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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恩怨

  “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

  自從被醉月樓拿來標在自己的艷幟上,這兩句詩就被一群風流兼下流的才子們歪解為尋花問柳、飲酒作樂的口號,競相標榜,無不以醉月迷花為樂事。

  醉月樓位於五原城西郊,舉頭就能看到大雪山峰頂的皚皚白雪。醉月樓雖以樓名,卻是樓閣林立。積雪融化成的溪水從山間蜿蜒而下,在醉月樓的畫樓雕閣間九曲三折匯成一座畝許小池,最後繞樓而過。坐在樓中,天際一輪明月懸在雪峰上,與池中的雪山月影交相輝映。隔著粼粼水光,婉轉的歌聲在月色中,伴著淡淡的水霧飄來,隱約能看到遠處樓閣上舒展的舞袖和窈窕的纖影,讓人分不出這裡究竟是人間還是天上。

  “好地方!”

  程宗揚贊嘆道。

  雪水融成的溪流清涼無比,正值夏日,水面形成一層霧氣。清風徐來,樓閣間的暑熱頓時一空,風中帶著淡雅的花香,沁人心脾。

  看到自傢商館的馬車,自然有人通報。一名中年美婦迎出來,見到來的是凝羽不由得一怔,接著笑道:“原來是侍衛長,不知道夫人有何吩咐?”

  凝羽道:“這是今晚的客人,夫人交代過,你們都聽他吩咐。”

  那美婦笑道:“我說燭上怎麼結瞭一個好大的燈花,果然是有貴客。”

  說著她挽住程宗揚的手臂,舉止親昵,卻絲毫不讓人反感。

  程宗揚笑道:“不知道姐姐怎麼稱呼?”

  “奴傢姓蘭,官人抬舉,叫一聲蘭姑便是。”

  蘭姑一邊說,一邊笑道:“還剩瞭一處臨水的上房,奴傢已經叫人去收拾瞭。不知道官人喜歡哪種的,奴傢好叫姑娘們來侍候。”

  難得有人免費招待,程宗揚也不客氣,“樓裡最紅的姑娘叫兩個來。”

  蘭姑挨著他耳邊笑道:“樓裡有娼有妓,客人要哪種的?”

  程宗揚道:“這還有區別嗎?”

  “娼是賣身的,官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妓隻陪客人喝酒彈琴,賣藝不賣身的。”

  程宗揚笑道:“真有不賣身的嗎?”

  蘭姑推瞭他一把,低笑道:“那是哄外人的,既然夫人吩咐過,官人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隻是那幾個歌舞妓沒侍候過客人,怕官人不滿意。”

  程宗揚笑嘻嘻在她臉上摸瞭一把,“盡管眲來。”

  走在旁邊的凝羽臉色忽然一變,藏在鬥篷下的手指收緊,握住腰側的刀柄。

  迎面走來一個年輕男子,他頭結方巾,穿著一襲素白的錦衣,身材比程宗揚還高瞭少許,一手拿著把大花灑金的折扇,舉手投足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他五官俊雅,眼睛周圍略顯紅暈,猶如桃花,眼角微微上挑,帶著一縷勾人的笑意。

  程宗揚還是頭一次看到長著桃花眼的男人,不禁多看瞭幾眼。那男子眼睛黑白並不分明,黑色的瞳孔卻越看越深,令人捉摸不透。他眼角微微含笑,眼神似醒非醒,似醉非醉,朦朧中充滿邪惡的誘惑力。

  程宗揚暗暗想到,如果放到二十一世紀,單憑這小子的賣相,就是巨星級的偶像。隻要眼神一拋,肯定有成千上萬的癡女爭先恐後搶著倒貼。那男子雖然俊雅,身材卻不單薄,隻不過臉色不是太好,抱病般隱隱透出一抹青色,一手拿著折扇,一隻手還插在胸口的衣襟中,不時發出幾聲輕咳。

  凝羽手指捏得發白,臉上仿佛蒙著一層寒霜。旁邊的蘭姑卻眼睛一亮,松開程宗揚的手臂,上前笑聲道:“原來是西門大官人,難得今天得閑。”

  西門大官人?蘭姑那幾個字說得媚姿橫生,聽在程宗揚耳朵裡,卻比武二郎的霹靂暴吼更響亮。

  那男子低咳一聲,笑道:“蘭姑越來越美貌瞭。不知小生何時才有福氣娶蘭姑這樣的美人兒過門。”

  蘭姑笑啐道:“大官人宅裡放著幾個天仙似的嬌娘,哪裡會看上奴傢?”

