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棠卻殺得性起,還想沖過去把當先沖來的那七八個朔州軍士兵統統殺掉,卻被無月抓住轡頭把她強行拖瞭回來。
艾棠滿心不願,惡狠狠地叫囂:“大哥差點被他們燒死,這幫混蛋!竟還敢找上來無理取鬧,讓我把他們統統殺光!給你報仇!”
無月沒好氣地道:“棠妹若如此胡鬧,待會兒恐怕該輪到大哥為你報仇瞭!”
艾棠氣得直瞪眼,“人傢這是在為你出頭吔!大哥倒如此打擊我,真是好心沒好報!”
無月撫背安慰她道:“你爹昨天率精銳旗兵殺掉那一千朔州軍,已經為大哥報瞭仇,今兒你把麥騰氣得夠嗆,算是把利息也一並收回瞭,這事兒能就此拉倒最好,不過我還是要感謝棠妹的。”
艾棠這才好受許多,沒再窮嚷嚷。
那邊廂,麥騰接過傳令兵遞過來的回信,上面竟有朔州王的親自簽名和畫押,他心中一凜,看來茲事體大!回信僅寥寥數語,大意是:據可靠情報,飛鴻山莊是羅剎門的一處主要分舵,我們不能四面樹敵,尤其是如此強硬的對手,著令速速退兵。
無論是否樂意,朔州王既然有令,麥騰也隻能遵命行事,帶大軍走之前,當然場面話他還是要說的:“艾莊主,那位年輕人傷瞭我不少手下,他自己也險些被燒死,相互沖抵,這事兒就此揭過。不過那一千兄弟慘遭殺害之事,我一定會查明真相,若跟飛鴻山莊有關,或許還會前來討教!咱們後會有期,告辭!”
艾龍也拱拱手:“麥將軍看來還是懷疑是我們幹的,在下也無話可說,不送。”
艾棠猶自叫囂:“來呀!找我和大哥算賬啊!你想揭過,我還不想就此瞭結吶!孬種,我呸!呸!呸!”光罵她還不解恨,又沖麥騰那邊狠狠地大吐口水!
麥騰勒轉馬頭的雙手一陣顫抖,費好大心力才勉強壓住怒火,心中把這死丫頭的祖宗十八代罵瞭個遍,兀自率軍打道回府。
晶兒上前與無月並轡而行,看著那小潑婦直搖頭:“大哥不覺得,把這丫頭娶回傢絕對是一場災難麼?往後光是勸架,就夠得你忙瞭!”
無月聳聳肩,苦笑道:“沒辦法,誰讓我當年……”他眼下唯一的指望,是那丫頭始終能找到麥騰這類可供她渲泄旺盛精力的對頭,千萬別把火力對準他!
他轉頭對策馬過來的艾龍說道:“艾旗主,小侄有急務在身,得趕緊上路瞭,咱們就此別過吧,救命之恩我就不多說瞭,那太見外。”
艾龍一怔,深感意外地道:“公子這次來到鑲紅旗的地盤,遇上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兒,咱倆尚未好好聊聊呢,這麼急著就要走麼?”
無月點點頭。艾龍隻好吩咐畢泰為兄妹倆準備豐厚的行裝、幹糧和飲水之類。
無月轉頭看著仍滿臉乖戾好鬥之色的艾棠,不禁一陣頭暈,不知該如何打發她。誰知她竟雲淡風輕地說道:“大哥走好,一路保重,記得多來看我,下次來如果再認不出我來,絕不會象這次那樣好過!”
無月頓時呆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這丫頭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按常理出牌,他始終不太放心,臉上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棠妹先前威脅要絕食,大哥走後,你不會真的那麼幹吧?
艾棠揪住他的耳朵湊上櫻桃小嘴說道:“大哥仔細想想,早餐時我說的那些話,有哪句說瞭人傢要絕食的?”
無月細細回想一陣,倒的確沒有,是自己把她前後說的話串在一起瞎聯想瞭,不禁訕訕地道:“那就好。”
艾棠又鄭重其事地提醒道:“大哥往後有成親之類的大喜事,記得一定要事先通知到我,即便不能親自來,也一定要讓迎親的隊伍帶上豐厚的彩禮,大哥有把握記住麼?”
無月剛想說:大哥腦子裡需要記的事兒太多瞭,未必有把握……
隨即見那丫頭拔出鋒利寶刀,做出一付看似要在他的或她自己的身上做點記號、來加強他的記憶的架勢,他趕緊拍拍胸膛、斬釘截鐵地說道:“棠妹放心,大哥絕對記得住!”
艾棠這才收刀入鞘,滿意地道:“很好,否則在大哥白玉般的手臂刻上我的名字,實在影響美觀。”
無月驚道:“棠妹啥時候學會瞭做紋身?”
艾棠臻首微搖,“人傢才不會,我是用刀在手臂上割出口子,傷口抹上鹽,那樣愈合時間較長,等傷疤掉落後就能顯出清晰的字跡來。大哥瞧,我這匹馬兒的身上就有我的記號。”
無月凝神瞧去,才發覺她那匹戰馬身上可謂傷痕累累,艾棠兩個字的筆劃被她割錯瞭好幾處,她的辦法是深深地多劃幾刀、把寫錯的筆劃叉掉,再重新寫。原先他還以為那些深深的刀傷是因為激戰所致呢,背上不禁驚出一身冷汗,涼颼颼的!再次為這丫頭天才的瘋狂腦袋感到震驚!
