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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青徐壩

  驚雪雷霆之勢,槍若蝕龍一般刺來,直叫蕭逸心中一片灰暗,自認必死之局。

  可便在這千鈞之際,陸祈玉卻是突然站瞭出來,奔在瞭蕭逸身前,一隻手卻是直直的朝著驚雪伸著,但驚雪槍勢太猛,槍間臨近,剎那光芒卻是閃耀得兩人紛紛雙手護眼,不敢再看。周遭空氣盡皆被吞噬殆盡,二人似已覺著近乎窒息起來。

  然而光芒散盡,二人卻是依然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裡,均是有些不敢相信,驚雪依然毅立於白馬之上,長槍直指,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幻一般,若不是長槍之上多出瞭一塊兒紅佈證明瞭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事實,二人還沈浸在這股恐懼之中。

  「說,她在哪裡?」驚雪言語冰冷,殺氣仍在。

  「那地方隻有我知道,我可以帶你去尋她。」陸祈玉很快便從恐懼之中走瞭出來,她知道,這塊紅佈便是他二人活命之機。

  「那我便殺瞭他。」驚雪槍尖一轉,似要再次朝著蕭逸刺去。

  「不可,」陸祈玉趕緊出聲阻攔:「她的子母蠱已解封,你若殺瞭主人,她必死無疑。」

  蕭逸這才醒悟原來陸祈玉還留瞭這麼一手,心中大為寬慰,當即上前道:「將軍饒命,我等願帶將軍尋人。」

  驚雪面上古波不驚,一言不發的望著二人,尋思許久終是未能想出什麼好的主意,旋即朝著身邊韓顯道:「將他二人收押,好生看管,待唐軍撤兵後再做定奪。」

  「是!」

  驚雪心中主意已定,正欲率兵返程,卻忽然一陣馬蹄疾奔之聲,不由眺目望去,卻見著遠方一名探馬狂奔而來,神情似乎十分急切,驚雪不由駐足以待,待得那探馬行至近前,喘著粗氣道:「韓將軍,韓將軍何在,我有重大軍情…」

  韓顯當即喝到:「吾便是韓顯,你是哪路的探馬,這位是驚雪將軍,前方有何軍情,速速報來!」

  那探馬稍稍朝驚雪看瞭一眼,不由面露喜色,心中有些激動,當即將手中一指信箋遞上,隻道瞭一句:「還請將軍定奪!」旋即不待驚雪答復便一頭栽倒,暈厥過去。

  韓顯立馬安排人將他扶起,下去安置歇息,這才轉過身來,隻見驚雪雙目如火的看著那封信箋,心中不由狐疑到底出瞭何事,卻聽得一向沈穩的驚雪突然破口大罵一聲:「畜生!」

  壽春以北便是徐州,壽春以南便是長江,而這片青徐之地有著一條極為重要的水脈——淮河,壽春東北角一處河口,這裡修築著一座保護瞭青徐之地上百年的堤壩,喚作「青徐壩」,此壩北築下邳,南修壽春,實乃兩地生存之屏障,而今徐州歸後唐所有,壽春歸南明所有,故而即便完備如驚雪也並未在意此地,隻是安排瞭幾支探馬斥候盯著而已,可這信箋上寫得分明:「唐軍分兵東進,意指青徐壩!」

  青徐壩若是被毀,整個青徐便要化成一片汪洋,不但壽春被淹沒,下邳徐州一代也難以幸免,這李孝廣莫非瘋瞭不成?

