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貴人終究還是血肉之軀,所以她困瞭,但是她還有很多政務要處理,皇帝已經恢復,她要將自己的所作所為整理成冊,交給皇帝。
東方夢在一旁輕撫羽扇,在陣陣涼爽的微風中,柳貴人進入瞭夢鄉。
…………
「姐姐,這一招我使的怎樣?」
年輕的柳媚兒手持一柄長劍,扭頭向著背後那人說道。
「呵呵,我看不出來,還是讓大師姐評價一番吧~」
那人身著一襲澹紫十二副石榴裙,不同於一般的由鬱金香根染織成的黃色彩繪石榴裙,她身上這件是由魅蘭染織而出的,所以帶著一股澹澹的蘭花香氣,一條碧綠的披肩搖曳空中,長紗的兩端各繡著一朵青蓮,這一身裝扮不像是名女俠,倒像是個身份高貴的公主。
柳媚兒扭過頭來,將期許的眼光投向瞭一旁,一名身材嬌小的女童就站在紫衣女子身邊,那女童的一身道袍難掩其寬闊的胸脯,飽滿的乳房將道袍撐得鼓起,她的柳葉彎眉下有著一抹醒目的朱砂紅,清澈的雙眸中神瑩內斂,消瘦的面容冷若冰霜,可是看著面前的兩位師妹,她的眼中還是泛起瞭縷縷笑意。
「嗯……很好,比俏兒使的更具神形,隻是略微有些浮躁……」
「喂,師姐,你剛剛可不是這麼說我的,你才說我使得『頗得此招精要,技藝已經純熟,可以學下一招瞭』啊!」
「哦,師姐有這麼說過麼?」
這位女童名叫獨孤冰,雖然身材矮小,但是年紀比兩姐妹都要大一點,是她們的師姐,在劍法上的天賦據說是本派千年來的第一人,所以師父早早就將獨門「明玉功」傳授給瞭她,也允許她指點教授師妹們武功。
紫衣少女一撩發角,氣鼓鼓地從妹妹手中搶過長劍,同樣的一招「和光同塵」在空地上施展出來,衣角翻飛,凌然若仙。
「我使得如何?師姐你說說……」
「和媚兒不相上下……」
柳媚兒得意地一笑:「姐姐,這招我練得時間可比你短~」
「……媚兒太過浮躁,這一招不比俏兒高明。」
「啊……」
柳俏兒伸手點在瞭妹妹額頭,「聽聽,你還差得遠呢~」
柳傢姐妹乃是一胎所生,面容姿態毫無區別,若不是柳俏兒的一身艷麗打扮,倒真是難以分辨兩人的身份。
她們師姐妹三人乃是隱世於求道山上的「無塵派」的第二十七代弟子,這一門派主旨在於修道,所以會由掌門下山遍訪天下,尋找和道傢有緣的弟子收入門下,說來也巧,這一代的三位弟子,皆為女子。
其中自然是以獨孤冰的天賦最為超然,而且更為難得的是她天生喜靜,對於「道」的追求更勝旁人。而柳傢姐妹則是相爭相鬥的結伴修行,武功進展也比一般同門更快,年紀輕輕的三位小輩,此刻的功力竟然比師父在同年歲時的功力高出瞭一大截。
「好瞭,師父說瞭,一月之後,你們二人比試武藝,強者要由我開始教授『明玉功』的進階修煉法門瞭。」
「哎,這有什麼可比試的,就算輸瞭,再等個兩年不照樣可以習得麼~」
柳媚兒毫不關心此事,隻是粘人地和姐姐抱在一起,「姐姐,你嗦戶不戶……」柳俏兒伸出雙手捏著她的兩邊臉蛋來回拉拽,「討厭!」
兩人追逐戲耍起來。
「咳咳!和你們想的不太一樣,」獨孤冰發現兩姐妹沒有聽懂,這便繼續解釋道:「咱們的明玉功見效甚緩,你們雖然已經修習七年瞭,但是真氣並未凝結,雖然說十年之後便會成形,但是如果在第九年之前,你們還是沒有掌握這進階的運功之法,那麼你們的明玉功,也就算是練廢瞭。」
「啊!」
兩人才意識到這番比試的殘酷性,柳俏兒不解地問道:「可是……為什麼不同時傳授給我們二人呢……」
獨孤冰繼續解釋道:「本門秘籍,除瞭一份明玉功,還有份逍遙遊,這兩種武功的運行法門不能兼顧,為瞭不至失傳,所以每一代的弟子要有一人去修煉這『逍遙遊』。」