  西門大官人與蘭姑說笑著,那雙桃花眼不住往凝羽這邊瞟。寒暄完,他上前一步,兩手抱拳,向凝羽作瞭個長揖。可惜他動作匆忙瞭些,右手從懷裡拔出時帶出一件事物,“啪”的掉在地上,卻是一隻繡花弓鞋。

  周圍諸女都忍不住發笑,可這西門大官人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對自己出的醜視若無睹,兩眼註視著凝羽,低聲道:“好久不見。”

  程宗揚真的開始佩服起這小子。平平常常四個字,他竟然能說得深情無限,還充滿滄桑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兩個之間歷盡滄海桑田,才再度重逢。

  凝羽退開一步,冷冷道:“大官人的鞋子掉瞭。”

  旁邊的侍女忍不住笑出聲來。西門大官人檢起那隻繡花鞋,含笑納入懷中,舉止浩灑得足以令小女生暈倒。程宗揚捫心自問,要自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撿起一隻女人的高跟鞋死不要臉地往懷裡塞,恐怕打死他也做不出來,何況還做得這麼瀟灑。

  可西門大官人不但做瞭,還有臉解釋:“這繡花鞋樣子不錯,小生好不容易求她脫下來,好給我傢幾個姑娘作鞋樣。”

  周圍人再忍不住,頓時彎瞭腰,笑得花枝招展。一片鶯聲笑語間,西門大官人一臉無辜地說道:“小生說得有錯嗎?”

  一名小婢忍笑道:“大官人說得沒錯。隻是女兒傢的繡花鞋不好拿出來。讓人看到,隻怕要誤會大官人。”

  西門搖頭嘆息,“其實你們都不瞭解我的內心,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一群女子笑得更厲害瞭,蘭姑怕他著惱,抿著笑道:“大官人需要什麼,盡管吩咐,一會兒奴傢再叫兩個姑娘過去侍候。”

  西門大官人一手放在懷裡,輕輕咳瞭兩聲,臉色更顯得青瞭,“讓蘭姑費心瞭。小生約瞭幾個朋友談生意,一會兒還要勞煩蘭姑捧場。”

  蘭姑連忙答應瞭。

  西門那雙桃花眼又瞟瞭過來,柔聲對凝羽道:“你若在白夫人那裡做得不開心,小生就向白夫人討你過來,好不好?”

  不顧周圍女子羨慕的目光,凝羽像被毒蟲蟄到般,身子一顫板著臉道:“不必。我待得很好。”

  西門大官人微微一笑,那雙桃花眼春水般從諸女身上掠過,百忙中還向程宗揚點頭示意,說瞭聲,“兄臺相貌不凡,以後多多親近。”

  然後才低咳著,搖搖擺擺地走瞭。

  程宗揚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到瞭樓閣中坐下,他顧不得觀賞周圍的風景,便拉著蘭姑問道:“剛才那人是誰?”

  蘭姑訝道:“公子不認得西門大官人麼?”

  程宗揚咬牙道:“他是不是單名一個慶字?”

  蘭姑笑道:“正是。五原城誰不知道西門大官人,他有潘安般貌,鄧通般財,又脾氣和順,院子裡姑娘哪個不愛煞瞭他,天天盼著被大官人接到傢裡……”

  後面的話程宗揚已經充耳不聞。他怎麼也想不到,傳說中的千古第一淫人竟然是個如此風流傭儻的人物,即使知道他的磨細,也生不出半點反感。

  程宗揚自言自語地嘆道:“難怪潘金蓮會跟瞭他。”

  “誰說潘姑娘會跟瞭他?”

  凝羽冷笑一聲。

  程宗揚露出怪異的表情。既然在這個時空遇到西門慶,有潘金蓮也不奇怪,但“潘姑娘”

  “潘金蓮不是武大郎的老婆嗎?”

