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兒撫摸著他身上的累累傷痕,傷心地道:“都怪我,害您傷得這麼重!”
那天夜裡無月上馬逃走時狼群窮追不舍,一路圍追堵截,不斷撲向馬股和馬腹撕咬,他的身影很快在夜色中隱去,馬蹄聲越來越緩,她蜷縮在那株巖松之後大為擔憂,一心想追上去幫他,可十餘頭大灰狼聚在下面不肯離去,向她齜牙咆哮不已,不時地上竄、攀壁試圖把她拖下去,淒厲狼嚎、尖利獠牙令她心驚膽顫!
有頭狼用利爪攀住石縫竭力往上爬,狼吻已眼看著就要湊向她的右腳,她嚇得身子往後一縮,抬腿猛地踹向狼頭,她這身子一動,背後崖壁上滾下一塊石頭,回頭一看,乃是她坐在樹上,生長在石縫間的樹根將崖壁石塊撬松瞭不少。
她忙不斷地掰下石塊向狼頭砸去,希望它離自己遠些……不知已扔出多少塊石頭,她的手已劃破,鮮血長流,筋疲力盡,試圖攀上崖壁的幾頭餓狼已被砸回地面。她尚未有機會松口氣,忽地身下傳來嘎吱嘎吱之聲,身子漸漸下沉,卻是巖松不夠粗壯,不堪重負之下有些搖搖欲墜。
她心中大急,即便拼命將狼群再砸遠一些,她若是掉下去,會是什麼結果?她隻好緊靠崖壁盡量挪向樹根,幸而崖壁上被她掰下無數石塊後形成一個凹坑,她身子縮進去坐在石臺上穩當許多,樹幹也不再搖晃。
心中稍稍安定一些,前方遠遠傳來的淒厲馬嘶又令她心膽欲裂!
空氣中似傳來淡淡血腥味,下面那群狼也舍下她往前跑去。等瞭一會兒之後,她急於過去看個究竟,忙攀住石縫爬下去,沿山谷往北沒走上一會兒,後面已傳來雜沓的馬蹄聲!
那些黑衣蒙面人可是比狼群更加兇惡,她趕緊又跑回巖松下,爬上去藏進崖壁凹坑之中,不一會兒,數十人騎馬由她腳下呼嘯而過,轟隆隆的馬蹄聲在山谷中回響,震耳欲聾!
她忙捂住耳朵,馬蹄聲在前方數裡外停瞭下來,她凝神傾聽,他們似乎在那邊四處搜尋,隱隱有說話聲傳來。
她躲在上面一動也不敢動,不知過瞭多久,馬蹄聲再次響起,卻並未見有人往這邊來。四周終於安靜下來,隻是偶爾傳來一聲狼嚎,山谷中到底還有多少惡狼在四處遊蕩,她不得而知,不過她顧不上害怕,等到天亮後,便趕緊爬下谷底去找他。
她一路搜索著走出谷口,在那附近找瞭好半天也沒見著公子的身影,倒與幾隻惡狼打過招呼,嚇得她夠嗆!好在長期的野外生存經歷告訴她,見著狼不能亂跑,這些狼也都懶洋洋地,並未攻擊她。
然而她無法安心,公子是否已被狼群……或是已被那些惡人抓住?她實在不敢往下想……若真是那樣,她以後咋辦呢?天涯茫茫,哪兒是她的去處?
尋尋覓覓地遊蕩近兩天,她已徹底絕望,餓極瞭就采摘些草籽和野果充饑,長期的流浪生涯,她分得清各類植物是否有毒。想瞭半天,實在沒地方可去,隻好又回到那株巖松後的凹坑中待著,望眼欲穿,期待著奇跡出現,對她而言,這株巖松幾乎就是他的化身,除瞭守在這兒,她已別無他法。
剛才哈日娜從她下面山谷中走過時,她已熬不過睡著瞭,哈日娜並未發現她,可腳步聲將她驚醒,忙爬下去叫住哈日娜一問,得知公子安然無恙,奇跡還真是出現!也不枉自己這些天來,如此虔誠拜佛!
她就說嘛,公子這樣的好人,佛祖一定會保佑的!
無月替她整理一下歪歪扭扭的小辮兒,將烤黃鼠遞給她,說道:“我沒事。你一定餓極瞭吧,快把這個吃瞭!”
她搖搖頭:“公子先吃。”
“我已經吃過瞭,還吃得很飽,真的!”無月拍拍脹鼓鼓的肚子,還打瞭個飽嗝。
她這才用手撕著肉吃起來。無月見她的手臟兮兮的,不禁皺眉埋怨道:“好好一身衣裳咋又弄得這麼臟?你一個小姑娘傢,該愛幹凈點兒才是!”
眼下卻哪來的水給她洗?他也隻能說說罷瞭。
情兒道:“我爹說過,我身為女孩兒,過著四海為傢的漂泊生涯,身上若是太幹凈容易被壞人打主意,所以故意把我弄成不男不女的臟模樣,我也習慣瞭。”
他簡直拿這丫沒招,她爹的話就是金科玉律!
哈日娜走過來頹然坐下,呼哧呼哧地急喘大氣,滿臉疲態。他很是心疼地說道:“真是太辛苦你啦!”