「那個號稱上天入地大逍遙式的輕功絕學?」
「對,相較之下,明玉功自然是更勝一籌,所以代代弟子都是比試決定,誰來繼續修習明玉功,誰來繼承逍遙遊。」
獨孤冰嘆瞭口氣,說道:「我早就和師父提起過此事,可是師父說,我喜靜不喜動,這逍遙遊非但不能傳授給我,甚至令我連看都不要看,所以隻有在你們決出勝負之後,由敗者去師父那裡領取這份秘籍……」
「好啦師姐,知道你心疼我們,你連明玉功修煉都不甚上心,除瞭劍法就是道啊道的,師父傳你什麼你也不在乎,可不讓師父頭疼麼。」
柳媚兒抱著姐姐的脖子親瞭一口,「姐姐,這一個月你要多加油瞭哦~輸給妹妹多丟人~」
柳俏兒捏住瞭妹妹的鼻子,笑道:「小丫頭能耐瞭啊,你不會以為你能勝過姐姐吧?」
「那可不好說,嘻嘻,再見啦姐姐~我要去練功瞭,不陪你瞎折騰瞭~」
這番話本來應該由她們的師父來說,可是他們師父既然收瞭獨孤冰這樣的一個好徒弟,自然就疏懶於教徒授藝,終日和他的幾位師兄弟躲在屋子裡打坐修禪,有時甚至幾日都不出門,對於柳傢姐妹來說,獨孤冰亦師亦友,倒比師父更讓她們信從。
眨眼間一月之期已近,今日柳俏兒練完瞭本門劍法,正欲休息,卻發現山門處一個黑影急閃而過,她眼珠一轉,嘿嘿一笑,這便跟瞭上去。
「嗯~啊嗚~」
柳媚兒捧著一塊糕點輕輕送到瞭嘴中,入口即化的美味讓她甘冒風險偷偷下山一趟,這是六悅齋新制的糕點,用紫薇花瓣打磨出的「流螢糕」,她上一次下山就已經惦記上瞭。
為瞭不讓這些年輕姑娘們分心太過,所以師父隻許她們偶爾下山一遭,每次下山柳媚兒都會帶回各式糕點享用一番,而柳俏兒則是將心思花在瞭五彩繽紛的衣物上,她最喜紫色,所以大部分衣著都是澹紫色的。而大師姐獨孤冰……從不下山。
「哼!」
一聲輕咳從柳媚兒背後傳來。
「啊!師姐我錯瞭!我不該私自下山的!我……唔!咳咳!!」
柳媚兒被這聲嚇得噎住瞭,連忙拍打著胸口咽下糕點。
「哈哈,哈哈,瞧你嚇的,師姐正在打坐冥思,一時半會且醒不來呢,怎麼,敢偷偷下山,不敢見師姐?」
柳媚兒惱怒的瞪瞭一眼姐姐,「哼!啊唔……嗯~」
見她這般開心的模樣,柳俏兒自然也不多話打擾妹妹享用美味,轉身便要走瞭。
「等等,咕嚕,姐姐,這是六悅齋新出的點心,可好吃瞭,你也嘗一口吧……」
「我不太喜歡薔薇花,聞到這味道就有些難受。」
「哦……」
看著妹妹有些懊惱的表情,她輕聲一笑,拿起瞭桌上的一塊糕點放在瞭口中。
「唔……好吃是好吃,可我還是不喜歡薔薇花的味道,明日就要比試瞭,你準備的怎樣?」
「啊嗚,嗚嗚,萬無一失,姐姐你等著哭吧。」
「呵呵,好,我等著~」
…………
一紫一紅的兩襲身影站在瞭練武場上。
「師父師伯們可真是……癡心修道啊,這麼重要的場合居然一個人也不來,又是師姐你看著麼……」
「這種爭強鬥狠的比試我也不喜歡看……好瞭,你們可以開始瞭。」
「是。」
兩人對立遙遙一拜,互道瞭一聲「請」,這便提劍纏鬥在一處,森森劍影中的兩人越鬥越快,相視笑著將各自修煉的成果展示給瞭對方。
這般纏鬥瞭三個時辰,招式用盡,她們才開始比拼內力,獨孤冰倍感無趣,之前的劍法她還有興趣觀摩,隻可惜兩人的劍法不相上下,竟沒能分出勝負,現在到瞭最後比拼內力的階段。柳俏兒向來比柳媚兒刻苦練功,所以勝出的應該是姐姐吧。
柳俏兒也是這般心思,她被妹妹的劍法驚詫到瞭不少,這傢夥兒的劍招使出瞭好幾處自己意料之外的架勢,讓她一陣狼狽,不過到瞭現在相較內力,是她更占上風!
