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一行人來到宅前。蕭遙逸此行與上午單獨來訪大是不同,前面四名護衛開路,後面十幾名仆役提著燈籠,打著火把,牽著黃狗,背著雕弓,還有幾個胳膊上架著鷹,手裡提著鳥籠,鞍旁掛著酒囊、箭矢,一行人鮮衣怒馬,浩浩蕩蕩,興師動眾。
程宗揚正懷疑他會不會來,看到這陣勢不禁嚇瞭一跳:“小侯爺,你這是要出門打獵?”
蕭遙逸戴瞭一頂玉冠,兩縷烏亮的鬢發從耳畔長垂及胸,更顯得面如冠玉,風流局儻。他眼睛還有些發紅,臉上卻若無其事:“打什麼獵啊。我這人怕黑,人多瞭好壯膽。走吧,程兄。”
“公子。”秦檜把坐騎牽來,躬身施禮,卻用眼神示意程宗揚是否要帶幾個人去。
程宗揚接過韁繩,微微搖頭。他想探探這位小侯爺的底細,帶的人多反而不便。
蕭遙逸在馬上彎下腰來,一隻眼俏皮地眨瞭眨,笑道:“程兄,你那位美婢不帶上嗎?”
帶上小紫,這頓飯就不用吃瞭。有她在,吃飯時,房塌樓倒這種詭異的倒黴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不用管她,“程宗揚翻身上馬,笑道:“小侯爺請。”
蕭遙逸一邊催動坐騎,一邊道:“程兄這匹馬不錯。雖然身量不大,但耳尖腿直,鼻正眼明,像是五原城出的良駒。”
程宗揚心悅誠服地說道:“小侯爺好眼光。”
蕭遙逸挺起胸膛,一臉自負地說:“玩鷹走馬,可是我的絕技。你瞧我這匹白水駒,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足足花瞭我兩千金銖才買到。還有這鷹可是難得的海東青,雙翅如鐵,上百斤的黃羊也能一口叼起。”
兩人邊行邊談,蕭遙逸口若懸河,雖然有點誇誇其談,卻絲毫不惹人討厭,就像孩子吹牛一樣,讓人覺得有種可喜的真誠。
程宗揚留心看著周圍的景物。建康是晉國都城,建康城卻與自己想像中完全不同。整個建康並非一座完整的大城,而是由十餘座互不相連的小城組成。最大的當然是皇宮所在的臺城,臺城以南經過槐柳掩映的禦道,出朱雀門後便是秦淮河。禦道兩側官署林立,宰相府卻在城外單獨建瞭一座東府城。另外還有丹陽城、白下城、江乘城……星羅棋佈,就像宮城的衛星城,與城間的宅院一起,連成一片繁華都市。
建康毗鄰大江,水運極為發達,河港密如蛛網,便是海船也能直抵城中。晉國權貴的豪奢天下知名,街市繁華自不用說,就是普通行人也穿著鑲嵌珍珠的絲履,寬袍大袖,風度翩然。
“建康東西南北各有四十裡,城中人口有二十八萬戶。稱得上市列珠璣,戶盈羅綺,富甲一方。”
蕭遙逸說這番話時,口氣中並沒有多少對自己所在這座城市的自豪,反而充滿瞭嘲諷。
程宗揚與蕭遙逸並轡而行,笑道:“蕭兄似乎不怎麼喜歡這裡?”
“建康鐘山龍盤,石頭虎踞,承平日子過久瞭,把人都養成瞭廢物。”蕭遙逸舉起馬鞭,“前面那條渠就是青溪,從城北的玄武湖註入秦淮河。城中的酒囊飯袋大都住在青溪和潮溝。”
正說著,一群貴族子弟從巷中出來,他們身著烏衣,大袖飄飄,人物俊雅不凡。隻是半數都塗脂敷粉,不過出門幾步,身邊還要奴仆攙扶。
蕭遙逸踩著馬蹬站起身,大聲叫道:“飯桶!”
那些貴族子弟大笑著回道:“小侯爺,天色已晚還不早些回去,小心侯爺的鞭子!”
蕭遙逸悻悻坐下,程宗揚道:“這些是什麼人?”
一名隨從笑道:“那便是烏衣巷瞭。”
“烏衣巷?”程宗揚愕然道:“王謝傢族的子弟?”
