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驢回到旮旯屯的時候,已經是接近中午。 他沒有先回自己的傢,而是向母親傢走去。這倒不是他不想急著回傢去見媳婦白薇,而是他要把皮包裡的錢合理地分配一下,這個工程他自己掙瞭十萬元,在縣城裡他已經給馮亦梅打走瞭四萬元,剩下的六萬元他早已經安排好瞭用處:自己帶領施工隊去北京,起碼要有一萬元的流動資金,還要給媳婦白薇一萬元,其餘的四萬元就要交給母親去還債瞭。如果他先回到傢裡,讓白薇發現瞭他皮包裡的錢,那說不定就沒辦法把這四萬元給母親還債瞭,所以,他首先要去母親傢把這四萬元交給母親。
傢裡人見王二驢回來瞭,都驚喜異常,尤其是兩個雙胞胎妹妹金鳳和銀鳳一直圍著他噓寒問暖的。母親鮑柳青則是關切地看著王二驢這階段是不是瘦瞭?但讓她欣慰的是,王二驢似乎比以前更壯實瞭。
大嫂李香雲聽說王二驢回來瞭,也急忙抱著孩子來偏房裡。王二驢特別喜歡大嫂的那個小孩兒,不管不顧地親瞭一陣子,然後從口袋裡掏出早已經準備好的一千元錢,塞在孩子的小兜兜裡,對李香雲說:“大嫂,回來也沒給孩子買吃的,就給點錢吧!”
李香雲還不想接受,驚訝地說:“二驢,這哪是一點錢啊,你給孩子這麼多錢幹嘛啊,他又不懂得花錢!”
王二驢嘿嘿笑道:“孩子不懂得花,你懂得花啊,就當是給你的吧!”
李香雲不覺臉一紅,說:“憑啥給我錢啊……”
王二驢急忙解釋說:“俺和白薇已經分出去過瞭,母親和妹妹都是靠著你和大哥照顧的,俺心裡總是過意不去,這點錢就當是俺的一點心意吧!”
李香雲低垂著眼神兒,說:“二驢,我們是一傢人,不要說兩傢話瞭,其實啊,母親和妹妹都不需要我們照顧的,倒是她們在照顧我們呢!”
“大嫂,你咋還客氣哩,你是怎樣的女人俺心裡有數,你對這個傢的功勞可是不小啊!”
這也是王二驢的心裡話,自己的媳婦白薇在孝敬老人這方面,根本就不是一個好媳婦,比起大嫂李香雲來,簡直是天壤之別,他心裡常存著對這個女人的感激。 當然瞭,還有另一種隱匿在心底的情愫,當初王傢和李傢換親的時候,李香雲本來相中的是自己,可就因為大哥還沒媳婦,母親死活也要讓李香雲嫁給大哥,雖然李香雲開始是不願意的,但後來經過一番周折,還是委曲求全地嫁到王傢來,成為自己的大嫂。王二驢能感覺到李香雲心底會存著對自己的一絲責怨,而王二驢心裡對李香雲的愧疚也從來沒消失過。這些年來,兩個人心底都有那麼一絲糾結,見面的時候,彼此的目光裡都帶著點不自然。
李香雲沒有再推脫,她的眼神裡略過一絲溫暖,但她很快就說:“中午瞭,我該去給你做午飯去瞭!”
說著,她就把孩子交給瞭母親,競爭回上房去準備午飯去瞭。
望著李香雲離去的背影,王二驢的心裡湧過一股說不清的滋味,當然更多的還是感激。
王二驢向傢裡人說明瞭情況,說這個工程完工瞭,總算掙瞭一筆錢,三天後就要去北京。之後他就從皮包裡拿出四萬元,交給母親,說:“這次我隻能交傢裡這些,我們商量一下這些錢都還給誰吧!”
母親顫抖著手接過錢,眼睛是濕漉漉的。
在研究這四萬元錢怎麼樣還債的時候,王二驢和母親有瞭意見分歧。母親執意要拿這筆錢去還欠魏老二的高利貸,雖然這四萬元不能把欠魏老二的高利貸都還瞭,但剩下一小部分,也不至於到年底他又逼命瞭。這筆高利貸對於鮑柳青來說,就像一個魔鬼的影子一般時刻籠罩在心裡,每當想起因為這筆債務,她被魏老二那個禽獸糟蹋一夜的情形,就不寒而栗,就被無邊的恥辱折磨著,她恨不能立刻把這筆可怕的債務還清瞭。 但王二驢卻有另外的打算,他不想先去還欠魏老二那些高利貸,他執意要先把欠親戚朋友的那些錢還瞭。理由也很充分:這四萬元就算還瞭魏老二的高利貸,也還是還不清,反倒把這筆錢弄分散瞭,而且,欠著有利息的高利貸不涉及到人情和臉面問題,隻要年底連本帶利的還瞭,就一瞭百瞭的。相反,欠著親戚朋友的那些錢,一分錢利息人傢也不要,人情面子比天都大,那些錢還是當年父親治病的時候,親戚朋友慷慨相幫的,一晃已經快十年瞭,就這樣年復一年地欠著人傢,雖然人傢沒有逼命似地要,可是每次見到人傢,總是愧疚的直不起腰來。更主要的是,去年年底的時候,王二驢幾乎是拍著胸脯和這些親戚朋友說,這錢你們就記到俺的頭上,俺保證明年俺出去掙錢,首先把你們的錢都還瞭!
