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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怒海潮

  在我即將寫不下去的時候,賬號終於夠瞭840個小時,可我也沒去發帖激活,激活區就不讓我進瞭,費解……

  無盡的黑暗包裹著我,沒有上下四方,沒有時間流淌,連意識都好像一潭死水,掀不起半點波紋,我無法感知自己和死亡到底依偎瞭多久……

  慢慢的意識裡有瞭光,盡管是那麼微弱,那麼昏暗的光,可就是這點光明拯救瞭我,那光明裹挾著一股無色無味的氣體,極輕極純極舒適;這清新可口的氣體打開瞭黑暗的世界,並且慢慢遊移充斥於我的四肢百骸,流轉不停,忽然我經歷瞭撕裂般的疼痛,仿佛和母體分離的疼痛,那點點蘇醒的意識也再次沈寂在黑暗裡……

  不知過瞭多久,“我”終於緩緩醒來,我看到瞭一個戰火遍地烽煙四起的世界,天空混沌不明,山河破碎雕零,妖魔肆虐不止,人間戰亂不休……

  而我是什麼呢?我是河底一塊小小的石頭,盡管渾身散發著五色的光芒,卻永遠隻能沈默地看著這個躁動不安的世界,人來人往,鳥去春來,終究無法動一動,說一說。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這一天東方的蒼穹被大火點燃,天火熊熊侵略四野。西方的天空被雲雨覆蓋,洪水滔天禍亂人間。兩位天生的神聖在蒼穹上日夜激戰,一位赤面紅須,周身燃燒著金色的火焰;一位白面青發,周身籠罩著濃厚的雲雨。不管是人類還是妖魔,無數生靈被永不熄滅的天火和永無止盡的大水吞噬,終於我感到大地傳來驚天的地震,有神靈在天空哭泣著飛過,口中高喊著天柱斷絕,末世將至,神隱來臨,地陷天塌……

  如果這樣混沌的世界持續個幾年,恐怕足以毀滅世間所有的生靈,終於那火和雨不斷飄灑的天空下,一個白衣如雪的神女從遠方飛來,她周身散發著和我一樣的五色光芒,火雨傾盆,但沒有一點能沾上她的衣袂。

  盡管隔瞭好遠好遠,盡管此時的小河已變成大江,濁浪滔滔,泥沙俱下。可渾濁的河水也無法阻擋我的“視線”,奔湧的河流也無法帶我走向遠方。神女越來越近,婀娜之姿,仿佛風中垂柳;她的臉上氤氳著一層淡淡的雲氣,讓我無法看清她的面孔,可我還是感覺她好美,是天生地養無物可擋的美,是自然而然,大道化生的美,玄之又玄,高妙難言……

  神女好像在笑,盡管我看不見,可我知道她在笑,她一定有雙彎彎的眸子,那笑容感染瞭氤氳的雲氣,也感染瞭一顆石頭的心魄。神女緩緩步入河中,滔滔濁浪似乎也講禮貌,紛紛向兩旁退避,神女一步步走近我,最後她伸出潔白修長的手,在滿是臟污的淤泥裡將我撈起,所有的污穢在被她觸碰的瞬間都化作淡淡的飛煙消散,被她握在手心的那一瞬間,難以言喻的親切和熟悉感襲來,心裡有個聲音在吶喊在歡呼:“ 原本就該是這樣!原本我就該被你握在手心,這是親人的感覺,這是血脈的感覺,這是母親的感覺!”神女的手心又溫暖又柔軟像是故鄉,像是孕育我的花房,她架起雲氣騰空而起,我們飛躍三千繁華世界,飛躍紅塵萬裡雲煙……來如長風去如電,朝遊北海暮蒼梧……白駒過隙,換瞭人間。

  再次睜開自己的眼睛,我忽視瞭所有環境,第一眼就看到月光下那個婀娜的影子,巨大的落地窗外,天空明凈如洗,一輪明月高懸天際,淡淡的銀輝撒在她的身上,顯得那麼脆弱那麼憂鬱那麼淒涼。房間裡靜寂無聲,恐怕針落可聞,可我卻能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悲傷在彌漫,那悲傷的海面正在孕育一股洶湧恐怖的怒海之潮,帶著想要毀滅一切的絕望氣息,它們充塞瞭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充塞瞭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甚至傳向更遠的遠方。

