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雙掌相擊。
程宗揚與雲蒼峰簽下文契,然後擊掌為約。旁邊的雲棲峰笑容滿面,叫道:“取酒來!今日大傢一醉方休!”
雲蒼峰笑著挽起程宗揚:“我在南荒便與程小哥約好,要請他到建康的銷金窟一遊。改日等六弟回來再請程小哥來赴傢宴。”
雲棲峰笑道:“也好!三哥多費心瞭。”
吳三桂在前院等候,見程宗揚出來立刻牽馬過來。接到蕭遙逸的警告,程宗揚出門也小心起來,出門時秦吳二人總有一個跟在身旁。程宗揚向吳三桂打瞭手勢讓他跟著,然後和雲蒼峰一同上瞭馬車。
“小哥方才走到哪裡去瞭?”
雲蒼峰道:“我和老五讓人找瞭幾趟,也未找到。”
程宗揚打瞭個哈哈。”我看到院後的假山挺有趣,一時忘瞭回來。對瞭,雲老哥,五原城那邊可有消息?”
在白龍江口與祁遠分手,程宗揚越想越放心不下,委托雲蒼峰派人到五原城打聽消息。萬一蘇姐己那妖婦翻臉無情,無論如何也要把祁遠救出來。
“小哥不用心急,今日是八月十三,再有四五日就有消息瞭。不過我聽說那位蘇掌櫃生意越做越大,前些天有人接洽一筆生意,說五原城白湖商館的蘇掌櫃有意在秦淮河畔購置樓宇,把她的醉月樓開到建康來。”
程宗揚摸瞭摸頸後的烙印。”雲老哥,不瞞你說,我跟那妖婦有點過節。她既然敢來,能不能設個圈套讓那妖婦賠上一大筆錢,血本無歸?”
以雲傢的勢力,要設個圈套輕而易舉,雲蒼峰卻搖瞭搖頭。”我們雲氏以義利為本,這種事既做不得,更不能打著雲氏的旗號去做。”
程宗揚嘆瞭口氣,“那我隻好自己想辦法。咦,雲老哥,咱們是去哪兒?”
雲蒼峰笑道:“當然是建康城最大的銷金窟,金錢豹!”
程宗揚一口水嗆住,連聲咳嗽起來。
面前是一座富麗堂皇的樓宇,雖然僅有三層,高度卻超過六丈,後面更有一座飛簷鬥拱的樓堂高出其上,兩座樓相隔十幾丈,在空中以飛架的復道相連,緊臨著秦淮河,氣勢恢宏。
門前一塊巨石用一人多高的字體雕刻著“金錢豹”三個字,字中填著朱砂。
暮色剛臨,石旁一串碩大的燈籠點得通明,石上字跡被燈籠照映,便是在河上也看得清清楚楚。
兩名小廝奔出來先趴在地上磕瞭幾個響頭,等雲蒼峰踩著他們背脊下車,才爬起來笑道:“雲三爺!有段日子沒來瞭!”
程宗揚不習慣把人當成下馬石,直接跳瞭下來,另一個小廝贊道:“公子爺好身手!連軍中的將爺也被公子爺比下去瞭。”
雲蒼峰隨手掏出一把銅銖丟給他們:“章老板呢?”
兩個小廝撿起銖錢,眉開眼笑地說道:“章老板不知道是三爺來,不然早出來迎接瞭。兩位爺,裡邊請!”
樓內立著一道金漆屏風,上面用翠玉、瑪瑙、珍珠鑲嵌成花鳥圖案,兩角各懸著一串蓮花燈,燈盞都用白玉雕成,燈光一映,整座屏風金碧輝煌。屏風後是一條走廊,十幾名花枝招展的美妓林立兩旁,嬌聲道:“兩位爺,請進。”
樓內是一座大廳,六十四根巨柱撐起的空間寬敞無比。大廳四周擺著數十張桌子,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桌上放著一張黑漆棋喉,上面用金絲嵌有迷宮一樣的紋路,中部鑲著四顆圓形的翠玉,構成一個正方形。
程宗揚好奇地看過去,隻見棋盤兩邊放著六紅六白十二枚棋子,其中各有一枚棋子較大。棋盤一側是六根細竹管,竹管一剖為二,一邊平整,一邊呈弧面,外塗黑漆,凹槽內灌瞭銀汁。
一名文士拿起竹管在手中搖著。對面的大漢緊盯他的手勢,旁邊圍觀眾人高聲叫道:“貴彩!貴彩!”