蕭遙逸哼瞭一聲,“這些酒囊飯袋,白白生瞭一身好皮囊,“說著他壓低聲音,“難怪藝哥不屑與他們為伍!”
程宗揚訝然舉目,蕭遙逸口氣雖然忿懣卻刻意收攏聲音,周圍隨從雖眾,隻有自己一個人能聽到。
蕭遙逸微微一笑,彼此會意,接著一揚馬鞭:“程兄,我與你試試馬匹的腳力!”
一行人揚鞭疾行,人如虎馬如龍,踏破瞭青溪渠畔的夜色。
越往南行,人口越發稠密。此刻正是掌燈時分,街市上行人往來如織,若不是有四名護衛在前面開路,幾乎寸步難行。
蕭遙逸一抖韁繩,坐騎躍起,蛟龍般躍上河堤,沖向河灘。程宗揚騎術比他差瞭一百多倍,正猶豫要不要追上去,黑珍珠卻被引發瞭好勝的性子,不等主人催動便抖擻鬃毛,追著蕭遙逸的白水駒越過河堤。
兩騎一前一後,不多時就奔出數裡,將那些護衛、隨從遠遠甩開。眼前出現一條大河,月光下,青溪匯入河中,寬闊的河水鄰鄰閃動波光,不時有掛著彩燈的畫舫樓船從河中泛過,船槳在水中劃出道道靜謐的波痕。
蕭遙逸一直沖到河中才勒停馬匹,腳下幾乎觸到水面,回身笑道:“痛快!痛快!程兄,這匹馬可比你的騎術高明。”
南荒叢林茂密,馬匹馳騁不開,程宗揚還是第一次縱馬狂奔。他喘著氣拍瞭拍黑珍珠的頸子,“都是托它的福。若不是它跑得夠穩,我這會兒早摔下來七八次瞭。”
蕭遙逸大笑著扔下韁繩,然後朝一艘迤邐行來的畫舫高聲道:“芝娘!”
一個紅袖紅衫的麗人從舷窗探身出來,揚起絲帕笑道:“原來是小侯爺!快些靠岸。”
蕭遙逸顯然是這艘畫舫的熟客,把韁繩扔給小廝,讓他在沙灘照看馬匹,自己和程宗揚一同踏上畫舫。
那個叫芝娘的麗人搖搖擺擺迎上來,笑道:“小侯爺,今日有空來河上散心瞭。”
蕭遙逸笑道:“兩日不見,芝娘又水靈瞭。這是我的好友程公子,聽說你舟上的佳麗冠絕秦淮,特意前來拜訪。”
“小侯爺又替芝娘說瞭大話,若是程公子不滿意,說不定還拆瞭奴傢的畫舫呢。”
芝娘向程宗揚福瞭一福,抿嘴笑道:“程公子一表人才,難怪剛才燈花爆瞭兩爆,原來是應在小侯爺和程公子身上。”
芝娘將兩人迎到舟上。畫舫分為兩層,上面一層是一個兩丈寬的通間,極為寬敞,四周雕梁畫楝、珠簾翠幕,雖然不是十分豪奢,也別有一番雅致。
蕭遙逸嘻笑幾句,然後道:“我和程兄還有幾句話要說,你先去備上好酒,整治幾樣精致的小菜,一會兒送上來,讓我和程兄把酒言歡。”
芝娘一笑退下,把船樓留給他們兩人。
建康把椅子稱為胡床,用的人還很少。畫舫裡臨窗擺著兩張小幾,坐具是錦邊茵面的象牙席。蕭遙逸隨意地坐在茵席上,從袖中取出一柄灑金折扇,輕輕蝙著,意態從容,舉止瀟灑。
程宗揚笑道:“小侯爺有意甩開隨從,想必是有話要說。”
蕭遙逸舒瞭口氣,“程兄這麼明白,大傢就能少說很多廢話瞭。”他合起折扇,註視著程宗揚的眼睛,慢慢道:“那位姑娘,是嶽帥的後裔吧?”
程宗揚沒有答是,也沒有答否,而是笑著反問道:“蕭兄怎麼看出來的?”
蕭遙逸神色黯然,“藝哥好幾年都沒有回過星月湖瞭,我們都知道他在做什麼,可誰都沒有幫他……”他揉瞭揉眼睛,勉強笑道:“那位姑娘身上有嶽帥的影子。藝哥到南荒是去找她的吧?”
