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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最高境界

  無月大呼冤枉:“哪是我要甩掉你,而是這幫人不知咋回事,好像不願帶你一起走,我還喊叫瞭半天呢。”

  低頭見她手中那堆濕衣尚未擰幹,弄得她一身水濕不算,滴下的水把自己身上也浸濕瞭,無月忙挪開身子皺眉道:“離我遠點!自從被你粘上,蹭得我身上成天都是臟兮兮的,到瞭乾娘的老傢,我可不能給她丟臉!對瞭,衣裳還沒洗完吧?這麼濕!”

  情兒道:“剛洗完,隻是尚未來得及擰幹。”

  無月擰起一件濕衣抖開,皺眉道:“你這就算洗完瞭?明明是一件白衣,你瞧瞧現在是什麼顏色?”

  情兒赧顏,囁嚅著道:“我使勁兒洗過的,真的!隻是洗不出來瞭。”

  他無奈搖頭,把身子挪出三尺之外,恨鐵不成鋼地喟然長嘆:“看來以後隻能給你買黑衣瞭,那樣經臟一些!我鄭重宣佈,在你改掉邋遢習慣之前,往後睡覺不許靠在我身上,至少也得離我三尺!”

  情兒瞪眼道:“不行,不靠著我睡不著!”

  他拿出主人威風,瞪眼道:“這是命令!”

  情兒毫不示弱地瞪著他,“不行就是不行!”

  他氣極敗壞地道:“主人的命令你竟敢不聽?”

  情兒理直氣壯地反駁:“是您自己放棄這個權利的,我當您是我爹,嗯~或者該說是乾爹,當爹的也不該肆意強迫女兒做她不願之事。”

  他頓時啞口無言,自己的確口口聲聲地放棄瞭這個權利,現在想討回,看似晚瞭?

  他氣吼吼地大發牢騷:“我供你吃供你穿,完瞭還不聽我的話,我看我不是你爹,我隻是一個冤大頭!”

  她壓根兒就懶得理他,對他反應如此遲鈍感到驚訝,他居然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是個冤大頭?是的,她的確很想念爹,爹也的確是個讀書人,文采並不輸於當代有些所謂的書畫大傢,不然豈能寫出被同行視為至尊經典、稀世奇珍的無上秘笈?隻是並非無月所理解的那種書呆子罷瞭。

  不過爹在她五六歲時就去世瞭,從那以後她已拋掉一切幻想,在隨後的一兩年裡先後有五個人販子在她為他們編織的發財夢的驅使下好吃好喝地供著她,過著好逸惡勞、衣食無憂的日子。

  後來她覺得這些人販子鄙陋不堪,令她生厭,而且她深知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的道理,以她在這一行的身份地位,若真的被賣去做雛妓豈非令人笑掉大牙?再者無論她是否樂意、年紀多小或是否有那能耐,爹爹卸下的重擔總歸還是落到她的頭上,一大幫人需要養活,可不能隻顧著自己逍遙自在。

  那段時間這一行越來越難做,大夥生計困難,她不能靠爹的老本度日,於是親自出馬,在兩年時間裡盯上豪富之傢做瞭幾樁大生意,然而世間沒有絕對的無本買賣,她也付出一些代價,其間個別代價堪稱慘痛,那種煉獄般的煎熬實在不堪回首!不過回報相當可觀,總算靠自己也能支撐下去。

  然後她回到爹當年發跡的溧陽小鎮,在爹的墓碑前舔舐過一陣心靈創傷之後,她打算另釣一條可讓自己安全無憂的大魚。行騙多年,她的騙術可謂爐火純青,深知這一行的第一要務乃是物色最佳被騙對象,畢竟並非人人都是那麼好騙的。在這世道談不上俠義心腸,生存是第一要務,她才不管對方是否良善之輩,通常樂善好施的巨富之傢似乎更好得手些。

  但前不久剛經歷的慘烈教訓,令她對任何男子都深懷戒心,特地訂下一條首要原則,對方必須是女子。魚餌扔出去後陸續有人上鉤,但她隻是騙瞭些吃喝便拉倒,過瞭一個多月都沒遇上滿意的。

  直到那天,她一眼就看出路過的這位小姐錢多、心善,缺乏人生閱歷和處世經驗,看似還很有同情心,不用翻看爹留下的那本秘笈她也知道,這樣的綜合條件在秘笈的目標排行榜上至少排列前三,絕對是個最佳人選,便巴巴地找上瞭她,結果證明她的眼光一如既往地正確,她的終極目標是要把這位小姐培養成一個對她言聽計從的跟班,把她當祖師爺一般供奉著。

  他居然煞費苦心地想讓她相信人性本惡,廢話,這麼淺顯的道理在她四歲那年就明白瞭!唯一令她耿耿於懷的,乃是行走江湖多年自己也會看走眼,竟未看出“她”居然是個男子!