突然,她心中一顫。柳俏兒此刻才明白瞭,為什麼自己對薔薇花如此厭惡——她過敏。
偏生生這明玉功又是療傷聖技,未成形的真氣已經能遏制住她身體的不適,所以她並未發覺。但沒有大成的明玉功卻未消除這份過敏,隻是將其壓制在體內,當下她內力消耗過度,這便發作瞭。
「你!你竟然!」
柳媚兒的邀食在她看來自然是包含瞭禍心,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向疼愛的妹妹竟然暗算自己。
柳俏兒都不知道自己對薔薇花過敏,柳媚兒又如何得知,她不解地看著滿面汗水的姐姐,力竭瞭?不應該啊,自己的餘力起碼還能支撐半個時辰,想來姐姐也不會現在就……
柳俏兒的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勝負已分,俏兒,你還好麼?」
柳俏兒閉著雙眼運足內力壓制住瞭體內發癢的感覺,這才沒有讓肌膚泛起醜陋的臃腫,可是她輸瞭。
頭也不回離開的柳俏兒在獨孤冰和柳媚兒這可以理解,輸瞭心情肯定是不會太好,但是終究是她輸瞭啊,「希望俏兒早些緩過來吧,媚兒,趁俏兒不在,我這便教給你進一步的運功法門。」
「啊……哦……」
子時,拿著一本逍遙遊秘籍的柳俏兒抱膝哭泣,夜不能寐。
「姐姐?」
「……」
「唔,姐姐何必如此執著,這明玉功有那麼好麼,如果姐姐你喜歡,咱們交換一下也可以啊……」
這番話語在柳俏兒聽來充滿瞭譏諷和惡毒,她渾身發抖,抬頭盯著自己的妹妹怒目相視,柳媚兒被姐姐看得心中發寒,竟然不能再說。
轟隆一聲雷鳴,暴雨驟降。
柳俏兒狠狠地說:「你就這麼想要這個?你已經得瞭明玉功,還不知足麼!好,我讓你貪心!」
她內力一吐,竟然將那本秘籍震做片片紙屑。
記憶力過人的柳俏兒雖然不甘,但她還是從頭到尾翻閱瞭一遍逍遙遊,默默記在瞭心中。果然,這輕功和明玉功不能兼得,這逍遙遊是乃是發散自身內力到四肢,從而獲得更高的行動力,逍遙遊練得越是高明,內力積蓄也就越為薄稀,如此一來,便自然不可去練存儲內力的明玉功。
「姐姐,你為何……這般氣惱?媚兒……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麼?」
「不對?不不不,妹妹你做到太對瞭,太好瞭,太妙瞭,嘿嘿,如今你拿到瞭明玉功,是不是得償所願瞭?」
「……你我姐妹相依為命,為何今日姐姐你……」
「少來這套!你心裡真把我當姐姐的話,怎會如此!!」
柳媚兒以為她說的是比武較藝時的勝出,便哀聲說道:「早知如此,我就不這麼做瞭……」
「哼!好,你若是有種,跟我來!」
「姐姐!外面下著暴雨,你要去哪?」
柳媚兒看著姐姐的身影投入瓢潑大雨中,不得不運起輕功跟瞭上去,兩人的爭吵已經被獨孤冰發覺,看著兩位師妹的身影,她也無奈地追瞭上去。
來到山腳下的柳俏兒駐足等待著妹妹追上,此處遠離派中眾師叔師父,她可以狠狠的教訓一頓這個辜負自己情誼的妹妹。
「姐姐……你……嗯!?」
柳媚兒剛剛趕上,姐姐便是一掌拍瞭過來,帶著十二分的殺意和惱怒,這也讓向來驕縱的柳媚兒眉頭一皺,比武輸瞭還作妖,這一招又是如此絕情,真當我沒脾氣的麼?
