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扯瞭幾句閑話,朱冰忽然看看腕上的手表:「哎喲,時間不早瞭,」她說著起身,「我約瞭一個朋友在大光明等我,說好瞭你請我們看電影的,怎麼樣?不給面子?」

  「呵呵呵……你請客我買單,」我覺得有點好笑,「也好,我很長時間沒進電影院瞭。」

  半個小時後,我和朱冰來到大光明影城,她的朋友早已等在那裡,我走上前細一看,原來是位年輕女子,眼波流轉,粉面桃腮,朱冰介紹瞭她叫菊芬,彼打過招呼後熟絡瞭起來。

  看完電影出來,天已經黑透瞭,三個人在飯館裡吃瞭頓飯後,朱冰提議去她,菊芬起初有些不自然,訕笑著不知如何是好,朱冰見狀,便伏在她耳邊說瞭什麼,菊芬歪著頭一邊聽一邊手捂嘴「嗤嗤」地笑,不時瞅我一眼,最後還是朱冰挎著胳膊拖走瞭。

  車裡,我坐在前排,一路上隻聽得朱冰和菊芬在後面嘀嘀咕咕,時不時傳來陣低聲的「嘻嘻」竊笑,我聽在耳中,不由得心猿意馬起來。

  下瞭車上樓,我摟著朱冰的腰走在前頭,隨著她胯部的擺動我的手一點點往滑到她的屁股上,我大著膽子揉捏朱冰的臀部,她「嗯」瞭一聲,柔軟的身子貼過來,腦袋歪靠在我肩頭,屁股扭得更加誇張。

  我偷偷回頭掃瞭一眼,隻見菊芬緊跟在後面,半低著頭裝作看路,淺淺地咬嘴唇,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在。

  進瞭朱冰傢的大門,沒想到客廳裡坐著一位雞皮鶴發的老太太,朱冰說那是八十多歲的奶奶,老人瘦小的身子蜷縮在寬大的藤椅裡,失神的眼睛望著電視面,臉上呆呆地沒有表情。

  「你奶奶是不是老年癡呆?」我悄悄地問朱冰,不老實的手從她身上放瞭下。

  「嗯,好幾年瞭,無緣無故就變成這樣瞭,」朱冰走過去攙起老人,「你們坐,我先服侍奶奶睡覺。」說著,她把老太太扶進裡屋。

  菊芬和我坐在沙發上註視著祖孫二人的背影,她碰碰我的胳膊:「這種病治好嗎?」望著她關切的眼神,我無奈地搖搖頭:「這類老年病連機理都不是非清楚,哪裡談得上有效治療?美國前總統裡根也是這病,拖瞭十幾年。」

  「哦……」菊芬失望地收回目光,呆呆地看著鞋尖,嘴裡喃喃自語,「年紀瞭真可憐……」

  「是啊,」我跟著嘆口氣,「人鬥不過歲月,你我也有這一天。」

  菊芬無可奈何地笑瞭笑,沒出聲。忽然她的皮包裡發出一陣傳呼機的蜂鳴,拿出傳呼機看瞭看屏幕,走到墻角的電話旁打回電。

  正在這時,我的手機也響瞭起來,來電顯示號碼是季彤的,我趕忙躲進廁所聽,原來她告訴我後天要回瀋陽出差,明晚讓我在傢等她。

  走出廁所,菊芬正在整理皮包,朱冰站在一旁,身上已經換好瞭睡裙,但是色尷尬。

  「怎麼?菊芬要走?」我問。

  「哎,傢裡有點事情,我要趕回去。」菊芬一邊急急忙忙地彎腰穿鞋,一邊瞭把垂到耳邊的短發。

  「你送送她,天太晚瞭。」朱冰關照我。

  菊芬連聲「不用不用」地推讓瞭幾句,最後還是由我陪著上瞭出租車。

  車輪在街道上碾得「沙沙」作響,司機開得愈來愈快,菊芬仍舊急急催促,不放心地問究竟出瞭啥事,她眉頭緊蹙憂心如焚地說道:「小孩在外婆傢發高,燒瞭一天他們才告訴我。」

  小孩的爸爸就不管嗎?這句話被我咽瞭回去,這是人傢的傢務事。

  車子往桃江路一拐,停在一幢老式小洋樓前,我和菊芬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去,迎著菊芬媽媽驚疑的目光接過滾燙的孩子,又飛跑下樓,一路狂奔沖進大醫院……