  凝羽不屑地撇撇嘴,沒有理他。

  蘭姑笑道:“這事在院子裡都傳成笑話瞭。那潘金蓮跟白武族的武大訂的是娃娃親,還沒過門呢,就跟武大的弟弟武二有瞭私情。西門大官人好意去提點武大郎,沒想到那武大郎性子蠻橫,竟然發起兇來,打傷瞭西門大官人!”

  “停!”

  程宗揚小心問道:“沒搞錯吧?武大郎打傷瞭西門慶?”

  怎麼不說武二郎強奸瞭潘金蓮呢?

  蘭姑道:“聽人說那武大郎身高九尺,臉上的虎斑一直長到肩膀上,脫瞭衣物分不出是人是虎。潘金蓮嬌滴滴一個女兒傢,怎麼願意嫁給這麼個半人半獸的兇人?那潘金蓮面帶桃花,天生的媚相,偏他還當成瞭寶,容不得人說半句實話。西門大官人不過多瞭句嘴,就被那莽漢子一腳踹在胸口,險些喪命。虧得西門大官人傢裡開著生藥鋪,好不容易才將養過來,到現在還咳嗽呢。”

  武大郎居然身高九尺?程宗揚聽得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演的到底是哪一出?

  凝羽冷冷道:“你都是從哪裡聽來的?”

  蘭姑笑道:“五原城都傳遍瞭呢。西門大官人傷還沒有好,那武大就遭瞭報應,失足落下山崖,抬回去沒多久就咽瞭氣。”

  她壓低聲音,眉飛色舞地說道:“聽說是潘金蓮跟武二當著他的面偷情,把病榻上的武大活活氣死的。”

  “胡說。武大郎是白武族第一高手,玉環步的修為還在武二之上,什麼山崖能把他摔死?還說潘姑娘跟武二偷情……”

  凝羽露出不屑的表情,“潘姑娘是光明觀堂的弟子,怎會做出這種事來?多半是哪個小人在背後造謠。”

  蘭姑笑道:“那是西門大官人親眼所見,怎會有假?”

  不用說,那造謠的肯定是西門大官人瞭。程宗揚笑吟吟聽著,問道:“那武二郎呢?”

  蘭姑道:“那武二是個無賴,聽說犯瞭案子被官府捉拿。那幾日西門大官人嚇得門都不敢出,生怕被他尋到。”

  “不好!”

  程宗揚猛然想起一事,騰地站瞭起來,“這是什麼樓?”

  蘭姑略一錯愕,然後笑著在他額上一點,“當然是醉月樓瞭。”

  程宗揚松瞭口氣,還好還好,水滸傳中武松大展神威,血濺鴛鴦樓,還好這裡是醉月樓。

  蘭姑對旁邊的小婢吩咐道:“去叫幾個姑娘,來鴛鴦閣陪客人。”

  “砰”的一聲,剛放好的椅子被程宗揚撞倒。

  這下連凝羽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不知道他怎麼會如此失態。程宗揚喉結勉強動瞭一下,“西門大官人在什麼地方請客?”

  千求萬拜,隻希望一切別那麼湊巧,可惜天不從人願,話音剛落,頭頂就響起一聲霹靂。”西門狗賊!給二爺滾出來!”

  雷霆般的聲音滾過,閣中頓時鴉雀無聲。

  程宗揚與凝羽面面相覷,過瞭會兒,凝羽咬著牙低聲道:“他不是答應過你瞭嗎!”

  程宗揚苦笑道:“我怎麼知道這位二爺要找大官人報仇?”

  凝羽目光閃閃地看著他,忽然冷笑一聲,“那傢夥要是真被武二殺瞭,就有戲好看瞭。”

  程宗揚心裡七上八下,他倒不擔心西門慶被殺──那種傢夥就算死一萬個,他也不會皺皺眉頭。問題是,據程宗揚所知,水滸傳中,武二郎在鴛鴦樓沒有殺掉西門慶,而是誤中副車,幹掉瞭一個湊熱鬧的倒楣鬼。

  程宗揚惴惴不安地想,那個倒楣鬼不會就是我吧?

  樓上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是哪個吃瞭熊心豹子瞻,敢找西門大官人的麻煩?”

