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棺材中會是一個活生生的女子。她直挺挺立在棺中,頭頸和手腳關節都被幾根橫木卡住。那些橫木的位置很有技巧,打開時,她可以行動自如地從棺內出來;一旦釘上棺蓋,裡面的人便被牢牢卡住,動彈不得。
程宗揚定瞭定神,驚異地發現這女子不僅容貌美艷至極,而且氣質不凡。那種雍容華美之態比晉宮麗妃還勝過幾分。
她秀發盤成雲髻,鬢側垂下一彎烏亮發絲,微微俺住一側雪白臉頰,使她美艷面孔平添幾分嫵媚。她臉頰膚色像珍珠一樣瑩白,塗過胭脂的美唇嬌紅欲滴。
雙眉猶如彎月,又長又濃密的睫毛使她黑白分明的美目愈發迷人。
看著面前的陌生人,她眼中露出一絲驚惶,怯生生不敢做聲。
小紫兩手叉腰,槍先道:“我們是巫嬤嬤派來的。”
美婦身體微微一顫,勉強露出笑容,柔聲道:“妾身見過姐姐。”
她語調柔軟,聽在耳中說不出的柔美動人。程宗揚把到嘴邊的口哨硬生生咽回去,仔細打量眼前美婦。她比麗娘更顯成熟,體態豐穠,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濃濃的熟艷風情。
雖然被人封在棺木中,她的衣飾卻出奇奢華,較之娛人耳目的傀儡姬更勝一籌。
她上身是一件對襟的朱紅羅衣,雖然已洗濯過,依然光彩如新。衣鈕是一顆顆圓潤明珠,紐鎖用金絲挽成。腰側的七彩絲絳懸著一副光潔瑩潤的九葉玉佩,下身羅裙長及地面,勾勒出婀娜身材。
小紫道:“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啊?”
美婦露出茫然眼神:“妾身……不記得瞭……”
程宗揚忍不住道:“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瞭嗎?你從哪裡來的?”
美婦赧然道:“……不記得瞭。”
程宗揚提醒:“是臨安嗎?”
美婦努力想瞭半晌,最後還是搖頭。
小紫踩瞭程宗揚一腳,免得他漏出底細,一邊笑吟吟道:“那我們是誰,你總該知道吧?”
美婦明顯松口氣。她挽住白玉般的雙手,恭敬地柔聲說:“姐姐是嬤嬤派來的,這位公子想必就是嬤嬤說的客人。”
小紫拍手笑道:“我還以為你是傻瓜呢。原來不是哦。”
美婦臉上露出一抹羞赧紅暈:“請姐姐恕罪,妾身得瞭暈厥癥,以前的事都忘掉瞭。對不起。”
“我們是來做什麼的,你也知道囉?”
美婦臉色微微發白,她垂下頭,半晌沒有做聲。
小紫笑道:“還沒有想明白呢,隻好把你再封在棺材裡嘍。”
“不要!”美婦失聲叫道。
一想到被活生生封在棺中與外界隔絕的滋味,美婦不由嬌軀一陣戰栗,急忙道,“妾身知道的。妾身,妾身這便跳給客人看……”
泉玉姬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她是豢奴。那具黑棺是巫嬤嬤用來調教不聽話的奴婢。”
程宗揚還沒開口又被小紫踩瞭一腳,隻好把一肚子疑問嚇回去。
看來這個美婦是巫嬤嬤說的那個新從臨安送來的豢奴。看她的裝扮似乎是個大有身份的女子,不知道黑魔海用瞭什麼手段,竟然讓她把自己的來歷全都忘掉。
美婦一手提起裙裾,有些吃力地從棺木出來,屈膝向程宗揚施瞭一禮,然後抬起玉頸,如水美眸望著程宗揚,紅唇微微挑起,露出一個媚惑笑容,柔聲道:“妾身獻舞一闕,祝客人福壽吉祥……”
原來是個舞姬。程宗揚有些好奇地看著她,不知道這個美婦在巫嬤嬤手下學瞭什麼舞技。
美婦身子一旋,紅裙飄揚著飛起,繞膝旋轉一周慢慢松開。美婦收起惶恐和不安,美須臉龐上,紅潤唇瓣宛如鮮花綻放,曼聲唱道:“昔有佳人,蘭玉其身,今有貴客,為君洗塵。”
