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麗地,南朝盛事誰記?山圍故國繞清江,髻對起。怒濤寂寞打孤城,風檣遙度天際。
斷崖樹,猶倒倚,莫愁艇子誰系?空餘舊跡鬱蒼蒼,霧沉半壘。夜深月過女墻來,傷心東望淮水。
酒旗戲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裡,燕子不知何世,向尋常巷陌人傢,相對如說興亡,斜陽裡。
這是宋代詞人周邦彥一篇關於金陵的懷古傷今的佳詞,雖在感嘆金陵在宋時的相對衰落,卻在另一個側面反映出它在三國兩晉南北朝和隋唐時的繁榮。
自三國吳定都於此,後經東晉的發展,南朝的經營,金陵如今已成為江南的經濟文化中心,與長安,洛陽並稱三京,其富庶繁榮程度絲毫不在關右隴中之下,甚至猶有過之。
金陵,佳麗地,早為天下共識。
十裡秦淮,風月無山,山川秀美,佳人如玉,莫過金陵。
武林第一美人唐夢杳,這個十年前讓整個武林為之發狂的名字,在這十年間一步步攀向瞭武道的至高峰,如今提到唐夢杳江湖中無人不肅然起敬。
或許,十年前唐夢杳第一次聞名天下是因為她那舉世無雙的容顏,那麼十年後的今天,天下人對她的敬重不僅是因為她已是當世屈指可數的強者,更是因為蜀山劍派在她的帶領下捍衛著大唐一方平安,西南邊陲正是有瞭唐夢杳和她的蜀山劍派才在吐蕃南詔的肆虐下穩如泰山。
劍挫南詔國師多摩耶,將南詔武林幾乎一網打盡,揮手間使與南詔勾結的黑道巨擘唐門灰飛煙滅,這更將她和蜀山劍派的威望推向一個新的頂點。
楊孤鴻,十年前的黑榜第一人。
霧隱湖之畔,一人之力,力挽狂瀾,“鬼域”之主韓天下,一招之差北敗江南。
使乘興而來的南疆第一豪門鎩羽而歸。
他用他的劍,使近十年來所有關於他的謠言煙消雲散。
楊孤鴻,已不再是十年前的楊孤鴻,而是新一代名副其實的黑道至尊。
這兩件事,短短幾天便傳遍瞭整個武林,二十年來,武林中第一次出現瞭劇烈的顫抖。
幾人歡喜幾人愁。
回想起楊孤鴻和韓天下一戰,至今餘威猶在,我第一次領略到接近天道極致的實力究竟有多麼可怕,同時也深深的明白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通天之路,並不平坦。
雖然我對那條路並不執著,但總還是充滿瞭向往。
緣分天定,事在人為。
那,還是順其自然。
說起來,我非常感謝楊孤鴻和韓天下,要不是他們那驚天動地的一擊,讓花解語微失神之機,我順勢摘下她那支珠花,說不定我現在還真是跟在她的屁股後面。
現在想來有她作侍女,那也未嘗不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她輸掉賭約之後,我還極力推托,以“每個人都是生而自由平等的”的理念幫她推卸責任,奈何她“君子一言,駟馬一鞭”似乎就是認定瞭我這個主。
百般無奈之下,我又一次妥協。
但從那以後,她就像是變瞭一個人一般,她的外貌雖和以前一般無二,但那截然相反的氣質,任誰都不會將她和她聯系在一起。
初見時的她,那顛倒眾生的身姿,媚視人煙的形態,無一不表明她就是一位媚惑天下的絕代尤物。
但自從成為我的侍女之後,她竟變成瞭蕙質蘭心,乖巧嫻靜,溫柔體貼的不世佳人。
雖是同樣的美麗,但那種截然相反的味道讓人回不過神來,幾疑為夢中,讓人不敢相信這竟是真的!