  “媽~”我鼻子一酸,情難自禁喊出聲來,我的聲音顫抖且喉嚨充滿瞭不適,心中萬語千言想要傾訴,最終開口也隻匯成一個字,我人生中第一次說話時吐出的那個字,雖然簡單卻可以表達一切包含一切的那個字……

  如水月光下,纖細的影子顫抖瞭一下,然後她飛快的轉身好像一隻投林的燕子,一下就沖到我的床邊,眼看即將撲進我的懷裡,可最後還是硬生生止住瞭身子,下一瞬間我的左手就被抓在瞭她的掌心,那麼柔軟那麼溫暖……竟然和夢中那個神女所給的感覺一模一樣,也許我真是傷的太重,所以意識恍惚。

  “歡歡,臭歡歡,你終於醒瞭,你嚇死媽媽瞭……”媽媽用她柔軟的手不斷摩挲著我的手指,然後又緊緊貼在她的臉上,好像生怕松開我就會消失瞭一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麼緊張惶恐的樣子……

  不知道我昏迷瞭多久,導致媽媽的臉色如此的蒼白憔悴,她周身都肉眼可見的消減瞭一圈,下巴尖尖臉頰無肉……那嫵媚的大眼睛、那彎彎的眸子,此刻全被晶瑩的淚水所占據,我的心被像被一隻鐵抓狠狠地攥在一起,發瘋般的疼瞭起來。手指稍稍用力回握,一陣不適之後才終於握緊媽媽的小手,盡管更加纖細更加瘦削,可她的手仍然溫暖仍然光滑,仍然努力帶給我舒適……國色天香的牡丹此時瘦成瞭一朵梅花,瘦的快比上芷薇瞭,我的眼裡禁不住也流出兩行淚來,順著我的眼角一串串滑落在耳窩裡。

  “歡歡,你怎麼瞭?不難過噢~不哭,都是媽媽不好,媽媽情緒感染瞭你,歡歡乖不要哭,你才剛剛清醒,會傷身體呀……”

  媽媽緊張的手忙腳亂,被我一感染,水晶般的眸子裡,晶瑩的淚花再也也忍不住流淌,情急之下把我當成瞭小時候那個小小的孩童來哄……

  “媽,我沒事,別哭瞭,你看我這不是好瞭嗎?嘿嘿。”我努力控制情緒,努力讓自己陽光樂觀。

  可媽媽卻充耳不聞,她忽然弓起自己已經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上半身整個傾瞭過來,如瀑的青絲落在我的脖頸和胸口,好癢、好香……那股清香的風從鼻子侵入腦海。

  好熟悉、好舒服……就好像夢中的那股清新氣息,然後一條柔軟猩紅的小舌就舔在瞭我的眼角……像一隻小小的爬蟲,沿著我的淚痕一點點蠕動,一寸寸舔舐……她一點點向下,最終含住我的耳垂,溫柔地裹吸,輕巧地含吮,最終含住我的心……把我牢牢的握緊。

  “媽媽……”我努力從喉嚨裡擠出兩個沙啞幹燥的音節,就再也發不出聲來,盡管不知昏迷瞭多久,感官有所退化,反應有所遲鈍,但媽媽的動作實在太……我的臉上滾燙,難以抵擋的心旌搖蕩,有些意亂神迷。

  “好瞭媽媽,你在這樣,我又要暈過去瞭!”

  好一會兒,我才在溫柔鄉裡清醒過來,聲音有些顫抖的“提醒”媽媽,我沒有撒謊……在這麼刺激下去,我真的要暈瞭,媽媽可是個魅惑蒼生的妖精阿!