她一邊清音詠唱,一邊一手繞到頸後拂起秀發,露出白膩如玉的粉頸;一手取下髻上簪子,輕輕放在玄武巖上。
“瑰逸妙姿,曠世秀群,傾城艷色,雅志輕雲。”
她用美妙歌聲勾勒出一個絕代佳人,不僅風華絕世,而且雅志高潔,令人神往。
接著美婦轉過身面對客人,輕移蓮步,搖曳生姿地款款走來。一邊挺起豐隆胸部,一邊兩手按住衣領那顆龍眼大小的珍珠鈕扣,白嫩玉指一旋,解開衣襟。
“美目流眄,皓袖綻紛……”
在程宗揚錯愕目光下,美婦一邊輕歌曼舞,一邊用優美動作解開羅衫輕輕分開。華美繡衫從肩上滑下,她一手撫住雪白香肩,水汪汪的美目望著程宗揚,緩緩褪下羅衫。
這是……脫衣舞嗎?程宗揚腦中跳出這個念頭。
羅衫飄落在地,露出一具曲線飽滿的胴體。建康女子的內衣多半帶有半袖,稱為兩當;她裡面穿的則是一件蔥綠抹胸。
這件抹胸的外觀與自己熟悉的小吊帶相似,用一幅細絹貼身裁成,由後向前在胸前用細絲帶束緊,將雙乳擠得高高聳起。美婦的抹胸質地名貴,泛著柔和的蔥綠光澤,將雪白香肩和雙臂更襯得膚光動人。
美婦雙手撫在乳側,貼著胴體曲線向下移去,挽住腰間衣帶。她大紅羅裙繁著絲絳,在腰側打成一個合歡結。美婦扯住絲絳輕輕一拉,羅裙在她腰間凝止片刻,貼著她腰腿的優美弧線滑落下來。
美婦用足尖挑起羅裙輕輕一提,羅裙滑到一邊。隻剩下貼身內衣的美婦立在室中,楊起雪白雙臂;雙手放在腦後,挺起雙乳,向客人展示自己優美的體型,一邊柔聲唱道:“窈窕纖身兮,凝脂其膚。賓客舉觴兮,以娛耳目。”
美婦穿的抹胸向下垂到大腿中段,裡面還穿著貼身褻褲。她變換姿勢讓客人盡情觀賞自己胴體的美態,再轉過身將抹胸提到腰間,接著兩手挽著褒褲邊緣,貼著肌膚緩緩褪下。
還真是太陽底下無新事,沒想到這裡有人跳脫衣舞。自己以前看過的脫衣舞都是配著重金屬搖滾的強烈節奏,一幫妖艷的脫衣舞女使勁擺動肢體,看誰把衣服扔得更遠、誰奶子挺得更高。
眼前這個美婦的舞姿可以用“靜美”形容,配著她成熟美!的風情,每個動作都充滿撩人春意,再加上嬌軀美妙曲線和半裸的香肌玉膚,讓人禁不住想象她薄薄衣物下,那具胴體該是怎樣香艷和性感……
美婦玉手貼著渾圓雪臀慢慢滑下,薄如輕紗的細絹向下卷起。柔軟纖美的腰肢、白滑如雪的臀肉漸漸展露出來。那道光潤臀溝如脂如玉,在暗淡火光下散發出誘人的白膩……
“程兄!”
一個威猛聲音遠遠傳來。
程宗揚大叫不好,連忙對小紫道,“快把她藏起來!”
小紫不情願地說:“人傢剛看瞭一半,還沒有看過癮呢。”
“別鬧瞭!”
程宗揚在小紫耳邊道:“千萬別讓孟老大撞見!要不然她就活不瞭!”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往泉賤人的魂影上撞瞭一記。泉玉姬明白過來,一邊嬌喘連聲,一邊低叫:“老爺……有人來瞭……”
程宗揚一邊裝成提衣服,一邊從洞口鉆出去打哈哈:“孟老大,你怎麼來瞭?”
孟非卿聽到裡面的聲音,隻當他和泉玉姬胡混;不疑有他,揶揄道:“連場大戰,兄弟真是風流豪傑。”
程宗揚幹笑兩聲掩飾過去。
孟非卿道:“會之說你找到黑魔海的銀庫,好傢夥!五萬金銖!”
孟非卿為籌措軍費已經傷透腦筋,這會兒憑空得到一筆巨款,江州之戰又多瞭幾分把握,不禁大為開懷。
程宗揚踢瞭踢剩下那口木箱。“黑魔海窮得隻剩錢,除瞭這點金銖,什麼都沒有。”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無主橫財,大夥見者有份!四六分成,我六你四。你的兩萬金銖我先借來使使!”
程宗揚苦笑:“孟老大,你還真不客氣。”
孟非卿大笑道:“你以為我還不起嗎?”
程宗揚聳瞭聳肩。”盡管拿吧,就當我沒看見好瞭。會之,你給孟老大幫把手,說不定孟老大一高興還能賞你幾個。”
“何必勞煩秦兄大駕!”