  驚雪不再猶豫,當即下令道:「全軍集結,眾將府衙議事!」

  ***    ***    ***    ***

  壽春府衙,驚雪白袍一甩,端坐於眾將之前的帥椅上,眾將林立左右,俱是軍甲齊整,井然有序。

  「白忠明!」

  「末將在!」

  「命你率五千人為前軍,探清青徐壩敵情,如遇唐軍,避戰待援!」

  「末將領命!」

  「付玉良!」

  「末將在!」

  「命你負責修築城中防水事宜,水袋、沙石一應物品籌措,不得有誤!」

  「末將領命!」

  ……

  城中戰唔巨細,驚雪一一安排妥當,眾將吩咐已定,正待離去,驚雪卻將目光投向瞭站在韓顯身側的一位江湖人士,驚雪沈吟許久,終是喊道:「趙乞兒!」

  「啊?」趙乞兒莫名驚愕,他雖跟著韓顯許久,可卻從未有將自己當作朝廷將領,卻不料驚雪卻是突然於此時喚他,驚疑過後他立刻有所醒悟,想必此時情勢危急,驚雪有需要他的地方,故而他肅然挺胸,鄭重出列,答道:「趙乞兒聽憑將軍吩咐!」

  驚雪微微點頭:「城中軍糧已竭,前線戰局變幻無常,這一次,我需要一位信得過的人前去南京報訊,你,是最好的人選!」

  在座之人俱是朝中將領,或人心各異不便全信,或此時又各有安排,而趙乞兒曾與琴楓有著一段三年之誼,安排他前去報訊卻是再適合不過,趙乞兒想通此理,當即抱拳道:「趙乞兒,領命!」旋即又問道:「不知將軍需要趙某所傳何迅?」

  驚雪微微一笑,卻是雲淡風輕的道出兩個令人不敢相信的字來:「求- 援!」

  「將軍?」韓顯當即不可置信的望著驚雪。

  驚雪朝他一望,又轉向俱是驚愕一堂的眾將道:「你們不必慌張,世上哪有常勝之理,唯有未慮勝先慮敗爾,此戰事涉壽春萬千百姓安危,驚雪不得不慎!」

  驚雪一面寬慰眾將,一面朝著韓顯道:「韓顯,勞你整備全軍,與我一同發兵青徐壩,但願,還來得及!」

  韓顯見她如此,當下鼓起勇氣道:「將軍勿慮,此戰必勝!」

  「將軍勿慮,此戰必勝!」一時間眾將群情激湧,一齊吼道。

  驚雪微微凝目,心中已然開始盤算起此戰可能發生的情況,盡管眾將信心滿滿,可她,已然不再有絕對把握!

  ***    ***    ***    ***

  「進軍青徐壩,是你的主意?」夜八荒掀開營帳門簾,不顧營中的眾位將領側目相望,徑直朝著李孝廣問道。

  「老師!老師息怒。」李孝廣連連起身,朝著夜八荒施瞭一禮:「老師,此戰已然耗去瞭太多國力,若是此戰不靖,我們,我們怕是會一敗塗地啊。」

  「這便是你的理由?」夜八荒近乎咆哮道:「我當初是怎麼教你兵法的?民心雖然不值一提,但卻萬不可失,你若決堤,青徐兩州數十萬人都將毀於一旦,屆時你該怎麼辦?」

  「老師,青徐沒瞭,咱們還有燕北,還有陜北,甚至還有草原人,如今國內老臣均在觀望,若是咱們鎩羽而歸,無論是南明追及而上,還是朝中內亂爆發,咱們都無法抵抗,如今隻要勝瞭驚雪,南明便再無人可用,朝中那幫老臣也不好再有異心,這,才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啊。」

  夜八荒雙眼微微瞇起,眼神不斷的在李孝廣的全身掃過,終是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好,很好,不愧是我的,得意弟子!」

