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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原本孫炎覺得張婉清這個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女孩有些胡攪蠻纏,但此刻在這裡見到她本人,並不多愛說話。

  在這個讀者簽售會上,孫炎看她一頭齊耳的短發梳理的一絲不亂,帶著一副金邊的眼鏡,瓜子臉龐,白皙柔嫩的皮膚,給人一種十分溫文儒雅的氣息。更重要的,即便是張婉清發現孫炎的存在也並沒有多在意。

  至於孫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覺得很有必要交代一下,在孫炎與她發生實際性關系以後,她一直躲著孫炎,孫炎幾次三番找她不著,便斷定她這是去瞭張婉清那裡。

  至於張婉清的住處,孫炎並不知情。他與張婉清僅有的交集,也不過是因為那次張婉清前來向他「興師問罪」,那時孫炎才發現她原來也有這麼一位有趣的朋友。

  孫炎瞧著她排長龍的讀者見面簽售會,他有點頗有意外,孫炎實在想不到張婉清居然會有另一個身份,準確來說,他也不知道張婉清的職業竟是一個喜歡寫耽美小說的作者。

  於是他也加入瞭這場排長龍隊伍之中,這一排竟讓他花瞭半個小時之久,期間發生的事也挺有趣的。眾所周知,在作者這個圈子裡的從爆出來的作者照片來說,大部分的作者的長相頗有點殘忍,或者這麼說吧,是讓人滑稽有趣的。孫炎知道當面評價或說出別人的長相是很不禮貌的一件事,但他心裡一直認為,作者這個群體的自戀果然不同於其他領域,他實在不明白,這是一個不需靠臉面混飯吃的群體,為什麼大部分的作者,尤其是女作者喜歡把自己照片公佈出來,自己長什麼樣難道不清楚,不怕把別人嚇壞,繼而再也不買你的書瞭。或許人傢的才華洋溢書裡裝不下,非要跑到臉上裝點門面。

  是的,有位前輩早在上個世紀就告誡讀者,不要因為雞蛋好吃就想知道雞長什麼樣。奈何總有一些讀者與讀者在這方面心靈相通,我長得那麼美,很應該讓讀者知道本尊模樣才對得起讀者啊。讀者也想著,看作者文字表達不錯,在其筆下文字構思出來男女主的神顏。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吃的,等到讀者辛苦看到自己心目中的「男女神」是如此的鬼斧神工,他們定會為曾經愛看的書大打折扣。

  當然,也許有人會說,這都是一些膚淺的讀者才有這樣的想法,可為什麼才高八鬥的作者也愛幹這樣的事,也許能給出解釋的就是自戀吧,再不濟就是他們想讓讀者知道自己不是靠臉吃飯的,「我之所以發出來就要讓你們知道,讀書的好處。」

  顯然以上說的這些與張婉清沒有絲毫關聯,她不是一個喜歡把照片印在書裡的女作者,也不愛在賬號裡放一些生活照上去,更不愛有意賣弄自己的學識。對她來說,寫作隻是一份職業,把書寫好就是對讀者最大的負責。至於其他,她並不關心,但也因此在簽售會上,她不得不迎合讀者,雖說出書是商業行為,但她本人也附帶上去的一個附屬品,所以與讀者合影是常見的事,這是因為她確實把讀者當成瞭老板,老板有要求,你還不得照做。

  這點,張婉清認為隻要不是做出很侮辱人格尊嚴的事,她很樂意和讀者面對面親切交流也是一件快樂事。

  就這樣,孫炎看著她與讀者簽名,要合影之類的要求,她沒有表現出一丁點不耐煩,反而用她自己的真誠去對待那些老板,還有一些純喜歡支持她出書的精神讀者。

  孫炎端詳良久,本以為這是她做秀行為,以自己對她的短暫接觸,孫炎很有必要認真觀察一番,這半個小時過去,張婉清累是累,卻絲毫沒有半分抱怨,而是散發出真誠的笑容樂在其中,這是裝不出來的。

  而等到孫炎上前時,張婉清明顯一楞,繼而淡淡的問句,「你來這裡幹嘛?是來買書嗎?」孫炎不說話,兩人對面相看,最後還是孫炎開瞭口,他用有些疑惑的看瞭一眼張婉清,揶揄道:「想不到你還是個作傢,真看不出來?」

  「你到底來我這裡幹什麼,是不是想拆我臺,報上次的仇?」張婉清神色有點慌張。

  孫炎笑容變得燦爛,他已經把那件事忘瞭,想不到她還記得,反而給他提瞭個醒。孫炎露出猥瑣一笑。張婉清看向他,在他神色自若的猥瑣臉上還是讀出一絲陰謀詭計,她警告他,「你別亂來啊,要針對我可以。但這次讀者簽售會耗瞭不少人力物力。希望你不要那麼幼稚。」

