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鄭鳶正趴在二樓的欄桿之上,邊飲酒邊望著窗外。眼底落處,盡是雪白的墻,青黑的瓦,連綿不絕,在微蒙氤氳的天色中,定格成一楨淡雅的水墨畫。
他卻是漸漸的看得癡瞭。
就在他不遠處,正坐有兩個白衣小相公,隻見二人一襲寬邊直身的斜領大襟寬袖衫,頭頂儒巾,正是舉子打扮,再看相貌,竟是香嬌玉嫩秀靨艷比花嬌,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一顰一笑動人心魂,還真有點粉膩酥融嬌欲滴的味道,一眼望去,哪有書生模樣,更似一對千嬌百媚的美嬌娘,尤其左近那位,更在顧盼間多瞭幾分成熟的韻味。
隻不過,此刻平日裡早該湊上去戲耍一番的蘇州小霸王卻絲毫未曾註意到這對小相公,隻把眼睛癡癡望著窗外。良久,他轉首回來,又一碗老黃酒下肚,一股火燒的快意自腹部而上,讓他禁不住“嗰”得打瞭一個酒嗝,顯得粗劣無比,惹得一旁小相公瑤鼻一皺。
這廝卻渾不在意,手中端著酒碗,卻是有些醉瞭,任誰早日裡這幾碗酒下去,也是要醉的。一個粗劣無比的酒嗝過後,這渾漢子頭一晃,口中倒念出一句詩來:“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沈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這卻本該是百年後方才問世的詩,竟被這魯莽漢子醉中不自覺吟瞭出來。卻又讓本已鄙視於他的鄰桌小相公聞之眼睛一亮,待反應過來時,漢子早已蹬蹬蹬的下得樓去瞭。
“師姐,莫不就是這廝?”見他下去,座上年紀顯小的小相公輕聲問道,果然是對嬌艷小娘子,難怪長得如此美貌。
那師姐看去更比師妹多瞭幾分嬌媚,看著鄭鳶的背影輕輕點點頭。
“那要不要……”師妹輕拿起磕在桌邊的長劍。
“再看看。”師姐卻是對她搖搖頭。
嘴中冒著酒氣由得月樓出來,鄭鳶直楞楞的上瞭望山橋,一屁股便坐在瞭石欄上,又化作瞭一閑漢般,一雙賊眼鼓溜溜的四處打量起來。
“娘的,老子不曾偷、不曾搶,怎麼就一個雷把老子從21世紀給劈到這鬼朝代來瞭。”鄭鳶嘴裡嘟囔著,卻原來這鄭鳶軀殼仍在,靈魂裡早已是桃代李僵,換做瞭一個來自21世紀的公司白領陽原,好在原來的鄭鳶記憶尚在,這也讓鄭鳶好是鬱悶瞭些日子:如今的他,究竟是鄭鳶,還是21世紀公司白領陽原?又或者就如莊周夢蝶,他就是鄭鳶,鄭鳶就是他?想瞭這些日子終是想不通,他也決定懶得想瞭,反正就當到瞭新公司,更何況怎麼也算個富二代,不愁吃,不愁穿,正符合他原本的慵懶性子。隻可惜瞭傢中父母,隻能靠妹妹養老送終瞭,想起幾百年後的父母,他不由一陣惆悵,重重嘆瞭一口氣。
說來也是讓人鬱悶,這陽原竟是太陽高照的走在馬路上一道晴天霹靂下來,正中其頂,待醒來時,就到瞭這勞什子地方。更蹊蹺的是,他醒來時還有著這鄭鳶的記憶,隻不過,骨子裡更多的還是陽原的靈魂。待到他醒後準備下床,卻一陣天旋地轉,再看手腳皆是麻佈裹繞時,他才明白,感情是這鄭鳶先前受瞭重創,才得以給他機會鳩占鵲巢。也是鄭鳶這廝在蘇州跋扈慣瞭,不覺將這紈絝性子帶到瞭南昌,竟是豬油蒙瞭心,往南昌公幹時,竟跟寧王府小公爺朱權去爭搶一青樓女人,賺來一陣暴揍,若非看到他錦衣衛的腰牌,隻怕得當場打死,也因此得以讓陽原有機會占據瞭身體。
鄭鳶這傷在南昌足足養瞭二十餘日,方才堪堪見好,身上盤纏也是將近,隻得勉強拖著病身上路,好不容易回到蘇州,往到百戶所繳瞭差事出來,一時無事可做便坐在這橋上發呆。
這時辰尚早,一時也不知該往何處去,鄭鳶倒是躊躇起來,也不知是否該回傢。莫看鄭鳶看似粗劣,這鄭傢待他如何,心裡卻是跟明鏡似的,這幾年,雖仍住在鄭傢大院,實際用度倒有九成隻靠他自己四處尋來,若非靠在鄭傢樹下好乘涼,加上好歹有個小院,怕是他早已自立門戶。這傢中之事尚且好說,現如今,倒是另一件事卡在心中,如鯁在喉:他醒來之時,正是崇禎十一年三月初九。
這“崇禎”二字讓他心如浮萍,漂遊不定,作為後世來人,他又何嘗不知,再過六年,大明這艘破船將在外有東虜、內有農民軍,滿朝東林黨隻求撈荷包的背景下,徹底沈沒。鄭鳶對後世的大清倒無多大惡感,畢竟,中國後世疆土倒多是滿清留下的,算是一筆豐厚遺產,隻是想想六年後的“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他便不寒而栗。雖說史書如何記載當時的蘇州,他不知,但當亡國奴的感覺終歸不好受。
然則,如今的江南,織造發達,所謂資本主義已初具雛形,即便平民百姓,但凡能吃些苦的,日子都尚算和美,又有誰能想到這般光景也就幾年好過?