  「老師,您同意啦!」李孝廣面露喜色,連忙問道。

  「我,不同意!」夜八荒臉色驟變,語氣卻隱隱有些陰狠之氣:「我不同意,你待如何?」

  李孝廣面色一陣陰白,但此刻夜八荒仍然是他的老師,手中摩尼教眾仍然他軍中最為信賴的精兵,李孝廣隻得賠禮道:「是是是,老師,弟子聽您的話便是,弟子這就派人退兵!」

  「哼。」夜八荒冷哼一聲,也不再理會他的諂媚,黑袍一甩便掀帳而出。

  李孝廣望著夜八荒遠去的身影,心中竟是生出一絲怨恨之色,但他一向城府極深,此刻即便惱怒也並不會溢於臉上。

  「陛下,真,真要退兵啊?」李孝廣手下一名親兵上前問道:「咱們的人可是好不容易到瞭那裡,我估摸著壽春城就算是今日接到消息,那速度也趕不上咱們的人瞭。」

  李孝廣面色陰沈,沈吟許久,終是咬瞭咬牙:「傳令下去,繼續進軍,大軍一到便開閘放水!」

  「是!」

  ***    ***    ***    ***

  禦書房中書香卷卷,蕭啟正倚靠在桌案上靜靜沈思,手中禦筆的帽兒不斷在額頭上來回輕敲,似是在想著什麼頭疼之事。

  一陣微風拂過,蕭啟不由覺著一股清香撲面,忍不住擡起頭來,卻見著那位白衣款款的慕竹竟不知何時出現在瞭自己眼前,蕭啟連忙起身,邊走出桌案準備行禮邊喚道:「老師來瞭。」

  葉清瀾淡淡一笑:「怎麼樣,這些時日堆存下來的奏折還應付得過來吧?」

  蕭啟自是想在慕竹跟前表現得更好一些,當即答道:「啟兒應付得來,按老師的指導,啟兒先將這奏折分為上中下三等,這上等急奏便拿至朝中與群臣商議處決,中等奏折便拿來這禦書房慢慢批閱,至於那些下等緩奏多半是些歌功頌德之流,啟兒用餐偷閑之時便拿來翻閱一二,倒也自在。」

  慕竹看著他如此陽光,不由生出一絲戲謔之心:「恐怕不止是用餐之時看的吧?」

  蕭啟一時倒也未做他想,隻當是老師問起,故而答道:「除瞭用餐之時,還有午時小憩之前,或是出…」蕭啟本欲說出「出恭」二字,卻覺著這字眼實在不雅,故而一時停住,不由得擡頭朝著老師看瞭一眼,卻見著老師那仙顏之上竟是染上瞭一抹暈紅之色,嘴角微微翹起,一隻玉手輕輕搭在唇邊,顯然是在偷笑。

  「老師,你…」蕭啟驚愕的喚道,卻實在沒有想到老師竟然有意調笑於他,而老師的笑容,卻是那麼的清澈動人,他本欲說出「老師,你怎麼也這般?」可話至嘴邊,竟是情不自禁的喚瞭一句:「老師,你…你真美!」

  「咳咳…」慕竹輕咳兩聲,卻也不知為何今日心情不錯,見得蕭啟有些發楞,不由得將他喚醒,行至桌案前道:「剛才見你舉棋不定,似是被什麼事兒給難住瞭?」

  「這…」蕭啟猶豫一陣,終是將奏折攤開來遞與慕竹:「實不相瞞,是關於老師您的。」

  慕竹面色如常,卻是並未接過那封奏折,而是轉過身來,尋瞭個椅子坐下,輕輕道:「可是有言官說我煙波樓專權,一手把持朝政,乃南明之大患?」

  蕭啟面色有些尷尬,但卻也不隱瞞:「確如老師所言。」

  「你若信之,便應對我有所堤防,你若不信,也無需將此事告知於我,禦筆一批,駁回便是,又何故如此為難呢?」

  蕭啟聞言卻是換瞭個表情:「嘿嘿,老師猜猜我如今是什麼心思?」

  「你啊…」慕竹微微搖頭,頗是寵溺的笑道:「你年少治國有此尋惑之心,倒是不錯。這些言官均是為大明考慮,卻也不無道理,你也清楚,我煙波樓確是占瞭大明的太多權利。」

  「老師,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沒有您…」蕭啟話還未說完,慕竹便揮手打斷:「我沒有誤會,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想做到二者兼顧,不想寒瞭他們的心,故而在此為難,如今見瞭我,卻是想讓我替你想個萬全之策。」