  「我幼稚?」孫炎聞言大吃一驚。

  張婉清沒有理會他的話,反而自問自答,「難怪她會離開你!」

  「快說,她現在在哪裡?」

  「既然她不告訴你,我就更沒有這個義務瞭,何況對於你來講,在我與你之間對她來說,誰更親近?」

  答案不明而喻,孫炎盯著她一會,繼而又道,「你真不告訴我?」

  「說理由。」

  「理由?還要我說理由。」

  張婉清嘆瞭口氣,「其實這是為你好,求你放過她好不好,你這樣的人真不值得為這樣下去。」

  「這你管不著,你快告訴我她在哪。」

  「你這樣我更沒有必要跟你說,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清楚得很,」張婉清下瞭逐客令,「如果沒有其他事,請你離開,別耽誤我做生意。」

  其實早在在他們倆的對話中,明顯有些讀者煩瞭不滿瞭,這次張婉清的逐客令,顯然給瞭他們勇氣,「前面的快點啊,要買就快點,不要耽誤我們後面的。」

  「就是嘛,在那磨磨唧唧幹嘛,搞得好像跟我們的婉清姐姐很熟似的。」

  「就是就是,一看就是屌絲,暗戀我們的婉清姐姐,又沒錢賣書還想跟咱們女神合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在這些粗鄙之語裡,孫炎有些直接過濾掉,但他怎麼也想不到張婉清居然被她們的愛豆稱為婉清姐姐,他禁不住噴瞭一口水,恰好這口水濺在張婉清的手裡。

  張婉清怒瞭,「你幹嘛!」便從包裡掏出紙巾將手上的口水擦幹,手心避之若浼地將紙團扔進垃圾桶裡。這一小小的動作讓孫炎捕捉到,她的臉上的眉梢有一絲厭惡之情。

  孫炎知道自己在這裡幹擾人傢也不好,而且他也不想,也為剛才的失禮感到一絲尷尬,聳聳肩說道,「我不是那樣的人,」便從錢包裡掏出兩百塊錢,放在桌上,「錢我有,我隻是想知道她在哪裡?」

  她伸手將錢全部攬過來,笑嘻嘻道,「這才對嘛,要不要給你簽個名。」

  「不必。」

  「想得美。」

  截然不同的聲音同時出現在男女之口。

  孫炎眼眉一挑,緊盯著她,「你說想得美是什麼意思,拿錢不辦事,而且我說不必不代表不要。再說瞭,你把我的錢全拿走幹嘛,那個牌明明寫著118塊。」

  「錢是購買書的,簽名看本人樂意與否,我本來看你就不順眼,我幹嘛要作踐自己。還有啊,你知道你跟我說那些浪費我多少時間,少賺瞭多少錢。」

  「你——」孫炎硬生生將「有種」兩字咽下去,說瞭也是白說,她本來就是不帶把子的,哪裡有什麼種,再說瞭,沒有男人她哪來的種。話雖有點偏激粗鄙,但也是這麼一個理。

  想想還是覺得氣憤,又憋出一句,「不可理喻!」

  張婉清看瞭一眼孫炎受憋的模樣,甚是可笑,在肚子早已樂翻天,隻恨她沒有親眼看到。

  她強忍著笑意,提醒瞭孫炎一句,「錢交瞭,書可以拿走瞭,下一位。」

  「等等,」孫炎伢驚,「那破書我認栽,你真不告訴我她在哪?」

  張婉清一聽就不樂意瞭,什麼叫那破書,自己明明很用心去寫,士可殺不可辱。她頓時從座位上站起來,「你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我還是那句話,她到底在哪?是不是在你傢?」

  張婉清白眼一翻,你這不廢話嗎,難道還要我當面說出來,這就是所謂打自己的打臉。我有這麼笨嗎?她拿起自己的手機,照瞭下自己,發現自己明明聰慧有加,頓時她覺得孫炎侮辱瞭自己。

  知道張婉清被自己挑起憤怒,孫炎看到張婉清的動作,原本緊皺在一起的眉頭舒展瞭開來,似乎是很滿意她的動作。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最後還是孫炎離開瞭現場,連書也不要。並不是他忘記瞭,而且他本來就沒打算要,像她那樣的女孩子寫的書能看?真是見瞭鬼,何況又是耽美文,看瞭簡直就是瞎瞭眼,把直男扳彎,做個gay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張婉清瞧著他快步離開,瞬間又變回瞭原先的那個給人一種溫文儒雅的知性美。她望著現場的讀者,頓時有瞭一絲尷尬,咳嗽幾下,又露出那個可愛甜美的笑容。