留給他的太平日子不過六年,面對這即將到來的亂世,他該何去何從?鄭鳶不由得迷茫瞭。
正思索著,就見遠處急急走來幾個漢子,正是這蘇州街上數得上號的潑皮,為首一人黑面虯髯,敞衫開胸,胸口露出巴掌大的護心毛,名喚劉睢,這劉睢天生神力,乃蘇州豪俠之首,因傢中排行老三,故坊間皆稱劉三哥,與鄭鳶正是好友。
“鳶哥兒!鳶哥兒!”這劉三遠遠看見鄭鳶,喜笑著小跑過來。
“三哥。”鄭鳶淡淡笑著對他打個招呼。
“早前聽聞鳶哥兒惹上這寧王府的官司,哥子幾個嚇得魂便飛瞭,好在兄弟吉人天相。剛你一進百戶所,就有兄弟過來報我,這不,哥哥我急趕慢趕過來,走走走,幾個去吃酒,為兄弟接風。”這劉三顯然也是個豪爽漢子,一口氣說出大段話來,也不由鄭鳶分說,將鄭鳶拉瞭去,又是一陣呼朋喚友,叫來十幾漢子尋瞭一處尋常酒肆,酒肉上來,正是大碗的喝酒,大塊的吃肉。這一頓酒吃下來,竟是天快黑瞭。
好容易告別瞭劉三,鄭鳶終是醉瞭,走不出幾步,卻是扶墻吐瞭一地。
一陣狂吐後,鄭鳶感覺反倒好些,搖搖晃晃的往這一世的傢走去。
鄭傢距此不遠,就在玄妙觀前的碎錦街上。
穿過兩條小巷,遠遠看去一處偌大的宅子,面北金柱大門,上有門燈,下有懶凳,門前左右一對石獅矗立,兩扇黑漆門,門上一雙象征華貴富麗的蝙蝠門缽,門頭掛有木匾,上書“帶草流芳”四個篆字,門內左右各有一圓形抱鼓石,雕刻有“竹梅雙喜”圖案,整個宅面雖不是雕龍畫鳳,卻隱隱中帶著幾分富貴。
鄭鳶晃晃悠悠的走到門前,拉住門環一陣輕敲,片刻,便聽見內裡傳來腳步聲,一門子小心的拉開門縫,卻是看見自傢四少爺回來瞭,隻不過,這門子也不如平常人間的殷勤,隻是淡淡的喚聲“少爺”,便不再做聲,隻將門打開。
走入門中,卻是一扇足有十丈的巨大雁翅影壁,上雕松鶴延年圖。繞過影壁須往前行出百十步,穿過花苑,方才到瞭垂花門,又有門子聞聲開門。入得進去,往右穿過抄手遊廊,便到瞭東廂房。說是東廂房,隻在左右兩側各有房間,中間其實還是個過廊,穿過去卻又是一處門巷,竟有百十米長,一徑的分出五道門來,往裡走去,尋到最後一道門便是鄭鳶的傢瞭。
鄭鳶待要步入東廂房之時,隻見前方正房遊廊深處亮起一簇燈來,卻是2名頭梳雙鬟,身穿青色白領襖裙的丫鬟手提魚鳥花瓶燈籠打頭行來,其後跟有一婦人。
“可是四叔叔回來瞭。”那婦人望見瞭鄭鳶,遠遠問到。
聞得聲音,鄭鳶便知是自己三嫂徐瑾瑜到瞭,趕緊長身而立,垂首拱手相迎,不多時,隻見一大紅的對襟圓領長襖映入眼中,鄭鳶竟是不敢擡頭,將首又垂低瞭些。
“怎的又吃酒成這般模樣。”來人見到鄭鳶醉酒的樣子責備道,聲音卻是說不出的嬌脆艷糯,便是聞聲,就有種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今日回來,幾個哥子叫去飲酒,不覺便晚瞭些。”鄭鳶難得的輕聲回答,蓋因面前這女子是這府中掌著實權之人,雖不曾有多少交際,卻也不願與之交惡,畢竟母親也尚住在府中。
“可有叫人拿瞭醒酒湯?”女子又問。
“回嫂嫂,不曾,我剛回來。”
“來人!”不待鄭鳶再做解釋,女子又嬌聲吩咐道,“去給四爺把醒酒湯端來,你們這班奴才,許是閑怠得緊,可是皮癢瞭,竟連四爺也不會伺候瞭嗎?!”