  「真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老師。」蕭啟不住的點著頭。

  「其實當年大皇子在世之時,我煙波樓便有出世輔佐之意,奈何天不遂人願,你父蕭燁倒行逆施,終致大明傾塌,鬼方肆虐蒼生,而你,便也成瞭大明唯一的希望。我煙波樓出世助你,自是不會沒有準備,素月助你肅清吏治,推行新政,充盈國庫,驚雪助你蕩平鬼方,北上橫掃叛亂,而我,便在你身邊,將我畢生所見所聞都教於你,也好讓有朝一日我煙波樓歸隱離去之時,你能繼續坐穩這個皇位才是。」

  「什麼?歸隱?」蕭啟當即有些慌亂:「老師怎能歸隱?啟兒能有今日全賴幾位老師們的相助,老師怎能離我而去。」

  「你終究是要長大的,你是大明的皇帝,是萬民的天子,你,還有自己的路要走的。」慕竹溫柔的看著他,語聲更是輕柔:「驚雪那邊前幾日傳來訊息,壽春之危已解,素月也安排瞭南宮去送軍糧,而那李孝廣根基不穩,此戰一失,北方必定大亂,大明北歸之勢便無人可擋,屆時,也該是我煙波樓離去的日子瞭。」

  「老師,您,我…」蕭啟說著說著便覺者一陣哽咽,眼中不知何時已然泛起絲絲淚花:「老師,您能不走嗎?」

  「隻是卸下一些擔子而已,出得官場,才有更多精力去尋楓兒,去治好樺兒,有機會也可以去南京亦或是燕京來看看你,現在想來,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的。」

  蕭啟見慕竹神色雖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但以她說一不二的風格,自是不會輕易改變主意,蕭啟微微低頭,有些黯然。

  慕竹似乎也不願在這話題上多增傷感,當下便道:「既然已將我心中所想告訴瞭你,那這奏折你駁回也罷,留存也好,都不是問題瞭,你繼續批閱罷。」

  蕭啟見慕竹要離去,當下起身拜道:「恭送老師。」

  慕竹走瞭,蕭啟卻是提不起心思來,他悶悶不樂的將剛才那本言及煙波樓之事的奏折拿起朝著地上一甩,不滿道:「都怪這多事的言官。」可奏折甩開之餘,那下面一封不急不緩的奏折卻是擺在瞭蕭啟的眼前,蕭啟目光稍稍定住,看著這一封奏折卻又一次陷入瞭沈思:臣啟陛下:陛下登基已久,一心勞碌國事,實乃我大明之幸,然皇傢無小事,如今陛下並無子嗣,乃是我大明最大隱患,如今太後殯天,陛下婚事刻不容緩,還望陛下慎之重之,擇一良配,佑我大明國祚。

  ***    ***    ***    ***

  大軍沿著北方一路疾行,行軍之快已然超過瞭韓顯的想象,可韓顯卻並不滿意,因為他瞧見瞭驚雪的臉上依然有著些許擔心,驚雪不順心,那他便更難如意,他揮舞馬鞭,快行幾步至驚雪跟前道:「將軍,您還在擔心『青徐壩』的事兒?」

  驚雪見他有此一問,也知是自己的情緒有些影響士氣,當即展顏苦笑道:「戰局風雲變幻難測,若是排兵佈陣,這李孝廣我還真未將他放在眼裡,可若是他偷襲『青徐壩』,他發兵早,距離近,除非是他自己醒悟,否則,我們別無辦法。」

  「按理說那李孝廣也算是一方雄主瞭,他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違去決堤?」

  「世人難料,他若退兵,我必會揮軍北上,北方軍士百姓心中大多還是向著我南明,此刻他兵敗於此,回去也是必敗無疑。」

  「可他若動瞭『青徐壩』,等於是親手屠殺瞭青徐二州百姓,如此暴君,天下誰還能奉其為主,即便是他此戰勝瞭,我等暫且退兵,他日再戰,必是天下歸心之時。」

  驚雪朝著韓顯微微一笑,柔聲道:「韓將軍已懂得從大局著想,卻不是昔日的韓統兵瞭。」

  「哪裡哪裡…」韓顯受她這一誇贊,當即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瞭摸後腦勺,模樣甚是憨厚。