  “嘻嘻,歡歡舒服嗎?喜歡嗎?”媽媽吐出我的耳垂,雪白的小手攏瞭攏稍顯淩亂的發絲,月光下,她的眼睛裡已經盈滿瞭頑皮的笑意,眼神脈脈地註視著我,媚眼如絲,真是不絕如縷……那猩紅的小舌忽然在唇角妖艷的勾瞭一下……勾瞭一下……

  “媽媽!我真的要暈過去瞭!”腦海裡一個聲音狂喊,我心跳瞬間停止,好像被勾走瞭靈魂,隻知道呆呆的看著媽媽眼睛眨也不眨。

  “咯咯……我有一個傻兒子……”媽媽定定的看著我笑顏如花。

  “媽媽,我昏迷瞭多久?”聽到媽媽的笑聲,我終於擺脫癡迷的狀態,害怕媽媽再來魅惑的我,隻好嚴肅認真地轉移話題。不過也怪,被媽媽這麼一鬧,什麼憂傷阿難過阿都飛到九霄雲外去瞭。

  “13天,你昏迷瞭整整13天,本來手術很順利,你胸口的槍傷也沒有傷到心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你卻一直沒醒,醫生們也都束手無策,最後建議我們在一個好的環境療養,能否蘇醒全看天意,全看我寶貝兒子你自己的意志!多麼不負責任的話阿呵呵……”

  媽媽一邊述說,一邊打開瞭房間裡所有的燈,這也無法掩蓋她眼睛裡閃過絲絲恨意的目光……

  “媽媽,不怪醫生,他們說的沒錯,我隻是……隻是做瞭一個好長的夢。”

  “那我的好兒子,夢到什麼瞭呀?跟媽媽說說”媽媽轉眼間又拉住瞭我的手,臉上眉開眼笑,用一副天真好奇的表情期待的看著我,沒有瞭一絲陰鬱和怒氣,雖然已經很習慣如此瞭,但還是禁不住佩服媽媽變臉的速度……誰說的來著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員……

  “沒、沒什麼,我都記不清瞭,隻是感覺那個夢好長好長。”我微微偏過頭,不敢去看媽媽期待的眼睛。事實上我從未像今天這樣清楚的記清過一個夢境,它是如此的漫長和真實,像是記憶的投影一樣清晰的刻印在我的腦海。但是面對媽媽的詢問,我卻有些心虛……因為我對夢中那個神女竟然生出瞭面對媽媽的感覺,這讓我的心備受煎熬……我對媽媽的感情豈是一個夢中神女所能比較的?媽媽生唯一的,我的感情也是無可比擬的獨一無二的!怎麼能相似?怎麼可以相似?一種背叛的恥辱和慚愧縈繞在心間,讓我不敢直視媽媽美麗的眼睛。

  “哼~我兒子撒謊的樣子也那麼可愛,讓人恨不起來呢……一個夢而已,居然連媽媽都不說,難道是春夢?”媽媽眼睛轉瞭轉小嘴高高的翹瞭瞭起來。

  “咳,咳……媽,我的營養液沒瞭,幫我拔下來吧。”這時候我才註意到右手一直在被輸液,擡頭一看剛好見底。

  “~對不起兒子,媽媽差點給疏忽瞭。”記憶中,這好像是媽媽第一次對我說出“對不起”

  這種字眼……媽媽有什麼對不起的阿?生我者媽媽,養我者媽媽,最愛我者還是媽媽,該說對不起的是你這個不省心的兒子我的阿。眼角又有些濕潤,我隻好將頭再次偏向另一邊。

  媽媽手腳麻利地拔出瞭針頭,我根本沒感覺到一絲疼痛,然後很快就拆光瞭輸液的管子瓶子,她走到窗邊打瞭個電話,不一會兒粟兒姐就敲門走瞭進來,隻是她手中推著一個滿是食物的推車。

  “恭喜我們沈歡同學成功蘇醒,你可不知道這些天把你媽媽給嚇成什麼樣瞭!我跟瞭她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君姐這麼失態,你這個臭小子,以後我們再也不準你出門瞭!”