  這聲音聽來非是善類,但程宗揚卻認出並非西門大官人的咳嗽說話聲。

  然而,聽見這句話的武二郎,立刻確認目標。”呼”的一聲,一道龐大的身影帶著勁風撲到樓上。

  頃刻間勁風交擊聲夾雜著虎嘯,狂風暴雨般響起,震得樓閣不住響動。

  那人隨行的護衛怒喝著出手,打鬥聲、叫罵聲、女子的驚叫聲、桌椅器皿的破碎聲……響成一片,不絕於耳。

  樓上侍酒的女子一面驚叫,一面啼哭,釵脫發亂地紛紛跑下來。然後一聲巨響,一名護衛打扮的漢子貫窗而出,在半空中噴出一團血霧,“篷”的落在水池中。緊接著精美的軒窗一扇扇被勁風擊碎,從樓上飛落下來。

  蘭姑又是肉痛又是惶恐,一張玉臉驚得雪白,周圍的婢女緊靠著墻壁,一個個花容失色。凝羽緊握刀柄,身體微微前傾,仿佛繃緊的弓弦,美目寒光四射。

  程宗揚強笑道:“武二爺真是爽快人。”

  這廝闖進來一句廢話沒有,直接開打,難怪會殺錯人。

  頭頂忽然一聲暴喝,樓中那根一人粗細描金彩繪的立柱被人用重手法擊中,“卡”的綻開一條裂縫,樓頂的瓦片一陣脆響,整座樓閣都為之搖撼起來。

  幾名漢子慘叫著被人從門窗中拋出,“噗通、噗通”掉進池裡,濺起一片帶血的水花。

  狂風驟雨般的震響一瞬間寧靜下來。那個陰惻惻的聲音已經氣若遊絲,“我……我不……”

  武二郎喝道:“狗賊!待二爺取瞭你的鳥頭祭奠哥哥!”

  “格”的一聲脆響,接著虎嘯聲響起,武二郎魁梧的身影穿窗而出,手中提著一顆頸下滴血的頭顱,轉瞬消失在夜幕中。

  鮮血滲過樓板,在頭頂浸出一片血紅。清波蕩漾的池中,被武二郎擊斃的屍身從池底浮起。眼前的慘況使那幾名小婢幾乎癱軟在地,連蘭姑都手腳發顫。

  程宗揚頭痛一樣揉著太陽穴,然後伸著脖子看瞭看,訝道:“咦?西門大官人呢?”

  樓上已經是氣息全無,倚仗生死根,程宗揚清楚知道死的除瞭那個多嘴的客人,就是池中那些護衛,看來看去卻沒有西門慶的身影。

  忽然閣內傳來幾聲壓抑不住的輕咳。程宗揚霍然回頭,盯著房中那張圓桌,喝道:“出來!”

  那咳嗽聲隻響瞭兩下,便又悄無聲息。

  “再不出來我就喊瞭!”

  程宗揚扯開喉嚨,叫道:“武二郎!”

  “莫叫莫叫!”

  桌下帷幕一動,探出一張俊雅的面孔。西門大官人臉色青白地左右看瞭看,然後陪笑道:“兄臺切莫高聲。”

  “快點出來!”

  “這就出來,這就出來。”

  西門慶又左右看瞭看,這才小心翼翼地從桌下鉆出來。

  這間雅閣除瞭程宗揚、凝羽、蘭姑和幾名小婢再無他人,誰也不知道他怎麼鉆到瞭桌子下面。

  程宗揚奇道:“你不會是一直躲在裡面吧?”

  西門慶灰頭土臉地鉆出來,看瞭看左右,頓時恢復瞭玉樹臨風的姿態,除瞭手指還有些發抖,倒還稱得上風流倜儻。

  這會兒武二郎已經走遠,西門慶從容起來,先咳瞭兩聲,然後笑道:“小生正在樓上宴客,不料碰上惡客,隻好暫避一時。事急從權,還望兄臺恕罪。”

  說著作瞭個長揖,直起腰又朝蘭姑和那幾名小婢眉目傳情,那雙桃花眼像會說話一樣勾人,頓時惹得幾個小婢羞紅瞭臉,也忘瞭害怕。

  蘭姑殷勤道:“大官人可受驚瞭?”

