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麟與憨哥日夜兼程趕往長安,追趕林麗蓉。兩人默默前馳,各人想著各人的心事。天麟為瞭早日到達長安,決定走山丹,經永昌,過打拉池,直奔岐山。
這天傍晚,已達平涼山西麓。天麟舉目一看,山勢雖然不高,但卻異常險峻,削壁突巖,枯木蒼松,在淡淡殘霞照射下,峰上彩雲徐飄,殘雪極厚,谷中尚不時傳出陣陣松濤。這時天色逐漸暗下去,遠處一座大鎮上,已看到一兩點燈光。
這天,兩人就宿在平涼山下的大鎮上,天麟心中有事,久久不能入睡。驀然,天麟靈臺間又有瞭感應,這種神妙玄奧的感應,已是他靜悟無上心法的第二次瞭。他感應到有人以極快的身法,在店內飛上房面,直向西北馳去。於是心中一動,暗忖,莫非是黑道人物入店搶劫?心念間,飄身下床,直落窗前,悄悄拉開窗門,如練月華,直射室內。
天麟縱身而出,反手閉窗騰空飛上房面。遊目一看,皓月當空,夜幕如洗,數點寒星斜掛天際,顯得閃爍無力,皎潔的月華,照著全鎮瓦面上的晶瑩薄霜,閃閃發亮。但,全鎮櫛比的房面上,一片沉靜,哪裡有一絲人影?
天麟看罷,心中不禁呼怪,但他自信他的靈臺感應是正確的。於是,衣袖一拂,身形如煙,直向西北追去。來至鎮外,果見一道白影,如飛向前疾馳,這時已在數十丈外瞭。天麟不禁暗呼好快,雖覺這人有些狂傲,但依他這份精湛輕功來說,夜行身穿白衣並不過分,隻是不知這人是何來路。心念間,身形驟然加快,疾如掠地流星般,眨眼已追至不足二十丈瞭。
舉目再看看,非常惋惜,同時也升起一絲怒意,隻見那人背上,果然負著一件淡黃色的物體。於是,心訣一變,立演馭氣凌雲,身形疾如電閃,宛如脫弦銀彈,直向那人身後射去。前面白衣夜行人,似乎已驚覺有人跟蹤,立即回頭望來,雙目如星,灼灼閃光,看瞭一眼,繼續向前飛馳。
天麟冷冷一笑,正待厲聲大喝,發現那人背上負著的竟是一位身穿黃衣,白發如銀的老婆婆,心中一呆,身形頓時慢瞭下來。這時,前後距離已不足十丈瞭。驀然,前面傳寒那位老婆婆蒼老無力的聲音:“鵬兒,為娘的病不會好瞭,不要去瞭吧。”聲音雖然無力,但卻充滿瞭慈祥。
天麟一聽,頓時停下身來,心說:人傢背娘就醫,竟被自己誤認為賊。因此,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愧意。這時,又傳來白衣夜行人的毅然聲音:“媽,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怎能放棄?鵬兒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前去。”話聲甫落,再度傳來老婆婆的憂心嘆息。
天麟聽得渾身一戰,不覺脫口低呼:“粉身碎骨?為母求醫,為何要粉身碎骨?”再抬頭,白衣夜行人又在數十丈外瞭。
天麟望著負母疾馳的白衣夜行人,心中油然起敬,根據那句豪語,斷定母子求醫定極艱難,可能尚有生命危險。於是,衣袖一拂,如飛向前追去,決心暗助母子求醫,非至萬不得已,竭力避免現身。再向前看,白衣夜行人,徑奔於涼山麓馳去,天麟斷定這位神醫可能深居平涼山中。
片刻已達山麓,枯樹亂石,荒草盈尺,一片淒涼景象,加之山前夜風吹得枯枝荒草,搖曳晃動,發出沙沙響聲,倍增蕭瑟之感。白衣夜行人,負著老母,身形毫不遲疑,直向谷口馳去。天麟發覺白衣夜行人已知自己在後面跟行,因此也不再閃避,但仍保持一段目視距離。
進入荒谷,多是枯林,不時傳來潺潺的流泉聲。繞過數座峰腳,翻嶺越谷,已達平涼山深處,由於群山高聳,月華漸趨暗淡,松柏蒼綠,濤聲嗚咽。天麟緊跟白衣夜行人身後,根據他的精湛輕功,斷定他的武功定也不弱,雖然沒看清他的年齡面貌,但由老婆婆的高齡推斷,白衣夜行人的年齡,應在三十五歲至四十歲之間。
驀見白衣夜行人,直向兩峰間的一座峽谷奔去。天麟看瞭谷中的險惡形勢,斷定那位“神醫”就在谷內瞭。進入谷口,斜松怪石,極難越渡,陣陣松濤中,響起急流水聲。天麟低頭一看,腳下亂石間,俱是急急流水。驀然一聲蒼勁大笑,遙由谷中深處傳來,聲如虎嘯,歷久不絕。
天麟聽得心頭一震,頓時驚覺發笑之人,是個功力相當深厚的人。再抬頭,白衣夜行人已背著老母,徑自掠進傳出笑聲的濃鬱松林中。天麟怕失去白衣夜行人的行蹤,因此心訣一變,身形閃電射入。這時,那聲蒼勁大笑一停,接著傲然朗聲問:“馬慕黃兄,你不在金傢灣忠義老店中享清福,今夜帶著老婆愛女,聯袂前來,莫非也有意這顆仙人果嗎?”話聲剛落,接著暴起一聲老太婆的厲叱。
“崔大奈,你是狗嘴裡肚不出象牙來,你明知老娘是婉兒的師父,你偏要當眾放屁胡謅,你當心我一拐杖打掉你的狗牙。”話一說完,林中暴起一片哄笑。
天麟心裡又是一震,他卻沒想到金傢灣忠義老店的飛鏢賽三太馬慕黃今夜也跑到平涼山來。聽瞭方才那陣哄笑,林中似乎不止一人,這令天麟聽來,心中非常不解。來至深處,前面竟是一處數畝大小的林中空地,地上細草如茵,油光翠綠,沒有山花也沒有雜石,僅空地中央,一株細高數丈的枯樹。
距枯樹七八丈外,立滿瞭一群武林人物,約有百人之多,而立在枯樹較近的幾人,卻俱是白發蒼蒼,霜眉銀髯的老頭瞭。這時,白衣夜行人背著老母,直向場中枯樹跟前大步走去。天麟為免被人發現,飛身縱上林中一座高大的石筍,隱身其上,恰被兩邊松樹的茂枝遮住。
天麟舉目一看,在場幾個老人正在言笑談論,其中果有馬慕黃在內,他的愛女小婉,正立身在一位發白如銀,面色紅潤的老太婆身邊。飛鏢賽三太馬慕黃,頭戴氈緘扇形帽,身穿鵝絨勁裝,腰佩金背刀,肋掛金鏢袋,威風凜凜,卓立場中。
老大婆也有七旬,一身藍佈褲褂,手持一根鳩頭亮銀杖,目光閃爍,炯炯有神。小婉依然是紅緞小褂紅馬褲,一副淘氣樣子,那圈長約近丈的皮鞭,已解下握在手中,看情形三人似乎剛到不久。