片刻後,文士一把撒下,六支竹管在案上轉瞭幾下,最後停下來時全部是銀槽朝上。圍觀眾人神情越發激動,齊聲叫道:“殺梟!殺梟!”
文士志滿意得,慢悠悠拿起棋子,一連走瞭六步,最後一步將那名漢子的大子逼入死角。眾人歡呼聲中,那漢子冷哼一聲,將一堆銀銖推到文士面前。
雲蒼峰笑道:“這是六博之戲。大子稱梟,小子稱散,竹管稱箸。每一擲都有貴彩與雜彩之分,雙方以箸數行子,先殺梟者為勝。這漢子不過輸瞭二十餘枚銀銖,不算多。”
原來這裡還兼營賭場。程宗揚環顧四周,周圍數十張桌子各有不同賭局。棋枰繪著關、坑、塹標記,用五木投擲、六馬行棋的樗蒲;棋枰呈長方形,繪著門梁,雙方共有三十枚棋子,擲骰行棋的雙陸;略似象棋,擲骰行馬的打馬;以六枚骰子同擲,同色辨輸贏的投瓊;用銅銖四門押寶的攤戲;拿銅銖投擲賭戲的關撲,甚至還有自己見過的牌九,五花八門、琳瑯滿目。這會兒天色還未全黑,大半賭桌都聚滿人,一個個吆五喝六,氣氛熱烈。
程宗揚笑道:“賭博還有這麼多花樣。”
“賭博之戲向來禁而不絕。如先主武帝就酷好搏蒲之戲。”
雲蒼峰指點道:“這裡都是博戲,樓外院中還有一處,是各種鬥戲:鬥雞、鬥鴨、鬥犬、鬥蟋蟀……不一而足。”
程宗揚回頭道:“長伯,你不是喜歡鬥鵪鶉嗎?不去瞧瞧?”
吳三桂搓瞭搓手,尷尬地一笑。程宗揚大笑著掏出錢袋:“這些銀銖你拿去吧。先說好,這是你預支的工錢,往後兩個月你就沒錢可拿瞭。”
吳三桂卻道:“會之今日沒來,屬下要守護公子,改日再來鬥戲。”
“有雲老哥在,還能有什麼事?你盡管去,隻要別輸光就行。”
雲蒼峰知道兩人不是尋常隨從,也笑著勸說,但吳三桂執意不肯,程宗揚隻好作罷。
一個胖子像球一樣從樓梯上滾下來,遠遠抱拳拱手嚷道:“雲三爺!多日不見,又發福瞭!”
那人面孔、耳朵、身材、肩膀、手指無處不肥,一笑五官便擠成一團,幾乎看不見眼睛,胖得讓程宗揚都覺得稀奇。石超與他一比都是個俊俏的後生。
“章老板。”
雲蒼峰抱拳行禮,接著挽起程宗揚笑道:“我是陪程公子來散心,程公子初次來建康,今日可要見識見識你這銷金窟。”
章瑜翹起肥嘟嘟的拇指。”能讓雲三爺親自作陪,程公子這面子大瞭!隻怕小店簡陋,入不瞭程公子的法眼。”
章老板諂笑著壓低聲音,“今日小店新來幾個絕色女子,程公子要不嫌棄,便請樓上坐。”
幾人談笑風聲地上樓,一名小廝過來低語幾句,章老板臉上肥肉顫瞭幾顫,為難地對雲蒼峰說道:“雲三爺,外面又來瞭幾名客人,小的去寒暄幾句,一會兒過來給三爺陪罪。”
“章老板不用客氣。”
章老板匆忙離開,雲蒼峰低聲笑道:“這胖子叫章瑜,綽號八爪章魚。金錢豹是章傢傢傳的生意,到他已經是第三代,在他手裡生意越做越大,現在已經是秦淮河當仁不讓的龍頭。尤其是他開的金枝會館,尋常達客貴人也難得一進,往來的都是六朝的王侯巨富。”
二樓廳內正在表演歌舞,雲蒼峰毫不停留,領著程宗揚直上三樓,然後跨過連接兩樓的復道,飛橋帷幕垂下,頓時將前樓的喧囂隔在身後。
那座飛橋位於兩樓之間,宛如一道飛虹懸空架起。橋廊遍飾彩繪,雕著龍飛鳳舞的圖案。憑欄而立,右側的秦淮河與左側的建康城盡收眼底,對岸的長堤是百姓聚居的地方,房舍鱗次櫛比、人煙稠密。河面上掛著花燈的畫舫往來如蟻,一派繁華景象。
“這座銷金窟日進鬥金毫不誇張。一般客人來此一趟至少要花費二十個銀銖。多的上千銀銖也能一夜揮霍幹凈。”
一千銀銖就是十萬錢,相當於平常人傢兩三年的收入。這銷金窟可謂名副其實。
“我看著那邊樓上有個金字,是不是就是金枝會館?”