呵斥中早有丫鬟匆匆趕去廚房。
這鄭傢大院中,鄭老夫人一心向佛,二嫂隨伺左右,鄭傢大嫂隻管府中用度,故而內府中其他大小事宜皆是三嫂徐瑾瑜管著,這徐瑾瑜對鄭鳶母親倒有幾分惻隱,也因著這個緣故,鄭鳶母子在府中日子方才比以往好過許多。
“謝嫂嫂。”鄭鳶拱手謝到,卻是有幾分真心。
徐瑾瑜靜靜看瞭看他,輕聲嘆瞭口氣道:“叔叔天生不是讀書人,幸有大兄幫襯佈置,更不該自暴自棄,不說人傑,總也該幹出些事來,才不負大兄關愛。”
“嫂嫂教訓的是。”
這三少奶奶看著他,欲言又止,終是未再多說:“今日已晚,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說完轉首離去。
鄭鳶楞楞的看著這美少婦款款而去,竟是有些癡瞭,在引路丫鬟的提醒下,方才楞過神來,卻見那丫鬟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似有幾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感覺。
鄭鳶訕訕的幹咳幾聲,舉步往自傢行去。
見得鄭鳶回來,早有值夜的丫頭奔去報信,待到鄭鳶來到自傢院前時,正好門開瞭,門中一少婦站立而迎。
卻看她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頭上倭墮髻斜插碧玉龍鳳釵,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寐含春水臉如凝脂,白色牡丹煙羅軟紗,逶迤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身系軟煙羅,還真有點粉膩酥融嬌欲滴的味道。
陽原記憶中早知這鄭鳶傢有美妻,卻不曾想是這等嬌艷欲滴的美婦人,尤其胸前,鼓囊囊、飽脹脹,竟是一渾圓豐盈美胸的尤物,在酒意下,他竟飛快的硬瞭。
“官人。”美婦人盈盈半蹲便給陽原(鄭鳶)道瞭個萬福。
“啊,夫人。”陽原驚艷之餘一陣慌亂,竟不曾想起這鄭鳶平日裡的稱呼,胡亂應瞭一句,卻是有些斯文的讓美婦人有些驚訝。
步入院子,陽原放眼望去,竟是一別致庭院,面積足足有五六畝,內中不說亭臺樓閣,倒是池塘、假山一應俱全,更在內庭假山之上建有一座涼亭。園子環池而建,前院做瞭雜役廂房和前廳,再經兩邊小徑繞過,才到主人房,是一座兩層小樓,隻鄭鳶夫婦跟夫人隨嫁的貼身丫鬟小桃住瞭二樓,一樓權做瞭書房,原本這樓中還有鄭鳶的隨身小廝鄭青住,隻因夫人方綺彤性子好靜,鄭鳶為瞭討好她,便將鄭青趕去瞭前院。
在小桃的荷花燈籠照引下,入得房中,陽原早已覺得欲火焚胸,有些急不可耐瞭。
“夫人,天色已晚,我們安歇瞭吧。”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貌似言語斯文,手上動作卻是暴露瞭他的本意。可憐這陽原,前世就不曾跟女人有過肌膚之親,到瞭這一世竟白賺個千嬌百媚的嬌娘子,怎能按捺的住心中的騷動,尤其他回來本晚,夫人原已安睡,見他回來,方才匆匆批件衣裳出來,半露出內裡的粉白肚兜,兩團倒扣的豐滿從其下呼之欲出,在這昏暗的燭光下更顯出幾分迷艷,讓他恨不得立馬將小桃趕出去,提槍上陣瞭。
夫人顯然知曉他的想法,有些害怕:“官人今日剛吃酒回來,先叫小桃打水清洗……”
“不用,不用,白日裡剛洗過。”鄭鳶猴急的,“天色已晚,小桃也快去休息。”說完他不由分說的將小桃推瞭出去,關上門,像極瞭大灰狼一般撲向床邊的小白兔……