  看著平時一身知性溫婉氣息的粟兒姐,此時高興的有些跳脫,露出瞭幾分小女人的本色,竟然也難得的可愛。我忽然開口問道:“那你呢?你就不擔心我嗎?我可是你的弟弟哦~”

  粟兒姐聞言,臉上頓時升起瞭一朵紅雲,但那雙杏眼還是直直地看過來說:“哼,我當然也很擔心你瞭,但你要記著最心疼你的永遠是君姐!”

  這時候我才發覺媽媽有些灼熱的視線,隻見她瞪著大眼睛氣鼓鼓地看著我,那眼神分明在說: “跟我你怎麼就不敢放的這麼開?當著老媽的面就敢調戲別的女人?……”

  我不敢直視媽媽的視線,心裡卻苦笑不停的嘀咕道: “我哪敢調戲你,不招惹你你的大膽都讓我心驚肉跳,我再不老實點,隻有被你乖乖吃掉的份兒……”

  “昏迷瞭這麼久,餓瞭吧,來吃點東西……”粟兒姐眼睛在我和媽媽之間轉瞭轉,笑著給瞭媽媽一個眼神,媽媽卻白瞭她一眼。走到陽臺去打瞭個電話,隱約間我隻聽到她說: “對,他醒瞭,你們現在就去,我隻要結果,一個都別放過……”

  粟兒姐看著我想笑又忍著沒笑出聲,然後就推車走瞭過來,等她拿開那些盆盆罐罐的蓋子,我才發現都是些流食,各種說不出名字的湯味蔓延開來,可我卻沒有什麼食欲,也許昏迷瞭太久,胃也適應瞭空曠。

  “不用瞭,粟兒姐,一直被註射營養液我現在一點也不餓,也沒什麼胃口,沈月在這裡嗎?”

  “沒有,你昏迷瞭這麼多天,她總不能不上學呀,她還是住在傢裡,周末會來看你的,傢裡也有人照顧她你就放心吧!”

  “那……那個芷薇呢,她有沒有來看過我?”

  趁著媽媽不在我趕緊問出瞭心裡一直想問的問題。

  “咦~為什麼不問君姐呢?你這個臭小子。”粟兒姐一邊說話一邊幫我扯扯被子,整理衣角,真的好貼心阿,一股暖流在我心中蔓延。

  “粟兒姐,你就別打趣我瞭,我哪敢問我媽媽呀……好粟兒姐你快說吧!”

  “當然來過,一開始我們倒沒想過通知她,不過第二天晚上,她就找到瞭你的醫院,可能是因為你沒去上學,事情也鬧大瞭學校傳開瞭你們的事情。當天她在你的病房前守瞭一整夜,小姑娘眼睛都哭紅瞭哦……早上醫生出來宣佈手術成功,她才……嗯……她才離開。”

  “那我媽媽看到她瞭嗎?她們……她們沒發生什麼事情吧。”

  “哎呀,能發生什麼事情,兩個女人的心都在你身上哪還有心情想別的?最多就是、最多就是彼此不順眼罷瞭!”粟兒姐一咬牙還是忍不住說出瞭真相……我感到一陣頭疼。

  “粟兒姐你老實說,芷薇到底是怎麼走的……不會是……”

  “沈歡,你在想什麼阿!君姐是什麼樣的人?會去為難她一個黃毛丫頭嗎?”粟兒姐似乎被我氣到瞭,忽然音調高瞭起來。

  不過話音一轉她又囁嚅著說道:“隻不過……也沒辦法喜歡她罷瞭,兩個人好像天敵一樣,一個面如冰霜,一個也差不多寒霜滿面,互相沒有三尺卻假裝看不見彼此,偏偏兩個人說起話來又都禮貌的要命……兩個人站在同一個空間裡,連我都覺得發冷,空氣裡全都是不自在的因子,就是因為這樣吧……後來聽說你手術成功,君姐就勸她回去休息,小姑娘想瞭想就同意瞭,不過她最後還是加瞭你媽媽的微信,說是方便打聽你的情況;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不知道她們怎麼會那麼不對付……

  後來你搬到療養院這邊,她也堅持每天來看你一次,這邊靠近山區,交通不便,離她傢好像也挺遠的,那個小姑娘本來就瘦弱,心裡又記掛著你每天來回奔波,哎!連我看瞭都覺得心疼,你說你這個臭小子運氣可真好!”

