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要比把人切開來這件事的話,絹美、炯子、神之介一幹人等根本無法和清香相提並論。
不論男女老幼還是剛出生的早產兒,清香都切割過,一個禮拜裡面,最少都得切他兩三個人。
手術房裡面的溫度很高,大概有二十八九度。
手術臺上躺著一個剛滿月的小男孩,根據檔案資料,叫做新堂申之介。
*** *** *** ***
八月八日。
清香躺在自己房間裡的床上。
睜開眼睛,神之介好像在被子裡面。
“你在幹嘛?”
‘試著激發清香的性欲,既然從裡面行不通,我想從外面嘗試看看,但清香你不會是性冷感吧?怎麼弄都沒反應。’
“住手。”清香道。神之介不甘願但依舊緩緩退去。
“幫我從冰箱裡面拿咖啡出來。”
‘昨天泡的嗎?那玩意還能喝嗎?’神之介道,‘一大早喝隔夜咖啡對健康不好,清香最好善待自己的身體,我們可能還要住在一起一陣子呢。’
“少囉唆。”清香半睜睡眼道,沒戴眼鏡,神之介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一團黑霧一樣。
神之介黑色的手臂卷住冰箱握把,打開門,把裝著咖啡的冰冷玻璃壺拿出來。清香看著他熟練的從櫃子裡拿出杯子,把咖啡倒進去。
‘最好還是微波一下,我不建議剛起床就喝冰冷的咖啡,清香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才對。’神之介沒有問清香的意見,徑自把咖啡送進微波爐裡。
“……”清香把眼鏡戴上,“昨天死瞭六個人。”
昨晚在黑田病院大廳裡面發生的事件並沒有被報導,因為所有當事人都失去記憶,自然也沒人會去報案。
“……假裝……沒這回事……”醫院理事長黑田芳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全身都控制不住的顫抖,“請各位諒解,拜托各位!”他把那顆腦袋重重的敲在桌上,向會議室裡面的所有醫療人員鞠躬。
“萬一這件事傳出去,黑田病院就完瞭!”他嘶啞的嗓音在死寂的會議室裡面回蕩。
“那那些死掉的人怎麼辦?”護士長喜安問道。護士和醫生不一樣,對醫閥的權威比較不畏懼,醫生各種方面都受到上級的牽制,通常是不敢直接對上層人士表達意見的。
“我會負起責任!”黑田芳彥皺成一團的老臉抬瞭起來,“以醫療疏失的名目告知他們的傢人,賠償費用由我來負擔。”
昨晚死掉的六個人都是老年人,在那場混亂中可能是因為被人推擠而撞到硬物,本來已經脆弱的身體就這樣倒瞭下去,神智清醒的醫生護士們雖然看到有些人倒在地上,但害怕被混亂卷入,都不敢下樓為他們急救。
清香不禁感到淒涼,生老病死,老瞭病瞭自然就是死,但是在這最後的階段,這群老年人因為受到神之介那一類東西的影響,試著想要加入亂交的宴會,卻被年輕力壯的人們排斥,隻能在宴會的舞廳周圍徘徊,甚至遭到毒打,悲慘至極。
“我要回去醫院。”清香道,“幫我把衣服拿來。”
*** *** *** ***
京子醒來,發現自己穿著病人的衣服,躺在病床上。右手還插著一罐葡萄糖液。
“怎麼回事?”京子害怕的環顧四周,病房裡面還有五個病人,敦治就躺在隔壁。
自己的東西置在病床床頭邊的小櫃子上,手表、錢包等等。京子拿起手表,今天是八月八日。
京子開始回想,八月七日……八月七日發生什麼事瞭?
腦中一片空白??,還記得七日上午六點就到病院來瞭,但是……
十一點以後的記憶全沒瞭。十點多的時候還被護士長訓瞭一頓說做事心不在焉,但之後全沒瞭,什麼都想不起來。
“不會吧……難道是腦瘤嗎?”京子心想,“還是說被什麼東西打到瞭?”