次日,鄭鳶昏昏沈沈的醒來,卻見身邊佳人早已不在,想想昨日裡,因是吃酒瞭一天,整個人醉得厲害,加上佳人在懷,更是心猿意馬,醒來回想,前世便是一從未談過戀愛的處男,穿越到今世,這平生第一回竟不知是怎個銷魂滋味,隻隱約記得方才提槍上陣,待要大戰個幾百回合,竟是泄瞭,而後竟沈沈睡去瞭。
此時想起,倒有幾分哭笑不得的鬱悶。
聽得房中有瞭動靜,門外小桃很快挑瞭簾子進來。
“夫人呢?”鄭鳶頭沈沈的問道。
“夫人在書房讀書。”小桃低著頭將水盆端進來,因是內院,衣物不曾有多講究,隻是一件綠袍裹身,露出衣襟裡的褻衣,竟跟她主母一般,也是鼓囊囊的一團,看得鄭鳶有些唇幹口燥。雖知古人隨嫁丫頭其實也是主人的暖房丫頭,隻不過此刻,正主的味道尚未嘗夠,哪還會打這小丫頭的主意。
“幾時瞭?”他邊洗著臉邊問。
“巳時快過瞭。”伺立一旁的小桃回答。
這個鄭鳶倒是明白,古時巳時指的上午9點到11點,巳時快過也就是快11點瞭,想想昨日回來未曾見到百戶大人,他還是決定今天再去一次,反正無事,權當去點個卯。
匆匆用瞭些點心,還不曾見夫人的面,這讓鄭鳶有些尷尬,不過他也明白,這夫人本就是鄭鳶半搶回來的,對他原就不曾有何情義,不來見他,他也隻能想得通。
關於夫人方綺彤的由來,其實鄭鳶心中還是有幾分心虛,想當初,鄭鳶在正月十五燈會上偶見方綺彤,一時驚為天人,多方打聽方才得知這方綺彤不僅是蘇州城遠近聞名的美人,更是出瞭名的才女,無數才子為之傾心,盡管早已傢道中落,但縱有豪強貪戀她的美色,卻也不敢造次,蓋因其祖上也是書香門第,曾祖父還做過戶部主事,到瞭父親這一輩隻剩一介書生,說是書香門第,卻慮試不中,又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原有些傢底早是坐吃山空。打聽到這些消息,這鄭鳶便設瞭個棍局,先是使人尋上門去,攛掇著同去做些買賣,可憐這方父隻見科舉無望,原想尋些小買賣也為傢中幫襯一二,便去借些銀錢進些絲綢去往北方賣,不曾走出多遠,遇上打行撞六市,貨物被框瞭去,血本無歸;好在拆傢人好,又借去許多銀錢,二次北上,又遇上一夥山賊,這一來二去,竟是欠下瞭千兩白銀,眼看走投無路,鄭鳶戴著光環出現,不僅替他還瞭銀子,還贈銀500兩,便將這方傢大小姐半買半搶的納入瞭府中。
當然,這些背後的勾當鄭鳶是打死不敢說的,不過他使瞭好些銀子卻是不假,加上方傢小姐嫁入鄭傢從讀書人來看,還是下嫁,也算給鄭傢掙瞭面子,鄭傢老爺很是欣喜,府中一應用物皆是滿足,也算是鄭鳶的一個意外收獲。隻不過,想那方傢小姐,出生書香,自小熟讀經綸,早近桃李年華,之所以雲英未嫁,自是眼高於頂,莫說要嫁個蓋世豪傑,說不得也要是人中龍鳳,結果卻讓這潑皮般的人物摘瞭桃子,怎能不惱?故而這方傢小姐鄭傢娘子跟鄭鳶實實在不曾有何感情,相反,還因鄭鳶不喜讀書,頗有幾分瞧他不起,隻是不足為外人道已,回想起來,便是昨夜裡,這娘子除瞭幾分害怕,眼中更多的是幾分疏遠和冷漠。
想起這番,鄭鳶不由一陣苦笑,他也是現代人,雖不曾談過戀愛,骨子裡倒也還是有幾分傲氣的,別人不待見他,他也沒必要貼著臉皮沒臉沒臊的湊上去。
正思量著,就見一名錦衣衛力士匆匆行來,卻是他的下屬周衛,鄭鳶跟別的錦衣衛小旗不一樣,其他小旗多是世襲,有的隻是掛銜,按月領一份常例銀子而已,並無實權。鄭鳶不同,他是授得實差,這算是正兒八經的從七品官瞭,不僅管著人,還兼著具體的差事,當然錦衣衛是武將,與七品文官的含金量那是差之千裡。錦衣衛雖是武官,卻不像其他衛所須得點卯,平日裡百戶所裡想著瞭才叫,不然十天半月點一次卯也是有的。此刻見周衛走來,他便知定是百戶召見瞭。