  忙亂初定,我和菊芬坐在觀察室的病床兩旁,糖鹽水高高吊在床頂,一滴滴體悄無聲息地順著細長的輸液管流進孩子的靜脈。

  「放心吧,明天再吊一瓶就好瞭。」我小聲說。

  「嗯,我知道,」菊芬如釋重負地舒瞭口氣,「謝謝你,今天多虧瞭你力氣,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辦。」她的聲音很輕,哭過的眼睛紅紅的。

  「小孩的爸爸不在傢?」我忍瞭半天還是忍不住問她。

  「死瞭,前年出車禍。」她臉上淡淡的,看不出哀傷。

  「嗯,那你一個人帶著一個兩歲的小孩子蠻難的。」我不禁有些唏噓。

  「噢,這是我姐姐的女兒,她爸爸媽媽一起出瞭事,所以就……」菊芬很寬地笑瞭笑,反使我大窘不已。

  停瞭一會兒,菊芬看看表:「喲——都快十點瞭,你回去吧,朱冰大概等急。」見我沉吟著不回答,她猜到我情面上為難,便站起身送我,「走吧,你別氣,我一個人照顧得過來。」

  見她真心實意地婉謝,我乾脆借坡下驢,給菊芬留瞭個手機號碼後走出瞭醫。

  ***    ***    ***    ***

  站在人行道上,深深地吸瞭幾口秋夜清冷的空氣,肺葉擴張開來,在胸腔裡得滿滿的,我憋瞭片刻才把濁氣呼出去,立時,整個人清澈得彷佛有些透明。

  我在回傢的路上急步走著,眼看前面來到莊曉春租住的地方,我猶豫瞭一下出手機,如果她還沒睡大概不討厭和我一起出來走走。

  正在撥號,無意中抬眼望一望馬路對面,就在前面幾十步的地方閃過一個熟的背影,那種走路時微微搖晃肩膀的姿態,曾經多少次出現在我午夜的夢境裡,那隨風飛揚的短發,熟悉得如同數我自己的手指,多少次激情的擁抱中,我著如許青絲,嗅那淡淡的花香。

  徐晶?是她!