  「報!」二人閑聊之際,已然有哨探前來報訊:「報將軍,前方發現唐軍蹤影。」

  「籲!」驚雪韓顯同時駐馬,全軍不待呼喊便緩緩止住步伐,甚是整齊,驚雪張開神識,朝著北面掃瞭幾眼,果然見著後唐大軍已然陳兵於此,已然有士卒正備好鋤刀等兵刃要朝著那座高大水壩前行。

  「將軍,末將願率兵前去,定將其驅逐殆盡。」韓顯當機立斷,拔出腰中戰刀,便要領軍前去阻止。

  「不必!」驚雪淡淡回應瞭一句,旋即朝著傳令兵吩咐下去:「著令全軍就地紮營,不可妄動,給我找出至少十名鼓手,於前方山坡之上擂鼓警示,晝夜不息。」

  「啊?將軍的意思是?」

  「此刻若戰,他們也許會孤註一擲,青徐壩修葺年代久遠,也不知經不經得起他們的行險一舉,我於此地警示,可讓他們生出畏懼之心,叫他們知難而退,青徐壩的危險便小瞭幾分。」

  韓顯聞得此理,當即笑道:「將軍果然妙計,如此雖是便宜瞭這群唐軍,但能保得青徐壩安全,也算不虛此行瞭。」

  ***    ***    ***    ***

  「咚咚咚咚…」戰鼓響起,唐軍立時嚇得亂瞭陣腳,雙手顫抖的望著那南山頂上,卻見著一處「雪」字大旗迎風招搖,唐軍眾人更是膽寒無比。

  「驚雪來瞭!驚雪來瞭!」唐軍經得壽春城一戰,已然將「驚雪」視作戰場死神,那身白袍銀甲,那支血染長槍都成瞭唐軍心頭的夢魘,更不用提那支雙眼血紅的「飲血」神兵,如今見得「雪」字大旗,聽得這漫天擂鼓,眾人隻覺死神已至,紛紛高呼:「吾命休矣!」

  然而擂鼓半晌,唐軍抱頭痛哭許久,卻是並未發覺南山之上有所異動,唐軍主將乃是一位姓宋的統領,他顫顫巍巍的問著身邊的親軍:「莫非,莫非是疑兵之計?」

  眾親兵早已嚇破瞭膽,此刻哪裡有什麼主見,宋統領無奈之下隻得強作鎮定,喚道:「斥候何在,給我探一探虛實。」

  斥候不過片刻便一路奔跑著回來瞭,帶回瞭一個消息,南山之下滿是敵軍,足有數萬之眾,不但有那死神驚雪坐鎮,還有那天下無敵的神兵「飲血」。

  「將軍,咱們,咱們死定瞭!」斥候報完訊息,眾人紛紛圍攏嚎啕,盡皆是死氣沈沈。

  「那驚雪為何按兵不動?」宋統領畢竟是有些見識,聞得此迅並未像眾人一般低迷,而是轉念回想,很快便明白瞭驚雪的用意。

  「這青徐壩,咱們怕是動不瞭瞭!」

  「可陛下有交代,若是抗旨,回去之後陛下又怎麼會放過我。」

  「驚雪如今陳兵於此,一旦我有所異動,就我們這千把人,還不夠那『飲血』的口糧,到時候命都沒瞭,還談什麼回去復命?」

  「宋將軍,你若肯歸順南明,驚雪願親自修書一封上呈天子,保你與部下周全。」南山之巔,驚雪不知何時已然迎風站立,她手上拿著剛剛收到的探報,已然知曉瞭對方主將名姓,此刻暗運修為,聲音宛若空谷絕響,直擊人心。

  「這是…」宋統領隻覺渾身一片冰冷,自己與那驚雪相距足有數裡,可她這聲音卻猶如近在眼前,他不難相信,若是自己稍有不慎,那位死神一般的女戰神完全有可能千裡之外便要瞭自己的小命,而觀其部下,一個個亦是面色慘淡,手腳冰涼,沒有一人膽敢與明軍作對。

