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丹往她臉上吐瞭一口唾沫:“呸!但凡我還能找到別的完全信得過的人,還會派你這麼個騷貨去麼?”
烏雅瑟申辯道:“您總該信得過夫人吧?”
雅丹順手又重重地扇她一記耳光,怒斥道:“賤婢,難道我還能讓額莫去侍候人?老子打死你!”
無月百無聊賴地坐在炕頭上,他已躺得頭疼腦漲,不能再躺瞭。他直愣愣地盯著門下面那條縫隙,這間木屋裡沒窗戶,屋頂也捂得嚴嚴實實,他感受外面世界的唯一渠道就是這道門縫瞭。
門縫兒很窄,在白天會現出一條光亮的絲線,他已盯著看瞭很久,看著亮線變暗、隱去,又變亮,接著又來瞭一個循環,他至少知道,已經過去兩天瞭。每當他看見那條亮線中出現一段移動的暗影,從左到右或從右到左,那是有人在外面活動,他心裡便會湧起一絲希望,他們一定是發覺弄錯瞭,來向我道歉,恭恭敬敬地把我送到乾娘身邊!
然而他很失望,這樣的場景從未出現。另外,亮線中會很有規律地出現一段越來越寬的暗影,伴隨著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最後停在門外,開鎖,門吱呀一聲打開,然後出現那個高大豐滿的女人,給他和情兒送來食物和飲水,把上次留下的空碗帶走,滿臉慈愛地打量情兒一番,從無例外。
這個女人身上,似乎有一絲他很熟悉的氣息,在冰冷的灌木叢中,從他被抱進那個溫暖的懷抱裡那一刻起,他便牢牢地記住瞭這股帶點少女幽香的氣息,從此這股氣息便與親切、關懷、溫馨、依賴和繾眷緊密地聯系在一起。還在他很小的時候,隻要感覺到這股氣息撲面而來,他閉上眼睛都能知道,一定是北風姊姊來瞭!
當然反過來似乎也一樣,每次捉迷藏北風姊姊蒙住眼睛在一群孩子裡捉住他的時候,總能準確地叫出他的名字。已有很長時間未嗅到這種氣息,令他覺得無法適應、心無所倚,或許,他就是為瞭追尋這一縷氣息才不遠萬裡地趕來此地吧?
這樣的氣息,未曾想竟會在此地出現,難道她竟和北風姊姊有什麼關系麼?這一發現令他萬分激動!
他千方百計地和她搭訕,語言不通,他就連比帶劃地向她示意,希望讓她知道,他和北風姊姊的關系有多麼親密,讓她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好轉達給她的主人。然而女人始終一言不發,無論他比劃得多麼起勁兒,她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情兒那臟兮兮的小臉,似乎看他一眼便會被傳染上瘟疫!
情兒跟她比劃半天似乎也沒用。
最後隨著咣當一聲鎖門的巨響,宣告他的所有努力全部白費,將無情的打擊和深深的絕望關死在屋裡。他實在弄不明白,喜歡吃同樣的食物、穿同樣服裝的人,對他的態度咋會差距那麼大?他成天除瞭吃就是睡,因一路逃亡、風吹日曬而變得愈發瘦削的身子,倒是被養得白白胖胖,尖削的下巴也圓潤許多。
情兒顯得比他愉快多瞭,這種吃飽就睡、睡醒又吃的日子似乎令她非常滿意,胃口好得嚇人,可就是不見長肉,令他很是奇怪,依然又黑又瘦的小炭頭一個,居然還有臉說米脂出美人,什麼昭君、貂蟬之類的,見鬼去吧,小雨都比她體面得多!
唉~其實長得不好也沒啥,小雨不就挺不錯麼?可惜,這輩子怕難再見到她啦!
他好希望身上多出的肥肉全長到右腳的斷骨上面去,那樣他就可以起身活動瞭。這幾天他看膩瞭門縫和那幾樣木制傢具,開始研究屋頂是否牢靠?有沒有機會從屋頂逃出去?然而右腳上的斷骨沒長好,一切都是空想!
對情兒他壓根兒就未指望過,瞧她那付滋潤模樣,別人就是大開房門恭迎她出去恐怕都不會有絲毫興趣,更別說逃瞭。
夜幕降臨,上房中又傳來烏雅瑟的陣陣慘叫。夜彌夫人在自己房裡並非沒聽見,她也很同情烏雅瑟,但自從兒子接掌沙爾堡,成為巴臺傢的新主人,她便沒有權利再去管他,當然她更不會傻到去向雅丹說明,烏雅瑟實際上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雅丹又喝得醉醺醺地,每到這種時候,他打女人似乎更加有勁兒,打得也更加亢奮。
房門忽然被一腳踹飛,咣當嘩啦一陣亂響,砸爛不少傢具!