“金枝會館不在此處。那邊管得更嚴,要入得會館的人必須有人推薦,每年繳納數千銀銖的會費方可入內。”
程宗揚大出意料。竟然還搞會員制,看不出八爪肥章魚這麼有頭腦。
說話間,一陣喧嘩聲從身後傳來。
“爺這張弓怎麼樣!桓老三眼都翻到天上去瞭,爺一箭射出去,那小子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哈哈,三層犀甲,一箭射個對穿!誰見過這麼強的弓耶!這不是程兄嗎?程兄!程兄!”
程宗揚轉過身,笑道:“張侯爺。”
張少煌甩開眾人,大步過來,隻朝雲蒼峰打個招呼,便一把拉住程宗揚的手,笑得嘴都合不攏。
程宗揚忍不住道:“張侯爺今天也有心情來這裡逛逛?”
張少煌得瞭那張龍雕弓,立刻拉著城中的世傢子弟去比試。龍筋制成的弓弦果然不同凡響,張少煌知道自己的力氣頂多能射三十來步,不敢離靶太遠,誰知這一箭射出不但射倒靶子,還射透三層犀甲。
張少煌這一手一兄出來頓時技驚四座,讓他贏瞭一個大大的彩頭,臉上這分光彩更不用說。
張少煌喘瞭口氣,拉著程宗揚道:“程兄,什麼都不說瞭!今晚的花銷都是我的!去把章胖子叫來,讓他給我們兄弟安排幾個新鮮的絕色!”
雲蒼峰笑道:“怎好教張侯爺破費?今日老夫作東,張侯爺若是有意,不如改日吧。”
雲蒼峰這個面子,張少煌不能不賣,但他也不客氣,扯著程宗揚道:“今晚我是跟定程兄瞭。雲執事,你幹脆連我一同請瞭吧,改日我再回請。”
雲蒼峰大笑道:“張侯爺何等身份!平常想請也請不來,老夫今日是沾瞭程小哥的光。”
張少煌貼在程宗揚耳邊道:“程兄,那東西你先替我瞞著。等過幾日我贏瞭小侯爺那小子,好好讓他吃個癟。”
程宗揚一口應諾。”好說!說起來小侯爺似乎不怎麼來這些地方?”
張少煌笑嘻嘻道:“那可不。他老子是誰?少陵侯蕭侯爺,小侯爺是怕撞見熟人,回去挨他老子教訓。”
程宗揚卻知道蕭遙逸從來沒挨過打,說蕭侯爺管教得嚴多半是父子倆對外的飾辭。至於他不來這些地方還是因為掩藏身份的關系。當日蕭遙逸說起芝娘的好處,先提到的就是嘴嚴。
一進樓內,程宗揚便吃瞭一驚。這裡明明是幾丈高的樓上,眼前卻有一池清水,旁邊柱上盤著幾條鎏金的飛龍,龍口中噴出清泉註入池中。
張少煌笑道:“章胖子挖空心思才把水引到這裡。一會兒在池中表演美人兒出浴,程兄定可大飽眼福。”
這邊客人比前面少瞭許多,但在座的一看大有來頭。其中一席坐著三名客人,身後幾名大漢一字排開,目光兇狠,望之不似善類。
雲蒼峰低聲笑道:“章胖子膽量不小,三道九流都敢接納。”
“你說他們?”
“中間那個是遊雍,既是太湖盟的大盟主,又是翻江會的大龍頭,號稱雙龍頭。”
雲蒼峰指點道:“左邊的是太湖盟副盟主譚英,右邊那位是翻江會二龍頭馬雄。他們這些年大小案子做瞭幾百起,是六朝聯名緝拿的要犯。”
幾個黑道漢子大模大樣坐著,馬雄用隨身帶的尖刀在炙熟的牛腿上剔下一大塊,旁若無人地伏案大嚼。
“他們跑到建康來逛窯子,難道不怕官府?”
張少煌道:“大夥井水不犯河水,左右搶不到我傢,誰去管他?程兄!這一觥我先幹瞭!雲執事,你也幹!”