站在馬慕黃不遠處的,是一個瘦削幹枯的老頭,眉毛特長,白胡須幾根,一臉滑笑,兩眼滾圓,一望是個玩世不恭的老人。另外三個老人,一式葛佈麻衫,俱持一根青竹桿。中間老人,方臉環眼,一蓬銀髯,飄散胸前。左邊老人,身體矮胖,面如盆,耳如輪,兩眼一道縫,一副笑彌勒的歡樂相,令人一見產生親切之感。右邊老人,馬長臉,霜眉短髯,虎目湛湛,身軀有些駝背。
天麟正要再看其他兩個老人,白衣夜行人已到瞭場中。隻見白衣夜行人,距樹約五丈處,停住腳步,反臂將老母恭謹小心地放坐在草地上,恭謹地低聲說:“媽,到啦,就是樹上那個仙人果。”說著,舉手指著枯樹尖端。
天麟一聽,頓時大悟,白衣夜行人來此深山的原因,竟是要以仙人果為母醫病。他雖然不知仙人果的詳細功用,但略知這種珍果,功能祛毒,並可延年益壽,練武人食之可增進十數年的功力。當然,較之雪蓮、靈芝、何首烏等稀世珍品,仍要遜色多多。
心念間,抬頭一看,星目凝註枯樹尖端,細看良久,才發現枯樹梢上僅結著一個長約三寸,形如嬰兒的小果子。再看白衣夜行人,頭束儒巾,身穿銀緞儒衫,正仰首望著那顆仙人果。這時,全場一片寂靜,都以驚異不解的目光望著剛剛到達的母子兩人。
身穿銀緞儒衫人一回頭,天麟星目不禁一亮。隻見他唇紅似朱,面如冠玉,劍眉朗目,薄唇隆鼻,年齡最多二十一二歲,一雙冷電目光,正向天麟隱身之處望來。就這時,那個身材瘦削,一臉滑笑的老人,幹咳一聲,朗聲問:“你這位小兄弟,深更半夜背著老媽媽,穿谷越齡,是特地讓你的老娘親眼看看這種稀世珍品仙人果的嗎?”
天麟一聽這聲音,正是方才挖苦馬慕黃,被藍衣老太婆罵瞭一頓的崔大奈。銀衫少年星目望瞭幾個老人一眼,立即抱拳當胸,傲一躬身,朗聲說:“晚輩白雲鵬,世居西峰鎮,這顆仙人果,乃恩師玄鶴道長於十數年前經此發現……”
話未說完,身穿麻衣,手持青竹杖的方臉老人,插言問:“你說的玄鶴道長,可是當今昆侖派的掌門人?”
銀衫少年白雲鵬,立即恭聲說:“正是晚輩傢師。”
崔大奈長眉一動,含笑問:“你小子說那牛鼻子最近又來瞭一次平涼山?”白雲鵬聽瘦削老人崔大奈直呼恩師牛鼻子,不覺俊面一沉,朗目精光一閃,正待說什麼。
驀見藍衣老太婆老氣橫秋地說:“小子別想出言無狀,在場的幾個老東西,與你牛鼻子恩師,大都有幾面之識,你有什麼困難,不妨直說出來,老身不是在此誇口,他們幾個老東西多少還買我飛鞭玉女一點兒面子。”
白雲鵬面色一霽,趕緊肅客,重新躬身一揖到地,朗聲說:“晚輩不知諸位前輩俱是傢師方外好友,晚輩在此重施一禮,請恕失禮之罪。”
肥頭大耳笑瞇瞇的矮胖老人,呵呵一笑,贊聲說:“這小子端地可愛,果不愧是老鶴調教出來的好徒弟。”天麟久聞昆侖掌門玄鶴道長,與少林寺洪元大師同為近代馳名武林的兩位佛門有道高人,根據白雲鵬的武功狀態看來,所傳果然不虛。想及至此,心中對少林寺洪元大師所存的一點疑竇,也因之消除瞭。
這時,場中的崔大奈,捋著幾根胡須,倚老賣老地說:“小子,此地大都是你的師執前輩,有困難就快些說罷,如果是為仙人果而來,老夫已分得仙果頭,稍時果熟蒂落,老夫願將左耳留給你吃。”
白雲鵬肅穆地看瞭馬慕黃和幾位老人一眼,繼續恭謹地朗聲說:“上月晚輩師伯,由河南少林寺參加嵩山大會歸來,特至此谷查看,並轉告晚輩仙人果蒂部已現血痕,不出三十日,此果必然自落,特命晚輩最近幾日每至三更,必來此樹下坐守。”
說此一頓,看瞭一眼坐在地上,骨瘦如柴,軟弱無力的黃衣老婆婆一眼,黯然說:“傢母身染癆疾,久病不愈,據晚輩師伯說,仙人果有醫病延年之功,如令傢母食之,癆疾迅即可愈,因此,近月時光,晚輩每夜來此,至夕達旦寸步不離,昨夜發現仙果血痕已達膝下,今夜定然果熟自落,特背傢母來此等待。”
天麟坐在石上,輕輕撥開松枝,極目力之所能,仍看不清仙人果身上血痕,想是極端細微。場中白雲鵬,神色虔誠,抱拳註定幾個老人,懇切地繼續說:“諸位前輩俱是功力深厚,藝業超群,聲譽卓著的武林長者,俱都修為至深,精神奕奕,當不需借助點滴仙果以增長功力,晚輩在此至誠懇求諸位前輩,將這顆仙人果,棄與傢母醫病,非但晚輩終生感戴,沒齒難忘,即是場外近百英豪也將頌揚諸位前輩的宏德無量。”說罷,又恭謹地深深一揖到地。
坐在地上的黃衣老婆婆,也目閃淚光,期待地望著幾個老人,同時,如銀蓬首,也顫顫巍巍地點個不停。天麟看瞭內心非常感動,星目中情不自禁地湧上兩泡淚水,他完全被白雲鵬的孝心感動瞭。這時,場中幾個老人,俱都霜眉緊蹙,神色凝重,不時望著枯樹梢上的仙人果,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們的心靈中良知和私欲,正在作著激烈的搏鬥。
場外近百來看熱鬧的武林人物,自知功力淺薄,無法與場中幾個老人爭衡,這時紛紛議論,頓時響起一片嗡嗡人聲。天麟星目註定場中的馬慕黃,見他的老臉上神色數變,似乎極難決定。立在一側的小婉,附在藍衣婆婆的耳邊,不知在說些什麼。
天麟看罷,心中不禁掀起一陣冷笑,假設今夜飛鏢賽三太馬慕黃,不能主持正義,他將要第一次執行他總督察的特有職權,以馬慕黃影響本幫清譽為由治罪,當然,這是最嚴厲的制裁。就在這時,飛鏢賽三太馬慕黃虎目一亮,正氣凜然地朗聲說:“老朽馬慕黃,願將應得的一份,贈給白老太醫病。”話聲甫落,場外近百英豪,頓時暴起一聲震撼谷峰的如雷彩聲。白雲鵬即向馬慕黃恭謹地一揖到地,深致謝意。
天麟聽瞭大為感動,暗贊麗鳳姊姊慧眼識英雄,馬慕黃果不愧是遠駐西北,獨當一面的藍鳳幫舵主。馬慕黃一經放棄,接著是老牌玉女藍衣婆婆響應,其餘幾個老人,相繼應允將應得的一份贈給白老太醫病。白雲鵬感激涕零,連連作揖。因此,場外近百英豪,彩聲雷動,直上夜空,久久不歇。
這確是一件感人的事,天麟隱身樹後石上,禁不住心情激動,血脈賁張,幾乎忍不住飛身而出,也參與這個令人興奮的場面。場中幾個老人俱都應允,單單枯瘦如柴的崔大奈,一直不發一言。彩聲一落,老牌玉女藍衣婆婆,雙目一瞪,精光閃射,望著崔大奈,沉聲問:“崔老頭,怎麼,你還想吃點兒仙人果,身上多長點兒肉嗎?”
