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中秋節過去瞭將近一個月,盧巧音也回自己傢去瞭。

  很快的,餘紫紗即將從豫城返回上京。

  一日,早上送胡敬山出門後,餘碧紗打算把剩下一點還沒繡完的鞋面給繡完,好在姊姊回來時將新鞋送給她穿。

  她才坐下來沒多久,銀杏就叭啦叭啦的從外邊兒跑進來瞭。

  「小姐,小姐!」小丫頭跑得頭發都亂瞭。

  「做什麼大呼小叫的?一點兒姑娘傢的樣子都沒有。」餘碧紗不疾不徐的繼續繡著鞋面,一邊輕聲細語的糾正銀杏。

  「小姐,你別繡瞭,管事要我請你到前廳去。」因為跑步而不斷喘著氣,銀杏努力的將話說出來。

  「有什麼事嗎?」聽到是管事要她到前廳去,餘碧紗將手上的東西收到一旁的小籃子裡,站起身來。

  「有人要找大小姐,可是……」銀杏著急的想說話,反而結巴起來。

  「找姊姊?這就奇怪瞭,會有什麼人找她?」姊姊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不曾有過什麼閨中密友,怎麼會有人上門來找她呢?

  「就是……就是上次我們去祥雲山進香前,在市集遇到的那個年輕婦人。」終於,銀杏一口氣把話說完全瞭。

  這就不對勁瞭,難不成那美婦人跟姊姊相識嗎?

  餘碧紗不再多想,反正去見見她就明白瞭,不是嗎?

  進瞭前廳,餘碧紗就看到背對著門站著的婦人背影。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餘碧紗一開口,就看到那婦人聞聲轉過身來,等她一句話講完,她也看清瞭那婦人的長相。

  確實是那天遇到的美婦人。

  「小姐,怎麼你……」那美婦人也是一臉訝異,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餘碧紗。

  「你先請坐吧!」餘碧紗走到主位,招呼著婦人坐下。

  她再對站在門邊的管事道,「吳管事,麻煩您請個丫頭送些茶水點心上來。」

  她一向對下人們和顏悅色,更何況吳管事的年紀都可以當她的爹瞭,所以她對他更是尊重。

  「小的這就去辦。」吳管事恭敬的福身後才退出去。

  等管事退下後,餘碧紗才對婦人開口。

  「我叫餘碧紗,請問你該如何稱呼?」她先將自己的名字報出,才詢問對方。

  「餘小姐好,上次多虧你幫忙,再次謝過。」婦人點瞭點頭,才接著道,「奴傢叫做曾玉鳳。」

  「曾夫人是怎麼認識傢姐的?」餘碧紗有禮的問。

  「我不認識令姊。」曾玉鳳搖搖頭,表明自己與餘紫紗並不相識。

  「那你怎會到這兒來找我姊姊呢?」一頭霧水的餘碧紗問。

  這時候,外廳的丫頭端著托盤進來瞭,站在餘碧紗身後的銀杏連忙上前將東西接過。

  餘碧紗暫停說話,等銀杏將茶水點心擺上。

  餘碧紗招呼客人用茶,等曾玉鳳拿起茶杯後,她再問一次,「你怎麼會來找姊姊呢?」

  「我不是要找令姊,而是要找胡老爺的夫人。」曾玉鳳放下手中的茶杯,講話的神色不像第一次餘碧紗見到她的模樣。

  當時的她一副溫柔和善、弱不禁風的嬌柔模樣,可現下她卻目露精光,一副精明能幹的樣貌。

  眼前的曾玉鳳並不是個省油的燈,事實上她可能城府極深……餘碧紗心頭湧上強烈的不祥預感。

  她迫不得已的開口問,「請你直接說明來意。現在是由我暫代女主人,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是嗎?你能作主嗎?」曾玉鳳說這句話時並沒有看著餘碧紗,她眼睛往下看,嘴上質疑著餘碧紗的權限。

  「請說。」不理會曾玉鳳的無禮質疑,餘碧紗沉著臉道。

  「那麼我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瞭吧!」曾玉鳳這時將眼神直直對上餘碧紗,「我是來討一個公道的。」

  「什麼公道?」聞言,餘碧紗心跳不已,她真怕事情會如她的猜測。

  「我是敬山在南都的侍寢小妾,現在他回上京瞭,我希望胡傢能把我正式收房。」她臉上噙著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直接提出要求。