  聽粟兒姐說完我的心裡又苦又甜,我沈歡何德何能,讓這樣兩個出色的女人為我歡喜又憂愁?不過想到兩個人同樣清高孤傲的絕不妥協的性子……我隻能攤攤手……我也很絕望阿!

  “粟兒姐謝謝你,這些天你肯定也很辛苦,又要照顧我和媽媽,又要開車公司療養院來回跑。你趕快回去休息吧,十一點多瞭,好好睡一覺。”

  “哎呀,這就趕人瞭,也怪我不開眼,打擾瞭你們母子的二人世界~”粟兒姐難得諷刺一次,我完全想不到她一開口竟然就這麼在行……

  “嗯?許粟你再說一遍?!”媽媽聲線壓低,剛喊出粟兒姐的名字,就見粟兒姐頭也不回快步推著原封不動的餐車已經走到門口瞭?我頓時無語,這也太快瞭吧……

  “那個,君姐,歡歡晚安~哦對瞭君姐,歡歡剛醒,不宜太過激動,君姐你最好悠著點咯咯咯……”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傳過來,門被輕輕掩上,然後就隻剩下粟兒姐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聲音,咚—咚—咚—咚富有節奏的回蕩在空曠的走廊裡。

  媽媽本來慍怒地看著門口,忽然想起瞭什麼低頭一笑,然後就把所有的燈都關瞭……

  房間再次回歸黑暗,咚—咚—咚—咚,這次不是高跟鞋的聲音,是我不安的心跳……

  我瞪大瞭眼睛死死看著黑暗中那個窈窕的影子,一陣悉悉窣窣的聲音傳來,媽媽竟然在脫衣服!和上次不一樣,媽媽竟然當著我的面在脫衣服……我不敢想下去瞭。

  月光靜謐又迷蒙,我的心顫抖又緊張,我努力動瞭動雙手想直起上身說些什麼,一隻溫柔的小手卻按在瞭我的胸口,柔軟、清涼、溫潤,可這不但沒有緩解我的燥熱,反而火上澆油一般,讓升騰的大火燒到瞭我的嗓子眼!接著一個光滑的身子就爬進瞭我的被我,緊緊貼著我的身側,滿頭青絲寸寸和我糾纏在瞭一起。

  “媽……”我已經記不清這是今夜我第幾次這樣開口。

  “歡歡聽話,你看你,眼睛裡的野火都快把黑暗燒著瞭,可是媽媽不能給你,你的身體好沒好呢……”

  月光下我看到媽媽眨著狡黠的眸子,嘟著小嘴好似委屈巴巴地控訴……她是怎麼做到這麼無辜的?明明你才是罪魁禍首,而且還故意說這些大逆不道的引誘之話,這都是是誰幹的阿?真的是我嗎?我簡直快哭瞭。

  “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問,乖乖睡覺……”我好想說這樣我怎麼睡得的著阿。這時候媽媽覆在我胸口的小手慢慢上下移動瞭起來,一下、一下地撫平,撫平我的傷口,撫平我的欲望,撫平我的心靈……感受著胸口媽媽的臉頰,被子裡全是清香,如果能永遠這樣平靜幸福該多好,漸漸地睡意襲來,我昏昏睡去,一夜無夢,安穩異常。