  「將軍,降瞭吧。」有那膽大的部下已然開始起哄教唆,漸漸的,幾乎所有人心頭都籠罩著一個念頭:「投降!」

  「我等願降,我等願降!」宋統領當即跪倒在地,朝著山頭方向不住的呼喊。

  韓顯看著山下這一幕,心頭不由稍稍松弛下來,朝著山巔的驚雪拜道:「將軍神威,唐軍已然臣服瞭。」

  驚雪緩緩點頭,看來這「青徐壩」算是保住瞭,心頭稍定,便要向坡下走去,還未邁開步子,卻聽得遠方一陣轟鳴之音傳來,有若山呼海嘯一般,聲勢浩大。

  「這?」韓顯連忙奔上山頭,卻見著那遠處一片混沌黑煙,山體震顫,大地搖晃,他不敢相信的看著那片濃煙所在,聲色顫抖道:「那,那是『青徐壩』!」

  驚雪緩緩閉上雙眼,心頭一片沈重,但此刻卻並非她感傷之時,她復又睜開眼眸,頃刻之間便將剛剛的陰霾揮散開來,沈聲道:「韓顯聽令!」

  「末將在!」韓顯也知事態嚴重,當即跪倒在地,聽候著驚雪的安排。

  「你率大軍立刻趕回壽春,領著全城軍民向南撤離,不得有誤!」

  韓顯聞言當即大駭:「將軍,那你呢?」

  驚雪也不瞞他:「吾當率飲血與之一戰!」

  「戰?和誰一戰?」韓顯有些摸不清頭腦,連忙道:「不行,將軍您還是和我一起走吧。」

  「你想抗命?」驚雪冷冷的望瞭一眼韓顯,鄭聲道:「壽春城數萬百姓性命皆在你手中,你要棄之不顧?」

  「我…」韓顯有些為難,驚雪卻是再次吼道:「為將之人,當知『服從』二字,這些年,我是怎麼教你的?」

  韓顯雙眼有些模糊,但終是咬瞭咬牙道:「末將領命!」

  韓顯騎上戰馬,望著已然松動坍塌的青徐壩,心中抑鬱溢於言表,看著驚雪遠去的背影,突然間心頭一陣沈重,放聲大吼道:「祝將軍凱旋!」

  「祝將軍凱旋!」一時間數萬人齊聲高呼,伴隨著因水壩坍塌而帶來的山崩地裂,一時間猶如雷霆巨響,直震長空。

  驚雪沒有理會這些,她的眼角死死的盯著遠處的「青徐壩」,看著那位宋統領帶著眾人瘋狂逃竄但依舊難掩被大水淹沒的命運,看著這淮河之水漸漸向著山間湧來,看著那洪水彼岸之上的一抹黑影,驚雪心頭悵然,不禁搖頭嘆道:「夜八荒,你贏瞭!」

  「雖是代價慘重,但能贏你驚雪一次,夜某此生無憾。」彼岸之巔,卻是夜八荒雙手負立。

  「為瞭輸贏,置天下百姓於不顧,你可曾想過後果?」

  「能贏你驚雪,再大的後果夜某也願意,更何況…」夜八荒稍稍頓瞭一下,卻是露出一抹狡諧的笑容:「下令掘開' 青徐壩' 的是李孝廣!」

  「看來,他也不過是一枚棄子!」

  「他違抗師命在先,也就怪不得我瞭。」夜八荒越說面色越是陰狠,見驚雪正用一臉鄙夷之色望著自己,不由得收住思緒,當下道:「驚雪還是顧好自己吧,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是否還能為我帶來驚喜!」