程宗揚笑著岔開話題:“我聽說貴派生意做得也不小。”
蕭遙逸何等聰明,一聽就知道程宗揚對自己的身份還有懷疑。
“程兄謹縝些是應該的。我們星月湖不是什麼幫會宗派,大傢都是嶽帥身邊的人,嶽帥離開後不願分開,才聚在一起。大哥孟非卿,二哥侯玄,謝藝是我三哥,我排行第八。說實話,我們這些人裡,會做的生意沒幾個。隻不過手下的兄弟都是軍士出身,能吃苦,所以才辦瞭船行和車馬行。另外大哥、三哥、四哥和五哥都喜歡蹴鞠,又在晴洲辦瞭傢鞠社。”
“不是臨安的嗎?”
“你說七星社?”蕭遙逸苦笑道:“藝哥可能沒跟你說。由於嶽帥的死因,我們八兄弟分成兩派,二哥侯玄、七哥王韜,還有我認為嶽帥並沒有死,四哥斯明信、五哥盧景和六哥崔茂認定嶽帥已死,發誓要報復嶽帥的仇人。因為這樣,四哥和二哥鬧的不說話。藝哥在晴洲傷瞭心,才遠走臨安加入七星社。”
程宗揚問道:“你認為嶽帥沒有死?”
蕭遙逸眼神一瞬間變得鋒利無比,仿佛出鞘的利劍,決然道:“見到嶽帥遺體之前,我絕不信嶽帥已經過世!”
蕭遙逸神情激昂起來,“嶽帥生前已經沒有敵手!宋主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小兒,嶽帥兵權在握,又立下大功,誰能撼動他的地位!宋主一封詔書,嶽帥就慨然赴死,以為嶽帥是傻的啊!我蕭遙逸絕對不信!”
這個世界裡,嶽鵬舉的宿命之敵秦檜正在自己手下辦差,聽蕭遙逸的口氣,高宗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兒,即使以宿命論,嶽帥也不該死。
程宗揚摸瞭摸下巴。”也許嶽帥對那位宋主忠心耿耿呢?”
“忠心個屁!”蕭遙逸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嶽帥當初差點把宋主的母後收為姬妾,後來覺得名聲不好,才沒有大張旗鼓的娶韋太後過門。”
程宗揚又驚又笑,“還有這種事?那位韋太後答應嗎?”
“嶽帥決定的事,哪兒有她說話的分。不過嶽帥那段日子有一半時間都在宮裡住。直到韋太後肚子大瞭才搬出來。”
程宗揚心裡一震,“嶽帥還有個女兒?”自己怎麼這麼倒黴,王哲托自己照料嶽帥的後人,原來以為隻有月霜一個,現在不但多瞭個小紫,還蹦出來一個沒聽說過的女兒。月霜是想殺自己沒殺死,小紫是自己想上沒上成,這兩個已經夠自己頭痛的瞭,剩下這個鬼知道還會出什麼妖蛾子。
“可不是嘛。”蕭遙逸頹然道:“嶽帥三個女兒,一個被王哲王大將軍在軍中撫養,一位就是這個沒有名分的小公主,嶽帥死時她才三歲,可能宋主覺得臉上無光,把她藏起來,後來就沒有聽到她的消息。還有一個,我們剛剛才知道是在南荒。”
“藝哥離開星月湖的時候,罵我們可恥,讓嶽帥的子裔飄零四方,對不起嶽帥,罵的一點都沒錯。可王哲執意不給,我們也沒辦扶。韋太後生的又不知下落--我們也不是什麼都沒幹,我和五哥還去找過韋太後,可一問她就哭,我們總不好對嶽帥的女人動刑吧。最後這個……”
蕭遙逸說著忽然離席,對程宗揚深施一禮。
程宗揚連忙道:“這可不敢當。能在南荒找到小紫都是謝藝的功勞,跟我沒什麼關系。”
“程兄客氣瞭。我是謝公子的人品,“蕭遙逸嘆道:“嶽帥這個女兒美貌絕倫,程兄卻能相守以禮,小紫姑娘至今還是完璧之身吧?程兄如此光風霽月,令小弟佩服得五禮投地。”
程宗揚眼圈差點紅瞭,蕭遙逸如果不提,他還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高尚。這事不是自己夠君子,實在是小紫太狡猾……
程宗揚抹瞭抹眼睛,大度地說道:“這一路確實是千辛萬苦,不過都是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瞭。”
蕭遙逸笑著擠擠眼睛:“程兄這一路和尚當得夠辛苦,今晚定要讓程兄好好樂上一樂。芝娘。”
芝娘在下面嬌滴滴應瞭一聲。”小侯爺,酒菜來瞭。”
小婢捧著酒菜上來,放在案上。
蕭遙逸道:“這種小盞如何盡興?換大盞來!”