崔大奈一聽,雙肩一聳,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你們都這樣功德無量,我的頭也隻好不要瞭。”話聲甫落,全場又暴起一陣哄然歡笑。
正在這時,一陣聲震山野的哈哈大笑,破空傳來。笑聲高吭響亮,入耳嗡嗡欲聾,全場笑聲立被淹沒。在場的所有人眾,俱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天大笑,驚得一愣,彌漫全谷的歡愉氣氛,頓時消失瞭。近百道驚異目光,同時集中在正西發笑的高大石筍上。
隱身樹後石筍上的天麟,聽瞭這聲內力渾厚的長笑,也不禁一愣。借著皎潔月華,舉目一看,隻見發笑之人,是個身穿血袍,頭戴紅緞披肩風帽的八旬老人。血袍老人,馬臉、高鼻、大環眼,顎下五綹長須,直達腹間,老人身後,尚立著四個身軀高大,相貌兇猛的勁裝大漢。
四個兇猛大漢,俱是濃眉、豹眼、絡腮胡,如非衣分黑、綠、藍、紫,還真不易分清誰是張三誰是李四,四個大漢的胯後,俱都懸著一根三節棍,烏光閃閃,叮當有聲。再看場中老牌玉女和馬慕黃,以及崔大奈幾人,俱都老臉蒼白,目閃驚急,場外近百高手,同時面露懼意。隻有白雲鵬,神色依舊,毫無怯色,並不時低聲安慰著老母親。
天麟看罷,知道這個血袍老人必是一個武功高絕極端厲害的人物。一陣疾速的衣袂破風聲,血袍老人騰空而起,宛如一朵紅雲般,飄落場中,四個兇猛大漢也緊跟而至。血袍老人一落場中,飛鏢賽三太立即抱拳含笑說:“老堡主多年不見,神采依舊,今夜率領中和堡四大勇士,不知老堡主專程而來,還是路經此地?”
血袍老人環眼閃爍,不停望著枯樹梢上的仙人果,老人眼中不時掠過貪婪之色,似乎根本沒聽馬老英雄說些什麼。小婉一向任性好勝,這時見血袍老人對父親神態狂傲,居然佯裝不理,小心眼頓時大怒,杏眼一瞪,厲叱一聲,問:“喂,你這糟老頭子好大的架子,難道你是聾子嗎?”此話一出,全場人眾俱都面色倏變,馬慕黃要想喝阻已來不及瞭。
血袍老人面色一沉,雙目如電,尚未開口,身後藍衣大漢閃身而出,大喝一聲:“賤婢找死,膽敢辱罵老堡主。”大喝聲中,縱身前撲,右手倏然高舉,直向小婉劈去。
小婉柳眉一挑,憤然一聲嬌叱:“鼠輩找死……”死字出口,玉手疾揚,一道烏光,長鞭閃電抽出。藍衣勁裝大漢,一聲怒吼,跨步閃身,伸手去抄鞭梢。小婉一聲冷笑,玉腕一振,鞭梢疾繞,唰的一聲,叭的一響,鞭梢著實擊在藍衣大漢的頸脖上。
藍衣大漢身手原來不凡,一時大意,竟被抽瞭一鞭,隻氣得哇哇怪叫,暴跳如雷,一蹦三尺。一聲暴喝,人影閃動,紫衣大漢縱身而出。血袍老人似乎不願誤瞭正事,於是環眼一瞪,怒喝一聲:“滾回來。”紫衣大漢疾剎沖勢,縱身而退,藍衣大漢手撫脖頸,悻悻走回。
血袍老人望著小婉嘿嘿兩聲,轉首對馬慕黃沉聲問:“馬當傢的,你由金傢灣跑到此地,是專程而來,還是路過此地?”
馬慕黃冷然一笑,說:“老朽專程而來……”
血袍老人未待馬老英雄說完,雙目寒光一閃,厲聲插言問:“可是為瞭這顆仙人果?”
馬慕黃毫不遲疑地斷然說:“完全錯瞭,老朽來此僅是為瞭目睹千年難遇的仙果成熟自落奇跡,因為這顆仙人果已是那位小兄弟的瞭。”說著,指瞭指俊面含慍,卓立兩丈以外的白雲鵬。
血袍老人看也不看白雲鵬一眼,嘿嘿一陣冷笑,轉首望著骨瘦如柴的崔大奈,繼續沉聲問:“瘦皮猴,你來此的目的可是想吃這顆仙人果?”
崔大奈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說:“心裡想吃有屁用,仙人果已經有主瞭。”
話聲甫落,血袍老人倏然仰面一聲狂笑,道:“山野仙果,稀世珍品,吸日月之精華,聚天地之靈氣,既非人工栽種,又非人力培植,哪裡會來主人……”
崔大奈未待血袍老人說完,滾圓眼一瞪,怒聲說:“老火龍,你不要打歪主意,仙人果隻有一個,我們幾個老不死的已贈給白老太醫治宿疾……”
血袍老人面色一變,震耳一聲大喝:“至寶珍品,有德者居之,豈能由你們亂作人情。”
崔大奈仰面哈哈一陣大笑,說:“老火龍,你真是老不知恥,自稱有德之人,你不要自恃赤陽掌無人是你敵手,須知我們幾個老不死的,聯手向你群毆,你老火龍要想全身而退,可也不是一件易事,更談不上要吃仙人果瞭。”
血袍老人頓時大怒,震耳一聲暴喝:“老夫令夜定要將仙果得到手中,看誰能阻止得瞭我?”