孟非卿扳開木箱看瞭一眼,裡面果然是滿滿一整箱金銖。匡仲玉拿起一枚掂瞭掂,點點頭。孟非卿一揮手,後面兩名軍士過來搬起木箱。
孟非卿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說:“不瞞你說,因為手頭緊,除瞭兵刃弓箭,我連衣甲的錢都沒算在裡面。這下解瞭我的燃眉之急!”
程宗揚掛念著後面那個美婦,如果讓孟老大撞見,一句“按老規矩處置”把那個尤物一掌拍死,實在太殘忍。
“孟老大,咱們掃清黑魔海這處巢穴,現在又有瞭錢,是不是該啟程往江州?”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去,給小紫留下轉移空間。
孟非卿隻當泉玉姬不好意思讓人看見,與程宗揚一同邊走邊道:“原來我準備再待上一個月,籌足軍費再往江州。有程兄弟幫忙先後討來兩筆巨款,已經夠用。再過幾日我便往江州去。”
程宗揚想起有人泄漏左武軍行蹤的事。”洛陽那邊有消息嗎?”
“哪有這般快。從洛陽飛鴿傳書,一來一回最少要三、四天時間。加上那邊還要打探消息,最快要明天才有信傳來。到時我們走陸路,晝夜兼馳半個月就能趕到江州。”
“雲水還沒有解禁?”
“昨日已經解禁瞭。不過走水路是逆水行舟,不及陸路快捷。雖然辛苦些,能早一日趕到也是好的。”
“這麼說我們後天就能走?”
“八天。”
孟非卿停下腳步,“還有兩件事要處置。”
“孟老大,看你笑這麼閱心,似乎有好事?”
孟非卿哈哈笑道:“沒錯!其中一件是光明觀堂!”
程宗揚怔瞭一會兒,小心道:“你們有光明觀堂的消息瞭?”
“光明觀堂接到一筆善款,在畫橋湖選處院子準備開慈幼院。”
孟非卿道:“這次光明觀堂來的是幾名年輕弟子,為首的是鶴羽劍姬,還有樂明珠、穆嫣琪、部晶這幾名小丫頭。很好。”
孟非卿是晴州地頭蛇,又有鵬翼社遍佈雲水南北的通信網,消息不是一般靈通。可是聽他們的口氣,自己怎麼有種要壞事的感覺呢?
程宗揚幹笑兩聲。”光明觀堂那邊有什麼要處置的?”
孟非卿道:“燕姣然欠瞭我們星月湖兩個人,當然是找她們要人。”
程宗揚道:“光明觀堂許諾給嶽帥兩名弟子當姬妾,真有這事?”
“當日光明觀堂開出條件:隻要嶽帥剿滅黑魔海,便任由嶽帥挑選兩名弟子做為姬妾。事到臨頭,光明觀堂卻改口說要替嶽帥挑選絕色。如今她們挑選的丫頭已經十六、七歲,現在不要,難道還等到她們成瞭殘花敗柳?”
孟非卿冷哼一聲:“月姑娘和紫姑娘身邊都沒有伺候的人,正好要過來一人一個,給兩位姑娘當貼身丫頭。”
程宗揚正想著怎麼開口,孟非卿說道:“小狐貍跟我說過,不就是你看中那個姓樂的丫頭嗎?等我們把人要過來,隻要紫姑娘答應,你便收瞭她當通房丫頭也沒什麼。”
本來自己跟小香瓜挺美好的事情,非要被他們橫插一杠,搞成欺男霸女的勾當。就算自己樂意,小香瓜能樂意嗎?
“人傢要是不答應呢?”
孟非卿毫不介意地說:“正好。剿完黑魔海,我們兄弟順手把這根釘子也拔瞭。”
說到底,星月湖還是把光明觀堂當成敵人。記得小狐貍說過,當年嶽帥想請光明觀堂收留月霜,卻被光明觀堂的燕姣然翻臉出賣,星月湖忍這口惡氣已經不是一兩天。
自己見過的孟老大、斯明信、盧景、小狐貍這些都不是善茬,沒借口還得制造借口,何況有這麼大的把柄在手裡呢?
兩人走到剛才的洞窟,隻見臧修盤膝坐在屍堆前,一手平放胸口,正在念誦《註生論》超渡亡靈。
“贊諸佛功德,無有分別心,何等世界無,佛法功德寶。我願皆往生,示佛法如佛,我作論說偈,願見彌陀佛。普共諸眾生,往生安樂國……”
匡仲玉也稽首道:“無上太乙渡厄天尊!”
“秋小子,你怎麼在這兒?”
秋少君坐在角落,臉上神情看不出是悲是喜。他揉瞭揉鼻子,半晌嘆道:“死瞭好多人……”
敖潤打著赤膊,身上沾滿血跡,眼中還留著未褪的血紅色。”你不殺人,別人就要殺你!難道坐著等別人來砍嗎?”