  「拭目以待!」驚雪長槍一揮,也不與他多費唇舌,當即轉身朝著身後走去,她的身後,隻剩下瞭那支天下第一神兵—「飲血」。

  「驚雪在此,『飲血』,可敢與天一戰?」

  「嗷嗚!」三千「飲血」盡皆狼嚎,雖是雙眼空洞,但卻人人鬥志昂揚。

  「好!聽我號令,圍成人墻。」驚雪一聲令下,三千「飲血」從容有序,於山下迅速站成一排,人墻連綿,足以將這水勢畢竟之路完全堵住。

  「轟」的一聲,淮水一聲呼嘯,已然漫過瞭山巔,那平日裡看似溫柔沈靜的浪花此刻好似一條惡龍一般,漫過山巔徑直朝下,一股腦兒的便向著「飲血」陣中撲來。

  驚雪長槍一挺,深深紮入土地,一手緊緊握住長槍,放聲高呼:「『飲血』,與我同飲此水!」

  「同飲此水!」又是一陣齊聲呼嘯,「飲血」全軍面對著這股滔天巨龍卻是紋絲不動,他們雙手相連,宛若一堵石墻一般頂在瞭山坡之下,任由著淮河之水撲面而來,而他們,竟是生生張開瞭大嘴,好似平日裡喝酒吃肉一般,放肆的吞噬起這股洪水,他們,要用自己的身體,用自己的嘴,來對抗這洶湧的天降之災。

  與天鬥,並非其樂無窮,與天鬥,反而方知世人渺小,不斷有「飲血」倒下,有被沖散瞭手腳的,有被撐破瞭肚皮的,有因著長期浸泡在水中而四肢發軟倒下的,也有被那洶湧水勢沖破瞭五臟六腑的,但卻沒有一人逃跑的,悲壯的青徐壩下,洪水依舊,但聲勢卻已小瞭許多。

  「終究是你贏瞭。」夜八荒靜靜的望著山下這一幕,心頭之震撼無異於那日「鬼兵」盡歿之時,驚雪,這個女人,究竟還能創造多少驚喜?夜八荒緩緩脫開頭上黑帽,朝著「飲血」方向深深一揖,旋即擡起頭來,朝著身後之人吩咐道:「告訴陛下,『飲血』已倒,待水勢小些,便可圍攻壽春!」

  ***    ***    ***    ***

  青徐之下,大水足足淹瞭三日,待得第四日黎明初啟,水勢才漸漸散去,一支唐軍漸漸朝著附近打掃,為首之人正是那後唐皇帝李孝廣。

  「陛下快看,那,那支槍!」隨著身旁親兵的呼喚,李孝廣稍稍定睛,果見那「飲血」的屍群之中插著一支亮眼銀槍,李孝廣當即興奮道:「快,快去,那必然是驚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給朕把她的屍首帶過來。」

  一眾軍士紛紛向前,在那依舊有著手掌深淺的水中緩緩移動,終是靠近瞭那支長槍,幾人將手伸向水中,卻是翻出幾具男屍,各個雙目空洞,四肢綿軟,七竅之中滿是水漬,連遠處的李孝廣也看得有些作嘔,幾具男屍掩蓋之下,眾人終是翻出瞭一條驚鴻身影,驚雪被掩蓋在瞭最下面,想來是眾人抵抗不及之時拼盡全身力氣將驚雪護住,以此來保得驚雪多活片刻。

  驚雪的手還握著長槍,幾名士卒紛紛握住,一齊發力,這才將長槍自地上拔起,可當有人想從驚雪握緊的手中取出長槍之時,卻怎麼也掰不開驚雪的手。

  「怎麼,怎麼這麼緊。」幾名軍士紛紛用力掰扯,卻依舊難以撼動分毫,有那有心之人不由得鼓起勇氣朝著驚雪的鼻尖一探,旋即大駭道:「她,她沒死,她沒死!」

  一聲呼喊,卻是嚇得眾人趕緊撒手,瘋狂的朝著軍陣之中奔逃,驚雪的威名太大瞭,她若未死,那他們誰也不敢有所妄動。

  「怕什麼,她就算不死,此刻還能與我為敵?」李孝廣見得此景當即大喝,他也是曾經的摩尼教三魔將之一,自然知道士氣之重要,當即起身一躍,一掌便拍死瞭離他最近的一位逃兵:「去,那她給我帶過來!」

