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絮沒應聲,半閉著眼,已經昏睡過去。
蘇越止弄瞭熱水進來,替她擦擦身,然後才收拾幹凈自己。
月上中天,夜路難行。
蘇越止怕葉絮渾渾噩噩,記不清石兵陣,所以才留她過夜。他舍中沒有床鋪,但白玉臺足夠大,鋪上被蓋,能將就過一夜。
“咚咚咚。”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
蘇越止微嘆,能走過石兵陣到達山頂的,也隻有那幾個人瞭。
他攏瞭件月白色長衫,將那人迎進來,溫聲道:“厲將軍……深夜拜訪,所為何事”
一位英挺剛毅的男子進門。
他穿著佈袍,但是掩不住一身鐵血氣。
“師父,叨擾瞭。”厲長風拱手一禮,渾身都緊繃著。似乎不是在面對授業恩師,而是洪水猛獸。
蘇越止微微頷首,他才敢繼續開口。
“上回我拜訪過您之後,京中貴人一直放心不下,想問您要個準話。”厲長風微微咬牙,硬著頭皮道,“劍南道的事情,您到底管還是不管”
能使喚得動厲長風的“京中貴人”,也隻有龍椅上那一位瞭。
蘇越止沉吟著,未立即答話。
他一沉默,房裡就靜下來瞭。
都是習武之人,厲長風耳目也極為聰敏。
他聽到一點呼吸聲。
從裡間傳來,綿長,安靜,不怎麼平穩,可能是剛睡下,也可能是被魘著瞭。
是個女孩子。
子夜時分,她睡在蘇越止屋裡。
蘇越止見他看著裡間木門,便清瞭清嗓子,將他視線拉回來:“還請轉告貴人,近日我便啟程前往劍南道。”
厲長風瞬間回神,濃眉倒豎,按劍問道:“師父!難道您真要為那妖女……”
他的聲音一下拔得很高。
蘇越止面色忽沉,從袖中伸手。
厲長風瞬間後退幾步,直接貼上門口。他見蘇越止這臉色,暗道不該叫那聲“妖女”。
“出去說吧。”蘇越止又緩瞭緩口氣,抬手拉門。
他聲音一直很輕。
厲長風遲遲反應過來,剛才師父是嫌他大呼小叫,怕驚醒裡間的人。
他忍不住又往裡看一眼。
這時候門已經被蘇越止關上瞭。
“蜀中亂起,生靈塗炭,舉國不寧。”蘇越止走在夜色中,鍍一重月華,鳳目流光,愈顯慈和溫雅,“我此行前往劍南道,一是為助你平亂;二是為救她出苦海。”
那個“她”是誰,天下人盡皆知。
“聖女離鳶……”厲長風忍不住道。
“現在去,還有機會攔下她。”蘇越止遠望西南,目光清越,“不能讓她再錯下去瞭。”
厲長風總想著蘇越止會為離鳶出手,與朝廷相抗,現在才知這是看低瞭他。
蘇越止心中大義常在。
此行出劍,是為“止戈”,是為“濟世”。
厲長風深深嘆氣,忽然俯身一禮:“師父,岐天中,有一人攻城者,有封疆定國者,有紙貴洛陽者……更有您這樣的,無所不能者……”
蘇越止全盛之時,世人甚至難找到幾個詞來形容他。
很多詞,在他之前從未有過,在他之後無人能配。
厲長風在肇陽幾年,隻記得一個,“地上神仙”。
一劍可斬山嶽,斷流水,開天路,可白日飛升,就地登仙。
出神入化,萬古無他。
現在,厲長風看著眼前之人。
殘廢多年,經脈全毀,蠱毒深種。
但是他平靜站著,歷長風也隻能艱難地說:
“師父,天子懼您。”
“此行……您且小心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