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嗯?爲什麼這樣說?”我的手一顫,咖啡差點打翻。

  “如果你真的愛她,她就不會離開你,女人能感覺到在你心目中有沒有她的位置。”潘秀麗茫然地註視著桌面,幽幽地說。

  我啞然無語地垂下腦袋,呆呆地望著手中的茶杯出神。

  好半天,我才找到新的話題:“聽你上次說任勇在外面欠瞭一屁股債,後來怎麼瞭結的?”

  潘秀麗好久沒搭腔,隔瞭一會兒,她才仿佛回憶起久遠的往事,直起上身輕輕嘆瞭口氣:“唉——他出來以後就把新房子賣瞭,首期是我付的,他那一份差不多都還債瞭……”

  “你現在還愛他麼?”我小心翼翼地問,斜眼瞅著她。

  “呵呵呵,說一點不牽掛他是假的,”她釋然地笑瞭起來,擡手抿瞭抿鬢邊的短發,“但更多的是解脫,再也用不著陪他擔驚受怕,也不會受親戚朋友的白眼瞭。”

  話正說到這兒,潘母敲門叫我們吃飯,我站起來,被潘秀麗嘻嘻哈哈地拉著走出房外。

  飯菜很豐盛,有魚有肉,還有酒,潘母請我落座,潘老先生替我斟滿酒杯,兩位慈祥的老人不停地勸酒佈菜,使我忙於應付主人的殷勤,潘秀麗坐在我對面的桌邊,一面端著飯碗扒飯,一面笑嘻嘻地望著我受寵若驚的模樣。

  午飯後,我坐瞭一會就要告辭,潘秀麗也沒有怎麼挽留,送我下瞭樓來到街上,雙方揮瞭揮手算是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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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陽光照在背上暖洋洋的,我安步當車地往傢走去,經過一間書報亭時買瞭一份《檢察通訊》,這是嵐嵐以前常買來當作課外閱讀的雜志。我草草翻瞭幾頁,赫然發現孫東的名字白紙黑字地出現在眼前。

  我猛地收住腳步,渾然不覺四周如潮湧動的人群,隻顧緊張地讀著雜志中的案情介紹,一、兩頁紙顛來倒去地翻瞭不下十遍,很快,單薄的紙張被我手心的汗水浸濕瞭,又潮又冰,像條死魚纏在我的手指之間。

  終於,我放下手裡的雜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嘿嘿,判瞭十五年,值啊!

  “嘀嘀嘀嘀——”我渾身一震,原來是口袋裡的手提電話響瞭起來,我定瞭定神,掏出電話拿到耳邊:“誰呀?”

  “小軍啊,你在哪呢?”章娜又尖又細的嗓音拉得長長的,“上車站來吧,我找你有事!”她的笑聲顯得很放肆,好像旁邊有人在嘀嘀咕咕。

  我心裡一動,隨手把《檢察通訊》塞進身旁的垃圾桶:“我先回趟傢拿點東西,一會兒就來。”

  “行啊,我等著你,快點吧!”章娜不由分說掛瞭電話。

  我風風火火地趕到上海站廣場,一眼望見身穿鐵路制服的章娜正站在大鍾柱下,我跑過去,她並不言語,仍舊領著我來到上次的那幢大廈。

  “哎喲,你可回來瞭,等你老半天,”章娜唬著臉埋怨我一句,掏出鑰匙打開鎖進瞭門。

  “坐吧,大概孫紅又出去啦。”章娜扯下掛在鐵絲上的毛巾抹瞭把臉,然後一屁股坐在小鐵床的床沿上,和我肩並肩,她歪頭看我一眼,笑嘻嘻地在我臉上親瞭一口:“咂!先跟你說個正經事……”

  “說吧,啥事搞這麼神秘?”

  章娜頓瞭頓,抿一把頭發說下去:“路段上剛提我當乘務長,這是個跑前跑後的苦差事,可我又不能不幹,怕把我趕回老傢去,所以呀,唉……”章娜重重地嘆瞭口氣,接著說,“往後我下車就得住在食宿站,你那兒我不能常去瞭。”

  我聽瞭章娜的話,心頭一緊一松:“那,我給你弄個傳呼機,以後有啥事兒找你也方便。”

  章娜笑瞭笑,她一邊用猴皮筋束起腦後的長發,一邊說:“行,關老板那邊的事你替我應著,反正你有助動車,把包裹給我捎來就成,”說著,她從一旁的提包裡摸出一疊紙片,“給,都是這次郵寄的收據,你替我把錢領回來。”

  我接過十幾張收據放進衣袋,又掏出一疊錢交給她:“這是上次報銷的和辛苦費,一共六百八十塊,我替你領來瞭。”

  章娜略略一數便塞進褲兜,忽然她仿佛想到什麼好笑的事,又帶著笑湊到我眼前,故意用審視的神情盯著我:“還惦記孫紅麼?”