  這一發現令她既懊惱又恐慌,違背瞭自己剛訂下的原則不說,還嚴重玷污瞭自己在這一行中崇高的身份地位!為此她足足難過瞭好久,後來見他的確是個謙謙君子,才終於放下心來,不過總覺心有不甘、特想和他較勁。

  更令她懊惱的是,在騙術秘笈上寫得清清楚楚,這一行的最高境界乃是讓人受騙於無影無形之中,最終明知上當也終生不悔;最大的忌諱是心不由己。以她在這一行積累起來的豐富經驗,也是直到陷身於狼群的那天夜裡,她才認識到人生除瞭填飽肚子,還有另外一種境界,發現自己不過是個小騙子,他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行傢……

  臟小孩又擠瞭上來,無月伸手推開,又被她拱上來,如此反復……僵持七八個回合之後,他無奈地放棄瞭抵抗,清醒地認識到教育小孩絕非自己所長,往後這事兒或許交給靈緹來做最合適,隻是不知人傢……是否願意?

  森林和沼澤在眼前飛速倒退,壯漢們跨下的高頭大馬不時打著歡快的響鼻,哈出的白氣不時地噴到他的臉上。他心情愉快,以朋友的口吻試圖和趕車的壯漢搭訕,對方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一聲不吭地策馬而行,即便轉頭看他一眼,也是面無表情。

  無月但覺無趣,轉向情兒搭訕,然而小丫頭似乎心情糟糕,也不太理他。他隻好閉上嘴巴,也不知他們是打算將他直接送往乾娘的駐地,還是先到別的什麼地方中轉一下?

  一路馳騁在荒山野嶺之間,要走上好長一段路才能遠遠地看見一間小小的木屋,路面狹窄且崎嶇不平,但這些馬兒似乎走慣瞭山路,行來如履平地一般,輕快自如。

  也不知走瞭多久,前面星羅棋佈的大片沼澤地之間,一座山勢平緩卻一望無垠的大山拔地而起,山上茫茫蒼蒼、無邊無際的黑森林之間,隱隱現出一座灰色城堡小小的輪廓,遠遠看起來跟葉赫堡差不多,隻不過看似更加原始粗獷。

  趕車的壯漢停下馬車,竟回身將他的雙手反綁,拿出一條黑佈綁在他頭上蒙住雙眼!

  他大吃一驚,急道:“你綁住我幹嘛?快放開我!”

  但聽情兒尖叫一聲:“你們要幹嘛!”

  言罷一雙小手伸過來想替他解開繩索,風聲颯然,似有人撲上來,隨即聽得情兒“啊”地一聲,再不見有何動靜,他急得喚瞭情兒兩聲,再無任何反應,似乎已被打暈?

  他氣急敗壞地吼道:“混蛋!慕容格格是我乾娘,你們竟敢如此對待我們,待見到乾娘,我要你們吃不瞭兜著走!”

  然而隨他怎麼嚷嚷,依然沒人理他,壯漢揮動馬鞭的叭叭聲響起,他感覺車身又開始晃動,顯然已繼續前行。他心中驚訝、鬱悶加難過,難道那個獵人沒跟他們說清楚我是誰麼?否則以乾娘在遼東女真的聲威,誰敢對我如此無禮?也罷,待到瞭地頭,再好好跟他們解釋清楚吧!

  又不知過瞭多久,馬車終於再次停下,他被人挾在肋下走瞭一段路,隨即被放在一層軟綿綿的物事之上,接著手上的繩索和頭上的黑佈被解開。

  他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模糊,待眼神能夠聚焦看清東西時,壯漢已關上房門,隨即傳來咔嚓一聲落鎖的聲音,門外腳步聲響起,那人已揚長而去!

  情兒不在屋裡,也不知被弄到哪兒去瞭?這幫傢夥野蠻得緊,但願她別再像葉赫堡中那樣鬧得太兇,否則非吃苦頭不可!

  好半天也不見有何動靜,難道一個前來問話的人都沒有麼?他心中一陣鬱悶,抬眼四顧,這是一間木屋,木質原色的墻上掛滿各種皮毛,其中以鹿皮和狍子皮最多,間雜著一兩張熊皮和虎皮,木桌木椅木櫃和木地板也都並未刷漆,露出原始的木紋,自己置身於一張低矮的木榻之上,身下是一大塊鞣制好的皮毛,色澤鮮艷、手感柔軟,也不知屬於何種動物?

  他暗自評估一番,這間木屋和葉赫堡中的那間相比,似乎差不到哪兒去,更別提那間臭烘烘的柴房瞭,看起來待遇還不算太差。當然瞭,比起他預想中的貴賓待遇、熱烈歡迎以及熱鬧非凡的接風晚宴,卻是天差地遠!

  直到天色漸暗,約莫掌燈時分,才聽見門上嘩啦啦一陣亂響,那是開鎖的聲音,隨即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年約四十出頭的女人走進房門,身材高大健壯,圓圓的臉上淚痕隱現,有些蒼白,把一個陶碗放在他身邊,裡面是一隻白生生的豬肘,看似已煮熟,上面還放著一把帶有牛皮手柄的牛角形小彎刀,刀刃部分約四寸長,看似用來切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