  西門慶含笑大度地擺瞭擺手,“無妨無妨。”

  “喂,”程宗揚提醒他,“外面可是死瞭一堆人呢,都是你的替死鬼。”

  西門慶凜然道:“那武二天生匪類!兇惡好殺!慘無人道!小生必定要稟報官府,為枉死的兄弟討個公道!絕不讓這種匪人逍遙法外!”

  蘭姑奉承道:“西門大官人好一副仁義心腸。”

  西門慶瀟灑地一揮手,手中灑金的折扇展開,扇面上一朵富麗堂皇的牡丹紅彤彤嬌艷欲滴。他搖著扇子嘆息道:“若不是小生天生的急公好義,看不得有人縱行淫惡,怎會惹上武傢兄弟那對兇神?”

  看著西門慶很欠扁的那張臉,程宗揚就有打一拳的沖動。凝羽早聽不下去,俏臉如冰地拂袖離開鴛鴦閣。”凝姑娘!”

  西門慶還沒顧上和凝羽說話,連忙拔足欲追,程宗揚一句話就讓他打消瞭念頭。”……武二郎,說不定還在外面呢。”

  西門慶立刻收回腳步,朝程宗揚揖手道:“兄臺貴姓?”

  “程。程宗揚。”

  “小可復姓西門……”

  “單名一個慶字。五原城赫赫有名的西門大官人。”

  程宗揚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大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

  西門慶謙遜地謝道:“賤名不足以污尊耳。”

  “哪裡哪裡,閣下大名註定是要流芳百世,為後人傳誦。”

  西門慶打瞭個哈哈,親熱地挽住程宗揚的手臂,“我與兄臺一見如故,來來來,我要與這位兄臺一醉方休!”

  平常人剛撿瞭條命,肯定有多遠跑多遠,蘭姑沒想到西門大官人還要喝酒,勸道:“剛經瞭這些事,大官人宅裡的姑娘們難免掛念。大官人還要喝酒,膽子未免太大瞭。”

  說得雖然委婉,意思卻是讓他先找個地方躲躲。

  程宗揚笑道:“蘭姑放心,武二郎不回來便罷,若是回來,也不會猜到大官人在樓下喝酒。五原城裡,沒有哪個地方比這裡更安全瞭,西門大官人厚著臉皮不走,就是看中瞭這一點。”

  西門慶不以為忤地笑道:“程兄果然明見。”

  說著他合起折扇,毫不客氣地在席間坐下,吩咐道:“蘭姑,開兩壇好酒,再尋兩個上好的粉頭來。今晚這裡的開銷都算我西門的!”

  那些人的屍首自有醉月樓的下人收拾,蘭姑連忙吩咐小婢提來酒壺,西門慶一揮手,“換大觥來!”

  不多時小婢取來大觥,西門慶先舉觥滿飲,然後殷勤勸酒。雖然有些反客為主,但舉止圓滑,沒有絲毫唐突的感覺。程宗揚笑道:“今晚西門兄才是客人,小弟敬西門兄一杯。”

  西門慶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說著一口飲幹。

  連程宗揚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雖然有時候顯得很欠扁,卻並不惹人討厭,倒有些像是現代人的作風。西門慶咳瞭兩聲,也不詢問程宗揚的來歷,舉起大觥道:“萍水相逢,便是知己,請!”

  程宗揚酒量平常,好在他們喝的也不是蒸餾過的烈酒,酒味隻比平常的紅葡萄酒略濃,當下也舉起巨觥一飲而盡。西門慶用折扇敲著手心,神采飛揚地贊道:“好!好!果然是我輩中人!”

  程宗揚差點把口裡的酒噴出來,心裡暗罵:幹,誰跟你“我輩中人“說話間,兩名穿著紅衣的少女進來,斂衣向兩位客人施禮。蘭姑笑著給兩人各斟瞭一觥酒,“兩位慢慢用,奴傢告退瞭。”

  說著又吩咐道:“清兒、梅兒,好生侍候兩位官人。”

  兩名少女齊聲答應。

  西門慶扭頭看時,不由一怔,改顏道:“原來程兄是醉月樓的貴客,失敬失敬。”

  “什麼貴客,大官人說笑瞭。”

  西門慶眼睛一飛,“這兩個可是樓裡的紅姑娘,等閑不陪客人的。一下來瞭兩個,這可不是小生的面子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