  我被她直白的話逗樂瞭,不好意思地笑著:“嘿嘿嘿,別開玩笑瞭!我哪敢呢?”

  “哼哼,”章娜白我一眼,“別裝,你小子心裡打什麼譜我還不清楚?”她撇撇嘴,“就你上回那德行,人傢早看在眼裡瞭。”

  我被章娜搶白得渾身不自在,隻好訕訕地抓瞭抓頭皮,“那不都是你弄給她看……”

  章娜見瞭我的窘相,噗哧一聲樂瞭:“看你那傻樣!真像老實孩子,哈哈哈哈!”見我一臉不解,她乾脆趴到我肩頭小聲嘀咕,“她害臊都是裝的,就你傻逼當真!”說著,章娜用骼膊肘狠狠地拐瞭我一下。

  “真的?”我詫異地瞪大眼睛。

  “嗯,”章娜肯定地點點頭,“她去會網友都好幾回瞭,到站一下車就往外跑,”她又推我一把,“說,心裡話想不想?”

  “呵呵、呵呵……”我被章娜直通通地逼問弄得下不來臺,隻好幾聲乾笑,章娜的小圓臉繼續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盯著這張慘白的臉,忽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厭惡。

  話正說到這兒,房門一響,孫紅端著洗臉盆從外面進來,看見我和章娜坐在床上,她怔瞭怔,隨即堆起笑臉向我打個招呼。

  “嘿!傻小子,發啥愣啊!”坐在身旁章娜靠過來,笑著捅我一下,“見瞭美女就像丟瞭魂似的,上回還沒看夠哇?”

  “娜!”孫紅臊紅瞭臉,白凈的臉蛋像罩上瞭一層紅雲,她扭捏地笑著,半真半假地瞪瞭章娜一眼,她彎腰放下臉盆,一扭身坐到瞭自己的小床上,低下頭收拾雜亂的衣物,一雙白蘿卜似的胖手笨拙地比比劃劃,眼角餘光卻偷偷地向我瞟來。

  我心煩意亂地站起身,整理瞭一下衣服:“娜,我還有事先走瞭,以後再找你……”

  章娜詫異地瞪大瞭眼睛,眼珠子幾乎從眶裡掉出來:“你要走?”她望一望坐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孫紅,“那、那怎麼行?”

  “行,當然行。”說著,我揮瞭揮手,快步走出房門。

  我開著助動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悠,猛地記起季彤約我今天去吃水餃,我猶豫瞭一下,決定還是打電話推掉,可是手提電話撥瞭兩、三遍都是無人接聽。

  我依舊開著車緩緩向前,前後左右,滾滾的車流裹脅住我,使我不得不碌碌前行。

  大車小車,兩輪四輪,每個人都在專註地趕路,匆忙的神情寫在他們臉上,仿佛到哪裡去並不重要,重要的隻是趕路。

  口袋裡的電話響瞭起來,我停下車,掏出手機湊到耳邊。

  莊曉春的臉上永遠是春光明媚,她坐在“譚魚頭”的角落裡,遠遠地向我招手。

  “好久不見,忙什麼呢?”我還沒坐穩,她就連珠炮似地發問。

  “還能忙什麼?”我從鼻子眼裡哼瞭哼,“無非名、利二字,”

  莊曉春笑瞭笑沒搭話,招手叫來服務員要瞭五斤魚頭,我點瞭鴛鴦鍋。

  “沒想到你不吃辣。”她有點意外。

  “不辣的那半兒是給你點的。”我無可奈何地解釋道,流露出一絲泄氣。

  莊曉春“咯咯咯”地笑起來:“拍馬腿上啦……哈哈哈哈!”