王二驢是說話辦事一言九鼎的人,說出去的話總是要兌現的,眼下,自己一名二聲地當瞭包工頭,那些跟著自己幹活的民工們都知道自己掙瞭一筆錢,如果自己不去兌現去年對親戚朋友的承諾,那自己還是是男人嗎?
目前鮑柳青雖然心裡就是想先還魏老二的高利貸,但聽王二驢執意要還親戚朋友的錢,她也就不好再堅持自己的主張瞭,一來是這錢是二驢掙回來的,他自然有支配權,二來是,母親何嘗不記得去年年底的時候,二驢子是怎樣拍胸脯向親戚朋友保證的,說今年掙錢首先還他們的。母親理解王二驢的性體,他是講信譽的男人,如果讓他失去尊嚴,那比殺瞭他還不能忍受。
王二驢當然也知道母親要還魏老二高利貸的苦衷,他何嘗不記得母親被魏老二糟蹋的奇恥大辱。但王二驢此刻又拍著胸脯向母親保證:“娘,你就不要擔心魏老二那筆高利貸瞭,俺心裡有底,等俺從北京回來,還會掙一筆比這次要多的錢,到那時候,俺會連本帶利都還清他的,以後就再也不欠他的瞭。這個俺敢保證。”
鮑柳青點瞭點頭,說:“那就依你說的辦,明天啊,我就挨傢挨戶的把親戚的錢都還瞭,雖然也不能還完,也可以每傢先還瞭大部分,那樣我們也就好說話瞭!”
王二驢見母親終於同意先還親戚朋友的錢瞭,心裡懸著的石頭落地瞭,在他心裡,自己對別人的任何承諾都是要兌現的。他為瞭徹底打消母親的顧慮,就又說:“等俺把北京的活幹完瞭,拿回錢來,把魏老二的高利貸還瞭,興許還有餘錢,那就可以把欠親戚朋友的這次沒還完的錢都還清瞭,那樣的話,俺們傢就不欠誰的瞭!”
母親眼神一亮,問道:“二驢,你這次去北京,真的能掙那些錢?”
“這個不好說哩,興許掙不到那些,也興許比預計的要多哩,但俺相信,魏老二那些高利貸,肯定是能還上的哩!”
母親聽王二驢說的這麼有底氣,她的心裡厚厚的陰霾也劃過一道希望的亮光。自從男人得病去世以後,傢裡的債務就像無底洞,怎麼填都還是那麼深,又像是一座山,時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而且就因為債務,自己在快到五十歲的時候,被禽獸奪走瞭女人最珍貴的貞操。鮑柳青隻能把振興傢業的希望寄托到王二驢身上,因為大兒子王金貴根本指望不上。雖然金貴也是個能吃苦耐勞的人,的他的體格卻欠缺的要命,連太重的活都幹不來,又沒有經商的腦子,隻能是在傢裡侍弄十幾畝承包田,光靠這點土地的收入,隻能勉強讓一傢人餓不著,還那些可怕的外債,那是想都不敢想。
鮑柳青想起大兒子金貴,心裡又猛然沉下來,由此想到金貴的病……她突然對王二驢說:“二驢,我突然想起來瞭,這四萬元還是不能都還債務的,眼下有一件要緊的事兒,需要錢!”
王二驢也頓時吃瞭一驚,忙問:“媽,啥要緊的事兒啊?你快說!”
母親左右看瞭看,見兩個女兒早已經不在屋子裡,屋裡隻剩他們娘兩個,就愁眉苦臉地說:“最近你大哥他,得瞭一種病,尿頻尿急,還有時候尿血……更主要的是啊,他和女人同房那種事兒,根本一點都不行瞭,以前雖然他也不是很行,可是也可以勉強做,也生瞭孩子,可最近徹底不行瞭。你沒看你大嫂她一臉的愁容嗎?”
王二驢回想著這次見李香雲的神色,確實感覺不開心,隱約籠罩著陰鬱。他心裡一沉,忙問:“媽,那俺大哥他得的是啥病啊?”
“前些天啊,你大嫂陪著你哥哥去醫院看瞭,檢查的結果是一種慢性腎病,具體叫什麼來著,我沒記清楚,大夫說,這種病不及時治療啊,不僅又變大病的危險,主要還是他的男人的那個功能就沒瞭。如果你大哥那方面以後也不行瞭,那你嫂子可咋辦?她今年才三十歲,人傢能忍受嗎?本來當初把她嫁給你大哥,就已經委屈人傢瞭,這些年她是始終過的不開心的,你是知道的,她當初相中的是你,硬是讓我把她換給你大哥瞭,我總覺得已經對不起人傢瞭,如果你大哥那事也不行瞭,娘擔心她會不會離開咱傢呢?”
王二驢頓時也萬分緊張,說道:“那趕緊給大哥治病啊!”
鮑柳青嘆瞭口氣,說:“我們是想給他治病,可大夫說,這病不是小錢能治好的,要去省裡的醫院呢,要想治的差不多,咋地也的幾萬才行!”
王二驢皺著眉頭想瞭一會,毫不猶豫地說:“既然這樣,那這錢就不要還債瞭,還是大哥的病要緊,明天就去醫院給他治病吧!”
鮑柳青愁眉苦臉地說:“哎,咱傢不是怎麼瞭,總是一個事過去,又攤上一個事兒,那就先給你大哥治治病,如果剩下錢再還債吧!”
王二驢剛想說什麼,這時候門口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二驢,吃飯瞭!”
王二驢抬起頭的時候,正好和門口的嫂子李香雲的目光相遇瞭。李香雲正眼巴眼望地看著王二驢健壯的身軀,眼神裡充滿瞭難以言喻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