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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相見時難

  進門的赫然是那兩個侍衛,可他們本該守在門外,怎敢擅自進來?

  司馬晚晴纖眉微挑,“兩位有什麼事?”皓腕上纏繞的天蠶絲悄然彈開,隨時可以出擊。

  “小晴,我隻不過戴瞭個人皮面具,又吃瞭點草藥變瞭聲音,你就認不出瞭?”先進來的人頗為感慨的言道。那語氣分明是裴慕白慣常的口吻,司馬晚晴呆瞭一呆。

  一轉眼,瞥見後面那人深邃如潭的黑眸,心仿佛被誰擰瞭一把,出奇的痛,硬生生的強迫自己偏過臉去,不再看他。是的,沒有人能冒充段喻寒,她第二次細察屍體時就發現瞭真相。她的寒,要死也隻能死在她手上。可她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再見到他。

  “本來想在外面接應你,看你總不出來,就進來瞧瞧。”裴慕白匆匆掃視周圍,有點奇怪明明沒有其他人,她為何還不走。

  司馬晚晴勉強揚瞭揚唇角,用手指瞭指上面,“巴摩克被控制瞭,不讓我帶冰兒出去。”心卻突地狂跳不止,可怕的思緒在腦中飛來飛去,一時抓不住。段喻寒的腳步很重,他怎會這樣?

  如電般抓住段喻寒的脈門,他絲毫沒有躲避,隻靜靜的望著她。用力握下,一點內力反彈的跡象都沒有。司馬晚晴大為駭然,想問卻問不出口。他向來喜好學武,也有許多人贊他是罕見的武學奇才,可他如今卻內力殆盡,和普通人無異。縱然他看上去再怎麼平靜自若,但她知道他一定很失望很難受,可他怎會到如此地步?

  “我沒事。”段喻寒反手握住她手。看她瑩潔如玉的腕仿佛又纖細瞭些,他有些懊悔。就算相信她的能力,但他詐死,讓她卷進爭鬥的最中心,終究是危險的。

  他黑眸裡絲絲縷縷的柔情似乎總在蠱惑她的心,排山倒海的感傷充滿瞭她的胸臆間。他不知道,她因他的假死,差一點放棄瞭生命。

  “是繡舫爆炸弄的?”她悶悶的出聲。

  “是,”他不想告訴她真相。渴望中她的溫暖,沿著指尖,真真切切的沁入心中。他的心已冷寂太久。

  司馬晚晴默然甩開他的手,退後一步,“沒死就好”。做人有所為,有所不為,就算再怎樣心痛,她也不會放棄自己的原則。

  裴慕白見二人情形,禁不住一嘆,恩怨情仇四個字,誰能道得明,參得透?

  “你我之事稍後再說,先帶冰兒出去要緊。”司馬晚晴淡然以對。

  段喻寒俯身抱起司馬冰,濃濃的澀楚交織在心頭。她的原諒對他來說,隻可能是一種奢望嗎?

  小傢夥在他懷裡掙紮瞭兩下,很快就老實瞭,小腦袋無力的搭在他肩頭,“叔叔,我爹也常常這麼抱我。”奶聲奶氣的童音讓段喻寒心一顫,抱他的手臂不由緊瞭緊。他暗暗發誓,除瞭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冰兒傷心瞭。

  巴摩克的身影疾撲下來,阻瞭段喻寒的去路。天蠶絲倏地斜裡飛去,迅捷無比的纏上巴摩克的右臂,裴慕白的軟劍配合的直點巴摩克肩部四大穴道。巴摩克低吼一聲,竟完全不理他們的夾攻,一心一意要截住段喻寒。

  天蠶絲繃得筆直,劍尖戳中穴道,卻依然制止不瞭失去自身意識的巴摩克。司馬晚晴惶急之中,一個“羽化風間”,輕靈如暢遊天空的仙子,從意想不到的角度越過巴摩克,擋在段喻寒身前,急挽瞭他的手臂,倉猝著連退幾步。

  巴摩克如影隨形,連攻三掌。裴慕白也連挽瞭三個劍花,勁道一個猛似一個,這才勉強抵擋他瘋狂的攻擊。

  司馬晚晴和裴慕白對視一眼,心下均有些躊躇。論實力,他倆聯手自然能贏巴摩克,可巴摩克不守隻攻,而且點他穴道他也渾然不覺,難道真的隻有重傷他甚至置他於死地才能帶走冰兒嗎?