  坐在對面的她開懷大笑,露出瞭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我不禁被她的爽朗熱情所感染,於是我的情緒也慢慢好起來。

  “今天怎麼想起來請我吃飯?”看著菜和調料一盤盤地端上來,我提瞭個傻問題。

  “再不請你吃頓飯,以後就沒機會啦,”莊曉春一面說,一面用筷子把魚頭撥進沸騰的湯鍋。

  “沒機會?”我縐起眉頭問,“你要走?”

  “嗯,大概公司要派我回北京,下個星期就動身,”她停下手中的筷子,昂著臉,下巴頦沖著我一撅一撅,“本來還想辦上海戶口呢,這下不成啦。”

  “回去升職?”我在湯鍋裡攪來攪去,黑色的鰱魚頭不時浮出水面。

  “哪有那好事兒?哼,連出差津貼都沒有,”莊曉春沒好氣地白我一眼,好像我就是那位不講理的上司,“還說是照顧我回傢,假惺惺!”她使勁地撇瞭撇嘴角,滿臉不屑。

  “也行呀,總算是回到父母身邊瞭,”我安慰她道,“上海就當作一場春夢吧!”

  “夢個屁!”莊曉春笑駡道,“要發春也不在上海發,嘿嘿嘿……”

  說說笑笑間,晚飯吃完瞭,我用助動車把莊曉春送到她住的樓下。

  “上去喝杯茶吧,”她站在樓影裡邀請我,“我同屋的夥伴兒還沒睡,大傢一塊聊聊天。”

  “不瞭,太晚瞭,”我看看表,時針指向九點半,“過兩天我再約你們。”

  “那也好,”她擡手朝我揮瞭揮,“再見。”說完,她便隱沒在黑暗中。

  我開著車,慢吞吞地,突然靈光一現,趕忙扭大油門向前飛奔。

  ************

  第二天是星期天,又輪到我值班,但科裡的氣氛大不一般。

  我坐在護士辦公室的角落裡,房間裡擠滿瞭人,主任們和幾位師兄弟,還有護士在辦公桌周圍坐成一圈。

  “啪!”鮑主任把724床的病歷夾狠狠地往桌面上一拍,“說!昨晚上夜班是誰!”他瞪著眼珠子環顧四周,在人群中找到護士長張萍,“你們護士呢?都睡著瞭嘛!”

  張萍窘迫地望望兩旁,囁嚅著說:“是…是於嫣。”

  小嫣臉色蒼白地站起來:“我…是我大夜……”

  “哼!”老鮑從鼻孔裡重重地出瞭一口氣,“病人把鋪蓋都搬走瞭,你都不知道!還在交班記錄上寫什麼”病情穩定“,你是不是活見鬼啦?”他忽地站起身,兇神惡煞地對著小嫣。

  小嫣驚惶失措地站在辦公桌邊,視線無意中掃過我,眼神投來求助的信號。

  我擡起頭註視著她,微微點一點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堆在臉上。

  “咳咳,”一旁的趙主任咳嗽一聲,“好啦,老鮑,別怪他們小的啦……咳咳!咳!”他彎下腰劇烈地咳起來,好半天才恢復正常,“病人逃瞭賬算在我身上好瞭,反正是我介紹來的……是我連累瞭大傢,咳咳咳!”他咳得更厲害瞭,趴在桌上,喘得直不起身子。

  “張萍,去拿……”鮑主任放緩瞭聲調,扭頭吩咐護士長,又關切地拍瞭拍趙主任的後背,“慢慢說,不急……有事好商量……”

  張萍快步走進配藥室取來瞭藥片,她盯瞭一眼小嫣,又努瞭努嘴,小嫣猛然驚醒,跳起來跑去端來一杯水送到趙主任手上。

  “主任,給,吃藥,”她怯生生地,眼睛望著手中的杯子,不敢擡頭。

  “好好,謝謝你啊……”趙主任接過水和藥,感激地拍拍小嫣的肩膀。

  “唉……”鮑主任沈重地坐回椅子上,“老大呀,我們都知道你是好人,可是好人不得好報啊!”他嘆瞭口氣,“你爲替這個病人省錢,連化驗單和醫囑都不讓洪良開,用的藥也是最便宜的,現在呢?”老鮑兩手一攤,“她來個恩將仇報!”

  “是呀是呀,”張萍在一旁附和,不住地點頭,“現在的人太沒良心瞭。”

  “哼哼,”程師父突然忿忿不平地冷笑一聲,“吃一塹長一智,以後我可不敢發這種善心嘍!”