說起這蘇州錦衣衛所,因織造發達,故但設瞭一百戶所,直接歸南直隸千戶所管轄。萬歷年間,江浙一帶絲織就已十分發達,到瞭崇禎年間,商業愈發繁榮,富甲一方的富人比比皆是,也因此蘇州錦衣衛百戶所百戶實是實打實的肥缺,沒有足夠的後臺,隻怕凳子還沒坐熱都得卷鋪蓋走人。現今這百戶就是這樣的人物,他親娘舅就是當今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
急忙忙趕到百戶所,就見門口幾個校尉持刀而立,氣氛莫名,再看堂上,所裡幾個總旗都已是到瞭,鄭鳶趕緊告個罪,尋瞭自己的座位坐下,他是小旗,在這堂上本沒有座位,不過因為奶哥哥的緣故,加上城中潑皮多聽他召喚,最是消息靈通,故而所內凡有大事,總會給他安排個末座,讓他一起參詳。
高坐堂上的百戶李毅權也不以為意,隻對他點點頭。
“人總算是到齊瞭。”這李毅權四十來歲,面闊耳長,生得一副好模樣,識得的人才知實也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平日裡李某待各位兄弟不薄,不說各坊各市的常例銀子,便是逢年過節,或是所裡弟兄有事,李某也是多有關撫,不曾有半點馬虎。”李毅權這話倒是不假,他人雖陰惡,對待自己人倒是春風拂面。
待他話一說話,幾位總旗俱是拱手齊聲道:“幸得百戶春風,願憑大人差遣。”
李毅權雙手輕輕往下一壓,面色顯出幾分滿意:“咱這蘇州府,按說平日裡隻需收好常例銀便是,其他事物俱有知府衙門、織造局去處理,端是太平安逸。但昨日裡,南直隸千戶所放瞭一樁差事,甚是棘手,便叫大傢夥一起來參詳參詳。”
他一揮手,早有校尉捧瞭紅菱袱閘上來。
幾個總旗將教令接過一一傳閱,有不識字的,自有旁人解說,李毅權不急不慢的端起案前的茶盞,提起茶蓋輕輕吹去浮於表面的茶葉,餘光看似不在意的一眼掃下去,盡將眾人表情掃入眼中。隻見有人驚訝,有人疑惑,也有人拍案怒喝。
他用杯蓋掃掃漂浮的茶葉,正要送到嘴邊,忽然口中幾不可聞的“咦”瞭一聲,卻是那原本不曾識字的鄭鳶,今日不僅不需要人指點,而且看後竟是一臉的平靜,並顯出幾分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南直隸千戶所說的就一件事:去歲正月十二,今上下旨,令逋欠賦額的浙江、江西、湖廣等一眾官員奪官視事,勒限完復(就是停職檢查,限期把賦稅收上來)。
今已年有餘,各地皆已完復,唯獨蘇州府不見動靜,上峰催科,蘇州知府陳洪謐拒不執行,還笑稱:吾寧以民命博官哉!(我難道還會用老百姓的性命來博取一個官職嗎?)今上大怒,欲將其下詔獄,幸得少詹士黃道周相勸,才免去牢獄之苦,但勒令相關有司催督。這本與錦衣衛無關,也不知南直隸指揮衛所好大喜功,或是怎地,竟要蘇州百戶所派員參與其事。
事不大,倒卻是讓李毅權犯瞭難,故而召集幾個下屬前來商議。然則這錦衣衛眾人本就讀書少,這拐彎抹角的事怎說得清,一時間堂下吵吵嚷嚷的便如草市一般。
李毅權眉頭皺皺,倒也不著惱,隻是慢條斯理的又喝瞭幾口茶:“行瞭。”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堂上頓時安靜下來,足見平日的威望。
“鄭鳶,你說說,怎麼看。”一眾錦衣衛有些詫異的看向鄭鳶,這廝平日裡沒心沒肺,沒少給百戶大人添麻煩,也不知今日是怎麼瞭,百戶大人竟第一個點瞭他的名。
“我?”鄭鳶有些驚訝的,有些無奈的笑笑:“大人知道小的讀書少……”
