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汗部天坑附近山洞中,無月差不多於同一時間也緩緩睜開雙眼,渾身不覺得疼,隻是哪兒都動不瞭,眼前火光閃閃,很是刺眼,卻一片模糊。
一條朦朧的身影啜泣著、呼喚著,她剛才的話令他吃驚,純潔善良的麗兒妹妹怎會想到要做殺手?是梅花教她這樣說的麼?目的是為瞭讓他明白,殺手也是一種為瞭生存不得已而為之的正當職業麼?
麗兒的話令他很生氣,很想教訓她一番,直接告訴她不許這樣!可仔細想想,生硬的說教和曉之以理不如動之以情,這是他從對情兒失敗的教育上得到的教訓,所以他把自己的身世告訴麗兒,讓她明白殺手是個多麼壞多麼殘忍的職業,眼下她還在哭,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滾下陡峭懸崖的可怕場景在腦際回放,天旋地轉,樹幹、巖石和棘刺也在不停地旋轉,越轉越快!身子不停地撞向堅硬之物,似能聽見體內筋斷骨裂的噼啪聲,他的心猛地一陣收縮!
我還活在世上嗎?之所以還有意識,僅僅因為元神還在麼?
周圍一片混沌,熊熊火光就像三昧真火,炙烤著他的元神,魂魄似已被抽離軀體,不再受他的意識控制,絲毫無法動彈。
他竭力增大雙眼,卻始終難以聚焦,感覺就像做噩夢,徒有意識,卻什麼也無法主宰!眼淚滴到他的臉上,又濕又熱,呼喚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無月,你醒醒啊,別嚇我!嗚嗚嗚……”
不對,這不是麗兒的嗓音,倒像是哈日娜……
也不知過瞭多久,輾轉掙紮著,他終於看清瞭一些,果然是她,正淚光盈盈地看著自己,不停地呼喚著。
“哈日娜,果然是你!你沒事麼?真是太好啦!”他心中吶喊,也不知發出聲音沒有,心頭終於放下一塊大石,這些天他很是擔心她被那幫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所害。
“嗯,是我!你終於醒過來瞭,真是嚇死我啦!”她依然抽泣不已。
無月竭力說道:“我記得自己設法滾下懸崖,以免落入繡衣閣的人手中,然後就啥也不知道瞭,你怎麼會在這兒?怎麼找到我的?”
哈日娜大概說瞭一下這些天來的經歷。那天深夜她設法將追兵引開,向西方大草原上逃去,為瞭將他們引開的遠些,她一路上走走停停,憑借熟悉地形,和那幫人大捉迷藏。然而到天光放亮時,她再難找到合適的地方藏身,被殺手們漸漸追瞭上來。
她眼看著無法脫身,正暗自焦急,一位蒙面白衣女子如散花天女般從天而降,也不說話,截住那些黑衣人廝殺起來!那位女子非常厲害,連那些窮兇極惡的黑衣殺手見瞭,也有些畏懼的樣子,然而仗著人多勢眾,他們仍是一擁而上,和她惡鬥起來。
白衣女子出手狠辣無比、悍不畏死,有時為瞭殺掉一個強敵,不惜先挨上一劍!殺掉十多個黑衣人之後,領頭的黑衣人大約眼見占不到什麼便宜,便唿哨一聲,帶著剩下的人退走瞭。
等黑衣人消失不見,白衣女子一下子便倒在地上,看來也傷得不輕!她忙上前一邊查看白衣女子的傷勢,一邊說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姑娘傷勢嚴重,等我采些草藥先替你包紮一下,再隨我回去好好養傷吧。”
白衣女子看瞭看她,似乎怔瞭一怔,一言不發地掙紮著爬上一頭巨雕背上。見白衣女子身形搖搖欲墜,她追上去想要阻止,卻被女子一把推開,隨後巨雕雙爪猛一蹬地,便飛走瞭!
“等等!”無月打斷她的話頭,急急地追問道:“巨雕?什麼樣的巨雕?”
哈日娜皺眉回憶道:“一種巨型金雕,我還從未見過那麼大的,非常厲害,還能幫那個白衣女子對敵呢!”
“那個白衣女子使用什麼兵刃,長得什麼模樣?”無月萬分焦急地道。
“一把鋒利彎刀,看起來很沉重……”她隨即把白衣女子的形貌詳細描述瞭一番,唯獨面部特征沒法形容,因為她是蒙面的。
無月喜極而泣,喃喃自語,北風姊姊,一定是她!她果然蘇醒啦,哈哈哈!!謝天謝地,梅花我愛您!您果然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可敬可愛的梅花娘娘!回去後我一定為您建一座生祠,供奉梅花娘娘的神像!可是……暈~她人就在咱傢,還另供什麼神像?不管瞭,建好神廟就把她抱上寶座,成天供著……唔,萬一她纏著我就地辦事咋辦?在神廟裡那個可不好……
想起梅花的好胃口,他實在頭疼!隨即又想北風姊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不禁大為擔憂,然而以他此刻的狀況,又能如何?