  我的心劇烈地動蕩起來,渾身的熱血剎那間變得沸騰,我顧不得找莊曉春的,把電話往口袋裡一揣,跳下人行道拔腿向前追去。

  「徐晶!」我大聲喊著,前面的身影沒有反應,我加快腳步,眼看著追近瞭段距離。

  正在這時,「突突突突!」身後響起震耳的馬達轟鳴,「站住!不要跑!」

  一輛警用摩托追瞭上來,隨著一聲剎車的尖叫,橫插到我面前擋住瞭去路。

  「站住,身份證拿出來!」車上下來一個警察站在我跟前,碩大的頭盔遮住我的視線。

  「身份證?」我收住腳步遲疑瞭一下,手伸到口袋裡胡亂翻找,眼睛在人群盯住瞭那越走越遠的背影,「白頭盔」叉開腿站在面前,冷靜地註視著我的舉,一手扶住腰間的警棍。

  「身份證沒帶!工作證可以瞭吧?」我不耐煩地遞瞭過去,把紅塑料本交給。

  警察一絲不茍地翻看著,謹慎地對照我的臉,半晌,把本子還給我:「你走,沒事瞭,以後半夜三更地不要在馬路上亂跑。」說完,他跨上車一溜煙走遠。

  我惡狠狠地瞪著遠去的警車,卻又無可奈何,回首再望,哪裡還有那熟悉的影?我呆呆地在樹影裡站瞭好一會兒,嘆瞭口氣,拖著沉重的腳步朝前走去。

  ***    ***    ***    ***

  半道上給季彤打瞭電話,她正在辦公室裡做帳,我問她:「晚上還工作?」

  「沒法啊,後天回總公司交差呀!」她在電話裡叫苦,話音一轉,「要不,來陪陪我?呵呵呵呵!」

  「那好,我這就過來,你讓保安給我開門。」我關上手機,走向美羅城。

  這次很順利地進瞭季彤公司的大門,她在門裡面等著,笑盈盈地看我推開玻門。

  她迎上來,我張開雙臂抱著她,幾日不見,季彤那柔軟的身體有些生疏瞭。

  她掙脫瞭出來,習慣地撫撫挽在後腦的發髻:「不跟你鬧啦……我還得幹活,」她一邊說一邊熄滅辦公大廳的燈,領著我走進她的小房間,「做不完的爛,唉!我都弄瞭兩天瞭……」她氣餒地坐在椅子裡長籲短嘆。

  我打開一聽剛買的罐裝咖啡遞給她:「喝吧,提提精神,早點完成回我那兒,明天好好睡一覺。」

  「明天你上班?」季彤邊喝邊問。

  「主任大查房,忙到中午就散瞭,節日半休。」

  「嗯,」她撇瞭撇嘴,「你這算過的啥日子?大過節的……」言畢,她俯身在辦公桌上埋頭寫字,把我扔在瞭一邊。

  我端著一罐可樂坐在季彤對面的折迭椅裡,翹著二郎腿優哉遊哉,明晃晃的光燈下,門窗緊閉的辦公室顯得越發狹小,雪白的墻壁矗立在四周,圍出一方仄的空間,我環顧一圈,視線最後落在季彤的身上。

  雖然與季彤有過數次纏綿,可是直到此刻,我才仔仔細細地端詳她的容貌。

  季彤生就一張富於北方女性典型特徵的瓜子臉,寬闊的前額發際線很高,圓的臉頰線條流暢,小巧的下巴上嵌著肉嘟嘟的嘴唇,豐滿的紅唇微微撅起,隨她全神貫註地運算一張一歙,好像在念叨什麼,唯一美中不足的,季彤的眼瞼下耷拉著,帶點藐視一切的神氣,所以她用眉筆把眼角畫得飛向兩鬢,像舞臺的刀馬旦般地俏皮。

  季彤發覺我在註視她,抬起頭來瞟我一眼:「看啥呀?又不是沒見過。」眼仍專註於桌面的文件堆裡,嘴角卻浮起一抹淺笑。

  我解嘲地笑笑,沒說話,目光繼續在她身上巡視。

  今天季彤在毛衣外面套瞭一件藍佈的工作大褂,褂子下面伸出兩條精致的小,裹著肉色絲襪,雙腳踩在灰色地毯上,高跟鞋歪在一旁。

  我正在對著高跟鞋胡思亂想,季彤「啪」的一聲合上賬簿,長出一口氣說:呼——,好瞭,總算幹完瞭。」她收拾好文件,站起來伸瞭個懶腰,然後脫下佈大褂掛在椅背上,搖搖晃晃地走到我跟前一側身坐在我腿上,「快半夜十二瞭,還回你那兒去?」

  「你的車在樓下停車場?」我看她點頭,「出去轉轉,走遠點。」

  季彤開著轎車在公路上飛馳,一路向東,漸漸把繁華的浦西市區拋在身後,子躍上南浦大橋的時候,我說瞭一句:「到三甲港去看看海。」季彤詫異地看一眼,沒說什麼,默默地把著方向盤。