臨別前,艾龍言道:“公子,山西地界不太平靜,到處都有朔州軍出沒,為保證公子的安全,請允許我派畢泰率一千精銳旗兵、喬裝成江湖人物隨護公子和晶兒姑娘上路,無論公子要去哪兒,都一定要把你護送到目的地。”
無月忙婉言謝絕,“艾旗主的好意,小侄心領瞭。不過這次我出行隻為遊歷江湖,瞭解民情、增加閱歷,人多瞭反而不好,也容易引起朔州軍的註意。”
艾龍豈敢承擔如此大的風險和可能降臨到自己頭上的罪名?堅決地道:“那不行!若公子一旦出現意外,我老艾可吃罪不起!除非公子成心想讓我老艾掉腦袋,否則就一定得聽從我的安排。”
無月隻好湊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艾旗主大可放心,我回去就跟夫人說,我是從飛鴻山莊偷偷溜走的,總之絕不會連累到您就是!”
艾龍這才罷瞭,但依依惜別之後,他依然派出手下大批得力高手喬裝改扮,一路上暗中追隨兄妹倆、小心加以保護。這支陣容極其強悍的衛隊出發前,他給旗兵隊長下達的命令是:在你們這五百人統統戰死之前,若公子受到傷害,不僅你們、連傢屬的榮譽也會受到嚴重損害!
對於這幫女真勇士來說,這恐怕是比死亡更可怕之事!
離開飛鴻山莊後,無月和晶兒乘坐駟馬大馬車、沿官道一路往東北方而行。他暗自埋怨艾龍,竟弄來一輛如此氣派的豪華大馬車送他招搖過市地上路,沿途實在太過打眼,很容易招來朔州軍的攔截。無奈晶兒麗質天生,即便戴上面紗也依然引人註目,騎馬趕路更不合適,他也隻好將就瞭。
他心中很有些忐忑,唯恐路上再惹上麻煩耽擱行程,便不斷催促艾龍派來的馬夫加快行車速度。途經的各鄉鎮依然人丁稀少,跟他在馬峪鎮所見到的情形大同小異,打尖投宿基本不太可能,好在艾龍準備的各類生活用品足夠充分,寬敞的車廂裡應有盡有,兄妹倆吃住都在馬車上,除瞭方便都很少下車,盡量少露面。
然而無月擔心的情況並未出現,一路上風平浪靜,雖然也不時會遇上朔州軍小股部隊,可奇怪的是,每當那些士兵上前攔截馬車、想要盤問或加以騷擾的時候,總會出現一夥身手不俗的江湖人物把他們引開,馬車得以不受幹擾地繼續前行。這樣的次數多瞭,無月用腳後跟也能想得出,這一定是艾旗主派來、經過喬裝的大批高手所為。
隨後馬車所到之處的地勢漸行漸高,已進入太行山區,繼續往五臺山進發。眼下已無官道可走,好在太行山山勢東陡西緩,鄉間道路還不算崎嶇難行。而且,雖已進入山區,途經的各鄉鎮反而漸漸地人丁興旺起來,與之相對應的是,近段時間時常給兄妹倆帶來麻煩的朔州軍、則基本上不見瞭蹤影。
經過近兩天的長途跋涉,馬車抵達離五臺山尚有六十多裡地的豆村鎮,眼下正值午時,馬車行駛在古樸的小鎮街道上,馬蹄敲擊青石路面的踢踏聲、街邊鋪面裡不時傳來的夥計招徠客人的吆喝聲、菜下油鍋的嗤嗤聲和鍋鏟炒菜時在鍋邊磨出的那種尖銳的嘎嘎聲,混雜在一起,顯得既喧囂又刺耳!
然而即便是一向喜靜的晶兒,此刻聽在耳中竟也有種久違的親切感,宛若重返人間!更關鍵的是,在這一片嘈雜聲中,還有陣陣酒香菜香撲鼻而來,再再撩撥著兄妹倆的食欲。
無月掀開車簾,但見街上行人絡繹不絕,男女老少都有,一派遠離戰亂的清平景象,至少是暫時的。他吩咐馬夫在一傢看上去還算幹凈的酒樓大門邊停下,兄妹倆一路上啃幹糧也膩瞭,終於難得有機會打打牙祭。
眼看著經歷千難萬險、很快就要抵達目的地,無月興致頗高,特意要瞭幾壺酒,跟晶兒相對小酌,慶賀一番。或許見兄妹倆氣勢不凡,酒樓那位一臉和氣生財相的老掌櫃親自前來侍候,忙前忙後地上酒送菜。
在老掌櫃熱情洋溢又不失恭敬地招呼一聲,轉身要離開雅座的時候,無月忙叫道:“老人傢暫請留步。”
老掌櫃笑呵呵地道:“公子不必客氣,有事盡管吩咐就是。”
無月笑瞭笑說道:“咱兄妹倆初來乍到,對此地不太熟悉,見到這個小鎮上市面太平、行人熙攘,在下想問問,難道你們都不怕朔州軍前來騷擾麼?”
老掌櫃搖頭笑道:“此地東北方的飛狐陘乃山西通往京師的戰略要道,幾年來一直被官軍所牢牢占據。咱們這兒目前是官軍控制的區域,朔州軍尚未打過來,市集還算熱鬧,所以公子不必擔心、大可安心飲酒。”
無月點頭說道:“原來如此,謝謝老丈瞭!”心中暗忖,以朔州軍如此高歌猛進的勢頭,恐怕要不瞭多久,太行山西麓這片廣大地區也勢將淪陷,即便官軍重兵駐防的飛狐陘還能堅守多久,也很難說呢!
酒足飯飽之後,他和晶兒登上馬車繼續趕路,於午後終於到達五臺山山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