  “嗯,人窮志短……”始終沈默不語的錢師兄也冒出一句。

  “算瞭算瞭,”趙主任吃下藥,面色好看瞭一些,他擺瞭擺手,一臉苦笑,“就當我好人做到底吧,捐獻給山區瞭……”

  早會不歡而散,趙主任獨自一人,拖著沈重的腳步慢慢走出病房,大傢唉聲嘆氣地脫下白大褂,各自想著心事。

  我在自己的小辦公室裡補寫病程記錄,洪良哭喪著臉,掰著手指頭估算即將扣除的工資。

  “師兄……”小東西的聲音都岔瞭。

  “嗯?”我頭也沒擡,繼續寫字。

  “要扣我九百多啊,”他帶著哭腔問,“你呢?”

  “也差不多啦……”我沒好氣地翻瞭翻白眼。

  “這還讓不讓人活瞭?上個月扣過瞭,這個月又扣,”他氣咻咻地,“他媽的把我惹火瞭,老子撩挑子不幹瞭!”

  “不幹?除瞭醫生你還能幹啥……”我撇瞭一下嘴角。

  “老子會賣藥!”洪良一梗脖子,“大不瞭跟大師兄王兵一樣,上梁山當藥販子!可是……”話音一轉,他又遲疑起來。

  “可是啥?”我擡起頭,眼睛從眼鏡框外瞄著他。

  “真去當藥販子的話,我又舍不得這門專業,”小傢夥不禁有些氣短,“畢竟這五年的苦工夫裡有我多少心血呀?”

  “心血,心血?”我反覆念叨著,忽地暴躁起來,“政府都他媽逼良爲娼,我們還守個屁婦道!”

  “師兄,你……”小洪良惶惑地瞪大瞭眼睛。

  “你什麼?老子早就不想幹啦!要不是王兵的教育,我已經……”正說到這兒,有人敲門打斷瞭我的話。

  原來是思思進來收病歷夾,她依舊是往常一樣的穿著,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合體的制服穿得服服貼貼,唯獨眼睛在刻意回避我的註視。她低著頭,飛快地拿起桌上的幾本病歷,抱在懷裡轉身就走,不留神腳下被椅子腿絆瞭一下,差點跌倒。

  “哎呀!”她身子晃瞭晃,痛苦地縐緊瞭眉頭,腳趾被碰得鉆心地疼。

  “思思,我幫你拿!”洪良殷勤地跑過去,伸出手接思思懷抱的東西。

  “不要不要,”思思慌亂地後退一步,她瞥瞭一眼剛站起身的我,“我自己拿就好瞭……”說完,她邁著碎步搶出房門。

  “咦?”洪良莫名其妙地望著思思的背影,大惑不解地問我,“她這是怎麼啦,平常不是這個樣子嘛!”

  我避開洪良詢問的目光,心煩意亂地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去去去,我怎麼知道她的事情,不要亂打聽!”

  洪良瞠目結舌地瞪著我,愣瞭半晌,怏怏地走出辦公室。

  值班的一整天,彭思思總是板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想找個時機和她單獨說幾句話,可是去瞭護士辦公室,裡面都有其他人在,直到傍晚,工友送來瞭晚餐的盒飯,我才有機會和她一同坐在辦公桌旁。

  “你躲著我幹什麼?我又不會吃人……”我小心地揭開盒蓋,偷偷地擡眼瞅她。

  “瞎說,誰、誰躲你啦……”她壓低瞭聲音,飛快地回頭向外張望——走廊上,護士辛潔正在幫工友分病號飯。

  “前天晚上是我不好,不應該在那種地方……”我的聲音卡在嗓子裡,含混不清。

  思思沒說話,隻是面無表情地低著頭,她一面用筷子來回撥拉著飯盒裡的米粒,一面留神諦聽外面的動靜。

  沒有回應,我隻得訥訥地住瞭口,趴在桌上一個勁兒地扒飯。

  忽然,思思輕聲地說瞭一句:“傻乎乎的……”她看瞭看我,又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快速地忽閃著,“我又沒怪你什麼。”

  看著她的嘴角浮出一絲淺笑,我終於放下心裡的一塊石頭,“我……我就怕你不高興,這二天後悔死瞭……”我的心砰砰亂跳,分不清是興奮還是緊張。

  “後悔什麼?”思思看著我面紅耳赤的模樣,她咬緊下唇,拚命忍住笑。

  “……後悔當時沒真的親你……”我壯著膽子說下去,一腦門的汗。

  咚!思思在桌子下面暗地裡踢我一腳:“還不死心……”

  我剛要說話,辛潔哼著歌兒從外面走瞭進來。

  “好呀!我忙得要命,你們倒在這裡偷吃!”她一面在水池邊洗手,一面快活地嚷著,“思思姐,給我留一點吧,別讓”黃豆“吃光瞭,哈哈哈!”