  汽車開到瞭海邊,季彤放慢瞭速度,沿著海濱公路來到一處護欄的缺口,她扭方向盤,車子駛離公路滑下防波堤,在沙灘上走瞭一段剎住瞭。

  我放下車窗,帶著咸味的海風撲面而來,季彤熄瞭發動機,坐在駕駛座上靜地看著月光下的海面,一語不發。

  「季彤,如果你遇到一件吉兇未卜的麻煩,雖然不全是你惹出來的,但肯定你一份,那麼你是躲開好呢,還是硬著頭皮對抗?」

  她沉吟瞭半天,開口道:「你看看那海,誰知道下面有多少暗礁?不是還有些人在那兒遊泳劃船?趁著風平浪靜該幹啥就幹啥,等礁石露出來瞭,繞過去是瞭。」

  我聽瞭她的話望向遠處,銀白色的月光下,平靜的大海像一面鏡子,波濤不,遠遠的,幾個孤獨的夜泳者在海面沉浮,近處,隻有一排排湧浪推來層層白的泡沫。

  季彤拉著我下瞭車,卷起褲腿,光著腳丫在沙灘上走瞭幾步,海水淹過腳背刷著小腿,竟然有點暖意,季彤提議趁著黑夜下海玩玩水,於是,兩人退回車脫瞭衣服,然後飛快地沖進海去。

  我赤條條地站在齊腰深的水裡,撩起水拍濕胸前背後,季彤還穿戴著胸罩和衩,她伸出手劃瞭幾下面前的海水試試水溫,然後彎下腰往水裡一撲,飛快地開去。

  季彤嫻熟地劃動手腳,像一尾歡騰的魚兒在黑魆魆的海中竄躍,皎潔的月光過清澈的海水映照出她雪白的身體,在起伏不定的波濤下若隱若現。

  我魂不守舍地欣賞著眼前的景象,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我趕緊向前一探身,急忙忙追上季彤,與她肩並肩慢慢地劃水,沿著海岸線遊瞭個來回。

  走上岸來,兩人籲籲帶喘。沙灘上支著許多五彩繽紛的圓頂帳篷,這是海濱場白天出租營業的,現在偌大的沙灘上靜悄悄的,一排排帳篷裡空無一人。

  我拉著季彤貓腰鉆進一頂半人多高的小帳篷裡,她先蹲著仔細地平整一下地的塑料佈,才小心地躺瞭下去。我拉上帳篷口佈簾的拉鎖,把小小的天地封得嚴實實,我在季彤身旁躺下,兩個人靜靜地看著被月亮照得刷白的頂篷。

  「做愛,好不好?」我沒頭沒腦地來瞭一句,轉臉看看季彤,她閉著雙眼,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好半天不見答應。

  正當我興味索然地收回瞭視線,季彤忽然坐瞭起來,她雙手背到身後解下乳,又抬起屁股脫去褲衩扔到帳篷角落裡,接著,重新仰面平躺在我側面。

  我剛一翻身,季彤就伸出柔軟的手臂摟瞭上來,她嘟起粉紅濡濕的嘴唇,伸濕滑的舌頭和我糾纏在一起,我趴上她的身子,胸脯壓住她堅挺渾圓的乳房,用膝蓋格開季彤的大腿,她順從地屈起雙腿向兩側張開。

  季彤圓潤的手臂仍掛在我的脖子上,兩人的嘴唇貼在一起,貪婪地吮吸著對的唾液,她濕漉漉的頭發散出海水的氣味直往我鼻孔裡鉆,又咸又腥,帶著野的挑逗,她睜開圓圓的杏眼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臉上露出嫵媚的笑容。

  季彤雙腳踩在鋪著塑料佈的沙地上抬起屁股,使勁敞開兩腿,我的龜頭在濕的女陰中央頂瞭頂,終於拱進瞭入口。

  我順勢落下身子,屁股一沉,陰莖滑入季彤綿軟的陰道,她的脖子一梗,頭後仰瞭過去,豐滿的嘴唇慢慢張開,隨著我抵向她火熱的盡頭,從喉嚨深處擠一聲長長的嘆息。

  季彤環抱住我,兩腿盤在我的腰上,她微闔雙目,口中陣陣嬌喘,任憑我在身上疾速起伏,片刻之後,寂靜的小帳篷內除瞭兩人沉重的喘息之外,又響起種濕漉漉的性器磨擦發出的水聲。