  「你如何能證明你是姊夫的侍寢?」餘碧紗完全不知道自己嘴裡問出瞭什麼蠢話,她的心臟似乎停止瞭跳動,曾玉鳳說的話像拿著棒子給瞭她重重一錘。

  「呵,我既然敢上門來,難道還有可能是騙人的嗎?隻要敬山看到我,謊言不就拆穿瞭嗎?」曾玉鳳掩嘴嬌笑,嘲笑著餘碧紗。

  「這事……這我沒法兒,等姊夫回來再由他自己處理吧!」餘碧紗六神無主的回答。

  然後她對銀杏道,「銀杏,請吳管事替……替她準備一間客房,然後差人請姑爺回來。」

  「是。」銀杏回答後就走出去瞭。

  「你先休息會兒,一切等姊夫回來再說。」說完,餘碧紗不再看向曾玉鳳,轉身就離開瞭前廳。

  曾玉鳳看著她的背影,問站在她身後的丫頭,「春錦,剛剛那位小姐說她叫做餘碧紗?」

  「是,主子,她是這麼說的。」春錦確定的回答。

  「是嗎?沒聽錯?」曾玉鳳再次求證。

  「沒錯。」還是肯定的答案。

  「那麼……這就有趣瞭。」曾玉鳳眼中閃著詭譎的光芒,仿佛心裡正盤算著什麼事……

  胡敬山收到傢裡的叫喚,怕是餘碧紗發生瞭什麼事,連轎子也不坐,騎瞭馬就趕回傢來瞭。

  進瞭門看到正等著他的吳管事,他連忙問,「忽然讓人叫我回來,是不是碧兒她——」

  看到主子著急的模樣,吳管事立時回話,「不是姨小姐,是……」可是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姨小姐要他差人喚老爺回來後,就蒼白著臉回房去瞭。

  前廳裡到底發生瞭什麼事,他也不是很清楚,唯一知道的是來傢裡找夫人的那個年輕婦人——她還留在前廳等著老爺回來呢。

  胡敬山一面急匆匆朝裡走,一面問,「是什麼?您老可快說啊!」真是讓人著急,總不可能好端端的把他找回傢吧!

  「老爺,你到前廳看看就知道瞭。」吳管事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幹脆撂瞭這句話給他。