張少煌倒沒多少王侯架子,三人同坐一席,不多時便推杯換盞起來。席間說起近日的趣事,張少煌笑道:“那還用說?首推小侯爺和程兄當日在秦淮河的壯舉。好嘛,整條秦淮河都驚動瞭,爭相圍觀,就差沒給兩位扔錢。”
程宗揚道:“我是被那小子陰瞭,誰知他這麼能喝。”
“小侯爺的酒量誰不知道?三五斤花雕下肚,隻有別人不敢聽的,沒有他不敢說的。我們幾個常說蕭哥兒幸好是生在蕭侯爺府裡,要是生在寒門,鐵定是個亡命江湖的遊俠。”
“哈哈,那傢夥脖子上的刺青已經說得明白。”
張少煌眉飛色舞地說道:“有種朝這兒砍!那傢夥真是有種!石胖子眼紅的不得瞭,也想在脖子上刺一句。他涎著臉去求小侯爺,小侯爺也不廢話,拔刀對著他的脖子一刀下去,石胖子當場嚇得尿瞭褲子,讓大夥兒好一通笑話。”
程宗揚笑道:“那小子說他是嶽帥的弟子?”
“可不是嘛!小侯爺整天吹他跟嶽帥的交情,不過嶽帥死的時候,他還是個吃屎的孩子,隻不過吹吹牛用嘴巴過過癮。偏偏那小子還自己當瞭真,最聽不得有人說嶽帥的壞話。那天程兄也在,那小子……”
張少煌笑罵道:“我若把他的話給蕭侯學一遍,保他屁股開花。”
程宗揚舉觥與張少煌一碰,笑道:“張侯爺度量夠大。”
張少煌嘆道:“我也不是度量大,你不知道那小子難纏得很。你讓他吃點虧,他非要機會補回來不可。還說呢,今天剛出瞭件事--也不知昨天謝萬石言語間怎麼得罪他。謝小子下午回傢,一開書房就看到一對銅鈴大小的牛眼瞪得血紅,書房裡一塌糊塗,架也倒瞭、書也破瞭,滿墻滿地都是牛糞,讓謝老二差點沒昏死過去。”
張少煌撫掌笑道:“不用問,能幹出這種事的除瞭小侯爺,建康城裡找不出第二個!我來的時候聽人說,謝老二剛醒過來緊接著乘瞭車,讓人扶著去找蕭侯討個說法。”
蕭遙逸是什麼樣人,別人可能隻看到他荒唐,自己卻心知肚明。那小子肯定不會無聊到去做這種閑事。但為什麼他找到謝萬石頭上,隻有問過他才知道。
金槌擊在玉制的磬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接著十餘名美妓魚貫而入,花枝招展地倚著客人坐下。張少煌隨便摟瞭一個,心思卻全沒在那美妓身上,笑道:“且看今天出場的是哪個。”
張少煌身份尊貴,本來應該坐在中間的主位,但他一坐下就占瞭旁邊的客席,反而把程宗揚擠到中間。吳三桂負手立在程宗揚身後,鷹隼般的目光不停在堂內掃視,雖然有點煞風景,但讓自己安心不少。
雲蒼峰剛談成生意,原想帶程宗揚來散心,偏偏遇上這位張侯爺全不把自己當外人,弄得他啼笑皆非。
幾行燈籠沿著柱子垂下,將清池映得通明。一隻玉白的纖手從水中優美地伸出,驚鴻一瞥間又沒入水中。
琴聲響起,彈的卻是古曲。水中那個曼妙身影伴著琴聲翩然遊曳,忽然腰身一折,身子猶如圓弧,從手指到足尖從水面飛速掠過,不待眾人看清又消失不見。
優雅的琴聲間,一具美妙的女體仿佛一枝玉白的蘭花從水中升起。她絲綢般的發絲披在肩上,身上隻披瞭一幅輕紗;被水一浸,輕紗變得透明,那具雪玉般的胴體在燈光下若隱若現,添瞭幾分嫵媚。
水中升起的還有一朵荷花。舞姬立在一片花瓣上,兩手在頭頂合緊,身子輕柔地扭動起來。那具光潔軀體像水一樣柔潤,胸前兩團豐乳輕顫著,灑下晶瑩的水滴。
清歌起,那女子柔媚地舒展肢體,曼聲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夕何夕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舞姬在池中輕歌曼舞,白美玉體變幻出種種柔美的姿勢。一曲唱完,餘音裊裊,仿佛還在梁間回繞不絕。
座中客人都被歌聲吸引,程宗揚也心神俱醉,連旁邊的美妓都忘在腦後。正出神間,忽然一道刀光閃過釘在那舞姬腳邊,嚇得她一聲尖叫。
轟然一聲,各傢的隨從上前護住主人,連吳三桂也踏前一步,鷹眼警覺地看著四周。
隻見黑道雙龍頭遊雍旁那叫馬雄的漢子跳起來,拍著油乎乎的手掌叫道:“唱得好!太好啦!再唱十遍!”