京子有非常不好的預感,一定是發生非常糟糕的壞事瞭。
*** *** *** ***
“清香!”婦產科主任森下幸治在走廊上呼喚清香,“嗨!”他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倦容,“今天不知怎的好累,真的老瞭。”他嘆道。
清水拿著一疊文書檔案從旁邊走過,輕輕向清香和森下點頭致意。兩人回禮,繼續對話。
“發生什麼事瞭?主任應該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清香道。
“清香別這麼說嘛。”森下呵呵傻笑,“這是一個馬上要轉到你那邊去的病人資料,我先拿過來給你看。”
清香根據過去的經驗,從婦產科過來的都是最難搞的病人。
“才剛滿月?”清香驚道。
“是呀,可憐的小孩子。”森下道,“這個孩子很難搞,我想你一看就知道瞭。”
“森下主任和我們主任說瞭嗎?”清香問道。 “正要去說,我想說不定今天就要進手術房瞭,這孩子在我們那邊已經拖瞭很久。”森下道。
“拖?”清香皺眉道,“你們想把他轉到輻射科?算瞭吧,一看就知道隻能開刀瞭。”
“總之,準備打仗吧。”森下拍拍清香的肩膀,一步一步離開。
*** *** *** ***
‘他沒救瞭吧?’神之介道。
“混蛋,不要亂說!”清香怒道。
‘但那是你剛剛心裡面想的呀!’神之介無辜道。
清香沒有回答,剛才心裡面的確在考慮要不要放棄這孩子。
水腦癥,腦部分泌的脊髓液由於某種因素無法順利排出腦部,便淤積在腦的內部,逐漸增加的脊髓液壓隨著時間最終會對腦造成致命的傷害。導致脊髓液淤積的因素很多,最常見的是腦部外傷造成的血腫堵塞脊髓液排出的管道。
新堂小弟弟的情況,則是一顆腫瘤,位在小腦裡面,堵塞瞭最主要的排水道,因此脊髓液累積的速度非常快。
光看這點資料,清香就想打退堂鼓瞭。
對一個嬰兒實施手術,是一件困難無比的事情,首先是嬰兒的腦組織,若以豆花來比喻成??年人的腦,那嬰兒的腦就是燒仙草,一不小心就會讓他變成智障。
接著,嬰兒的身體非常小,血液量因此也不多,隻要稍微出血,很容易造成休克。
嬰兒又容易失溫,手術過程必須保持室內高溫,任何註射進嬰兒體內的東西都要加溫。
但嚴格來說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就連水腦癥本身也不是什麼致命的病癥,問題是那顆擋在水溝蓋上的腦瘤,恐怕是惡性的。
嬰兒的腦瘤幾乎總是惡性的,一個新生命卻發生如此的病變,隻能說是自然在行使天擇權,而他下手總是非常的重。
*** *** *** ***
清澈的脊髓液順著引流器流到一個塑膠容器裡面。因為腦內壓已經很高瞭,所以清香什麼也不必做,脊髓液就會自己流出來。
新堂小弟弟開洞的地方在腦幹和小腦的附近,患部則位在後頸發根畫一條水平線,往上二十五度斜切進去的地方。
白色的硬腦膜是保護腦的三層膜中的第一層,清香用長鑷子夾起硬腦膜,用尖刀輕輕的刮開一個洞口。
但腫瘤跟腦硬膜黏在一起,清香發現這件事的時候,腫瘤的一部份已經被刮除,腦部組織開始流血。
“止血棉。”另一位醫生若也道,消毒口罩把他的臉緊緊包住。
若也用止血棉吸附不斷緩緩湧出的鮮血,清香則觀察著那個小小的紅紫色腫瘤。
它是惡性的。和四周的粉紅色腦組織糾纏不清,難分難解。
*** *** *** ***
“不用看X光瞭,”神經外科主任醫師,久田鷹取嘆道,“才一個月大就有腦瘤,鐵定是PNET. (原始神經外胚層腫瘤)”
“我也是這樣想。”清香道,坐在久田辦公室裡面的塑膠椅子上。
“就算這樣你也要開刀嗎?”久田道,“開刀說不定也救不瞭他。”
“如果不開刀,他大概下個月就火葬瞭吧?”清香道,“但開刀的話,說不定可以活到一歲。”
*** *** *** ***
原始神經外胚層腫瘤簡單講,就是由腦神經元胚胎組織生成的腫瘤,不知道是出瞭什麼問題,但是這個胚胎組織在制造出新堂小弟弟的腦之後,又開始制造第二個腦。
清香不死心的用自己的肉眼證實瞭幾個小時前在主任辦公室裡面的推論。
“清香,我看我們把永久引流管埋入後就縫合吧。”若也的聲音被口罩擋住聽起來有點混濁,“這腫瘤是無法清除的瞭。”
清香想起高中時看到的一個外國故事:
一個人在市場看見瞭死神,他和死神都露出驚訝的表情,那人立刻心想:“我要逃跑!跑到他找不到我的地方!跑到沙漠去!”隨即轉身便奔。
一個年老的預言者也看見瞭死神,便問道:“你是來殺他的嗎?”