  “疏影橫斜水清淺,”段喻寒鎮定的開口。

  司馬晚晴愣瞭一下,那是她少時最得意的鞭法招式,眼見巴摩克勢如猛虎般又撲過來,不及多想,天蠶絲自然而然的飄飄忽忽打橫裡掃過去。招式雖和從前一樣,但配合瞭擎天無上心法,威力已非同小可。

  “蘇秦背劍,”段喻寒看向裴慕白。那是劍法最基本的招式之一,天下間每個練劍的孩子都會。很奇異,瞥見那黑眸盡頭的清澈,裴慕白選擇相信他,照做瞭。

  “雪擁藍關馬不前”,“青龍出水”,“春來江水碧如藍”,“仙人指路”……隨著段喻寒的聲音越來越快,巴摩克漸漸有些手忙腳亂。或許,對一味強攻、不清醒的人,本就不必用什麼花哨的招式,越是簡單的動作,反而越能發揮強勁霸道的內力。

  全然不相幹的招式,司馬晚晴和裴慕白此刻使出來,卻是天衣無縫的配合,剛柔相濟的內力逼得巴摩克不得不束手束腳。

  “花自飄零水自流”,天蠶絲悠長如溪水,一波波的蕩漾開來,纏繞上巴摩克的雙足。“星垂平野”,劍光燦爛閃爍如漫天繁星,縱橫的劍氣籠罩瞭巴摩克全身。

  三人目光流轉對視,彼此心領神會。銀白如霜的天蠶絲,穿透冷森森的劍光,裴慕白倏地抄起絲的另一端。身影交錯,敏捷的迂回環繞,天蠶絲柔韌的勒進巴摩克的腳踝手腕。素手靈巧的抽束,打結。

  剎那間,巴摩克的雙手雙腳被綁縛在一處,但他尚不停歇,猶自如球般撞向段喻寒。司馬晚晴咬瞭咬唇,手掌如刃,霍地劈在巴摩克後脖處。巴摩克頓時倒地,終於不動瞭。

  手心有些濕,司馬晚晴長籲口氣,這樣制服巴摩克是最好的方法。

  “阿姨,你好厲害。”司馬冰扭著身子,撲到她懷裡。

  “沒事瞭。”段喻寒幫她順瞭順額上因打鬥而凌亂的青絲。那動作,和從前一樣,他的手更如往昔般輕柔。司馬晚晴見他如此,一時間心亂如麻,忙站到裴慕白身旁。裴慕白和段喻寒忽而成瞭互相信任幫助的朋友,這是她始料不及的。她更怕的是對他抑制不住的悸動。為什麼危急關頭,她仍然隻想他毫發無傷?

  看她下意識的動作,看裴慕白對她回護關心的目光,段喻寒喟然一嘆。她的一生,如果從來不曾遇見他,是否會幸福快樂許多?回想當年,那艷紅如火和白衣勝雪相互依偎,在他人眼中,也是賞心悅目的一道亮麗風景,恐怕也會贊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吧。

  “快走,剛才巴摩克的叫聲不知是否驚動外面的人瞭。”裴慕白催促著,又看到地上的巴摩克,不由停瞭腳步,按理該把他也帶走,免得他再被人控制利用才是。

  “帶他一起走?”裴慕白略有猶豫,現今情形,要順利出雲來居,實在不宜再多帶一人。

  “嗯,”司馬晚晴也是放心不下,巴摩克到底和她有師徒之誼。但轉念想到,厲冽就快帶人過來,自然會救巴摩克,當下帶頭出門,“還是不要,自然會有人救他。”她話說得含糊,卻是極肯定的語氣。段裴二人雖疑惑也不及多問,匆匆出瞭裡屋的門。

  行至外屋,忽聽得門外許多小心挪動的腳步聲,三人悄然止步。

  “咦?”儼然是厲冽的聲音,想來是他發現門沒鎖,門邊也無任何守衛,大感驚奇。

  司馬晚晴松瞭口氣,把門拉開。“夫人,”門外厲冽帶瞭十餘人齊齊站好。

  “進去,把巴摩克大師安然送回雅苑。”“是。”