  江南區,天星醫院,這裡是本市著名企業七星集團旗下的私人醫院。趙東就住在這裡,他是十八羅漢裡宋三哥的馬仔,十幾天前的那次行動中,數他最慘,全身不知道多少關節骨折粉碎,身上被玻璃劃瞭無數深淺不一的口子,這也就罷瞭。最可怕的是他被那個惡魔一樣的人在清醒的時候生生挖掉瞭眼睛那種痛苦那種折磨無人可以體會;雖然僥幸沒有死,被搶救瞭過來。但是自從在醫院清醒之後趙東每一天都在做噩夢,那夢魘般的畫面夜夜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他已經想好瞭,去他媽的公司,去他媽的的宋三,去他媽的社會大哥!眼睛已經沒瞭、碎瞭,化成瞭血水,絕不能把命也丟瞭。出院日期一到,拿瞭公司的補償金他就退出組織換個城市從頭開始,再也不混社會瞭!別人嘲笑?誰要是試過被人在清醒的狀況下活挖眼睛,還能繼續混社會,那才有資格嘲笑他,他發現自己終究隻是個普通人,心不夠強也不夠硬,不是大反派也不是大惡人,大惡人也不是誰都能做的,他隻是蕓蕓眾生裡一個混飯吃的小角色罷瞭……

  嗒、嗒、嗒,寂靜的走廊裡忽然傳來腳步聲,誰!恐懼瞬間爬滿瞭趙東的心房,他最近太敏感瞭,敏感的有些神經質,很多時候連蟲鳴鳥叫都會讓他害怕,但這次他不會聽錯……真的有一個人,在午夜的走廊裡一步步走來,冷汗頃刻間綴滿瞭額頭,無數思緒紛紛而來,七星還算有人性,給瞭他這樣的烈士一個單人病房,可現在卻不見得是好事,但這裡畢竟是七星的私人醫院,安全問題毋庸置疑,誰敢來這裡搞事?是不是值班巡夜的護士?

  趙東不敢大意,他快速起身打開瞭屋子裡的所有開關(其實身體早就好的七七八八),雖然隻剩獨眼但好在視力沒被影響仍然好用,他反鎖瞭病房的大門,獨眼死死的盯著門口,砰砰砰~砰砰砰~敲門聲不斷響起,一下一下又一下,仿佛砸在他的心裡,他不敢去開門,往常的夜裡護士從未在這個時間來過。

  “喂張大姐,剛才有值班護士上來嗎?”

  “哦,是王護士她們,今晚醫院監控出瞭點問題,莫名奇妙花瞭屏,好像設備故障瞭,可也不能一起故障阿,所以我讓她們去檢查一下,沒什麼事,你別害怕。”

  得到值班護士站裡的答復,趙東放下病房緊急呼叫松瞭一口氣。

  砰砰砰、砰砰砰……

  “敲敲敲,敲敲敲,大半夜你tm瞎雞巴敲,嚇死個人!”

  緊繃的神經放松後趙東膽氣大瞭、怒氣也來瞭,隔著病房的門果然看到一個護士低著頭站在外面,猛的一把拉開房門,擡頭剛想發泄怒火,一截雪亮的刺刀迎面而來,他張大瞭嘴巴想要表達驚恐,聲音還未發出,那越來越大的刺刀直接紮進瞭他的唯一的眼睛,“哧~”如刀穿紙箱,那雪亮的刺刀從前到後將趙東的頭顱貫穿,巨大的力道帶動他的身體重重摔在地上。一片滾燙的鮮血在趙東腦後的地板上蔓延擴張……

  嗒、嗒、嗒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巨大的午夜鐘聲回蕩在城市的上空,據說那座鐘樓始建於二百年前,至今仍在發揮效用。淩晨一點的夜已經很深瞭,但對於輝煌都市裡的人來說,精彩的夜生活仍在繼續。

  宋三兒最近春風得意,他本來是七星集團黑暗面裡無足輕重的棋子,十八羅漢?聽起來威風,可假如那個人剛好排行第十八呢?但沒關系,自從近半個月前,做下那件大事,他的地位待遇都明顯提高,大哥甚至暗示將來他也是天王……他仿佛看到瞭自己輝煌的明日。各路小弟們的恭維聲不絕於耳,數錢數到手軟。宋三哥,宋三哥,大傢再也不叫他宋三兒瞭!“宋三哥你都不知道嗎?就是差點打死瞭本州首富兒子的那位!”瞧瞧,這話說出去倍兒有面子,跟綁架瞭嘉誠兒子的子強哥有一比。混黑道的人都無比的好面子,畢竟裡子都是爛的,重要的就是面子阿,有瞭面子,一切都會有的。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那雲華的老總根本沒有報案,七星在警界的關系本來已經蓄勢待發……但對方竟然毫無動靜,最後警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當此事沒有發生。一時間七星士氣大漲,所有兄弟們都傳言是雲華自身難保,沈君被子彈嚇破瞭膽,不敢和七星做對瞭。隻有七星四天王裡的大哥陳峰警告過他一定要小心,事情沒那麼簡單。宋三兒很認真的聽瞭,別人的話可以不聽,大哥的話一定得聽。所以即使在自己的地盤上,他也整日都前呼後擁,身邊至少跟著二十個兄弟才會出門。