“少給我放屁!”李毅權打斷瞭他的話,言語間卻是透出幾分親近,“老子就問你的章程,別拿讀書少來含糊我。”
“是,是。”鄭鳶低頭認個錯,發現內心裡卻真是不曾有害怕的心思,顯是這廝平日私底下跟百戶大人關系非淺。
“論常理,咱錦衣衛雖為天子親軍,但職責隻是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外加肅反肅貪,巡監百官,並無催科之責。”他邊說邊斟酌著用詞,還觀察著李毅權的臉色。
“嗯。”李毅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繼續說。”
“咱蘇州百戶所地位不高,但對指揮使衙門而言,分量卻是不低。”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點頭。這期間的道道,除瞭李毅權的身份,蘇州百戶所一年送進指揮使衙門的銀子更有話語權。
“催科之事,本就費力不討好,朝中其他衙門避之不及,聖上也無旨意要錦衣衛參與其中,我想指揮使大人更不會有這個意思。”鄭鳶道。
“不錯”李毅權點點頭。
“催科由去歲而始,至今年,獨剩蘇州未復,何解?大傢當皆知。”眾人俱是點頭。
“這陳洪謐在蘇州官聲極好,當初吳江民變,他竟單舟赴之,城中百姓得知,擔心其危,駕百舟相衛,竟倶被其遣還,孤身平亂。說起經年之事,便是我這大老粗,也是要樹個大拇指的(註)。”
“是,是。”
“說的極是。”堂下一片附和之聲,顯是一眾錦衣衛雖稱天子親軍,在這蘇州對這好官也是有種天然的好感的。
“不錯。”李毅權也是撫須點頭道,“陳洪謐雖平日漠視我等親軍,著實可惱,不過他與這推官倪長幹並著廉名,我雖與其不和,但也還是敬重有加的。正因此,方才有這苦惱。”
“大人說得是。”鄭鳶拱手道,“莫道敬重,便是沒這敬重,旦是天子親軍介入期間,隻怕稍之不慎也會激起民變,怕是大人……”
“本官也正是有這顧慮。”
“這就奇瞭怪瞭,一件指揮使大人沈默不語,朝中各部避之不及的事,為何千戶所要下到百戶所呢?隻怕其中還有對指揮使大人的一分考量。”鄭鳶拿起教令來到李毅權身邊,“大人,恕小的直言,指揮使駱大人雖出身名門,但身性醇厚,衛中隻怕早已不是鐵板一塊,東廠、內閣都有人在,便是咱這下面,也被外人腐蝕的千瘡百孔,在這種局面下,指揮使大人便縱有千般想法,也不便直言,否則今日咱們收到教令,隻怕明日,同樣一份便會擺在知府大人和織造局大人們的案前瞭。”
“說得有道理。”這一點李毅權很是贊同,“他娘的,咱們錦衣衛本就是要監督百官的,現如今竟還要擔心自己被監視。”他難得的爆瞭一句粗口,“那你說這份教令到底是何用意。”
“在這種局面下,難免有人會多瞭些思想。”他頓瞭頓,看看四下。
李毅權擺擺手道:“無妨事,都是自傢兄弟,你隻管說。”鄭鳶看到,李毅權此話一說,堂下幾個總旗臉上皆露出感激之意。
“是,大人。”鄭鳶道,“指揮使大人雖性子醇厚,但畢竟身處名門,有人若想鬥倒大人,少不得要跟指揮使大人背後的老大人撕破臉,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事非他們所願,他們肯定不會冒這個險,而隻會走迂回。所以屬下斷定,向指揮使大人開第一槍的一定不會是朝中之人,而是來自地方。”
“開第一槍?什麼意思?”李毅權發現瞭他話中的怪處。
鄭鳶尷尬的一摸鼻子:“那個,屬下用詞不當,就是射第一箭的意思。”
“哦。”李毅權也沒在他用詞上糾結,“所以呢?”