  聽到他的話,胡敬山加快步伐向前廳走。

  進瞭前廳,他當場儍眼,沒想到會看到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

  「敬山,我好想你——」聽到腳步聲,曾玉鳳一回頭見是胡敬山進來瞭,連忙站起身,往前一迎,撲進他的懷裡,嬌聲道。

  胡敬山反射的伸手將她推開,錯愕的問,「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你不應該來的。」

  「敬山,你怎麼這麼無情?見到人傢沒好臉色就算瞭,竟然還兇人傢。」

  曾玉鳳現在在胡敬山面前又像變瞭個人似的,方才在餘碧紗面前展現的精明幹練,現在完全不見蹤跡,隻端出完美柔弱嬌媚的模樣,哀哀切切的輕訴情意。

  看到她傷心的模樣,胡敬山也無法硬起心腸——當初他會跟曾玉鳳在一起,就是因為她某些表情神似餘碧紗。

  現在看到她哀怨傷心的樣子,就好像餘碧紗站在他面前似的,讓他無法對她說出重話。

  於是,他隻好將聲調放緩,好聲好氣的對她說,「玉鳳,當初不是說好的,我不會再跟你在一起瞭。我留給你的銀兩,絕對足夠你好好過下半輩子瞭不是嗎?」

  他沒看到曾玉鳳在聽到他放軟語氣時,臉上閃過的一抹笑意。

  「我知道你對我已經很好瞭,可是……可是……」說著說著,曾玉鳳竟然抽抽噎噎的哭瞭起來。

  這麼一來,胡敬山等於是看到瞭餘碧紗在他眼前哭泣一樣,他一時被迷亂瞭心,上前將她擁住,安撫的拍拍她的背。

  「碧兒,好好的,怎麼哭起來瞭?」他完全將懷中的女人當成瞭餘碧紗,連自己喊錯瞭名字都沒發現。

  「人傢……人傢好想你!我不想離開你……」伏在他懷裡,曾玉鳳更是哭得柔腸寸斷。

  正當胡敬山要開口安慰她時,門口傳來瞭餘碧紗的聲音。

  「姊夫,我看你幹脆就把她收房好瞭,反正姊姊一直沒能給你生個孩子嘛。」鐵青著一張俏臉,看著胡敬山摟抱著曾玉鳳,餘碧紗將冰珠子一般冷的話丟給胡敬山,然後轉身就走。

  餘碧紗一出聲才讓胡敬山清醒過來,他再次推開曾玉鳳,不顧她的拉扯,連忙追瞭出去。

  「敬山,敬山……」虛假的在他身後喊瞭兩聲,曾玉鳳將臉上的淚水擦幹,換上一張陰險的笑臉。

  胡敬山緊追在餘碧紗身後,在她跑到後園的時候一把拉住瞭她,將她扯到懷裡。

  一被他抓住,餘碧紗就像隻潑貓似的發瞭狠的攻擊他。

  他被她完全不顧自身安危的猛烈行徑嚇瞭一跳,心驚的看著她緊咬著下唇不吭聲,死命捶打、踢踹著他的模樣。

  他完全不敢反抗也不敢阻止她,怕自己會不小心傷瞭她,直到看到她將自己的嘴唇給咬出血來,他才出聲喊她。

  「碧兒,你別這樣!碧兒——」他最後一句可以說是用吼的,因為他一開口,餘碧紗就越是發狠的咬,被她咬破的嘴唇流下血來,將她的唇及下巴弄成一片鮮紅。

  胡敬山心急又心疼的強硬伸手欲將她的牙撬開,想阻止她自虐的行為。

  「嗚!」他無計可施的將手指硬是伸進她口中,卻馬上被她狠狠的咬瞭下去。

  咬住他以後,她停止瞭掙紮及踢打,發狠地用眼睛死盯著他,嘴上也不斷用力咬著他的手指。

  胡敬山完全不反抗,任由她將牙齒深陷入他的肉裡。

  他將她用力的抱在懷中,任她發泄心中的忿怒。

  直到他的血溢流出她口中,順著她的下巴流下她的脖子,她才流著淚將嘴慢慢松開。

  就連將嘴張開放松的這個動作,餘碧紗都做得萬分艱難、牙齒疼痛,可見她是用瞭全力在傷害自己及胡敬山。

  拿出被咬得幾可見骨、血流不止的手指,胡敬山完全沒看自己的傷口,反而心疼的檢視她嘴唇上的咬傷。

  「碧兒,別哭……你聽我解釋。」他用手慌亂的擦拭她不停掉下的淚珠,心急的要她聽他說話。

  可是不論他好說歹說,餘碧紗完全聽不進去,隻是不停的流著眼淚。

  直到她體力用盡,昏倒在他懷中——

  這下胡敬山更是失瞭冷靜,將昏倒的餘碧紗抱著跑回房,一路上不斷大吼著要下人去請大夫。

  一時間,府裡亂成瞭一團。

  所有看到他們的人,都被餘碧紗臉上身上的血跡給嚇到瞭,全都擔心不已。

  當大夫被十萬火急的請來後,胡敬山忙要大夫替她診察。

  忙瞭好一陣子後,大夫發現除瞭嘴上的傷痕外,餘碧紗身上並沒有其他傷口,隻是臉上及衣裙上沾染瞭大量的鮮血。

  既然不是躺在床上女子的血,那就表示受傷的另有其人。大夫不解的回頭,正要開口詢問,就看到站在他身後著急不已的胡敬山腳下有一小攤血液。

  這時候,房裡其他人才跟著大夫的眼光看向胡敬山,大傢不覺驚叫出聲。

  因為方才胡敬山抱著餘碧紗大吼大叫,加上她身上沾染瞭血跡,所以眾人都將註意力全放在餘碧紗身上,反而沒有多註意胡敬山。

  現在一看,才心驚的發現,他的臉上、頸間及手上佈滿抓痕,有些較深的,還微微滲出鮮血。

  而他腳邊那攤血液因為他的右手尖一直滴落著血水,而漸漸擴大。

  他看起來像是經過一場大戰似的,狼狽不已。

  「我的天啊!需要大夫的應該是你。」大夫連忙上前要將他的手抬起,卻被胡敬山阻止。

  「不,我沒事,先看碧兒。」他堅決不肯讓大夫先治療他。

  「她沒事,隻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才會昏過去。現在有問題的人是你。」大夫著急的說。

  「老爺,你的手還在流血,再這麼下去可不得瞭啊!」吳管事著急的在一旁拉著胡敬山。

  「碧兒真的沒事?」他不放心的再問。

  「真的沒事。她休息一會兒就會醒瞭。你快過來坐下。」大夫要他坐在餘碧紗的床沿。

  「再不包紮治療,你的手可是會廢瞭的。」大夫仔細的看瞭看他手上的傷,憂心的道。

  可是胡敬山從頭到尾,完全沒將自己的傷勢放在心上,也沒聽進大夫說的話,一顆心完全系在昏倒的餘碧紗身上。

  甚至連大夫什麼時候幫他把傷口上瞭藥粉、包紮瞭起來,與其他人離開瞭房間,他都不知道。

  他的眼睛完全沒有離開過躺在床上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