死神睜大瞭眼睛回答道:“對呀!但我很驚訝會在這裡看到他!因為行程上排定的是兩個小時後在撒哈拉沙漠的正中央啊!”
“好……”清香嘆氣,“縫合吧……”‘然後讓腫瘤殺死他嗎?’
清香心中一痛,神之介的話重重打中她的要害。
‘清香,你要不要賭?’
“賭什麼?”
‘賭我可以救這個小鬼。’
“等一下!”清香制止瞭若也開始清理傷口的動作,“先等一下,再讓我考慮一下!”若也點點頭,退後一步。
“你剛剛說什麼?神之介?”清香無法克制自己興奮的心情。
‘我說我可以救他,你們沒辦法將腫瘤完全清除,但我有方法清掉它。’
“你可以嗎?那就快點做吧!”清香興奮到忽略瞭神之介撒謊的可能性。
‘我可以嗎?’神之介跳到手術臺上方,懸掛在明亮的手術燈上,‘你知道那個方法是什麼嗎?’
清香立刻冷靜下來,她想起神之介的同類曾做過的勾當,“你指的是什麼?”
‘融合。’神之介道,‘我要和這個小鬼融合,離開你的身體。’
“……”在直覺的否定神之介之前,清香思考著,“你和他融合以後,便可以消除那個腫瘤嗎?”
‘不,’神之介道,‘那個腫瘤會變成我的一部份,你很難理解那種情形,身體的每個細胞都能用意志控制的美妙感覺。當然我沒有經歷過,我隻有從〝她們〞那邊獲得的殘留記憶。’
“那麼……”清香低聲問道,“新堂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和他的意識會融在一起,從此再也沒有申之介或神之介瞭。’神之介笑道,‘但考慮到申之介不過是個剛滿月的嬰孩,而我已經擁有如此健全的意識,想必未來你還是可以看的到我的。’
“笑話!”清香怒道,“你以為我會讓你做出這種事嗎?”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但我賭你會。’神之介道,‘你要讓這小鬼死掉嗎?
還是讓我代替他活下去?順道一提,剛剛我說的都是我的推測,我不知道融合後會發生什麼事。 ‘
“你不能隻除掉那顆腫瘤就好瞭嗎?”清香懇求。
‘那是不可能的,我們要對某人發生作用,首先那人心中得具有產生那種作用的〝可能意識〞才行,舉例來說,如果你想要京子像昨天那樣和一群男人雜交,至少得先捕捉到她心中的性欲才行。’神之介道,‘而這小鬼現在根本就是渾噩不清,沒有什麼可供利用的東西存在。’
‘隻有融合,讓他的身體和我結合,才能救得瞭他。’
如同之前神之介告訴清香的資訊一樣,他剛剛說的話大概都是真的,但也如同之前一樣,神之介還是隱瞞瞭什麼。
“你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清香問道,“你不可能大發善心去救他的,你說過你對別人是漠不關心的。”
‘啊……!’神之介憤怒的喊叫,‘我討厭你!為什麼你總是要刺穿我!
好!我就告訴你吧! ‘
‘我要離開你,因為你死定瞭,你想反抗〝她們〞的意識是如此強烈,讓我極度的恐懼,在不??久的未來〝她們〞一定會處決你,我可不想和你這可惡的傢夥一塊死去。’
“就這樣而已嗎?”清香冷冷道,“好像還有什麼……更深刻的原因吧?”