“所以這份教令的意思便出來瞭。”
“什麼意思?”李毅權還沒明白。
“教令非來自指揮使司,若成,便是南直隸和其後之人的大功;若有事,別忘瞭,指揮使大人是大人的親娘舅。”
“直娘賊!”李毅權恍然的,“無論結局如何,老子都是沖在前面的黑鍋。”李毅權這話也引得幾個總旗或真心或恭維的一陣亂罵。
李毅權沈下頭去,思索瞭良久:“這事你看該怎麼辦?”這是拿他當幕僚瞭。
“簡單。”鄭鳶自信的,“催是要催的,還要大張旗鼓的催,隻不過不必往死裡催,去瞭就坐衙門裡,衙門裡做什麼都與我們無關,就當沒事去知府衙門喝喝茶。”
李毅權想想:“就這麼辦。這件事,你去做。”
“啊?”鄭鳶一楞,“我?會不會這級別太低……”
“不就是小旗嗎?給你升瞭,即日起你就是總旗瞭。我自會往上報備。”李毅權話一開口,頓時座下一片嘩然,引來一眾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隻李毅權平日殺伐果斷,無人敢言語。
“這……”鄭鳶倒沒想到簡簡單單幾番話,自己就從小旗升瞭總旗,這可是正兒八經的正七品武官瞭,倒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隻要幹好事,本官不是吝嗇之人。”李毅權道,“來人,再去取五百兩銀子來,我聽聞這陳洪謐是個清官,想來傢境也不會太寬裕,你便提瞭銀子去見。奶奶的,歷來隻有別人拿銀子來孝敬咱們錦衣衛的,今兒倒過來咱們還得拿銀子去哄別人。”引來底下一陣哄笑。
“願為大人鞍前馬後。”鄭鳶抱拳拱手後。
轉身坐下,他自思量著,這倒是個機會,雖說自個性子跟這鄭鳶本尊倒有幾分相似,莫不是在這太平年間做個太平少爺,無風無浪便是知足瞭,至於那穿越書上的大義、改變歷史,說真,他還真沒那想法,他也就多點歷史知識的平凡人,不比古人多些智慧。啥事都占瞭先機,萬事比他人想得周全,別人都不及自個聰明,那是小說裡的,到瞭這現實的歷史裡,朝堂之上哪個不是人精,就憑你那點小聰明去整別人,啥時被別人玩死都不知道。當然,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能有機會往上爬他也是很願意的,就算想做個富傢翁,沒有實力、背景也是黃粱一夢,君不見沈萬三,富可敵國,不照樣被砍頭抄傢,所以,富傢翁還必須背後有實力,讓別人忌憚到不敢動,那才是高枕無憂,更何況,面對即將到來的亂世,隻有爬得越快,方才越有安傢保身的資本。
將事議完,李毅權又請瞭幾個親信出外吃瞭頓酒,鄭鳶回到傢中已是入夜,正在幽長的遊廊中走著,忽見前方,一個綠衣羅裙的丫環有些閃躲的一扭身,便進瞭前方的跨院,他正疑惑著,又見五弟崇剡也鬼鬼祟祟的過來也進瞭跨院。他不由曬然,這崇剡剛過束發(十五歲),竟也開始幹這勾當瞭,正要一笑而去,忽然想起,剛剛那丫鬟依稀是三奶奶的陪嫁丫頭畢春,心中不由一凜,趕忙也閃進瞭跨院,他手上終是有幾分拳腳功夫的,自不會讓人發現。
待他捅破瞭窗紙偷眼看去,裡面已是春光一片,那崇剡正跟畢春狂熱相擁,吻做瞭一片,莫看崇剡隻束發年紀,卻對這男女歡事竟似熟悉無比,卻見他將畢春的唇兒含在嘴裡,便如吸著蜜油般,舔吸的歡,畢春也是雙目含春,反手攀住崇剡脖子,回過首來,賣力的將口裡舌兒吐入崇剡嘴裡,崇剡含住瞭,好一陣吮吸,此刻的畢春已是衣襟敞開,露出個大紅的主腰來,被那崇剡手伸瞭進去,抓住雙乳,用力的揉抓著,讓變形的乳肉在手掌間不斷擠壓,不過終是年少,這般糾纏幾分,他便是忍不得瞭,一把將畢春推翻過去,撩起她的羅裙,便露出枚光潔白嫩的臀來。
“咕嚕。”崇剡咽口唾沫,“你這浪蹄子,竟是小衣(即內褲)也不穿。”
“這不方便爺嗎?”畢春滿目含春的回首道。
崇剡“啪!”得在那臀上狠狠拍瞭一巴掌,那潔白處頓時現出個手掌印來,畢春顯是痛瞭,低吟瞭一聲,臉上卻似痛似爽,帶有幾分享受出來。
崇剡似被畢春那呻吟給刺激瞭,又狠狠的吻在瞭她玉頸之上。
“啊…別吸…別吸…讓人瞧見……”畢春有些沈迷,又有些慌亂的反抱住他的頭,與他廝磨,便感覺到光涼的臀上一根火熱滾燙的堅硬物事已貼瞭上來,仿佛自己體內更癢更熱瞭,一股熱流不自主的便擠開瞭肉縫,淌到大腿根部。
“啊!”她一生輕呼,那肉莖仿佛推著自己的熱流又擠瞭回去,那下體的飽脹酥麻讓她幾乎無力站立,險些癱軟下去,幸得崇剡抱住瞭她臀方才堪堪立住。
“啊…五爺,你好強……”那宛若被蜜汁泡漲的肉莖進入蜜縫深處後,幾乎沒有絲毫停頓的便開始瞭暴風疾雨般的抽插,直插得畢春雙目發昏,雙腿打顫,忍不得的便聲聲嬌吟起來,面上似痛苦、似舒爽、似興奮的不斷變換著。
“幹死你!”崇剡咬牙切齒的,“小騷貨,幹死你!”