飛鏢賽三太冷冷一笑,慎重地問:“老堡主可衡量過今夜的情勢對你極端不利?我們幾人雖然不是老堡主敵手,須知還有近百豪傑作我們的後盾。”說著,側身舉手,指瞭指立身場外的近百武林人物。
馬老英雄右手一指,順時暴起一陣示威性的沖霄吶喊,近百英豪,群情激動,俱都怒目揮拳喊聲震天。血袍老人一見,不覺面色一變,頓時呆瞭,但瞬即一定神,隨之仰面縱聲一陣大笑。人影一閃,白雲鵬飄身而前,一俟血袍老人笑畢,立即抱拳恭聲說:“晚輩白雲鵬,不揣冒昧,鬥膽向老前輩請領幾招罕世絕學。”說罷,抱拳而立,劍眉微軒,一雙朗朗星目,註定血袍老人的鐵青老臉。
這時,全場聞言,頓時一靜,不少人為之色變。血袍老人手撫五綹銀須,環眼在白雲鵬俊面上註視良久,繼而嘿嘿一陣冷笑,不屑地沉聲說:娃兒,你好大的膽子……”
崔大奈冷冷一笑,沉聲插言:“膽子不大能說鬥膽請教嘛。”
血袍老人環眼一瞪,倏然轉首,面向四個兇猛大漢,暴聲大喝:“哪個去會會他?”喝聲甫落,綠衣大漢應聲撲出,大喝一聲,舉起如錘鐵拳,呼的一聲,直向白雲鵬當頭擊去。坐在地上的白老太一見有人要打她的愛兒,不禁嚇得顫聲驚呼。
白雲鵬劍眉一軒,冷冷一笑,不閃不避,卓然靜立,看看大漢鐵拳擊到,大喝一聲,右臂橫架迎出。嘭的一響,悶哼一聲,綠衣大漢齜牙咧嘴,皺眉苦臉,身形踉蹌後退數步。血袍老人看得一愣,其餘三個大漢頓時一呆。崔大奈輕蔑地哈哈一笑:“聞名甘北的四大勇士原來俱是大草包。”
血袍老人老臉一紅,一聲怒極冷笑,兩臂格格直響,環眼兇狠地註定白雲鵬的俊面上,緩緩逼去。崔大奈一看苗頭不對,向著馬慕黃幾人一施眼神,望著血袍老人大聲說:“老火龍,我看你是愈老愈不要臉瞭,居然沒老沒小,厚顏和一個剛丟掉奶頭的孩子動手。”
說著,轉首對馬慕黃、老牌玉女幾人一揮手,理直氣壯地說:“既是人老不要臉,我們何必充胖子,拉傢夥上。”如此一說,馬慕黃唰的一聲掣出金背刀,藍衣婆婆怒哼一聲,手橫亮銀杖,三個麻衣老人齊舉青竹桿,另外兩個老人俱都圈臂曲掌。
血袍老人一看,立即停止,頓時呆瞭,俗語說:雙拳難敵四手,猛虎被困羊群,好漢不吃眼前虧。就在這時,正西矮峰上,驟然響起兩聲厲嘯。緊接著,兩道寬大人影,疾瀉而下,繼而掠過松林上端,宛如兩道劃空流矢般,向著這面連袂飛來。
嘯聲雖停,但遠山近嶺間,仍蕩著厲嘯的回應。血袍老人轉首一看,面色倏然一變,繼而一想,又不禁心中一喜。馬慕黃和崔大奈幾人,一見飛來的兩人,全都驚得心頭一震,神情惶急中充滿瞭黯然之色。風聲斂處,場中又多瞭兩個老人。
左面老人穿黑衫,長得三角眼,八字眉,白髯似雪,小耳尖嘴。右面老人穿白衣,手持龍頭拐杖,面色紅潤,雙目如炬,顎下一蓬黃須。兩個老人一到場,四目炯炯,俱盯著枯樹梢上的仙人果,這時,全谷一片死寂,令人幾有窒息之感。
血袍老人環眼望著兩個老人,哈哈一笑,朗聲問:“烏白二兄,遠居青海,今夜是什麼風將二兄吹到平涼山來……”
白衣老人未待血袍老人說完,立即冷冷地說:“你老火龍能來,我們烏白二叟就不能來?”
血袍老人被搶白得面色一變,心頭頓時火起,繼而一想,目前形勢不利,不如暫忍一時,於是冷冷一笑,沉聲說:“白兄何必如此大的火氣,當前形勢對你我都極不利,如不協力同心,要想吃仙人果可沒那麼容易。”
烏白二叟冷哼一聲,遊目一看,持刀橫杖,劍拔弩張,果是火拼之勢。烏衫叟八字眉一皺,望著血袍老人皮笑肉不笑地問:“龍兄有何高見,說出來讓兄弟聽聽。”
血袍老人眉頭一揚,得意地嘿嘿一笑,說:“以兄弟的意思,我們三人合力退敵,然後將仙人果均分成頭肩、胸腹、臂腿,烏白二兄任取兩份,餘者是兄弟的。”烏白二叟一聽,似乎仍有些貪心不足,但看瞭持刀橫杖的馬慕黃等人一眼,立即欣然應好。
崔大奈眼珠一轉,挺瞭挺枯瘦的腰身,故意黯然一嘆說:“老而不死是為賊,賊頭賊腦賊主意,惻隱之心人皆有,唯獨賊心是鐵的,想不到今夜平涼谷,竟來瞭一窩子老糊塗。”
白衣叟一聽,雙目一瞪,怒聲問:“你罵誰是賊?”