‘難道……我真的無法隱瞞任何事嗎?’神之介嘆道。
‘我剛剛說過,融合之後,我很可能會成為這個肉體的主人。’神之介道,口氣慢慢興奮起來,‘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那代表我不再是你的一部份,不需要理會你的命令,如果……’神之介興奮的必須喘口氣才能繼續說下去,‘如果我還能保有現在的力量……我要回來侵犯你!’
“你不是已經侵犯過我瞭嗎?”清香道。
‘那算什麼侵犯?’神之介嗤之以鼻,‘那是在你〝準許〞之下的行為!根本無法稱之為侵犯!你沒有拒絕也沒有反抗!隻是默默接受而已!要是你說一個不字,我馬上就得退回黑暗的角落,等你心情好的時候再低聲下氣的哀求你讓我舔舐你的身體。甚至連作者都沒有寫那一段的興趣!’
“難道就是為瞭這個?”清香詫異道,她本來以為會有更高尚一點的目標,例如制造更多受害者一類的企圖。
‘廢話!你不知道你對我造成多大的影響!’神之介怒道,‘我已經被你制約瞭!渡邊清香!我隻想要侵犯你,對別人一點興趣都沒有!’
“……你想的就隻有這些而已?”清香問道,“你不會去傷害更多的人?”
‘我隻想傷害你,讓你被我玩弄的失去理智,像狗一樣搖著尾巴舔我的腳。’神之介道。
“好!”清香道,“那你就去吧,如果你和新堂活下去的話,你就回來找我。”
神之介一怔,‘你是說你答應瞭嗎?’
清香點頭,“趁我還沒改變主意,你最好趕快和他融合。”
‘你……你是認為融合後我會消失嗎?’神之介問道。
“我想除瞭我之外沒有人可以讓你消失。”清香道。
神之介憤怒的情緒傳瞭過來,清香的話刺傷瞭他。
‘很好……’神之介冷冷道,‘我們等著瞧。’
神之介的身體跳到新堂跟保齡球差不多大的身上,慢慢縮小,蠕動著進入小嬰孩後頸的洞口,變成一層膜黏附在他的腦組織上。
“神之介。”清香呼喚道。
‘什麼?’神之介壓抑著憤怒回答,‘我已經在和他融合瞭,不要打擾我。’
“你知不知道人類怎麼形容你現在的心情?”清香問道。
‘?’神之介疑惑道,‘怎麼形容?’
清香指示若也把傷口附近的止血棉和固定器收拾起來。
“陷入熱戀。”清香笑道。
‘什麼!’神之介大驚,‘你說什麼!你剛剛說那個字是什麼意思?’
融合越來越深入瞭,神之介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消失,而且不知道還有沒有醒過來的機會。
“如果你成功瞭,歡迎回來黑田病院找我。”清香道。
‘等一下……我話還沒說完……’神之介的聲音逐漸死去,終於消失。
“再見。”清香道。
*** *** *** ***
走出手術房,清香看著在外面等待的兩個人,一個是新堂雪,十四歲,也是申之介的母親,她和鄰校的不良學生交往的結果就是新堂申之介,男方已經不知去向。另一個人是新堂緒由,三十九歲,一見清香走出手術房便著急的奔上前。
“醫生,那孩子怎麼樣瞭?”她一臉擔憂的問道。
“我想……應該會好轉過來吧?”清香委婉道,“因為手術沒有出什麼問題。”沒有出問題並不代表手術成功。
“喔,是這樣啊,太好瞭!”新堂緒由放松心情,並未聽出清香言外之意。
“你這死孩子!”新堂緒由對著女兒怒道,“還不過來和醫生道謝!那可是你的兒子啊!”