  季彤兩腿之間漲滿瞭愛液,又粘又滑,我的陰莖在一片汪洋之中穿梭,總覺暢美之中有點意猶未盡,於是我加大瞭動作幅度,每一次抽送都是在陰道內全來回。

  在強烈的刺激下,季彤渾身四肢的肌肉繃得緊緊的,骨盆深處不時明顯地跳一兩下,她失聲尖叫起來:「哎呀!哎呀!不行啦…我要死啦!媽呀!」話音落,一股白色的泡沫沖破陰莖的阻塞從陰道內湧瞭出來。

  當初被章娜硬拉到我傢時,季彤仍是個羞羞答答的少婦,直到被我和章娜合將她制服。當她躺在地毯上,被陰莖強行闖入身體隱秘之處的一霎那,她終於過瞭婚姻道德的底線,久曠的慾望像破堤的洪水毫不掩飾地宣泄出來。

  隨後幾次令她欲仙欲死的體驗,加上章娜的參與,使季彤徹底突破瞭性交隱的羞恥禁忌,完全沉溺於肉體快樂之中。

  我伏在季彤身上聳動得越來越快,隨著高潮再次臨近,她激動得渾身亂顫,道漸漸收緊,腫脹的外陰陰唇像兩片蚌殼慢慢合攏,牽拉著我每一次沖刺。

  龜頭在季彤體內迅速膨脹,我幾乎感覺到尿道口已經張開,一小縷熱乎乎的體正在緩慢地流過精管,季彤早已經沖過瞭終點,她大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體在塑料佈上來回翻滾,腰背反弓,兩腿像麻花一般擰住我,腳跟狠命地敲打的屁股。

  「哦!」我一聲低吼,雙手支住地面挺起上身,僵硬的身體壓在季彤胸脯上連幾下大抖,暴漲的陽具在她體內盡情噴射。

  季彤驀地睜大兩眼,雙臂摟住我,欣喜地望著我的面孔……

  喘息初定,我和季彤光著身子鉆進瞭汽車,三手兩腳套上外衣,她發動瞭車,一路打著哈欠開回市區。我倆進瞭傢門,困得顧不上脫衣服便鉆到床上,拉被子往身上一蓋,呼嚕呼嚕睡到第二天早晨。

  ***    ***    ***    ***

  七點半鬧鐘一響,我急急忙忙起床穿衣,下樓騎上助動車趕到醫院。放完五假,科室裡又熱鬧起來,程師父一臉疲憊,不住地張開大嘴哈欠連天,急得一的思思直拽他的衣角,大傢看在眼裡,隻好捂著嘴偷樂。