血袍老人看瞭卓立場中,不時望向仙人果的白雲鵬一眼,嘴角立即掠過一絲詭笑,未待崔大奈開口,迅即插言說:“他罵的正是二兄和兄弟,因為這顆仙人果,他們明知自己已無福到口,但卻做瞭空頭人情,送給那個老太婆醫病瞭。”說著,伸手指瞭指蜷坐在地上的黃衣老婆婆。
烏白二叟同時輕噢一聲,四道冷冷目光齊向白老太婆望來。白衣叟看罷,輕哼一聲,冷冷地說:“快死的人瞭,何必再糟塌一顆仙人果。”
白雲鵬一聽,勃然大怒,倏然轉身,星目射電,註定烏白二叟,厲聲說:“天然珍果,本是無主之物,誰有本事誰吃,今夜小爺定要這顆仙果,如有人不服,不妨向小爺出手一搏,如能勝得小爺手中劍,小爺轉身就走。”說話之間,右手疾按腰間,振腕一抖,暴起一陣清越龍吟。
頓時,青芒刺目,光華耀眼,白雲鵬的手中已多瞭一柄長約三尺半,寬僅七八分的軟金薄劍。馬慕黃等人聽瞭白雲鵬一口一個小爺,俱都為他捏瞭一把冷汗,這時見他手小突然多瞭一柄青氣蒙蒙,顫顫巍巍的薄劍,又不禁呆瞭。烏白二叟、血袍老人原已怒火高升,驀見白雲鵬手中光華奪目的軟金薄劍,俱都愣瞭。
白雲鵬劍眉如飛,俊面鐵青,星目冷芒閃爍,看瞭三個老賊的驚愕神態,冷冷一笑,沉聲說:“今夜要想吃仙人果的人必須先勝過小爺手中的薄劍。”劍字出口,順勢一揮,薄劍幻起一道青蒙匹練,暴起一陣聲如鳳吟的嗡聲。
烏白二叟一定神,嘿嘿一陣懾人陰笑,同時冷冷地咬牙連聲說:“狂妄,大膽。”說話之間,面現獰惡,緩緩向白雲鵬逼去。馬慕黃和崔大奈等人,俱都驚得面色蒼白,手心滲汗,知道以白雲鵬的功力和烏白二叟相搏,不啻以卵擊石。
崔大奈緊蹙長眉,牙咬下唇,骨碌眼連閃數閃,漫聲說:“唔,這柄薄劍,極似疤面人用的那柄騰龍劍。”疤面人三字一出口,血袍老人渾身一戰,烏白二叟面色倏變,兩人驚得本能地停下步來。
場外近百英豪中有不少人參加過嵩山大會,俱都見過騰龍劍,由於那時心情緊張,俱都沒有看清楚。如今,場中少年手中的軟金薄劍,看來寒芒耀眼,顫顫巍巍,似乎與疤面人那夜用的薄劍並無二致。因此,俱都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血袍老人曾親自參加過嵩山大會,他看得清清楚楚,疤面人已將騰龍劍擲還給一個藍衫少年,轉交給一個老人。於是,心中一動,面對白雲鵬問:“小子,你是騰龍劍客的什麼人?為何保有他的騰龍劍?你若照實說出來,今夜老夫可能饒你不死。”
白雲鵬劍眉一軒,仰面傲然一笑,朗聲說:“在下久聞前輩大俠中,有一位聲名卓著的騰龍劍客,但是惋惜得很,在下從無機緣一睹那位衛大俠的風采。”
血袍老人的環眼,兇光閃閃,在白雲鵬的鐵青俊面上,註視良久,倏然舉手一指薄劍,怒聲問:“既然不認識騰龍劍客,他的騰龍劍為何在你的手中?”
白雲鵬輕蔑地冷冷一笑,說:“在下的薄劍雖與騰龍劍型式相同,但名稱不一,衛大俠的劍名曰騰龍,在下的劍名曰祥鳳,至於兩劍是否一爐所鑄,尚不得而知。”說著,右手一抖,劍身筆直,光芒暴漲,劍氣蒸騰,周圍數丈內,立即灑上一層青蒙蒙的光輝。
血袍老人聽得老臉一紅,烏白二叟,漸感有些不耐。白衣叟雙目兇光一閃,註定白雲鵬手中的祥鳳劍,嘿嘿一陣陰險冷笑,再度緩緩逼去。血袍老人見白衣叟再度向白雲鵬逼去,神色頓顯焦急,看他似乎極不願祥鳳劍落人烏白二叟手中。於是霜眉一展,首先急呼:“白兄請停步。”
白衣叟停身止步,轉首瞪著血袍老人,沉聲問:“你有什麼事?”
血袍老人神色凝重,不理白衣叟轉身對烏衫叟以警告的口吻說:“烏兄,這小子膽大包天,豪氣幹雲,用的又是軟金薄劍,雖然不認識騰龍劍客,也許與疤面人有關……”
烏衫叟城府極深,早已洞燭其奸,立即冷冷地問:“與疤面人有關又怎樣?”
血袍老人嘿嘿一笑,繼續說:“烏兄可知,矚目當今武林,能有幾人敢與疤面人抗衡?即使合二兄兩人之力,恐也不堪疤面人單掌一擊,是以兄弟認為這小子招惹不得。”
烏衫叟老奸巨滑,連連冷笑,白衣叟素性狂傲,頓時大怒,伸手一指血袍老人,震耳厲聲大喝:“老火龍,你不要把疤面人說得天下無敵,蓋世無雙,他疤面人也不是大鬧天宮的孫猴子,腳踏風火輪的三太子,長得三頭六臂,張口吃人,我白衣叟中秋節沒有趕上嵩山大會,算他幸運。”
說著,面目淒厲,神色猙獰,遊目看瞭全場一眼,發現所有在場的人俱都面色蒼白,目閃驚異,愈加神氣地嘿嘿一笑,繼續沉聲說;“哼,我定要揪下他疤面人的腦袋。”話聲甫落,全場一片死寂,除瞭輕微的松濤,再聽不到一絲聲音。
一輪皓月,高掛中天,已是深夜三更瞭。倏然,一陣懾人心神的低微冷笑,破空傳來。這聲冷笑,聲雖不高,但聽入耳中,如遭雷擊,在場之人,無不意動心悸,覺得全山滿谷籠罩上一層陰森、恐怖氣氛,令人不寒而粟。一聲驚恐嗥叫,發自近百英豪之中。
“啊,大傢看。”在場人眾同時舉目,俱都驚得渾身一戰,脫口低呼。隻見正東林沿兩株松樹間,一座高大石筍上,靜靜地立著一道寬大黑影,兩道目光宛如兩盞明燈,一張奇醜駭人的疤臉,在皎潔的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雖然沒有一人高呼那人是誰,但每一個人都知道那就是轟動天下,震驚武林,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疤面人。
