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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夜色淒然,隻有月亮孤獨的與酷暑作伴,燥熱的天氣裡,滾燙的沙漠靜靜在腳下蜿蜒。

  此時已經是子夜時分,金光城中的燈火漸漸熄滅,偌大的城市慢慢沈睡下去,月光照在金塔之上,反射著淡淡的金光連。漫天的風沙都尊敬的匍匐在它的身邊。

  聖德明妃居室外,洛泱依然穿著那件沾染著泥水與血液的便服,佇立在一個凸起的土臺上,遙望著白墻外的的那些建築,還有更遠處灑滿月光的沙漠邊緣。陣陣微風吹來,卷起洛泱那臟污的裙擺。

  「聖德明妃,大法王讓您去休息!這已經是第三次通傳瞭,您就聽奴婢一句話,趕緊去休息吧。」旁邊一名黃衣女婢焦急的看著站在土臺上的洛泱,急的快要哭出來瞭。這個女婢與中州荒漠之人都不相同,她比洛泱還要高一些,有一頭濃鬱的亞麻色金發,眼眸是海藍色的,高挺的鼻梁下是那淡粉色的雙唇,滿滿都是異域風情。這個女孩聽說是從極西之地來的,由金光大法王專門指派,雖然中州官話說的不太利索,但是吃苦耐勞,而且打架十分兇狠,在聖德明妃身邊既做婢女又做護衛。

  「無妨,米娜。三個孩子都睡下瞭麼?」洛泱那邊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感情。

  「奴婢剛剛去看過瞭,三個小孩子都喂瞭小米甜棗粥,現在睡得很香。恕奴婢多嘴,大法王很擔心你,聖德明妃還是趕緊睡下吧。」

  「我隻是想多看一會兒風景而已,你不用管我的,先去睡吧。」

  「不行,大法王讓我寸步不離,如果聖德明妃不走,那奴婢也隻好留在這裡陪聖德明妃一起看沙子瞭!」

  「倔。」洛泱輕笑一聲,但腦海中又映照出那死去女孩的樣子,又變成瞭苦笑。如果她長大瞭,也許應該就像米娜這樣。可惜,年輕的生命因為那些所謂法王的私欲而早早逝去,再也等不到花開的那一天。

  腳步聲傳來,米娜向後面一看,赫然是穿著紅袍的金光大法王。

  「婢女米娜,見過金光大法王!」米娜跪瞭下來:「大法王恕罪,奴婢勸瞭很多次,聖德明妃還是不願意回去休息。」

  「米娜,實在太晚瞭,你先退下吧。」

  「是。」

  讓米娜退下以後,金光大法王沒有再說一句話,而是慢慢走到那土臺下方,一腳跨瞭上來,與洛泱並肩站在一起。

  站瞭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終於,洛泱沒能耐得住性子開口瞭:「大法王,你站在這裡不累麼?」

  金光大法王道:「本王以為你開口第一句便會問今天在街上發生的事情。」

  「她傷得太重,我沒能救得瞭她,我……」洛泱的眼角早已滿是淚痕,金光大法王伸出粗糙的手指,仔細的抹去她臉頰上的淚痕。

  「在《金光經》中,金光祖師也有善身和惡身,隻不過在那些造像上沒有體現而已。慈悲是自己身體力行的道德,真正的慈悲也不一定是和顏悅色的贊美鼓勵,有的時候用金剛之力來降魔伏惡,更是難行能行的大慈大悲。」

  金光大法王輕輕咳嗽瞭兩聲,接著說道:「慈悲是建立在平等心之上的。隻要願意去做,願意去善用這顆心,將會發現眾生都是大善知識。」

  「如果你不去做,她們四個人可能會都生不如死。」

  聽瞭金光大法王的講述,洛泱半晌沒有說話,最後隻吐出兩個字:「謝謝。」

  金光大法王失笑:「謝我做什麼,我隻不過是把《金光經》的內容復述一遍。金光城歷年藏污納垢,那些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已經積累起瞭許多黑暗與邪惡,就像你今天遇到的一樣。就算你憑著一己之力能救得瞭三個四個,可這廣闊荒漠還有無數和她們一樣人在受苦受難。」