不多時,小婢送來大盞。蕭遙逸屏開小婢,親手給程宗揚斟酒,一邊笑道:“芝娘的畫舫在秦淮河隻能算平常,達官貴人去的畫舫都是三五層高的樓船,我不慣裡面那些娼妓拿矯作態,寫寫詩彈個曲就用一晚上,花瞭上百銀銖,連手都碰不著,還自稱風雅。我當不得那種冤大頭,還是在這裡自在!”
這位小侯爺果然是個趣人,程宗揚不由撫掌大笑。
蕭遙逸扯開衣領,豪氣萬丈地說道:“程兄,今晚我們不醉無歸!”
程宗揚也不推辭。他拿起酒盞,目光從蕭遙逸頸中掃過,不由一頓。
蕭遙逸脖頸上刺著“有種”兩個字,上午自己隻看到蕭遙逸的側頸,這會兒才發現“有種”後面還有幾個字,連起來是一句話:“有種朝這兒砍”!
那幾個字書法不算上佳,但寫得飛揚跋扈、狂氣十足,“砍”字最後一筆還被勾畫成一把滴血快刀的形狀。配上那句話的口氣,很有種兵痞的無賴風采,與蕭遙逸這種公子哥的風流之態反差極大。
程宗揚一見之下,禁不住放聲大笑,指著蕭遙逸的脖頸道:“蕭兄怎麼想刺上這句話?”
蕭遙逸有些尷尬地摸瞭摸脖頸,“我到星月湖那年才十歲,嶽帥讓我住在他貼身衛士的營帳裡。那天我一進去,就看到六七個老兵正在玩一種紙片,他們都精赤上身,脖頸、胳膊、大腿、後背都帶著刺青,嘴裡罵罵咧咧全是粗話。有個臉色陰沉的漢子打輸瞭,二話不說,拿刀就在胳膊上劃瞭一道,鮮血淋漓,可真把我給嚇住瞭。”
“我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出,不小心放瞭個屁,被個大胖子狠瞪一眼,差點嚇得我尿褲子。後來一個粗豪的漢子過來,問我是不是蕭遙逸,我說是,他說他叫孟非卿,是這群人的老大。”
“孟老大跟我說,這些人都是嶽帥軍中的好漢,我這樣白白凈凈像個丫頭片子可不行。我說那怎麼辦?他說你也刺個青吧。有個肩膀上刺著骷髏頭的漢子就過來,說他叫謝藝,皇圖天策出身,軍裡就數他字寫得好,連嶽帥也比不過他,然後替我寫瞭這句話,讓人替我刺到脖子上。”
“不對啊,“程宗揚道:“謝藝身上沒什麼刺青啊?”
“可不是嘛!”蕭遙逸眼圈一紅,委屈地說:“等我刺完,那幫傢夥都哈哈大笑。原來他們聽說我是個公子哥,故意擺出陣勢來嚇我。他們身上的刺青全是假的,都是拿墨寫上去的。那個大胖子是侯玄,臉色陰沉的漢子是斯明信,他劃那一刀也是假的,弄的是雞血。結果八個人裡就我有刺青。”
程宗揚大笑道:“謝藝也會捉弄人?”
蕭遙逸悻悻道:“他還說自己字好,其實字最好的是七哥王韜,他們太原王氏書法是傢傳的,真讓他寫這個六個字,起碼值六百銀銖,我也不用哭瞭。後來我找個機會,趁晚上把他們有胡子的全剪瞭,沒胡子的畫瞭個須子。本來我還想給藝哥打個耳洞戴上耳環,結果被他發現瞭,挨瞭他一頓打,我就往他被子裡塞瞭一窩老鼠。”
蕭遙逸說起自己的惡作劇,不禁得意非凡。漸漸的,他聲音低沉下來,程宗揚知道他想起謝藝,心中傷感,便拿起酒盞向蕭遙逸一敬,一飲而盡。
這時他已經不再懷疑蕭遙逸的身份,隻不過……”蕭兄十歲就到瞭嶽帥的大營,這年齡真夠小的。”
“還不是因為我爹,“蕭遙逸抱怨道:“老頭兒怕我在傢裡跟那些人一樣學成廢物,哄我說有個姓嶽的,那裡好玩,才把我騙過去。”
程宗揚想起遇到的王謝子弟,“是那些塗脂抹粉的傢夥?”