  眾人這才不敢後撤,回過頭來,見驚雪依舊雙目緊閉昏迷不醒,不由覺著比起這位沙場上的女戰神,身後的皇帝陛下更是危險許多,當即收起畏懼之心,取出一副擔架,將驚雪緩緩扶起,置於擔架之上,朝著李孝廣走來。

  李孝廣這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身看著驚雪,被洪水沖散的銀盔早已不在,那一捋長發早已散落開來,配上她那副蒼白的面容,較之沙場之上的殺意怒容,更顯幾分美艷,而那身軀之上雖是白衣甲胄,可卻因著大水沖刷漸漸軟化,曼妙身姿隨著她的微弱呼吸而越發顯露出來,被水漬緊貼著的白色內衫,微微有些顫吟的胸前雙乳,還有那下身甲胄遮蓋不全的盈盈筆直的美腿,當真是看得李孝廣贊不絕口:「哈哈,驚雪啊驚雪,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李孝廣大手伸下,不斷在驚雪的白甲之上逡巡,想在那胸前隆起之處撫弄,卻因隔著一層厚厚的鐵皮,卻是毫無觸感。

  李孝廣也顧不得身邊將士眾多,大手開始朝著驚雪的臉上撫摸,驚雪的面色因著長期浸泡之故此刻蒼白無比,李孝廣輕觸之下還覺著有些水浪的冰涼,自雙頰至眉眼,李孝廣順勢輕撫之下,隻覺著驚雪雖是常年躋身於行伍之間,可這膚質卻比那大戶人傢的官傢小姐還要潤滑許多,一路撫來不但柔滑順暢,更是清新動人,令他愛不釋手。李孝廣的手自不會安分於此,沿著驚雪白皙的脖頸一路探下,直取那系在驚雪脖頸間的衣甲繩扣。

  「噗!」李孝廣的手還停留在驚雪的脖頸之上,卻隻覺臉上一陣冰冷,李孝廣驟然向著身下一看,卻見驚雪不知何時已然睜開冰冷的雙眼,秀唇微啟,一口洪水便自驚雪嘴中噴出,生生將他噴瞭一臉。

  「你!」李孝廣大怒起身,正欲破口大罵,可他顯然忘瞭自己的處境,驚雪若是不醒,他是占據上風,可若驚雪醒來,他是否還能活命都是未知,驚雪右手一蹬,全身便借著長槍之威而躍起,一槍橫掃,直取李孝廣面門。

  「啊!」驚雪驟然暴起,李孝廣猝不及防之下哪裡能有抵抗,那隻剛剛染指過驚雪玉臉的右手下意識的擋在身前,長槍劃過,便是血手掉落,李孝廣抱著那隻殘軀放聲痛呼,哀嚎不已。

  「保護陛下!」身後的將士瞬間圍攏過來,將李孝廣拼命的向後拉扯,驚雪還欲再追,卻見漫天的箭矢飛來,她剛剛清醒,體內已然有瞭內傷,身手難免遲緩許多,當即長槍一揮,撥開一陣箭雨,朝著南面殺去。

  「籲」的一聲口哨,一匹白馬不知從何處奔騰而來,驚雪拖著乏力之軀不斷沖殺,終是在挑飛兩名近身之敵後翻身上馬,奔騰而去。

  「追!給我追!殺瞭她!一定要給我殺瞭她!」李孝廣強忍著手中劇痛,不住的嚎叫著,宛若一隻氣急敗壞的公雞,發出陣陣嘶獰之音。

  驚雪躍馬於山川,唐軍追逐於其後,李孝廣哀嚎於陣中,似乎所有人都忘記瞭那「青徐壩」的北山之上,還有著一位從未離去的黑影,夜八荒將手中蛇杖佇立於地,自身後士卒手中取出一支長弓,彎弓搭箭,「嘣」的一聲,劃破長空。

  「咻!」的一聲龍吟虎吼般的箭響,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即便是連驚雪也未能察覺,直到後背之上一陣急劇刺痛傳來,驚雪才微微蹙起眉頭,但她依然未曾倒下,她長喝一聲:「駕!」便挺著背後那支長箭,繼續朝著前方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