  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幽蘭軒出來,個個酒足飯飽、搖搖晃晃,宋三兒一馬當先,他滿面紅光渾身酒氣步履蹣跚,往日裡他隻是個小頭目,現在終於也有瞭大哥風范,喝多瞭酒也飲盡瞭豪情,他覺得自己反而更清醒瞭,世上根本沒有天生的領袖,人靠衣裝馬靠鞍,誰也不比誰差!一個智障屁股後面天天跟著幾十人也會有大哥風范的。於是他越發覺得以往高高在上的人們也沒什麼瞭不起,終有一日他宋三兒也能爬到那個位置。

  雖然這裡離他傢不遠,但這麼多人按理說還是乘車方便,可惜人太多瞭他沒有那麼多好車,兩輛面包車倒是可以解決,但宋三兒不同意阿,那也太跌份瞭。面包車那是上個世紀黑道的標配,這都什麼年代瞭,與其跟土包子一樣,他寧可帶著一群人走路,正好招搖過市人生巔峰嘛,每個曾有過巔峰的人都會飄飄然,別說他這樣的小人物,英雄豪傑帝王將相也難以避免。

  穿過長林街就能看到自傢的小區,可這條街與其說是街還不如說是胡同: 窄小、逼仄,區區幾百米長,白天到處都是地攤,搞得這裡骯臟不堪,他覺得像極瞭自己這個吊車尾的羅漢,等年底的福利下來,他一定要光速搬離那個破舊的小區,就像跟自己從前下層的人生告別那樣決絕。

  一陣風暖風吹過,宋三兒醉意上湧又跟大傢講起瞭自己不知講瞭多少遍的光榮事跡: “嘿嘿,小子們,你們不知道那沈歡有多猛多能打,三十多個人吶!被他一個人打的血流成河~不過那又怎麼樣?老子上去兩槍就讓他跪瞭!”

  “撲通”

  “撲通”

  “撲通”

  “哈哈老徐你怎麼真的跪瞭,太配合瞭吧!”

  “什麼聲音?”

  “誰在那裡?”

  “老薑、老薑你怎麼睡地上瞭?”

  “鬼阿,三哥有鬼!”

  “操,哪來的孫子找死嗎?”

  “阿,有人砍我。”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宋三兒迎風打瞭個激靈,他擠瞭擠眼睛看到月光下七八個黑色的影子跟在他們身後,自己的兄弟們也都是好手,今天卻好像迎風就倒的木偶。

  “都他媽清醒點!這是敵人不是鬼!”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一個黑衣人正在迅速的靠近他,他飛快地從衣服裡掏出手槍,他自信這次掏槍比自己最快的時候還快瞭三分,可是他的手還沒伸直,手腕就一陣劇痛,擡眼一看那個黑衣人竟然近在咫尺,手裡正握著一把染血的長刀,一股巨力撞擊在他的雙膝,這時他才感覺到疼痛撕心裂肺的從手腕傳來。

  “阿!”

  “鬼阿!”

  “嗚嗚嗚放過我,放過我!”

  “求求你們我第一天加入七星,我還有父母要養!”