我從來沒把她當作侍女,也不敢把她當作侍女。
別人或許不知道她的可怕,但我卻深有體會。
誰敢擔保她不會是偶爾的心血來潮?要是真把她當成侍女,誰敢保證她不發飆?我不敢想象她若瘋狂會有多大的破壞力。
但她卻是做到瞭作為一個侍女的本分,我沒有過擁有侍女這樣高資格的待遇,但我不相信還有比她更溫柔體貼,更為主人著想的侍女,仿佛她天生就會或者生來就接受過這方面最嚴格的訓練一般。
雖然這些天享盡瞭她的溫柔,然而我卻並沒有想象中的愜意,我從來沒想過,有一種溫柔竟會讓我如此心驚膽戰。
她,到底想做什麼?我不由頭疼不已。
為什麼她和秦清同樣的溫柔,卻讓我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
想到秦清,我不由想起我離開時的黯然。
兩個月,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她卻在我身上留下瞭太多,太多。
但她說,那裡更需要她。
特別是如今的那裡離不開她,有太多的人需要她。
我沒有勉強,因為我事先就已知道瞭這樣的結果,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她,才顯得如此美麗。
但我卻知道,在那裡,留下瞭一份永遠的牽掛。
那個不一樣的她。
想到秦清,當然少不瞭她的好姐妹——卓天姿。
想到從那天開始直到我離開,她那一直黑著的臉,那恨不得寢我皮,食我肉的表情,我不由哭笑不得。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難道要我說,是花解語在對我放電,我隻是把你當著瞭她的替身,對你沒半點感覺?
如果那樣的話,那她對我的恨意很可能從現在的八分猛增到十分。
更何況,她未必肯相信,在旁人眼中花解語是個風華絕代,美艷不可方物的女人,但絕對不會是一個隨便的女人。
恐怕她還會認為,一個男人有那麼一點齷齪念頭也是正常反應,但這麼推三阻四卻非君子所為瞭。
所以,我選擇瞭沉默,那是我唯一的選擇。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我不知道她會爆發還是滅亡,但願經過一段時間她會徹底忘記。
忘記她自認為我給她的屈辱,也忘記對我的恨意。
“公子,你看這個漂不漂亮?”
花解語在一個鋪面挑選瞭一支翠綠步搖,插在那烏黑的秀發之上,回頭對我嫣然一笑。
她穿著一件翠綠羅衫翠綠裙,翠綠坎肩翠綠鴛帶,粉臉桃腮,肌膚晶瑩,吹彈可破,小巧動人的櫻唇之上帶著秀氣的微笑,明媚的美目流露出一絲期待,七分明艷三分嬌俏。
好一個不染塵泥的可人兒!
她那新奇的模樣就像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傢閨秀偶爾在燈會上嶄露頭角的新鮮。
隻是她此刻的模樣還有一絲她從前的影子嗎?我隻覺得後背涼風陣陣,心中一聲無力的呻吟,大姐,你要是想玩,現在也玩得差不多瞭吧,再這樣下去,我可真是要神經衰弱瞭!
然而,這些抱怨我卻絲毫不敢說出口,反而笑意盈盈,欣欣然地點瞭點頭,道:“不錯,就像是給你定做的一般,老板多少錢?”
她要玩我就陪她玩吧,誰知道什麼事惹得她不高興,那麻煩可就大瞭。
她一臉欣喜,那表情卻是發自內心的看不出絲毫做作。
我內心一陣疑惑,究竟哪個她才是真正的她?
金陵,有六朝古都之稱,作為歷代皇都,它那種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大氣和貴氣,是江南其他任何城市都無法比擬的,就憑這點它就足夠吸引無數的英雄豪傑在此安傢落業。
人頭攢動,叫賣聲不絕於耳,各種各樣的商品琳瑯滿目。
北起回紇突厥,南至廣州,西起大食波斯,東至新羅的商品在此隨處可見。
不愧是南方之都!
突然,前方一陣雜亂,喊罵頓起,半響之後卻又嘎然而止。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如水裡泥鰍般穿插眾人之中,纖細的身體左右搖擺,如魚得水。
後面跟著一個白面無須的中年文士和幾個勁裝武士。
本來他們在人群中要追那小姑娘並不容易,但街上眾人像是認識他們一般,所到之處,眾人紛紛讓路,致使距離越來越近。
望著兩拔人遠去的身影,我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絲綢袋子,自語道:“沒想到剛來金陵便有這麼有趣的事。”
這就是那個小女孩從我身邊經過時塞到我懷中的袋子,她動作極輕,一般人萬難發現,但她在百忙之中卻找錯瞭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