  今天屬於科主任查房的日子,肥胖的老鮑挺著渾圓的肚子走在前面,身後跟清瘦的趙主任和蔡主任,再後面就是我們這些年輕的醫生護士,蝦兵蟹將一大。

  這五、六間病房轉下來,時間已近中午,我正在暗自慶幸沒被上級醫生的提問倒,鮑主任的腳步卻在最後一個女病人床前停瞭下來。

  「這是誰管的?」他抬起眼問大傢。

  洪良唯唯諾諾地走出人群:「是、是我的。」

  「病歷呢?嗯?」老鮑斜眼看著他,目光冰冷。

  「我、我還沒寫,昨天才來的。」洪良漲紅瞭臉說。

  「那麼今早為什麼不寫?住院記錄也沒有,要是現在搶救病人,你拿什麼開囑?!」鮑主任把空白的病歷夾翻得嘩嘩直響。

  洪良囁嚅著不敢分辨,低下頭直挺挺地站著。

  「呃,等查完房洪醫生快點寫吧,」趙主任出來解圍,他轉頭朝老鮑說,這個病人就是我昨天和你講過的,我樓下鄰居介紹的,從農村來……」

  「哦,就是她?」鮑主任臉色緩和下來,看一眼病人,沖趙主任點點頭,那就分給你管吧,反正洪良也是你那一組的。」

  在護士站改完醫囑回到小辦公室,洪良正在埋頭爬格子,見我進去,他有點好意思地笑笑,我安慰道:「不要多想,等三十年後你也有權吆五喝六的。」

  他神情放松下來,抓抓後腦勺:「無所謂的,怪我不好,」他用手指戳瞭戳歷紙,「這個病人蠻可憐的,骶骨腫瘤,那麼大瞭。」他比劃瞭一下月餅的大。

  我湊過去看他寫的內容:「福建安溪來的?不太好辦哦。」

  「為什麼?」洪良抬頭不解地問我。

  「安溪在福建省內來講算是窮地方,看那病人的穿著也不像富裕傢庭。」

  洪良怔怔地愣瞭一會兒:「怪不得,趙主任什麼藥也不許我開,連化驗單都他自己來。」

  「嗯,」我哼瞭一聲,目無表情地換下白大褂穿上回傢的衣服,頓瞭頓,趙主任又想走鋼絲瞭,藝高人膽大。」

  洪良「呵呵」地笑起來,但當他接觸到我憂鬱的眼神,立刻收住笑聲,不安搔瞭搔頭皮。

  ***    ***    ***    ***

  回到傢,季彤已經替我收拾好瞭屋子,兩人胡亂吃瞭些東西,她獨自開車走。

  我打開計算機準備寫點東西好向關先生交差,剛打瞭沒兩行字,茶幾上的電鈴響瞭,老爸在電話裡催我趕緊到嘉庭豪園的售樓處去,他和老媽已經在那裡著瞭。

  十五分鐘後,我風風火火地跑進售樓處,裡面靠墻排著一溜長長的櫃臺,老正在角落裡朝我招手,老爸站在一旁和一位中年男士聊得起勁。

  「啥事情?」我跑過去,抹瞭一把腦門上的汗。

  「哎喲,跑得這麼多汗,快擦擦,」老媽憐惜地用手絹給我擦汗,「叫你來字的,房子我和你爸爸已經看好瞭,」說著,媽媽伏在我耳邊小聲叮囑,「開商讓出來的期房,算你內部認購。」她意味深長地向我擠擠眼,嘴角掛著一絲意的笑。

  老爸和那位男士一起向我轉過身,「軍軍,過來,」老爸很莊重地叫我,這位是劉經理,為瞭你的房子人傢忙瞭好幾天,還不謝謝劉經理?」

  經理,職業的尊稱中透著距離,仔細琢磨還有一點居高臨下的和藹可親,遠如「叔叔、阿姨」來得密切,最多是互利互惠的關系罷瞭。

  「劉經理,你好,麻煩你啦,」我堆起笑臉。

  對方大驚小怪地雀躍不已:「哎呀!黃局長,這就是您的兒子啊,好!相貌堂,一表人才,虎父無犬子嘛!哈哈哈!」

  我哭笑不得地聽著,一邊給經理打分:初中二年級的水平!老爸謙遜地「哪哪裡!」一番,看他的意思,恨不能踹經理一腳。

  辦完瞭認購的合同,我才知道未來的住房在十九樓,朝南,大概一百二十平,明年三月份交房。

  ***    ***    ***    ***

  送走瞭父母,我回到傢裡。環視屋內簡陋的陳設,對比剛才在售樓處看到的板房,我忽然發覺這個傢實在太寒酸瞭。

  父母搬走後,大房間基本處於傢徒四壁的狀態,除瞭老爸老媽留下的舊沙發舊桌椅外,我和徐晶隻是簡單地佈置瞭一下臨時湊合,現在,天花板的吊燈罩瞭厚厚的一層灰,沙發佈套的邊角也綻開瞭縫線,睹物而斯人不在,我提不起致整理傢居環境。

  懶洋洋地在小房間的沙發上躺瞭好一會兒,我才想起來還有許多工作等著完,隻得勉強爬起來坐到計算機跟前,強迫自己收攏心神投註到屏幕上,不知不,連續幾個小時不停地敲打鍵盤,時間已過晚飯時分,我累得癱在靠背椅裡腰背痛。

  我下瞭樓,在一傢冷面館裡找瞭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剛叫來一碗面條吃瞭兩,腰間的手機響瞭起來。