  「你願不願意,為瞭這荒漠的千千萬萬百姓的未來,做本王的聖德明妃?」金光大法王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說著,他還捧起瞭洛泱的小手。

  「我……」

  不知為什麼,洛泱的腦海中突然出現瞭李翰林的臉。那水房中私定終身的情景,仿佛就像在昨日一般。

  翰林,為瞭荒漠千千萬萬的百姓,為瞭他們以後能過上好日子。

  希望你能原諒我。

  若是我死瞭,立刻下來陪你……

  「……願意。」

  「那本王的聖德明妃,快快去休息吧,後天便是聖德明妃開光大禮,屆時你需要與本王一同出遊,接受萬民敬仰。至於你救來的那三個孩子,以後便做你的侍女吧。」

  「另外這幾日,米娜會教你一些禮儀,以後會用得上的。」

  洛泱點瞭點頭,與金光大法王擁抱在一起。

  「還有最後一條,我的聖德明妃,趕緊上床歇息!明日本王帶你去金塔三層的藏經閣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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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

  溫潤的陽光穿過破爛的紙窗,照射在李翰林的臉上。

  「窗子怎麼又破瞭,今天還得糊裱一下……」

  他迷迷糊糊的扭頭看瞭一眼床外,又轉身睡去,這會兒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不是在中州,連忙掀瞭蓋在身上的破被子,一骨碌爬起來。但他剛要直起身來,就感覺頭疼欲裂。

  昨日到瞭金光城,李翰林不顧自己又累又餓,便漫無目的的尋找起來,可偌大的金光城便如大海撈針。最後李翰林昏倒在地,被跟隨的飛鷹以及他的一幹屬下給擡瞭回來。

  李翰林推開房門,日出東方,太陽高掛,刺的他幾乎睜不開眼睛。這會兒他才感到到嗓子冒煙,轉過頭拿起旁邊小茶幾上的一個茶壺,連倒茶都免瞭,直接用茶壺口對著嘴牛飲。茶壺裡的茶不像中州的茶葉,微微泛苦,但是散發著一股奇異的焦香,像是用炒熟的麥子泡的茶。一旁床邊他的衣服被疊的整整齊齊,武器則擦拭一新,斜掛在墻上。

  這樣細致的工作應該是某個女子的手筆。

  李翰林打理好自己的衣服,走入瞭這個院落。院墻很是粗糙,都是用泥巴鑄成的墻體,但非常厚實。除瞭自己住的這個小間,還有三個方向的門,隻不過左右兩邊的門都用大鎖鎖上瞭。李翰林索性推開前面的門,那木門一打開,一陣羊肉的膻味混雜著蔥和鹽的味道飄散出來。隻見一口大鍋正在竈臺上冒著熱氣,那羊肉的味道便是從裡面冒出來的,一旁還有個人在爐膛裡添柴火,聽見有人打開門,不耐煩的轉過頭來。

  「誰啊,把門關上!……唉!少主!飛鷹參見少主!」

  「我說飛鷹啊,你就沒有人幫你打打下手麼,連燒羊肉都要自己來麼?」

  李翰林看到飛鷹忙活的樣子,哭笑不得,他走上前去,就要幫飛鷹一起添柴火,卻被飛鷹阻止瞭。不過這時候李翰林才真正看清楚瞭他的樣子:除瞭那標志性的兩撇胡子,他皮膚黝黑,應該是經過歲月的洗磨;兩鬢略微發白,雙手長滿瞭硬生生的繭皮,顯然是常年練武的。