一聲驚呼之後,全場一片死寂。飛鏢賽三太、藍衣婆婆和崔大奈等人,雖然俱是久歷江湖的高手,遇事相當沉著的人,這時也不由驚得神色數變,顯得舉止無措。小婉粉面蒼白,櫻口微張,杏目驚懼地望著寬大黑影,兩手緊緊握著她的師父——昔年的飛鞭玉女藍衣婆婆。
白雲鵬劍眉緊蹙,俊面焦急,雖然仍不時望著樹梢上的仙人果,但神色間卻充滿瞭傷感、絕望。他認為有瞭疤面人在場,今夜即便粉身碎骨,要想奪得仙人果,恐怕比登天尤難瞭。因此,不由本能地看瞭蜷坐地上,體弱多病的老母一眼,星目中再也忍不住滴下兩行悲傷淚來。
血袍老人曾經親眼目睹過這位武林恐怖怪傑的廬山真面目,這時一見那道熟悉的寬大黑影,宛如晴天霹靂,完全驚呆瞭。烏白二叟面色如紙,目閃驚急,額角上豆大的汗珠,簌簌地滾下來,二人看瞭寬大黑影的奇醜疤臉,懾人心神的目光和全場的震驚神色,知道疤面人真的來瞭。
一陣沉寂之後,白衣叟一定驚魂,似乎仍有些不信,於是兩眼一瞪,註定寬大黑影,厲聲問:“閣下是什麼人?”狂傲粗暴的白衣叟雖然聲色俱厲,但問話之前,也不覺加瞭“閣下”的尊稱。
寬大黑影仰面縱聲一笑,聲震山野,繼而朗聲說:“在下正是你要揪下腦袋的疤面人。”烏白二叟一聽驚得渾身再度一戰,不覺腮肉抽動目光遊移,顯得焦急萬狀,進退維谷。
疤面人如電雙目一掃全場,再度朗聲一笑,說:“自古豪傑俠士,敬的是忠臣孝子,賢士烈婦,殺貪官,儆污吏,鏟除十惡不赦之人,爾等白發蒼蒼,俱是武林前輩長者,尤應知善惡,明大義,辨別是非,想不到今夜以一顆仙人果,居然與一個孝心感人的後生晚輩恃強相爭,可謂厚顏已極,令人發指。”
疤面人詞嚴義正,侃侃指責,全場一片寂靜,疤面人說此一頓,繼而一聲懾人冷笑,繼續以深沉的聲調說:“爾等當知在下的慣例,疤面人不現身則已,現身則必殺人。”此話一出,全場英豪,心膽一戰,立即掀起一陣輕微騷動。
血袍老人、烏白二叟,俱都驚得面色灰白,汗下如雨,呼吸異常急促,三人似乎已嗅出死的氣息。這三個險毒老人,俱是兩手血腥,素性狂傲,殺人無數,他們做夢也沒想到今夜也嘗到瞭被殺前的惶駭、驚恐。馬慕黃、崔大奈等人,心情逐漸平靜,俱都神色肅穆,以崇敬的目光望著高立林中石筍上的疤面人。
疤面人如炬目光,註定血袍老人、烏白二叟,冷冷一笑,繼續沉聲說:“如果爾等即時遠離此谷,放棄這顆仙果,以全場中白姓少年之孝心,在下今夜當破例饒爾等不死。”話聲甫落,馬慕黃、崔大奈等,同時轉身,一陣颯颯風響,幾人如飛縱向場外近百英豪之中。
血袍老人神色數變,緊跟緩緩後退。四個兇猛大漢,雖然緊跟後退,但八道目光,卻註定枯樹梢上已通體變成血色的仙人果上。烏白二叟也發現瞭,兇目中立即射出四道貪婪目光,神色猶豫,腳下遲疑,身形尚未後退半步。
老奸巨滑,城府極深的血袍老人,似已看出烏白二叟的心意,想是發現仙果已經成熱,自恃輕功火候,已達登峰造極之境,企圖在仙果一落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搶到手中,轉身閃電馳去。再看疤面人立身之處,距離場中至少尚有十數丈,而且,疤面人並無入場之意,縱然他的輕功蓋世,待等發覺再想追時,已恐不及瞭。
血袍老人如此一想,後退身形立停,覷目一看,烏白二叟的眼神,果然不時偷偷瞟向疤面人。白雲鵬聽瞭疤面人的話,一顆悲傷絕望的心,頓時又有瞭生機,這時看到仙果突然變紅,同時彌漫著一絲異香,知道仙果就要脫落瞭。於是,星目註定仙果,橫劍緩步,直向樹下走去。
白雲鵬一動,烏白二叟,四個兇猛大漢,也緩步向前逼進。疤面人一見,頓時大怒,仰天一聲淒厲驚心的沖霄狂笑,聲震山野,直上夜空,林中松針紛落,山中宿鳥驚飛。就在疤面人仰天狂笑的同時,場中暴起一陣驚呼大喝。
隻見一道紅影,正由枯樹梢上疾墜而下。白雲鵬身形如煙,直向下墜的紅影撲去。烏白二叟,一聲不吭,也同時飛身疾撲。四個兇猛大漢,似乎早有默契,同時暴喝一聲,兩個猛撞烏白二叟,兩個飛奔墜下的紅影。馬慕黃等一見,雖然焦急大喝,但是由於距離較遠,出手已是力不從心。
就在這時,疤面人一聲震撼谷峰的驚心厲喝:“鼠輩找死……”死字剛剛出口,林空暴起一陣清越龍吟,飛虹在手,紅光奪目,右臂倏然一舉,飛虹閃電射出。一道耀眼晶紅電光,挾著一陣懾人心神、震撼山野的呼呼響聲,直向場中,閃電射去。
場外近百英豪一見,同時脫口驚呼:“啊……驚天雷……”烏白二叟,被兩個兇猛大漢一撞,身形一閃,因此一頓,驟聞場外狂喊驚天雷,接著立感光華刺目。兩人頓時大驚,嚇得魂飛天外,暴喝一聲,閃電後退,直向正西矮峰上,疾如流星般,電掣馳去。
就在烏白二叟轉身飛逃的同時,場中晶紅奪目劍光,盤繞如虹,閃閃似電,呼呼劍嘯中,暴起數聲淒厲驚心的悠長慘叫。劍光,血雨,人頭飛空,整個深谷閃著紅輝,眩目驚魂,月華失色。倏然疤面人神色淒厲,雙目如炬,一聲淒厲怒喝:“留下項上的首級來……”大喝聲中,右腕再度一揚。
一道耀眼青光,宛如劃空閃電,挾著隆隆雷聲,穿過盤繞紅光,直向飛越林空,電掣奔向矮峰的烏白二叟射去。刺目青華一繞,同時傳來兩聲直上夜空的驚心慘嚎,烏白二叟的無頭屍體,仆身栽進林中。青紅電光嘎然而沒,全谷頓時一片昏暗,場外近百英豪,頭暈目眩,如癡如醉,眼前景物模糊難辨。但遠山近嶺,空谷深淵間,仍響著隆隆如雷的回應。
久久,場外群豪的雙目,才恢復瞭視覺。舉目一看,場中枯樹下,橫倒豎臥著四個兇猛大漢的無頭屍體,血袍老人張嘴瞪眼,垂直僵立,已驚嚇得暈厥過去。白雲鵬神色雖仍模糊,但已跪在老母身邊,將仙果送進老母的口裡。再看正東林間的高大石筍上,已沒有瞭疤面人的寬大黑影。