哈日娜見他的臉漲得通紅,一付如癡如狂的神色,和平素溫雅從容、泰然自若的氣度迥然不同,很是吃驚地問道:“怎麼?你認識她?”
無月長長地嘆瞭口氣,心情之激動難以言表,說道:“豈止是認識,她就是我那最可親可敬的北風姊姊啊!你竟與她失之交臂,委實可悲可嘆!”
哈日娜一臉惋惜之色,早知如此,該無論如何也要留住她的,可北風力氣如此之大,重傷之下伸手一推,她便摔個四腳朝天,又如何攔得住北風?
她接著回憶道,北風離開之後,她匆匆回傢,終是不放心腳傷未愈的無月,便告訴父母要去插汗部看望朋友,可能要待上好一陣子,父親問到底要多長時間?她說或許十天半月,或許要半年,她也說不準,視情況而定。
兒子在宣府鐵騎服役,她又要走,父母很是戀戀不舍,卻也拗不過她,為她準備瞭一大堆遠行必備之物,諄諄告誡一番獨自上路的各種註意事項。離傢之後,她根據那幫黑衣人留下的蛛絲馬跡,一路追蹤下來,整整六天六夜之後,終於在插漢大草原東部的忽兒河邊追上那幫黑衣人,那些繡衣人也夾雜其中。
那幫人兀自過河,一路闖入葉赫部的地盤,天黑時竟跑到葉赫堡西南方七八裡地之外安營紮寨!她藏身於附近一片密林中,安頓好馬匹,密切監視著那幫人的一舉一動,主要是想知道無月是否已被擒,若真不幸落入虎口,她好設法搭救。
第二天,那位李大人便帶著幾個繡衣人進入葉赫堡,不知找兩位堡主何事?從東西兩個堡門的守衛對他的態度上來看,他和兩位堡主似乎都挺熟絡,大約分別呆上半個時辰左右之後,才離開葉赫堡返回駐地。
當天夜裡,大約午夜時分,她在林中被一陣喧嘩聲驚醒,忙睜開眼來,四周漆黑一片,唯有黑衣人的帳篷那邊被數十支火把照得一片通明。
瞧他們如此匆忙上馬,葉赫堡那邊莫非有無月的動靜?她一下子緊張起來,遠遠地跟在黑衣人後面,一路往北狂追。
一個多時辰之後,那夥黑衣人才在北邊的忽兒河南岸截住一輛馬車和十多個葉赫部騎士,遠遠地見馬車上跳下一個管傢模樣的白袍中年人,連比帶劃地和李大人交涉半天,似乎是說有急事要出遠門。李大人裝模作樣地客套一番,隻好帶人怏怏而回,繼續密切監視著葉赫堡那邊的動靜。
那些天她一直藏在密林中,呆得既無聊又焦急,也不知無月到底去瞭哪兒?直到前天下午,打東邊來瞭幾個壯漢,看服飾該是遼東女真人,騎著高頭大馬直奔李大人的帳篷而來。她心中很是奇怪,千禧朝和遼東女真已鬧得水火不容,邊界上沖突不斷,兩邊的人怎會暗中有所來往?
沒多久她就有瞭答案。或許是為瞭保密,那位領頭的遼東女真大漢拉著李大人來到密林邊商談起來,無巧不巧地,竟離她藏身之處不太遠,隱隱約約可以聽見他倆的談話!
李大人居然也會女真語,但說得不太流利,雙方比手劃腳地,似乎在談一樁交易,聽瞭半天,她得知那個壯漢名叫海格,來自遼東女真沙爾堡,而那位李大人居然是千禧朝繡衣閣副統領,名叫李天秀。而他倆想要交易的籌碼,竟是蕭無月!
她簡直驚喜交加!喜的是無月如此傷勢,竟能帶著情兒千裡迢迢地逃到遼東女真部;令她吃驚的是,他要投靠的人就在那邊,為何居然忍心出賣他?他們為何如此沒有良心,為瞭錢財竟出賣自己的好兄弟?
海格的要價似乎很高,令李天秀有些為難,但最後還是決定成交,交易地點就在這片密林中,李天秀負責派人籌措財寶,海格則回去把人質偷偷送到這片密林中,他最後還再三提醒李天秀,此事決不能走漏一點風聲。
等二人離開之後,她也比較熟悉這一帶的地形,盤算瞭一下,由沙爾堡過來,大黑山乃是必經之路,然而路線卻有兩條,一條是通過盤山小路過來,距離較近,但山路崎嶇難行;另一條是往南繞過大黑山,穿越森林和沼澤過來,距離稍遠,但好走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