一條白影上前,一把拉開已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烏雅瑟,繼而藍影一閃,頓時傳來一陣殺豬般的慘叫聲!
烏雅瑟聽得肝膽欲裂,忙抬眼看去,卻是她原先的主人慕容格格傢的大小姐、前些日子在老寨大出風頭的齊天格格!雅丹被她老鷹抓小雞般擰在空中,正拳打腳踢地一頓痛毆!
齊天格格勇奪女真第一勇士的場面,她可是隨侍在雅丹老爺和夜彌夫人身旁親眼目睹的,雅丹哪能承受得住她的拳腳?當下趕緊掙脫北風的拉拽,上前撲倒在大小姐腳下,抱住她的雙腿央求道:“求求大小姐,請您高抬貴手,放過他吧!”
周韻隨手將雅丹像死狗一般扔到屋角,黛眉緊蹙地道:“他這樣欺負你,你還護著他,可是有毛病麼?”
烏雅瑟有口難言,隻是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懇求不已。經歷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雅丹此刻才有機會看向來人,不禁亡魂大冒!他一向最怕北風,每次來都要教訓他一番,慕容格格傢的大小姐就更不用說瞭!
他隻想盡快逃開,然而被揍得太慘,根本動彈不得,隻好躺在地上裝死!
周韻看得來氣,怒吼道:“想裝死是麼?老子來幫你一把,讓你不用再裝!”作勢又想沖上前。
這時夜彌夫人也匆匆趕來,跪在她面前哭求不已。周韻也不為已甚,看著她將雅丹小心翼翼地扶瞭出去。
雅丹出門之前,尚未忘記惡狠狠地瞪瞭烏雅瑟一眼。她自然明白雅丹老爺眼中的含義。
烏雅瑟心下稍安,被北風拉到床邊坐下,很是氣憤地說道:“額莫,雅丹怎麼老是死性不改?我也不知教訓過他多少次,他居然還是這樣對您!我真的好想告訴他,您就是他的額莫!”
烏雅瑟忙捂住北風的嘴,急道:“好丫頭,千萬別!永遠不要忘瞭咱們的身份!”
她心中很是感概,親生的子女不認得自己,不是親生的反倒叫她額莫,待她如母。
她雙手捧起北風的臉,輕輕地摩挲著,一臉關切地道:“丫頭,你怎麼瘦成這樣啦?出瞭什麼事?謝謝你來看我!”
這丫頭是她從葉赫部一路抱來的,又一手把她撫養到六歲,是喝她的乳汁長大的。她和北風之間雖非親生,卻情同母女,這丫頭對她很是貼心。
北風輕聲說道:“我沒事,養一陣就好瞭,倒是您,可要保重身子哦!”
沙爾堡原本屬於夫人旗下,她幼年時期便被寄養在這裡,巴臺傢後來被夫人的堂弟、與夫人面和心不和的尚明所收買,加上與慕容領地相距遙遠,關系漸漸疏遠,但情面還是在的,她和養母之間的感情更是無法斬斷。
前些日子她在阿城如同囚犯般被貞雯盯得死死,大小姐但凡有空也會親自來盯著她。
除瞭睡覺,大小姐就沒有片刻能坐下來安靜會兒,坐馬桶也跟殺敵一般、眨眼間即可解決戰鬥,腸胃之好無人可及!害得夫人專為大小姐準備一些厚重結實的鐵制馬桶,即便這樣要不瞭兩天就被弄得變形,隻好換新的。那條藍影成天在她身邊倏突來去,晃得她眼睛都花瞭,她待得既難受又無聊,加上思念無月難以排遣,便想來沙爾堡探望養母。
大小姐不放心,決定親自陪她乘雕一同前來,唉~一路上也得不到片刻安寧,即便在高空中大小姐也沒變得安分一點,在相距數丈的兩頭雕背上掠過來、竄過去的,說是要動態修煉輕功,每次竄過來的勢頭又快又猛,好幾次差點把她撞下雕背,幸而被大小姐牢牢抓住,無月如此活潑好動,就是受到她的影響。
烏雅瑟雖不知被關在小木屋裡的那個少年是誰,但從雅丹口中,得知他是一個重要人質,可以換來很多財寶,而且和慕容格格有所關聯,她一心想把此事告訴北風,然而想想雅丹臨去時那雙惡狠狠的目光,她又徹底打消瞭這個念頭。無論如何,那是她的親生兒子啊,甚至還不僅如此!
夜間北風和養母照例抵足而眠,方便聊些私話。烏雅瑟仔細看看她臉上,問道:“我瞧得出,你這次來很不開心,跟往常來時完全不一樣,可是有什麼煩心事麼?”
北風倏地哽咽道:“無月不見瞭!嗚嗚嗚~若再也見不著他,往後我怎麼辦啊?”
烏雅瑟驚訝地道:“他不是一直跟在夫人和你身邊的嗎?好生生地咋會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