  不過很快她也發現瞭一個重要問題,那就是孫炎居然沒有帶走他買的書,這還瞭得,張婉清是個恩怨分明的女孩,交錢買書居然不拿走,這算什麼回事,到底是瞧不起自己,還是他被自己嚇跑瞭。

  可憐如孫炎,如果他知道張婉清認為他是怕自己,他準會無奈。張婉清不顧那麼多,連忙叫助理幫她暫時應付現場,自個兒卻抄起那本書往人潮人海的人群裡奔去。最後還是垂頭喪氣地回來。

  孫炎自從離開廣場便回傢瞭,到傢時已是傍晚八點十分。在他回去經過天橋底時,他發現瞭有人下象棋,準確來說,應該都是殘局。是一個賭博性質之類的。他見到接連有好幾個人賭瞭五十,一百塊錢賭輸瞭,頓時有些手癢癢。

  那時他看到兩個中年人在下棋,不由得走瞭過去。對於觀棋不語真君子這句話,孫炎還是很理解的。他隻是靜靜的站在哪裡看著兩個中年人在下棋,並不說話。

  眼看著圍觀群眾越來越多,下棋的兩個人也沒因為人多而掃瞭雅興,相反是愈發的有興致,繼續在那下的熱火朝天。

  「哈哈,你又輸瞭五十塊。」擺殘局攤的中年大叔笑著說道。

  那個中年人無奈的笑瞭笑,站起來走瞭。他剛一走,就有一個蹲下來,是一位年輕人,看上去隻有二十四五歲,短頭發,穿白色襯衣,腳踏拖鞋,嘴裡叼著一根雙喜的煙牌。

  他一蹲下便掏出一百塊錢扔在圓圈那裡,嘴裡銜著一根煙,口齒有些不清說,「我來,我看你們下幾圈也摸出一些門道來瞭。」言語之間更是充滿著自信。

  孫炎自然有些好奇,倒不是因為年輕人的狂言,而是他看到擺棋譜的中年人,見他皺眉不已,嘴角卻上揚,很顯然是裝給那個年輕人看的,因為他低頭,所以沒幾個人註意。倒是這短暫的表情讓孫炎捕捉住。

  又是經過三四個回合,中年人完成瞭誘敵深入,最後一擊致命。年輕人最後才不得不棄子認輸瞭。說道:「哎,怎麼會這樣,明明馬已經被我掐住瞭,炮也不能飛?車被我擋住。偏偏是一個小兵倒沒留意。」從這位年輕人的口氣裡可以聽得出來,他輸得不甘心,可是,作為旁觀者的孫炎,年輕人又怎麼是這位中年人的對手啊。

  中年人重新擺好棋道,「再來,這次我讓你雙炮。」

  這話一說出,年輕人眼冒金光,又是掏出一百塊,憤慨而出,「這次我可不手軟,殺你個片甲不留。」

  又是一分鐘不到,這次讓他雙炮,年輕人死得更快,過於輕敵,是戰場大忌。最後年輕人罵罵咧咧地走瞭。

  中年人繼續擺棋譜,圍觀人不少,卻沒幾個願意上前,也許輸得太快,中年人眼光一掃,發現自身旁的孫炎,隨即轉頭對他道:「小夥子,會下棋嗎?咱殺一局?」

  象棋這東西,孫炎還是會下的,隻是水平不怎麼高。聽到中年人的話,不由得說道:「下是會下,可水平不行,不是您老人傢對手。」看似拒絕,但孫炎手搓弄一番,腳步上前。

  這中年人一聽孫炎這話,又見到他的動作,知道魚已上鉤,看他蠢蠢欲動,知道他也想玩兩手,趕緊說道:「那沒事,棋藝還不是下的多瞭才能磨練出來嗎?來,來,來。錢多錢少不是問題,主要是娛樂。」說著,中年人自己動手開始擺放殘局。

  孫炎看到這情景,說道:「好呀,那我這次就押五十。」

  中年人擺放好殘局,問道:「小夥子,新來的?」

  「嗯,是啊。」孫炎答道。

  「難怪以前沒見過你,我在這裡擺棋也有半年瞭,高手寂寞啊,一直尋求找個打敗我的對手,至今沒有找到。」中年人一副高處不勝寒的樣子說道。

  「是嗎?既然你自稱是高手,那你先讓我走兩步。」

  聽到孫炎的話,中年人愕然瞭,竟然有人要自己讓他先下棋走兩步,簡直聞所未聞。太不要臉瞭吧,同時也太看得起自己瞭。我不過吹個牛逼你他媽還當真瞭。

  「那我可先走瞭。」孫炎瞧著他臉色變化不定,內心竊笑,就要先走棋。因為他執的是紅方,在象棋裡,是紅先黑後的。

  「哎,不急不急。小夥子,不帶這樣的。」

  看到中年人一臉嚴肅的樣子,又著急的模樣,孫炎內心笑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