  “這兩位是?”司馬晚晴身後兩個雲來居侍衛,厲冽能肯定不是聖武宮人假扮的。

  “他們是從前牧場的舊識。”司馬晚晴也不停步,抱瞭司馬冰飛身上屋頂。她隻想盡快讓冰兒跟段裴二人到安全的地方,再回來對付胡天。裴慕白帶瞭段喻寒緊隨其後。

  “夫人帶司馬少爺去哪裡?”厲冽聽似關心的話,語調卻很不恭敬。

  “我稍後就回來。”

  厲冽追瞭過來,“宮主有令,讓屬下時刻追隨夫人左右。”頓瞭一頓,又道,“還有保護司馬少爺的安全。”

  司馬晚晴陡然變色,盛希賢對她是關心,還是有掌控和防備之心?厲冽卻在看到巴摩克象粽子一樣被抬出來時,著實呆住瞭。司馬晚晴的武功深淺他大致瞭解,雖然在年輕一輩中獨占鰲頭,但要贏宮主的師父幾乎不可能。難道是因為那兩個雲來居侍衛的幫助?如此說來,那兩人必非普通人。

  司馬晚晴一轉眼,見厲冽銳利的目光在段裴二人身上逡巡不去,知他有所疑心。心念電轉,已有所決定,當下嫣然一笑,“既然宮主如此說,那就有勞瞭。”隨即轉向段裴二人,“雲來居即將有一場大麻煩,兩位還是速速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好。”

  “也許我們留下能幫上些忙。”好不容易再見她和冰兒,段喻寒絕不想再離開他們。

  “那倒不必,”司馬晚晴溫溫柔柔的繼續道,“有他們在,我和冰兒不會有事。兩位的高情厚義,晚晴心領瞭。”她並不想他們離去,可要是盛希賢發現段裴二人沒死,發現她明知他們詐死還要欺騙他,隻怕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瞭段喻寒。

  “好,那就此告辭,後會有期。”裴慕白和段喻寒略一對視,都決心悄悄留下,表面上卻是往雲來居外行去。

  看他們的背影漸漸消失,抱瞭懷裡小小的溫暖,司馬晚晴黯然神傷。如今,她最親近的人隻有冰兒瞭。

  小手親昵的摟瞭她的脖子,司馬冰的大眼睛關註的望著她,“阿姨,你不開心?”

  “怎麼會?阿姨和冰兒在一起最開心瞭。”低頭看那如玉瓷娃娃般可愛的臉,司馬晚晴胸臆間忽然充滿鬥志。爭勝、陰謀、血腥、殺戮,她雖厭惡,但為瞭司馬烈的畢生心血不落入胡天之手,為瞭冰兒不被他們所利用,她必須鏟除一切危險分子。

  外面傳來激烈打鬥聲,袖中竹哨也略有震顫,司馬晚晴回過神來。是雲來居外守候已久的聖武宮人沖瞭進來?足尖一點,幾個起伏,急速往大廳去,厲冽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

  打鬥聲越來越清晰可聞,又夾雜瞭數聲慘叫。司馬冰的小臉頓時轉瞭煞白,小手微顫著緊抓瞭司馬晚晴的衣襟,想來是記起湖邊的事。

  “冰兒睡個覺好不好?”司馬晚晴停下腳步,柔聲問。

  “我睡不著。”小傢夥囁嚅著。

  “乖,睡醒瞭,壞人就不在瞭。”司馬晚晴並指疾點他昏睡穴,小傢夥立刻進入夢鄉。瞧著他酣睡的樣子,她輕嘆一聲。

  大廳中,胡天和封三、封四依然坐在主位上。兩排貼身侍衛站在左右,都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適才還和宮主相談甚歡,如今宮主無故命人侵犯我雲來居,究竟何意?”胡天冷冷開口。

  盛希賢悠然一笑,起身踱瞭幾步,“本宮不想看著烈雲牧場百年基業,落在一個卑鄙無恥的叛徒手上。”

  “誰是叛徒?”胡天眼珠一轉,臉上立刻浮現出驚詫萬分的表情。

  “其實,炸毀繡舫的人,本宮已然抓獲。”