這時,疤面人的寬大黑影,宛如電掣飄風,盡展絕世輕功馭氣凌雲,飛出深谷,奔下山麓,直向前面大鎮上飛去。天麟閃電飛馳中,舉目前後,顧盼左右,確定四野沒有武林夜行人物跟蹤後,立即取下臉上的人皮面具。繼而,經過一座枯林時,趁機脫下寬大黑衫,束好粉藍公子巾,一道亮影疾如流星般,直射鎮前。
這時,鎮上一片靜寂,櫛比的瓦面上,霜意更重瞭。天麟縱落店中,確定身後無人後,悄悄推窗飄身而入,落地無聲,輕如棉絮,反手將窗扣好,自認相當滿意。凝神一聽,對室鼾聲如雷,憨哥正做甜夢,知他尚未發覺,心中暗暗高興,否則明日憨哥醒來,定然羅嗦不休。轉首一看床上,不覺頓時呆瞭,紊亂的被褥折疊得整整齊齊。
天麟無奈地搖搖頭,不覺綻唇愉快地笑瞭。倒身床上,心中覺是極為舒暢,今夜飛劍斬瞭兩個滿手血腥的老魔,和四個為虎作倀的惡徒,至少為甘陜一帶武林,又除去一害,血袍老人雖未授首,但深信他的心膽已被驚破,今後再不敢為非作惡。
由於今夜連施兩柄飛劍,發覺自己的功力較之在嵩山大會時,有瞭更長足的進步,不但飛劍收發得心應手,即使施展最耗真力的絕世輕功馭氣凌雲時,事後也不覺得有何疲憊。天麟知道,完全歸功於經常習練無上心法和默誦劍譜之故。方才在平涼山深谷中的那聲運功冷笑,根據在場幾個功力深厚老人們的神色來判斷,自己的笑聲至少已達震人心弦之境。念及至此,心中不禁掀起一絲興奮,不覺間,酣然入睡。
一覺醒來,天已黎明,院中已有瞭店夥們的走動聲。天麟掀被起身,自覺睡得舒坦已極,來至外室,發覺憨哥早已坐在椅上,房門已經大開。隻見憨哥神色陰沉,顯得既氣忿又委屈,一雙卵眼望著院中眨個不停,似乎根本沒看到天麟出來。
天麟一見大憨神色,知他正在氣頭上,知道這時最好不要解釋,僅滿面堆笑地歉聲問瞭聲早。憨哥看也不著天麟,依然望著院中。天麟淡淡一笑,也不在意。驀見憨哥大頭一晃,以一種既氣又無可奈何的神態,沉聲低吟:“結伴雙宿店,夜半少一人,關心四下尋,跑斷兩腿筋,霜打衣衫風吹面,清冷月夜更傷神,坐等不回暗生氣,隻得上床會周公,回來裝聾又作啞,怎不氣得頭發暈。”
天麟聽罷,再也忍不住愉快地哈哈笑瞭,即向憨哥致歉,並將夜間所遇,簡略地低聲說瞭一遍。大憨雖然原諒瞭天麟,但沒有看到天然珍果,心中甚感遺憾。飯後,兩人馳馬出鎮,迎著朝日,直奔正東。兩人沿著官道,駢騎飛馳,一連數日,馬不停蹄。
這天,風和日麗,晴空萬裡,官道行人漸多,一座雄偉大城,已遙遙在望,那就是京師長安。長安西城,並排三座巍峨箭樓,雖遠在十數裡外,已能看到三座高聳的樓影。大憨一見長安城樓,頓時喜不自勝,胯下賽雪雖然奔馳如飛,這時也覺得慢如蝸牛瞭。
天麟看到雄偉的長安城,相反的,心情頓時沉重下來,想到蓉姊姊的行蹤何處,天麟飛馬沉思,大憨心急奔馳,紅日西斜時分,兩人已到瞭長安西關城外的大街上。兩人舉目前看,街道特別寬大,行人熙攘,商店比鄰,招牌酒簾,琳瑯滿目,熱鬧異常。
天麟、大憨策馬緩進,左顧右盼,已是目不暇接,京師重地,繁華氣象果與別處不同。宋大憨東張西望,牛眼瞪得又大又圓,咧著大嘴,除瞭看花花綠綠的招牌,就是看酒樓飯店。進得城中,隻見大街寬廣數丈,行人熙攘,車馬迤邐,兩街商店設置得琳瑯滿目,光彩繽紛。城內與城外,迥然不同,一片升平氣象,市面繁華,與其他城市大不相同,由於行人熙攘,街道寬廣,武林人物多已看不到瞭。
天麟舉目一看,正北是內城,坐在馬上,已能看到皇城中的巍峨殿脊,一片金黃琉璃瓦,在西下的斜陽下,閃閃映輝。正中有座氣勢雄偉,高聳半空的朱漆琉璃瓦宮樓,矗立皇城之上,想必就是百官進朝的五鳳樓瞭。天麟遙見皇城氣勢,覺得那地方蘊藏著無上威嚴,令人看瞭立生不可侵犯之感。想到當今聖上,舉國至尊,普天之下,望之伏跪,文武百官效死稱臣,權勢之大天下無匹。
一陣鑼鼓響聲,將天麟的思維打斷。轉首一看,已到瞭一個寬大廣場之前。廣場上,人群接踵,擠來擠去,前後左右,雜亂地擺著各種販攤,說書、算命、耍猴戲,兒童玩的假刀假槍假面具,應有盡有。鑼聲,鼓聲,叫賣聲,嚷成一片。
廣場的盡頭,是座建築非常宏偉的廟宇,不少善男信女,進出廟門。天麟凝目一看,巍峨的門匾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慈恩寺。寺內殿脊輝煌,占地極廣,蒼松古柏,翠竹成行,確是一座著名寺院。轉首再看大憨,神色興奮,張嘴含笑,牛眼東瞧西看,望著販攤人群,已是目不暇接瞭。繼續前進一段,發現南街一連幾座兼有酒樓的客店。
天麟心中一動,即在一座規模較大的酒樓店前,與憨哥同時下馬。這時店門內,急步跑出來兩個衣著整潔的店夥,俱都滿面堆笑,恭謹地將馬接過。天麟、大憨跟在另一名店夥之後,徑向店內走去。進入店內,甬道長廊,精舍雅房,宛如官宦府第。
店夥見天麟衣著華麗,氣度不凡,引著兩人左轉右彎,直達一座紅漆金環的圓門之前。天麟遊目一看,是座獨院,紅墻不高,上覆綠瓦,數枝翠竹,斜伸墻外。看罷,劍眉一蹙,心說:兩人何必要座獨院?有間雅靜上房足可以瞭。但店夥已舉手在亮光的門環上,輕輕擊瞭兩下。
天麟繼而一想,有座獨院也好,夜間行事更方便。心念間,呀然一聲,紅門開瞭。天麟雙目一亮,驚得幾乎退後半步。隻見兩扇紅門之間,盈然立著一個年約十五六歲,一身淡黃衣裙的小侍女,鵝蛋形的小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黃衣小侍女一見天麟立即襝衽為禮,微屈雙膝,鶯聲說:“請爺廳上坐。”天麟神色一愣,劍眉緊蹙,正待拒絕。