張少煌方才吃瞭一驚,這會兒一口酒頓時噴出,雲蒼峰也禁不住莞爾。
那位雙龍頭遊雍正襟危坐,面無表情地喝道:“氣質,註意你的氣質!我他媽說過多少遍,都給我斯文一點!”
程宗揚又是駭然又是好笑,這些黑道人物匪氣十足,坐在這兒聽曲也難為他們瞭。
章瑜章胖子剛會過客,這會兒像個肉球一樣滾過來,滿臉堆歡地說道:“遊爺莫惱,來來來,喝杯酒消消氣。馬爺說的是,讓她再唱一遍,再唱一遍!”
那舞姬餘悸未消,聽瞭老板的吩咐隻得怯生生重新歌舞。章瑜打揖陪笑,安撫遊雍一席,然後過來笑道:“張侯爺,沒驚著你吧?”
張少煌笑呵呵道:“章胖子,你這裡上有龍飛鳳舞,下有魚遊蝦戲,端的是熱鬧非凡啊。”
章老板滿臉堆歡,眼睛瞇成一條縫,“侯爺見笑瞭,隻要能伺候得諸位爺高興,就是小的福氣。”
說著他朝程宗揚看瞭一眼,瞧不出這個年輕人怎麼能讓張侯和雲傢三爺都在旁邊作陪。這樣的身份難道是哪位王爺?
章瑜加倍小心,堆笑道:“小號這些庸脂俗粉,不知程公子是否還能看得過眼呢?”
花花轎子人抬人,與人客氣也是給自己方便。程宗揚笑道:“章老板這銷金窟令人大開眼界。”
章瑜連忙道:“公子謬贊瞭。”
程宗揚與雲蒼峰對視一眼,問道:“聽說章老板還有個金枝會館?”
章瑜眼中透出一絲掩飾極好的得意,一邊謙虛地說:“那邊往來的都是朋友,比這裡清靜一些,”他朝旁邊那席悄悄揚瞭揚下巴,小聲道:“像那些粗人,會館裡是不接待的。”
程宗揚轉著茶杯,笑道:“改日定要拜訪一下。”
章瑜露出一絲為難。張少煌道:“這有什麼難的?你那裡不是三個人作保就行嗎?我一個,雲執事一個,再加小侯爺,夠瞭吧?”
章瑜陪笑道:“小侯爺那邊,小的請不動。”
張少煌拍瞭拍腦袋,“我倒忘瞭,小侯爺隻喜歡畫舫。王駙馬行吧?”
章瑜眼睛頓時一亮:“程公子與漢安侯認識?”
張少煌酸溜溜道:“可不是嘛,五千金銖的交情呢,駙馬爺這點面子總是要給的。他要真不給就去找石胖子。程兄,石超把新買的侍姬都送你瞭,作保這種小事還有什麼好說的?”
張少煌說的幾個都是建康城響當當的人物,和這些人都有交情,這個年輕人的身傢不問可知。章瑜急忙道:“侯爺這是哪裡話,有侯爺和雲三爺一句話,在下還有什麼信不過的?”
張少煌笑道:“就這麼說定瞭。章胖子,開館時知會我們兄弟一聲。”
章瑜臉上肥肉都放出光來,“一定一定!”
說著他壓低聲音,“程爺,這珠姬是小號剛買的,還沒接過客人。公子若不嫌棄,讓她今晚給公子侍寢如何?”
張少煌笑著用折扇在章瑜頭上打瞭一記:“好你個章胖子,看人下菜碟。怎麼不叫來陪我呢?”
章瑜笑嘻嘻道:“侯爺是小號的常客,程爺是初次來,胖子當然要用心巴結。”
程宗揚正要答話,眼角忽然一動,看到一個身影從門口路過。
程宗揚霍地站起身,不顧張少煌和章瑜驚訝的眼神,說道:“在下酒沉瞭,改日再來。章老板、張侯,我有事先走一步。雲老哥,你替我多勸侯爺幾杯。”
說著朝雲蒼峰施個眼色,拔腿就走。
雲蒼峰雖然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他是老江湖,當即拉住張少煌笑道:“張侯爺,今天是老夫請客,你可不能逃席啊。”
吳三桂影子般跟在身後,程宗揚道:“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