她喘氣好半晌,才有力氣說道:“嗨~我真是笨啊!走這點兒路就累成這樣。”
無月笑笑,“在地窟中受困那麼長時間,身體難免虛弱許多。”
待休息得差不多,她背起無月艱難地向北行去,情兒見她背得如此辛苦,也堅持要求和她換著背,可無論她如何竭盡全力,終究身子太過嬌小,即便她彎著腰讓無月的胸膛壓在她的肩頭,他雙腳依然拖地,走起來異常費力不說,還會弄傷他的腳,也隻得罷瞭。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一個多時辰之後,已進入插漢部的地盤。
午時時分,哈日娜在附近找到一戶牧民,由於朵顏部和插漢部不僅相鄰,而且相處得很是友好,兩個部落間時常有些食品、皮毛和馬匹之類的交易,這戶牧民很熱情地拿出手把肉和奶茶招待這三位客人。
哈日娜提出要借兩匹馬,牧民也慨然答應下來。在氈房中略事休息,三人辭別熱情的主人繼續上路,有瞭馬匹之後,哈日娜頓時輕松許多,三人騎馬繼續往東北方的喀爾喀部而去。
到得下午,陣陣熟悉的馬蹄聲又在身後隱隱響起,依然是哈日娜最先發覺,不禁奇怪,問無月:“這兒如此遼闊,找人如大海撈針,這些可惡的壞蛋咋又找來瞭?”
他無奈搖頭,自己也不知何故,尤其這位李天秀,就像自己的冤傢對頭,看似還很有緣份,竟一路由溧陽鎮一路跟蹤追來!
然而無論如何,對方總是追來瞭,無奈之下三人隻好快馬加鞭,亡命奔逃!
哈日娜對這一帶草原地形瞭如指掌,帶著二人一路潛行躡蹤地曲折奔逃,原想擺脫這些遠道而來的異鄉客該是易如反掌才對,誰知每次看似已經全身而退,停下來想安安心心地休息一會兒,可每每要不瞭多久,那如影隨形的馬蹄聲又會在身後隱隱傳來,如附骨之疽一般難以完全擺脫!
無月唯有苦笑。
待得天黑以後,哈日娜見始終無法擺脫這群追兵,隻好招呼無月停下,讓他和情兒以及那匹馬藏進一處草窩子之中,依依不舍地對他說道:“無月,你倆藏在這兒別動,也別出聲,我來替你引開追兵。”
無月想想,也隻好這樣瞭,隻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哈日娜,這些殺手兇殘得緊,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哈日娜說道:“我對這片草原非常熟悉,他們是很難追上我的,即便追上瞭,我又不是他們要抓的人,不會對我怎樣的……無月、情兒,我去瞭,你倆好好保重,待引開他們,我回頭再來找你們。”
臨去前那難舍難分的一瞥,飽含深情,令無月心弦為之顫動!
哈日娜騎馬呼嘯著向西疾馳而去,矯健的身姿濃縮瞭草原民族數千年來的馬上生涯!
夜色下,已追至一裡之外的搜捕者們果然不辨真偽,數十騎蜂擁折向西方追去,由無月前方數十丈外疾馳而過,踢踏踢踏的雜亂馬蹄聲離他是如此之近!
他和情兒忙伏低身子,在哈日娜的招呼下,趴伏在他和情兒身旁的那匹黑馬一動不動,也沒有發出一聲馬嘶,總算逃過這些黑衣殺手的耳目。
馬蹄聲漸漸遠去,終至不聞,在耳力所及的范圍內並未聽見有人喝斥的聲音,心知哈日娜至少暫時未被追上,他稍稍安心一些,但願她能盡快擺脫這些殺手們的追逐,否則,在大草原上無遮無掩,象他和情兒藏身的這種草窩子並非隨地都有,難以隱蔽,終究還是會被追上的……
他嘆口氣,翻身雙手枕頭,靜靜地仰躺在草窩子之中,看著夜色下的幽明星空,心中七上八下,很是忐忑不安,不禁問趴在身邊的情兒:“她、她不會有事吧?”
情兒愣愣地看著他搖搖頭。
他原也沒指望這小毛孩能提供什麼答案,隻是希望隨便說上幾句話來分散註意力,減輕一些心中的擔憂,“她剛才說得輕松,可我知道,若是被那些黑衣殺手截住,以他們的一貫風格即便不殺她,也一定會采用各種各樣的殘酷手段來折磨她,好逼我出面……對你來說也一樣。跟你說過我是朝廷欽犯,跟著我很危險,現在總該明白,你不該跟我出來瞭吧?”
情兒搖頭道:“我不怕。”
他耐心地道:“若你留在李傢堡中安安穩穩過日子,那天夜裡哈日娜把我從狼群中救出之後,就不用回去找你而耽誤瞭時間,或許就不會背著我慌不擇路地掉下那個天坑,或許我早已趕到要去的那個安全地方,大傢都不用吃那麼多苦頭,而且眼下害得她生死不知!你捫心自問,是不是錯瞭!”
她依然搖頭:“公子有危難,我做奴婢的更不該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