頭發染成茶色,臉色蒼白的新堂雪膽怯的走上前,光上醫院這件事似乎就已經把她嚇得魂飛魄散。
“……謝謝。”她避免直接註視清香的視線,低著頭道。
在短暫的交談後,清香回到休息室,倒在沙發上。
想要幫助新堂申之介的欲望戰勝瞭清香的道德感,清香心裡知道,她其實已經放棄瞭申之介,從實習醫生兩年的經歷裡面,她看過太多救不回的人,也知道醫學的界限在哪裡。申之介的悲劇並不是人為的,他會如此悲慘是因為大自然要他死,大自然說隻有健康的人才有活下去的資格,他在剛滿月的申之介身上放置這麼多病痛隻是在傳達一個訊息:他不是我要的人。
所以清香賭瞭,她讓神之介和新堂小弟弟融合,現在已經下註離手,就等莊傢開牌。
看著左手,黑色的藤蔓緩緩的蠕動著,順著清香的心意繞出一個一個的幾何圖形,似乎是神之介留給她的禮物。清香細想,大概理解這是為什麼瞭。
神之介最大的功用便是監視她,不要做出對〝她們〞不利的行為,但神之介現在已經和新堂小弟弟融合瞭,為瞭不讓〝她們〞對神之介的突然消失起疑,神之介留下瞭自己的一部份在清香身上。
這黑色的藤蔓沒有意識,隻是個純粹的工具,而且隻存在於左手。
清香在睡著以前擬定瞭今後的計畫,首先她要分析左手上的藤蔓,盡可能的瞭解敵人的特征,在遇到那個挺身對抗〝她們〞的人之前,清香要不斷收集情報。
*** *** *** ***
京子和敦治坐在電視機前面。
“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事瞭啊?”京子問道。
“嗯……我也不知道……”敦治溫厚的聲音聽久瞭之後還蠻可愛的,京子想。
“醒來之後全身都好痛,尤其是頭後面。”敦治道,拿著電視遙控器轉來轉去。
螢幕上出現第十三頻道的六點新聞,鈴木保美最近出落的越加艷麗,全身透出一種攝人的氣勢。
“……揚鳳軒小開千條北朝目前在神無川市商店街〝川流銀座〞舉行〝北都千歲〞連鎖百貨店旗艦店的開幕儀式,以下是現場的轉播。”鈴木保美流暢的嗓音從那對精美的雙唇裡面流出。
“這種事也可以上晚間新聞?”敦治愕然。晚間新聞應該報導重大的國傢大事才對,一個百貨公司的開幕典禮可以出現在這個時段裡面,還有實況轉播,根本就莫名其妙。
畫面出現在薄幕的商店街,千條北朝穿著優雅的黑色西裝,拿著閃亮的剪刀將紅色的彩帶剪斷。天花板上準備好的彩球裂瞭開??來,紙花碎片暴風雪一般落下。
千條北朝整齊的頭發油亮發光,握著四周幹部的手,一起舉手高呼萬歲。
“我們希望借著〝北都千歲〞的設立,可以更加便利我們神無川市市民的日常生活!”司儀高聲念稿的聲音從電視機裡面傳出。
“北都千歲會提供最好、最新、最便宜的電器用品、電腦設備、時裝、傢具等等,舉凡一切生活所需,我們都竭誠為您服務!”
敦治感到左手一緊,京子握著他的手,臉色蒼白。
“怎麼啦?”敦治問道。
“我不知道……可是……”京子顫聲道,“我覺得好可怕……”
千條北朝方正的臉孔上有著驕傲的微笑。他看著紅色舞臺下的民眾,今天的開幕特賣會持續到晚上十二點,所有東西都標示著便宜到不敢相信的價錢。
鏡頭特寫千條北朝的臉。
他的笑容突然僵硬起來,仿佛是看見瞭什麼不該出現的人。高舉的雙手松瞭開來,左右兩側的幹部疑惑的看著他。
千條北朝臉上的笑容變的像是被水泥固定住一樣,變的灰白可怖。
司儀的聲音也停止瞭,臺下的觀眾疑惑的交頭接耳,幹部們圍繞在千條北朝身邊。
千條的身體開始激烈的震動。他張大瞭嘴。
啪搭、啪搭。
敦治看見千條的兩條手臂掉瞭下來,如同沒有用接著劑黏牢的模型玩具。沒有血,就這樣掉瞭下來,好像那雙手本來就不是他的一樣。
“呀……!”電視機裡面傳出人群的驚叫,千條身邊的幹部們嚇呆瞭,站在他的身邊看著地上的兩隻手。
接著,千條身上的西裝裂瞭開來,雖說是裂,但敦治覺得那西裝就像之前有被人用刀子動過手腳一樣,斷的幹幹凈凈的,清爽的掉到地下。
千條的肚腹裂瞭開來,緩緩地像是有人用蠟筆在上面畫出一條黑線。
然後是紅色的血海。
現場所有人都崩潰瞭,恐怖的尖叫聲四處響起。
“殺人瞭!殺人瞭!”電視裡面有男人的喊叫聲,聽起來是攝影棚裡面而不是現場的聲音。
螢幕此時竟然再度特寫千條北朝的臉!