  「喂,誰呀?」我沒好氣地問。

  「黃軍,我是阿東,」孫東的聲音透出一絲焦急,「任勇找過你沒有?」

  「任勇?沒有啊,」我覺得有些奇怪,「他找我有事?」

  「哦,沒找你就好,」阿東松瞭口氣,「我怕他找你借錢,他……」

  孫東吞吞吐吐的腔調很讓我上火:「有事說嘛,別說半句留半句。」

  「嗨!也沒什麼大不瞭的,」孫東故作豪爽地說道,然後在電話裡壓低瞭嗓:「就是他弄粉弄上癮瞭,到處問人傢討錢,要是不給他,就死皮賴臉地盯牢,你盡量避開他吧。」說完,他掛瞭電話。

  我愣愣地望著眼前的面條,雪白的面條上灑滿瞭芝麻屑,紅紅的辣椒油和褐的花生醬拌在一起,像從病人腐爛的傷口中流淌出來的膿液。

  我用筷子撩瞭撩,冷面下墊底的豆芽跟孵化出來的白蛆一模一樣,「唉…」

  我放下筷子,結瞭帳走出飯館。

  在街上亂逛瞭一氣,肚子還是餓,沒辦法,我隻好重新買瞭麥當勞,準備拿傢再吃。剛爬上樓梯,遠遠地看見傢門前有兩個人影,藉著鄰居的窗戶透出來燈光,我一眼就認出是任勇,旁邊還站著一個人。

  任勇聽見我上樓的腳步聲,視線循聲望來,我見躲不開瞭,隻好硬著頭皮迎前去,「阿勇,是你呀,找我有啥事?」我打瞭個招呼,同時看清瞭任勇身旁就是他的「情人」,——孫東的另一位助手,上海美院的女教師。

  「嘿嘿,要你幫幫忙,幫幫忙,」任勇訕訕地笑,訥訥地應聲,隨我一同進房門,我請他倆在大房間的沙發上坐,任勇卻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進小間。

  「黃軍,借給我幾百塊錢好嗎?」任勇小心地關上房門,陪著笑臉湊到我眼懇切地說。

  「借錢?」我想起孫東的告誡,不禁有些猶豫,可是看著任勇蒼白鐵青的臉,又有點不忍,「你沒錢?前兩天孫東賣畫沒分一點給你?」

  「那……那錢都花…花完瞭。」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不敢看我的眼睛。

  「花完瞭?才兩、三天就花瞭一千塊錢!」我瞪眼瞧著他瘦削的臉,愕然地:「你上癮上得這麼厲害!」

  他睜大瞭恐懼的眼睛:「你…你知道瞭?」說著,他縮著脖子站在墻角,神惶然地望著我。

  「孫東叫我不要給你錢……」

  「不!不!我會還的,我一定會還的!」聽瞭我的話,任勇驚慌失措地抱著的手臂來回搖晃,「我欠阿東的錢也會還的,我保證!保證!」他急得滿頭大,死灰色的臉上泛起一層異樣的紅光。

  「你還?你拿什麼還?」我抽回胳膊,厭惡地把他推到一邊,「就算我現在你錢,你馬上就去買粉,對不對?」我咬牙切齒地逼視他。

  「我…我……」他小聲嘟囔著,頹喪地垂下腦袋。

  我看著他的可憐相,心腸軟瞭下來,「坐下,」我指瞭指沙發,任勇聽話地好,我從麥當勞紙袋裡拿出一個漢堡包遞給他,他接過去,二話不說,大口大地吃起來,「你和她一天要吃多少錢的粉?」我隔著墻指指外面的女人。

  「她不吸的,隻有我……一天兩、三百,」任勇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表情,像生怕背錯書的小學生。

  「一天兩、三百,一個月就快上萬瞭,」我輕輕地搖搖頭,「大概你這幾年的錢都買瞭白粉,是不是?」

  他默默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幾分鐘後,任勇揣著五百塊錢走瞭,他領來的女人傷心欲絕地坐在沙發上,幽怨的眼神盯著他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