  思思望她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道:“饞貓!”黃豆“想吃都吃不到……”說完,她的眉梢往上一挑。

  飯後,天色漸漸暗瞭下來,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坐下,兩隻耳朵卻在不停搜巡房外的聲音。辛潔和思思的腳步聲來瞭又去瞭,更多的是病人傢屬進進出出的動靜。

  篤篤篤!門上有人叩擊,我跳過去一把拉開房門,門外站著一個中年漢子。

  “黃醫生,我……”他謙恭地哈瞭哈腰,“我是716床的兒子,前天程主任叫我來手術簽字的……”

  “716床?”我按住心跳,思索瞭一下,“哦!知道瞭,要換人工股骨頭的……等等,我去拿病歷夾……”

  來到護士站,思思正襟危坐在辦公桌前,辛潔在裡間配藥室裡忙活,我走到思思身後,在病歷架前蹲下。

  “幹啥?”她小聲問,眼睛盯著裡間的辛潔。

  “病歷,716床的病人後天手術……”我用手扶著病歷夾,佯裝尋找的樣子,停瞭一會兒,我用耳語的聲音問,“今晚還回去麼?”

  “你要幹什麼……”她頓瞭頓,把聲音放得低低的,“我……我十點半以前一定要走……”

  “到時候你打傳呼,我給你開門。”我丟下一句,挾著要找的病歷,快步走開。

  送走病人傢屬,時針已指向九點半,我焦燥地站起身在房間裡轉瞭幾圈。最後,我踱到門邊,輕輕地拉開一道門縫,眼睛悄悄地湊上前去,望向斜對面的護士辦公室。

  思思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面朝著我的方向,辛潔坐在她對面,正在指手劃腳地講述什麼有趣的故事,思思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但她的視線不時溜向墻上的掛鐘。

  思思無意之中向我這裡一瞥,忽然發現我從門背後向她張望,一碰上我的目光,她就趕緊把眼睛避開,抿瞭抿鬢邊的頭發,低頭裝作端詳桌玻璃下的日歷。

  辛潔還在不知疲倦地說著,嘰嘰喳渣的笑語從辦公室裡溢出來,鉆進瞭我的耳朵。

  我無可奈何地離開門邊,坐在床沿上發瞭好一會兒呆。

  忽然,桌上的電話響瞭起來,我走過去,拿起話筒:“誰呀?”

  “你先把燈關上,我這就過來,”思思的聲音很輕很低,仿佛怕被別人聽瞭去,“記得別鎖門……”

  “好,好,我知道瞭。”我頓時激動起來,放下電話一步竄到門口,按熄瞭墻上的電燈開關,然後輕輕拉開門扉。

  一絲光亮透瞭進來,投到我身後的墻上,接著,光線一晃,一個白衣白帽的人影推門而入,身形一轉,重新關上房門。

  黑漆漆的房間內,門背後站著一個淺灰色的身影。

  我伸出手去,人影一動不動,我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一陣熟悉的香水氣味飄來。

  口幹舌燥的感覺襲上心頭,我伸出舌頭舔瞭舔乾裂的嘴唇,“思思,”我向她走前一步,扯起她的骼膊。

  “別說瞭,”她依偎在我胸前,滾燙的臉頰,靠在我的肩頭上,“啥都不要說……”

  黑暗中,我撩起她的護士制服,手指鉆進佈裙下面,她屏息等待著,直至我的手找到她系得緊緊的長褲腰帶。

  我輕輕一扯佈條,肥大的棉佈長褲無聲地滑落下去。

  “嘶——”思思深深地吸瞭一口氣,冰冷的空氣使她裸露的大腿表面起瞭一層雞皮疙瘩,她踮起腳尖,袒露的小腹貼上我的身體。

  我撤回手,飛快地解開自己的褲腰,一隻手從褲襠裡掏出暴脹的陽具,另一隻手再次鉆入思思的裙下,胡亂地扯住她窄小的緊身內褲,把掛在髖骨上的橡筋褲腰往下拉。

  我和她赤裸的肚皮緊密地貼在一起,她並攏兩腿,骼膊掛住瞭我的脖子,她輕輕地喘息著,長長的睫毛刷著我的面頰:“就放在那裡吧……一會兒我還要出去……”