“啊,快,要死瞭…要死瞭……”畢春隨著身後少年的撞擊起伏飄揚。
“騷屄、騷屄。”崇剡咬牙的,低頭看著自己在她股間進進出出,手撫在她粉白的嫩臀上,頗有幾分愛不釋手,“你這肥尻,真個是愛煞人喲。”
“那你還不憐惜奴傢……”畢春被他說的不由又將臀兒翹起幾分,以方便他進出。
“啪——!”崇剡又狠狠的在她白臀上拍瞭一把掌,那粉白的臀肉泛起陣陣臀浪。
“知道嗎。”崇剡握住瞭她的腰,在她身後保持著快速而有力的抽插,喘息著說,“少爺我最愛的就是你的尻,雖比四奶奶差瞭些,也是極品瞭。”
“你…啊…你又何曾見過四奶奶……”
“少爺還真見過。”崇剡得意的,卻因四奶奶三字似乎更興奮瞭,身體明顯多瞭些用力的扭動。
“啊…你…你竟然跟四少奶奶……”
“我倒是想啊。”崇剡咽瞭口唾沫道,“也就隔窗撇過一眼,那美尻,豐華圓潤,肥美多汁,便是能摸上一把也夠醉瞭。”
“啊…奴就知道…啊…你一直就打…啊…四奶奶的主意……”
“我不僅想打四奶奶的主意,還想打三奶奶的主意呢,那你幫不幫我?!”崇剡淫笑著狠狠一沖。
“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啊…舒服死我瞭……”畢春幾乎是胡言亂語的。
躲在窗外的鄭鳶瞧這活春宮正興奮著,聽得這句話隻覺一股怒火噴湧,將那浴火燒的一幹二凈,老婆被偷窺,三嫂被意淫,讓他怎能不惱,尤其是三嫂,他雖對三嫂也有艷慕之意,但更多卻是敬重之情,今見有人竟想打她主意,險些憤而一腳踢開大門,不過倒奇的是,對嬌妻被窺,他卻無氣惱,想是跟他隻是貪圖方綺彤美貌,並無幾分感情有關。他待要奪門而入時,卻停瞭下來,眼睛咕嚕幾轉,便有瞭計較。
房內二人正邊偷邊合計著怎麼算計三少奶奶、四少奶奶時,忽然隻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木頭倒塌之聲,隻嚇得膽破魂飄,崇剡更被嚇縮瞭回去,也是他尚算冷靜,邊手忙傢亂的穿上褲子,邊低聲對畢春道:“你穿好衣服躲起,千萬別出來。”
這院子本是雜院,正巧鄭傢下月預修繕東廂房,運來十數根大木暫時堆積,此刻,這大木實在垮塌的厲害,不多時便將別院眾人驚動瞭,甚至大管傢鄭玉也過來查看究竟,一跨過跨院,瞧見五少爺也站在院裡,趕緊過來見禮。
“這些個殺柴,竟將五少爺也驚動瞭,真是該死!”
“無妨,我正巧路過,過來看看。”崇剡故作鎮定的。
這時早有傢丁查勘後來報:“大管事,這大木垮塌應是有人為之。”
“為何?”鄭玉問道,卻沒註意一旁的五少爺聽得此話面上一片慘白,讓躲在暗處的鄭鳶一陣好笑,也懶得再聽院內囉嗦,至於這偷腥的五弟會不會因此留下惡疾,卻不是他能顧及的瞭,內心裡還巴不得他得惡疾才好。隻不過,作為鄭傢傢生子,他也隻能做到如此,畢竟,五少爺鄭崇剡可是鄭傢老祖宗最喜愛的孫子。
且不說當日裡後續如何,也不講鄭鳶偷回傢中之事,隻說不幾日,所裡腰牌便是下來瞭,不由不讓他感嘆,朝中有人便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