  「此地粗陋不堪,這種粗活讓屬下去幹,少主還是出去為妙。」

  「沒事,這種活我在正一派天天都做。」

  「少主……」

  飛鷹見到李翰林添柴、煽火,一開始還害怕自己的少主好心幫倒忙,可看到他如此熟練,便放心瞭下來。不一會兒大鍋中的羊肉湯煮開,飛鷹依次加入碎鹽巴和切好的蔥,很快這鍋羊肉便已經咸香撲鼻,勾得李翰林的饞蟲都要出來瞭。

  「飛鷹!飛鷹!」隔壁的房間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麥茶煮好瞭,讓肉鋪的兄弟過來拿一下……算瞭我自己拿過來好瞭。」

  「誒呀,魔蜂長老,這種粗活還是讓下面的人來做吧!」飛鷹將拿在手中的柴火棒丟在地上,正要起身去隔壁房間,不料隔壁的那個被稱為「魔蜂長老」已經走瞭出來。

  那是個美麗的女人,大概三十多歲。她的臉很精致,但是左臉上一道恐怖的傷疤卻破壞瞭這份美麗。長長的柳葉眉下的眼睛很大,睫毛長長的向上翻卷,但炯炯有神。褐色的瞳孔散發出一種高貴氣息,鼻子挺拔小巧像那極西的域外人一般人,還有那櫻桃般的嘴巴,透著誘人的光芒,完美的唇形勾勒出無限遐想。

  這會兒魔蜂長老正穿著一套夥房的粗佈衣物,身上系的圍兜上面都是血污和膻味,看起來更像是一套屠夫的衣物,一手提著一個馬口鐵水壺,裡面正散發著麥茶的香味。

  「飛……少主!魔蜂見過少主!」那女子將水壺放在地上正要對著李翰林跪下,可馬上就被李翰林扶住瞭:「魔蜂長老勞苦功高,留在荒漠那麼多年苦心經營,我感謝還來不及呢!快快起來吧!」

  「那少主,先用早飯吧!飛鷹你也真是,幹嘛把少主帶到這裡來,煙熏火燎的!」

  飛鷹看著魔蜂長老一臉責問的樣子,又看看竈臺上那已經燉的熱氣騰騰的一鍋羊肉,隻能搖頭苦笑。

  魔蜂長老從角落裡搬出一張木質的小桌子,又搬出兩個木凳,飛鷹則拿出木碗和木杯,為兩人盛上滿滿一碗手抓羊肉外加一杯酥油茶。

  「長老,少主,飛鷹先給肉鋪的兄弟送羊肉瞭。」

  「好,你先去吧。我和少主還有一些事情要交代。」

  等飛鷹走後,李翰林看著魔蜂長老臟兮兮的圍兜:「魔蜂長老在金光城裡賣牛羊肉麼?」

  「哈,這也算是沖雲樓謀生的手段之一,當年在中州,沖雲樓也有許多店鋪商傢,能給我們獲取情報帶來很多便利。」

  「那不也和合歡宗差不多麼?」李翰林笑道。

  「少主莫非去過合歡宗?」

  李翰林一邊吃著羊肉,一邊將這些年歷經的事情與魔蜂長老細細的講瞭一遍,魔蜂也樂意做一個旁聽者。聽完這一切,魔蜂喝下一口麥茶,沈思瞭一會兒。

  「看來合歡宗也不全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也有很多有情有義之人。」

  「魔蜂長老,我這次來還有個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未婚妻的下落!她被擄到金光城以後就消失不見,金光城我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她在何處。」

  「這個好辦,少主,魔蜂昨日已經想好怎麼辦瞭。沖雲樓的這傢肉鋪乃是金光城裡數一數二的,價格便宜肉質又好,很受歡迎。過一會兒肉鋪裡沖雲樓的武師和少主一起去送肉,那塊地方我們的弟兄一直沒能進去看個究竟,這次正好乘機搜集一下情報。」

  「去哪裡?」李翰林問道。

  「金塔區,就是那些法王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