  我的肉體已經穿過瞭濕淋淋的襠底,在她緊張的兩腿間顫動,粗糙的陰毛磨擦著陰莖背面,龜頭深陷在兩瓣厚實的臀肉中央。

  “不要再動瞭……”她閉著眼喃喃自語,額頭抵住我的臉頰。

  我試探著,把陰莖頭部更深地頂入思思的臀溝深處,那臀溝很深,被脂肪包裹的肌肉非常結實,不知道是由於身處工作場所的驚恐,還是真的有瞭興奮的反應,我明顯地感受到思思的臀部肌肉在不斷繃緊。

  思思的雙腿微微抖動瞭一下,似乎膝蓋發軟支撐不住體重,這個細小的動作讓我捕捉到瞭,她熱乎乎的液體不斷地湧出,一會兒就把我的陽具全部淋濕瞭,她拚命地用大腿夾我的陽具,這使我興奮得心臟狂跳,生殖器增加瞭幾分硬度,也更粗瞭。

  走廊上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護士站門口有人在低語。我感到時間來不及瞭,於是兩手繞到思思身後,握住她屁股的兩個半圓的臀球,把自己飽浸淫液的陽具嵌入那道深深的臀溝,慢慢地來回磨擦。

  靜寂的房間內,聽得見思思急促的呼吸,她開始以一種有節奏的方式收緊和放松大腿內側的肌肉,她的技巧很嫺熟,赤裸的胯部靈巧地前後拽動,濕漉漉的下體張開瞭滾燙的陰唇,覆蓋在我陰莖的背部。

  我小幅度地抽插著陽具,感到她的身體陣陣悸動,我撫摸著她屁股的兩瓣圓肉,感受著她臀部充滿彈性的肌肉和細嫩的皮膚,漸漸地,龜頭上承受的刺激到瞭極限,精液湧瞭上來。

  “不行,忍不住瞭……”我低低地呻吟,停止瞭抽送的動作,“求求你…讓我射在你裡面吧……”

  思思停瞭下來,她凝神諦聽片刻,房外沒有異常的響動,她放松瞭大腿內側的肌肉,站在地上的兩腿向外移開半步,兩腿微微岔開,身體重新迎上前來。

  思思已經仰起頭,我的嘴立即湊瞭上去和她接吻,她靈巧的舌尖馬上讓我明白,這是個技術純熟的房事高手,如果和她在床上顛鳳倒鸞,一定是一件令人銷魂的事情。

  思思托起我的陽具溫柔地捋瞭幾下,踮起腳尖,把我引領到她的入口,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生殖器開始輕微地跳動,第一股滾燙的精液無法抑制地沖破瞭精關,我趕緊摟住思思的胯骨,下身向前一挺,陰莖在她的引導下,順利地搠門而入。

  我抱緊她的屁股頂瞭又頂,白花花的精液一股接一股有力的沖出尿道口,她踮高兩腳,兩手攀住我的肩膀,繃緊的身體貼住我的小腹,冷靜地等待我在她體內排泄完最後的激情。

  持續將近半分鐘的射精使我異常痛快,我仍然留在她身體裡面,不時發出一兩次悸動,而她的下體似乎還在不住地吮吸……

  終於,我覺得差不多瞭,慢慢抽出自己的陽具,思思哼瞭一聲,放下腳跟後退半步,兩膝一軟,幾乎跪倒在地上。

  我攙起她,扶到值班床邊坐下,她虛弱地喘著粗氣,身體無力地靠著我,我攬住她的後腰,讓她的頭枕在我的肩上。

  “爽夠瞭?”她漸漸恢復瞭神氣,慢慢擡起上身,用手往後扶瞭一下有點散亂的頭發,坐直瞭身子。

  我看著她整理衣服:“這就要走?”

  思思默默地下床,一言不發地系好腰帶,她彎下腰摟住我的脖子,在我臉上親瞭親,隨即轉身悄悄地開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