“可不是嘛。那幫子弟大都是些飯桶,行動脂粉不離手,還自負得很,整天拿個拂塵東遊西蕩,說些玄之又玄的東西,真到做事的時候連屁都不會!”
程宗揚笑道:“聽說建康的貴族盛行服食五石散?”
“五石散是用石鐘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種石頭制成,嶽帥當年也制過,到底沒敢服用。建康城服的人倒是不少。五石散服過之後身上先熱後冷,還不能吃熱食穿厚衣,不管天多冷都要穿單衣,喝涼水,有些還要伏冰臥雪。而且服過之後要多走,稱行散,停下來就要多喝酒,多吃東西。”
蕭遙逸給程宗揚斟上酒,笑道:“五石散那東西,服之令人神智恍惚,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上次我去阮傢,正遇上阮傢兄弟在服五石散,他們服過五石散,然後先用涼水沖澡,接著開始飲酒。喝到一半,阮傢兄弟覺得用杯子不過癮,用個七尺的大盆盛滿酒放在院子裡,諸阮就圍著盆子狂飲。正喝著一群豬過來,阮傢兄弟也不嫌臟,就和那些豬擠在一起飲酒。飲到興起的時候,還把自己的妾婢叫來,在院裡交相淫亂。”
蕭遙逸笑著搖頭,“我蕭遙逸再荒唐,也荒唐不到那地步。可大傢提到阮傢兄弟就說他們是狂狷天性,風流人物。提起我這位小侯爺,大傢都說是不成器的荒唐子弟。這也太不公平瞭!”
程宗揚笑道:“這多半是因為小侯爺和他們不是一路人吧。”
蕭遙逸大笑道:“不錯!程兄果然是蕭某知己!諸阮的狂狷我倒不在乎,禮法豈是為吾輩所設!但不做事還要搏取好名聲,這就太過分瞭。那些無知小子怎能縛住我鯤鵬之翅!”
蕭遙逸舉盞一口喝幹,把酒盞扔到幾上,叫道:“芝娘!我要的佳人呢?”
芝娘上來,未語先笑:“小侯爺莫急。我已經讓人去接麗娘,就快到瞭。”
蕭遙逸道:“怎麼不在你舟中候著?”
“麗娘吃不得苦,在舟上兩個時辰就要靠岸歇息。”芝娘笑著向程宗揚解釋,“奴傢畫舫新來瞭個粉頭,名叫麗娘,年紀雖然略大瞭些,卻是好風情,遍體風流。少頃來瞭,讓她敬公子一杯。”
蕭遙逸一把摟住芝娘,把她抱在膝上笑道:“那個麗娘就讓給程兄,今晚你陪我好瞭。”
芝娘笑著拈起一粒葡萄,含在唇間送到蕭遙逸嘴裡,低笑道:“秦淮河三千畫舫,粉黛無數,小侯爺這樣的人才,那些粉頭便是倒貼也肯。小侯爺卻總照顧奴傢的生意,奴傢感激不盡。讓奴傢陪一晚,是奴傢的福氣。”
蕭遙逸抹瞭抹她鮮紅的唇瓣,笑道:“嘴巴可真甜。我喜歡你這裡是免得撞上熟人,讓他們整天在我爹耳邊聒噪。何況還有芝娘你這樣的美人兒。”
芝娘卻羞澀起來,柔聲道:“奴傢去更衣,再來陪小侯爺。”
蕭遙逸放開她,與程宗揚飲瞭幾杯,才道:“芝娘這裡酒菜從不摻假,而且嘴巴極嚴,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從不多說。還有一樁……”
蕭遙逸好看地一笑:“芝娘這人其實做不得這營生,她心腸太軟,從不打手下的粉頭。若不是我,她這畫舫早就關門多時瞭。”
程宗揚笑道:“看不出蕭兄還這麼憐香惜玉。”
蕭遙逸大笑道:“這話我愛聽,來,程兄,我敬你一杯!”
兩人推杯換盞,談笑無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