻是得意洋洋,仿佛已穩操勝券。

  封三冷哼一聲,“封三雖愚昧,被你蒙騙多時,但也知道何謂大義,絕不會貪生怕死,和你這樣的叛徒同流合污。”

  “你是決定向著那個女人,你別忘瞭,當初是你一手導演指鹿為馬的那場戲。她未必會那麼寬宏大量放過你。”胡天冷冷的提醒封三。

  “她到底是主上心心念念的人,也是小少爺的親娘。幫瞭她,再怎麼沒有好結果,也比跟隨你這個叛徒強!”封三正色回敬。

  司馬晚晴眼見一場慘烈的殺戮再次開始,一陣黯然;聽封三斬釘截鐵的話,雖有些意外,卻也感欣慰。天蠶絲“嗖”的出擊,擒賊先擒王,制服胡天,那些人自然會停手。

  “既然你主意已定,別怪我心狠手辣。”胡天突地從腰間摸瞭兩顆黑黝黝的圓球,一顆扔向司馬晚晴,一顆扔向封三。

  雷震子?廳內諸人頓時慌張得四處逃竄。

  “砰”,“砰”,和適才外面一樣的響聲。“小心。”盛希賢沖過來,急拉瞭司馬晚晴退後,她卻掙開他,緊跟瞭繚繞煙霧中胡天模糊的背影,就算受傷,她也絕不能讓他趁亂逃走。

  “咳咳……”一幹人等從濃煙密佈的廳內沖出來,卻不見最重要的三個。裴慕白擔心之餘,隻想進去看個究竟。段喻寒卻站在原地沒動,若無其事,“她不會受傷。”

  “你怎知道?”

  “你若是胡天,敵人和自己距離這麼近,你會不會真的扔一個威力巨大的雷震子出去?如果我猜得沒錯,那隻是煙霧彈。”

  果然,白煙逐漸散去,隻見司馬晚晴抓瞭胡天出來,盛希賢悠閑的踱步出來。三人均毫發無傷。

  “叫你的人住手!”天蠶絲繞瞭胡天的脖子,她若用力,隨時能讓他腦袋搬傢。胡天無奈的大叫幾聲,外面立刻停瞭爆炸聲,打鬥聲也迅速消失。

  是胡天,去西藏弄來玄冰之毒,毒死瞭司馬旭,害死瞭司馬烈,還妄想炸死段喻寒霸占牧場。司馬晚晴瞧著他,隻覺自己從未如此痛恨一個人。

  “殺我之前,有樣東西你一定要看。”胡天適才被抓時有點氣急敗壞,如今卻又出奇的鎮靜。

  “你還想玩什麼把戲?”司馬晚晴勒緊天蠶絲,看他面色血紅,目光散亂,進氣多出氣少,竟有瞭些許復仇的快感。

  “那東西……在我右邊袖子裡,你不看……一定會後悔一輩子。”胡天掙紮著從牙縫擠出這句話。

  司馬晚晴驀然心慌,右眼皮狂跳,仿佛什麼不祥的事即將發生,探手到他袖裡把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塊精雕細琢的和闐美玉,春日下,通體晶瑩剔透,凝碧成光,一面用金絲嵌瞭“謙謙君子”四字,映瞭她纖長素白的手,典麗如畫。她的手止不住輕抖一下,隨即緊握瞭那玉。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盛希賢和司馬晚晴此次對付胡天的計劃堪稱完美,可唯一沒有考慮到的,卻足以令胡天安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