失去生氣的瞳孔還微微帶著笑意,眼角的魚尾紋清晰可見,隻是那張大的嘴充滿瞭驚駭之意。
千條的頭像生魚片一樣滑開,一片一片,粉紅色的腦漿和顱骨一起落下。
“因為衛星收訊不良,現在沒有畫面,請各位見諒。”白色的字出現在一片藍色的螢幕上。然後再也沒有動靜。
敦治呆呆的發怔。
“那是什麼東西?”敦治皺眉道,“好假喔,這是某種宣傳手法吧?”
他轉臺,跳到十一頻道的新聞。
“……首相小泉純一郎針對銀行業界對新內閣的攻擊做出以下的回應:”女主播姿態端莊的道,“改革是必須不斷推動的,所以我們……”
“咦?對不起!”主播突然驚慌道,“現在插播一則重大消息,揚鳳軒的小開千條北朝在其百貨公司北條千歲,嗯哼,對不起,是北都千歲的開幕典禮上離奇死亡,現場的圍觀民眾似乎都目睹瞭整個死亡的過呈,川流銀座目前充滿瞭恐慌的人群,本臺的特派記者已經到達現場,接下來由織手記者為各位進行實況轉播。”
畫面切換,來到川流銀座的東側入口,螢幕一直上下跳動,大概是攝影師扛著攝影機跑步。
“各位好,我是織手。”穿著整齊西裝的男子拿著麥克風邊跑邊說話,他的身邊不斷有人捂著嘴巴往商店街外面跑出去。
“對不起,你可以接受我們的訪問嗎?”織手抓住一個快步跑過的年輕人問道。
“問什麼東西?”年輕人驚魂未定,無暇去註意自己的口氣。
“請問前面的狀況怎樣?”織手問道。
“狀況?他媽的!”年輕人吼道,“滿地都是血!還什麼狀況!那個什麼北條還北都的被切成一塊一塊的,他媽的,我再也不來瞭!”說完,年輕人轉頭就跑。
織手緊張的面對鏡頭,“根據這位民眾的說法,似乎千條北朝已經不幸身亡,我們立刻往現場移動。”
攝影機晃動不止,畫面不斷往前推進,路邊有很多女性蹲著發抖。
嗶!畫面消失,白色的電光在螢幕上緩緩淡去。
敦治轉過頭來,京子捉著遙控器的手不斷發抖。
“京子?”敦治看著京子鐵青的臉,問道。
“不聽話的……”京子喃喃自語,敦治握住她的肩膀,“你怎麼瞭?京子?”
“不聽話的都會死掉!”京子大喊,她抓住敦治的手臂,眼神裡面充滿瞭恐懼,“怎麼辦?我有沒有不聽話!我有沒有不聽話?”
“京子!你冷靜一點?怎麼回事?”敦治也緊張起來。
電視被同一病房的其他患者打開,畫面上是用黃色的禁止進入塑膠佈圍起來的舞臺,地上一大灘深紅色的血跡。
*** *** *** ***
清香打開電視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半。
電視機裡面每一個頻道都在重播第十三頻道的現場影像,但是幾乎整個畫面都是馬賽克。
黑色的馬賽克緩緩往舞臺的地板移動,人們驚慌的喊叫和奔跑的腳步聲變成它的伴奏。
清香看瞭一眼,便把電視關起來。
毫無疑問,這是〝她們〞的傑作。
惡夢的簾幕已經拉開。就算百般不願,演員都要一個個上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