  “我隻是路過,我跟他們不是一夥阿。”

  然而影子不會說話,也沒有人回答,回答他們的是一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刀切骨肉的聲音,這種刀絕對和砍刀不一樣,那是殺人的利刃。

  宋三兒跪在地上,驚恐地看到自己的的手掌,和斷手處那光滑齊整的截面,鮮血正像水泵般噴湧,比這更可怕的是慘白月光下的一片人間煉獄,所有的黑影都拿著一樣的長刀,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往日那些精幹的兄弟沒一個能做出像樣的反抗,這絕不隻是因為他們今日喝瞭酒就能解釋。滿目所見,隻有殘肢、斷臂、鮮血和屍體。

  所有的聲音語言、慘叫哀嚎都是自己的兄弟發出的,那些黑衣人沒有一個人發出一點聲響,他們快的像風,靜的像鬼,精確的像機器,不斷地收割著鮮活的生命,一個個兄弟像稻草一般倒地、像待宰的牲畜般流血……這詭異的畫面讓宋三兒喉嚨發堵,隻能發出一震“嗬嗬”聲。

  好半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瞭,夜風吹過寂靜的街道,宋三兒不知這裡到底是人間還是地獄,所有人、所有人都在這短短時間裡沒瞭生息,鮮血匯成瞭小溪流淌,倒下的每個人脖子上都有一道冒血的傷痕。

  “你們到底是誰?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你們這群惡鬼………嗚嗚嗚”無邊的恐懼無盡的絕望擊垮瞭宋三兒,他終於知道自己還是那個卑微的小人物,他平日的生活裡隻能看到這個世界渺小的一角,他失去瞭理智也不想明白原因,隻有大哭能發泄如山如海的恐懼,哭著哭著絕望的海底又給瞭他掙紮的勇氣。

  “你們瘋瞭嗎?就算七星也不敢做這麼大的案子,你們早晚都得下來陪我哈哈哈……來陪我吧……”

  “阿!阿!”面前那個影子忽然一刀又砍斷瞭宋三兒的右手。

  “操你媽,我操你媽!老大會給我報仇的,七星不會放過你們,你們都得死!”

  回答他的是胯下一刀,那一刀不但切斷瞭他的子孫根,還沿著傷口插進瞭他的肚子不斷地旋轉,宋三兒立刻汗如雨下,涕淚橫流,褲子後面也臭味熏天。

  “我錯瞭我嘴賤、我該死、我該死……嗚嗚嗚……求求你、求求你給我個痛快,求求你給我個痛快吧。”回答他的是雙腳腳腕傳來的疼痛……

  “我操你媽,你這個婊子,你這個啞巴、瘋狗、變態、你們不得好死!”

  回答他的是那把尖刀,他的頭發被狠狠揪住,那長刀直接粗暴穿開他的嘴唇牙齒……在他的口腔一通亂攪……

  “嗬嗬……嗬嗬……”宋三兒被擺成大字型掛在一個廣告牌上,他的血流的太多瞭,塗滿瞭廣告牌上的玻璃,神仙也救不瞭他瞭,生命一點點流逝,絕望無限地降臨,時間仿佛停止,一分一秒,漫長如年。最後他隻能死死的睜大眼睛,用世上最怨毒的目光盯著正在遠走的那個黑色人影,他要用最惡毒的詛咒,詛咒她下地獄!可惜他不甘心,不甘心阿……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忽然那個影子回頭看著他充滿善意的笑瞭起來,那個笑容竟然如此的溫暖和煦。

  “雲青青,你記得跟閻王告狀,我叫雲青青!”

  宋三兒的眼神再次回復瞭驚恐……他連祈求她下地獄都不敢瞭,這樣的魔鬼下瞭地獄,也會繼續把地獄掀翻,將他掛在刀山上折磨……宋三兒在恐懼和絕望的中閉上瞭眼睛,他連仇恨的勇氣也喪失瞭。

  長風嗚咽,掠過煉獄般的長街,奏響一支送別亡魂的哀悼曲。雲青青卻心情愉悅,她放松地伸展四肢,感受著夜風裡洋流的溫暖,嘴邊哼著不知名的歌,地獄般的殺戮於她不過吃飯喝水,鮮血淋漓的酷刑,於她不過平淡日常。她更關心的是,那個愚蠢的小子,見到她時會是怎樣一種表情?不論什麼表情,那一定都精彩極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