  “是什麼人?宮主不妨把他交給我們,牧場上下必將此人千刀萬剮,為主上報仇。”封三激動的猛地起身。

  “正是。”胡天也做義憤填膺狀,

  司馬晚晴從外盈盈而入,“原來胡執事也想為主上報仇,實在難得啊。”適才把司馬冰交給剛放出來的江如畫,命她在門外守候,現下是該好好對付胡天瞭。

  “夫人此話怎講?”胡天對她堂而皇之的參與武林事務頗感驚奇,嘴上卻毫不示弱。

  “帶人上來。”“是。”

  盛希賢笑吟吟的牽過司馬晚晴的手坐下,他知道司馬冰的事她一定是辦妥瞭才過來。隻要冰兒安全,胡天再無任何可要挾他們的,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今日也不可能活著走出雲來居。

  除去這內賊,司馬晚晴自然可帶冰兒回去,重掌烈雲牧場。他和她的約定也算圓滿結束。而段喻寒已死,他相信假以時日,她一定會接受他。

  一個精瘦的中年漢子被帶上來,雙眼蒙瞭一塊黑佈。封三隻覺此人似曾相識,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沉思間,就聽盛希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氏?屬何人部下?到杭州來做什麼?”

  “小的叫常勝,關外烈雲牧場人氏。奉執事大人的命令,帶瞭我兩個弟弟十天前到杭州。”漢子老老實實的答。

  “哪個執事大人?”

  “胡執事。”

  封三猛的醒起,幾個月前曾在胡天府內和此人撞瞭一下,腰間的玉佩都跌碎瞭,當時胡夫人說他是胡天的遠房親戚,不是牧場中人。

  “你們在杭州做瞭什麼?”

  “七天前,接到執事大人的飛鴿傳書,讓小的炸毀西湖邊的一艘繡舫。小的就和弟弟們照做瞭。”

  “叫你炸船就炸船,難道你不知道船上有人?”司馬晚晴憤然接口。秦姨慘死的模樣依稀從眼前晃過。

  “小的點著引線就帶弟弟們跑遠瞭,不敢多看。”

  “你倒忠心得很啊。隻可惜,你主子待你連豬狗都不如。”盛希賢似笑非笑的瞧著胡天,胡天雖竭力鎮定,但他手上青筋突突直跳,顯然不平靜。

  常勝驀地拉下眼上黑佈,眼眶處鮮紅一片,卻空無一物,望去十分駭人,“是,小的隻恨有眼無珠,跟錯瞭主人。當日胡天明明說隻要好好辦事,就賞金千兩。誰想到他轉頭就來殺人滅口。可憐我兩個弟弟都死瞭。要不是你們救我,我現在也在陰曹地府做鬼。”他語聲極其淒厲,想來是憤恨之極。

  胡天哈哈一笑,大力鼓掌,“好,說得好。宮主居然有興致演此好戲,在下佩服之至。”隨即臉色一沉,“在下不知宮主此舉到底是何居心。但那繡舫是聖武宮的,隻怕宮主謀害主上更容易些吧。莫非主上是死在聖武宮手上,宮主怕我查明真相來報仇,是以先發制人,污蔑於我?”

  “胡天,你這畜生!”常勝跳起來,循聲沖向胡天,直欲掐死他而後快,卻被那些侍衛死死架住。

  “這人是宮主從哪裡弄來的?麻煩早些帶走。在下身為烈雲牧場四大執事之一,可不是任人誹謗辱罵的!”胡天冷笑著回視盛希賢。

  司馬晚晴寒徹心骨的目光直刺過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再怎麼詭辯也沒用。”

  “哼,你們隨便帶個人來,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就想說我是謀害主上的兇手,是牧場的叛徒。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在下擔待不起。”

  “稍安毋躁,自然還有證據。”盛希賢早料到他會抵死狡辯,但他策劃已久,絕不會讓他逃脫這天羅地網。

  封三低頭不語。段喻寒猝死,聖武宮突然來襲,詭異莫測的霓裳夫人,力指胡天是叛徒的漢子常勝……他更願意相信胡天是無辜的,可胡天不承認識得常勝,值得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