驀聞憨哥,拍腿跺腳,大聲說:“公子老弟,我想起來瞭,昔年我爹來時,也是選的這種有侍兒的獨院。”說罷轉頭,不待天麟插言,即對店夥愉快地說:“很好,很好,就是這座獨院吧,速送一桌上好酒菜來,記住,還有這個。”
說著,兩隻小手,即在胸前做瞭一個揮動手勢,接著,探手懷中,取出一錠足有二兩的銀子,順勢交給店夥,一揮手,急聲說:“快去吧,這是賞給你的。”
店夥一聽,頓時呆瞭,他一直認為這位身高不足五尺的大頭牛眼人物,是個從仆,想不到今天竟看走瞭眼,這人不但爽快,出手也極闊綽,真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瞭。於是一定神,趕緊躬身應是,轉身大步走去。
大憨一見天麟無可奈何的神情,哈哈一笑,伸手肅客說:“公子老弟,請吧,就你閣下這身華麗的衣著,不凡的儀表,加上那兩匹神駿寶馬,哪個店的小二哥不把你視為王孫、衙內公子爺。”天麟心想既來之則安之,隻得舉步進入園門。
進門是道迎壁,繞過迎壁一看,天,院中除瞭修竹盆花,簷懸紗燈,正廳階上尚立著三個年歲俱在十五六歲的小侍女。三個小侍女,服飾相同,衣分白,粉、綠,三個小侍女一見天麟,同時襝衽行禮,齊聲恭謹問候。天麟略一點頭,大憨微一揮手,兩人並肩進入正廳。
廳中雖然不大,但顯得異常富麗,漆桌亮椅,毛氈鋪地,桌前置一張銅暖爐,爐中炭火熊熊,廳中溫暖如春。兩人落座,即有侍女端來兩杯香茗,四樣果點。天麟雖然走過不少省份,甚至遠達甘西三危山,但卻是第一次前來長安,因此,覺得處處陌生,處處不同。
稍頃,侍女即請兩人入浴。天麟洗去風塵,容光煥發,精神奕奕,愈顯得瀟灑飄逸,大憨浴後,也覺身輕氣爽,年輕瞭不少。兩人浴罷,天色已黑,簷前紗齊明,廳內燭光如晝,正中桌上已擺好一桌豐美酒肴。天麟、大憨分別入座,即有侍女執壺滿酒。
連進兩杯,發現大憨不時望向廳外,禿眉頭直皺。天麟有些不解,正待發問。驀聞院外傳來一陣輕微的環佩叮咚聲。接著,院門迎壁處,現出兩個麗人,一個抱琵琶,一個捧古琴。天麟一看,不覺愣瞭。隻見兩個麗人俱是秀發高挽,頭插銜珠飛鳳,薄施脂粉,姿色艷麗,櫻唇含笑,蓮步輕盈。
抱琵琶的麗人,穿紫羅衫,著落地裙,捧古琴的麗人,上穿霓裳,下穿百褶長裙,兩人並肩齊步,飄飄而行,環佩叮咚,直向廳上走來。天麟頓時大悟,立即明白瞭憨哥在院門向店夥比劃的手勢用意,想到來京目的,不覺心中有氣。
大憨神色得意,心中高興,於是,嘿嘿一笑,喜形於色地說:“公子老弟,這玩藝兒叫歌妓,錚錚咚咚可助酒興,昔年我爹和幾位老骨頭朋友來京師,就聽瞭幾支歌曲。”
天麟劍眉一蹙,俊面一沉,立即不高興地說:“大憨兄……”
大憨未待天麟說完,立即嘿嘿一笑說:“公子老弟,不喜歡沒關系,唱一支就可讓她們回去。”天麟正待解釋,兩個麗人已走進廳門。
兩個歌妓望著天麟嫣然一笑,百媚俱生,輕盈施禮,嬌聲問安,頓時滿廳芬芳,幽香襲人。四個侍女,立即為二女移過兩張錦墩。天麟見大憨高興,兩個歌妓綻笑含情,坐在錦墩上輕垂螓首,顯得弱不禁風,一副楚楚可憐相,又不忍叫她們遽然來,又匆匆地去。
兩個歌妓,調弦對音,不時以柔和的目光瞟向英俊瀟灑的天麟。廳上響起悅耳的弦音和嬌美動人的歌聲,但天麟的腦海中,卻計劃著如何去找林麗蓉。驀聞耳邊響起大憨的沙啞聲音:“好瞭,你們唱得很好,這是賞給你們的。”天麟一斂心神,隻見大憨哥已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再看兩個歌妓,神情驚愕,嬌容失色,驚得同時顫聲問:“爺,小女可是唱得不好?”
天麟望著憨哥,茫然不解地問:“大憨兄,為何不唱瞭?”
大憨得意地哈哈一笑,愉快地說:“老弟是否聽上癮瞭?老實告訴你,我已叫她們唱瞭兩支瞭。”
天麟決定飯後前去暗查一番皇城形勢,實無心再讓她們唱下去,也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禮貌地說:“這是在下賞給兩位姑娘的。”說著,又看瞭兩個神色驚喜的歌妓一眼,發覺她們雖然櫻唇含笑,但眉宇間卻深藏著憂鬱。
兩個歌妓欠身稱謝,並恭謹地嬌聲說:“小女子再唱一支以酬兩位公子爺的盛情。”說罷,玉手輕移,纖指扳動,立即響起一陣幽美旋律。
因為這是最後一支歌,天麟不得不聚精會神地聽。二女未唱,黛眉先顰。曼妙弦音中,二女神情幽怨,齊張櫻口,在圓潤的歌喉中,唱出哀怨的歌聲:“嘆紅顏,淪落煙花。緋衣披拂,懶把蛾眉畫。強展笑靨,淚彈琵琶。鬻歌,侍酒,暗沉年華。恨紅顏薄命,淪落風塵煙花。”歌聲清婉,其意悲切,令人聞之,不禁隨之暗嘆。
二女歌罷,飄然起身,即有侍女將銀遞過,二女神色戚怨,螓首低垂,向天麟、大憨施禮致謝後,款步走向廳外。天麟望著二女婀娜身影,直至消失在院外,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憐憫之感,覺得二女姿容娟麗,人品不俗,可惜淪落風塵。大憨本極高興,聽瞭最後這首歌,心中也不禁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