她也不再出聲,凝神接下瞭這一掌,然後也運足內力,賭氣一般地回擊出手。
兩人動瞭真格,開始在大雨中打鬥起來,雨水將兩人衣著淋透,原本輕便的著裝化作瞭一塊塊沉重的鐵坨,壓在兩人身上,這也逼得她們更為用力的出手打鬥,同門的親生姐妹此刻宛然一對仇敵死鬥一般,招招致命。
陣陣驚雷擾亂瞭兩人的意識,她們將註意力完全集中在瞭對方身上,每一招每一式都直逼對方要害。
劍法上兩人不分高低,但是柳俏兒忽略瞭一點。
為瞭去偷得各式糕點,而不將它們捏碎,柳媚兒苦練手上的功夫,此刻的她已經完全掌握瞭從師姐那摸來的三十六路小擒拿手,不出五百招,便壓制住瞭姐姐,再有三百招就要贏瞭。
柳俏兒心中悲憤萬分,妹妹明明有如此功力,還要暗算自己,一想到平日她的機智,柳俏兒心中一寒,原來她就是要自己氣惱之下二次較藝,然後再堂堂正正的打敗自己,又狠狠羞辱自己一番,(你真的是我的妹妹麼?柳媚兒!!!!)
她運起瞭全身的內力,不閃不避地迎著柳媚兒的一抓,排出雙掌,柳媚兒也大驚失色,隻能變招相接,這一下兩人都是毫無退路,四掌一對,必然會有一人倒下。
「啪」「啪」兩聲清脆的掌摑,獨孤冰引動開兩姐妹的殺招,夾在瞭她們中間一人賞瞭一巴掌。
「溷賬!你們兩人這般胡鬧,難道連性命都不要瞭麼?!俏兒!你是姐姐,怎麼能使出這般搏命的打法?!媚兒!我教你小擒拿手就是為瞭讓你和姐姐相爭的麼?!都給我回去面壁!」
柳俏兒萬念俱灰,在她眼中,原本正直可敬,不偏不倚的師姐一直都在暗中和妹妹算計著自己,她咆哮著:「不!柳媚兒你聽著,今日我和你恩斷義絕,從此不共戴天!」
「胡鬧!」獨孤冰又是伸手打向柳俏兒,柳俏兒一運輕功,竟然避開瞭這一擊。
「逍遙遊?俏兒你從師父手上拿走秘籍不過半日,竟然已經修煉上瞭?」
獨孤冰也是一驚,柳俏兒冷笑道:「怎麼,沒想到麼?你假惺惺地將秘籍傳給我,又派這賤人來奪,可你明玉功已經大成,不妨告訴你,你這輩子也練不成逍遙遊瞭!」
她當下心裡忽然明瞭,比武時的過敏發作,若非自己及時收力認輸,那就要被柳媚兒耗盡內力,然後無力抵抗過敏而死;而剛剛若不是自己情急之下震碎瞭逍遙遊秘籍,恐怕真的會死在柳媚兒掌下吧,獨孤師姐,你好會演戲啊。
短短一日之中,她們竟然兩次威脅自己的性命,尤其是妹妹柳媚兒,她們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啊!
轟隆一聲,山洪暴發,暴雨中無數泥沙飛石從山上奔流而下,瞬間就淹沒瞭無塵派的居所,三人大驚之下連忙運起輕功奔逃,在自然災害面前,人力是如此的弱小。
兩姐妹巨鬥一番,沒奔出幾步便已經無力,獨孤冰一手將柳媚兒托起,可是柳俏兒卻離她甚遠,轟鳴的泥石流頃刻已經奔到身後,獨孤冰一咬牙,足尖點地發力,攜著柳媚兒離開瞭險境。
傳承百年的無塵派不見瞭,柳俏兒更是沒瞭下落,柳媚兒和師姐回到瞭被泥沙吞噬的門派之中,為師父師伯們立起瞭一塊塊墓碑,之後兩人相聚數日,也分離開來。
「娘娘……娘娘?」
「唔……嗯,夢兒……」
看著面色蒼白的柳貴人,東方夢知道她又做噩夢瞭。
「嗚嗚……夢兒,給我玉絹……嗚嗚……」
「娘娘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