秋少君道:“我不讓他殺就可以瞭,何必一定要把他殺死呢?”
這小子年紀輕輕就這麼迂腐,敖潤幾乎想揪住他暴打一頓。
馮源在旁邊道:“老程,你見過嗎?咱們秋道長是吃齋的。喂,小秋子,你是不是天齋啊?生下來就不沾葷腫?”
秋少君沒精打采地說:“你們不知道吃素的好處……”
程宗揚咧瞭咧嘴:“娶妻納妾的和尚、吃齋的道士,這都是什麼人啊?”
敖潤好不容易壓下火,對程宗揚道丨“老程,聽說姓魚的死在你手裡?給老張報仇,我替他謝謝你瞭。”
秋少君悵然道:“冤冤相報何時瞭啊……”
“我幹!”
敖潤揪住他一拳擂過去,“臭小子!看我揍不扁你!”
“哇!剛才還叫我道長,這會兒叫我臭小子!敷先生,不要太過分啊!”
程宗揚拉開敖潤,對秋少君道:“行瞭,蟲小子,別生悶氣,明天我帶你去放煙花。”
秋少君精神一振:“煙花?很貴的哦!我一直想放,就是沒錢買。”
“人傢是窮廟富方丈,哪兒見過你這麼窮的觀主?觀裡有鬼也是窮鬼!”
“不是窮鬼。”
秋少君認真道:“我問過,是吊死鬼。”
“我幹!你這個見過鬼的陰人,離我遠點。”
回到住處,程宗揚第一件事就是盤膝打坐,眼觀鼻、鼻觀心,屏息凝神展開內視,審視自己氣脈的運行。
這一戰吸收的死氣雖然不少,有分量的卻不多。唯一的強手青軀最後施展天龍解體、形神俱滅,讓自己半點便宜都沒撈到。剩下的是三級左右修為,連四級的都沒幾個。
想起來有點後悔,自己應該直接幹掉姓魚的,把他的死氣吸收過來,免得那小子白死。
程宗揚輕車熟路地將死氣化為真元,納入丹田,起身活動手腳。
每次吸收完死氣,自己就狀態亢奮,這次也不例外。剛才在石窟裡被撩撥得火起,急需發泄。程宗揚剛準備把泉賤人召喚過來,又改瞭主意。他拉開門,大搖大擺地朝內室走去。
小紫慵懶地坐在椅上,泉玉姬在後面給她捏肩。從黑魔海帶出來的美婦已經穿好衣服,屈腿並膝跪坐在蒲團上,柔聲道:“妾身數日前從睡夢中醒來,什麼都不記得,還是聽瞭嬤嬤教誨才知道妾身原本是嬤嬤豢養的奴婢。”
程宗揚好奇地看著她,雖然她把自己當成奴婢,但神態安詳、舉止從容,身居下位也沒有半點諂色,反而流露大戶人傢都少見的雍容之態,怎麼看都像是個貴婦。小紫道:“後來呢?”
“妾身自從得瞭暈厥癥,以前習過的舞蹈也忘卻瞭。嬤嬤讓人重新來教妾身練習……”美婦姣麗面孔微微一紅,“妾身蘇醒後,連性子也變瞭許多。嬤嬤生氣才把妾身關在棺中反省。”
小紫抬眼笑道:“反省瞭嗎?”
“妾身想過瞭,惹嬤嬤生氣都是妾身自己的不是。”
“你為什麼會惹巫嬤嬤生氣呢?”
“嬤嬤讓妾身跳的舞蹈是一邊跳一邊脫衣服的……”美婦面露紅暈,羞答答道:“嬤嬤說,妾身以前就是在廳上獻舞的姬奴,每次有客人來便脫瞭衣物跳給客人看。嬤嬤還說,若不是妾身生得妖艷、身子白凈,能讓客人開心,何必白養妾身這個什麼都不會做的無用廢物?妾身什麼都不記得,才惹得嬤嬤生氣……”
小紫頭也不回地笑道:“程頭兒,你離那麼遠怎麼看得清呢?喂,你的主人來瞭,跳給他看好瞭。”
程宗揚道:“誰說我是來看跳舞的?”
小紫用手指刮臉羞他。程宗揚冷笑一聲,“小人之心!其實我有事情要做!喂,姓魚的有件東西在馬王巷,你陪我去好不好?”
“人傢才不去呢。”
“那好,我帶泉賤人去。”
小紫笑咪咪道:“不好。你這個大淫賊。”
“哈哈!”程宗揚幹笑兩聲,“你們都不去,我自己去總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