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我尚且在心裡糾結著,她又添瞭一句:“別再給別人當防彈衣瞭,姑媽是真的舍不得,拜托你心疼心疼姑媽,也心疼心疼自己,好嗎?”

  她已經說到瞭這個份上,幾乎是帶瞭乞求的味道瞭,叫我如何還能再殘忍地說出什麼不同意的話來?我長長地出瞭一口氣,然後甚艱難地點瞭點頭,沖著姑媽十分勉強地擠出個有些難看的笑臉來:“對不起姑媽,我這麼大的人瞭,還讓你擔心,真的對不起。我以後會註意的,放心吧,不會再讓你擔心瞭。”

  她閉瞭一下眼睛,面上的銳利鋒芒已經緩慢地褪去,那股熟悉的溫潤柔情又恢復瞭,像一陣淡淡的瑩白色光芒一樣籠罩著她,在她身體周圍形成瞭一層毛茸茸的邊框,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柔軟感。她輕輕地在我手背上撫摸著,她的手心很溫暖,幹燥舒適的皮膚覆蓋在我的皮膚表面,像一片溫暖的輕軟羽毛緩緩落下。

  正當我好不容易為房間裡的輕松氣氛松下一口氣來的時候,門突然“嘎吱”一聲響瞭一下,我和姑媽不約而同地一起抬頭去看。門緩緩打開,露出瞭一抹纖細窈窕的身影,是張語綺!

  我一驚,不知怎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去看姑媽,果然她好不容易才緩和下來的面色突然就又冷硬瞭起來,眸光裡閃爍過一陣森寒。

  張語綺似乎也沒想到會看見這麼一副場景,也是微微愣瞭一下,才反應過來,然後把門輕輕關上瞭,沖著姑媽點瞭一下頭:“陳小姐,你好。”

  她的聲音恰到好處,起碼連我這個病人都聽的一清二楚瞭,但姑媽卻不聲不響,甚至連一個表情都沒有回給她。我有些尷尬地笑瞭一下,正準備應聲,姑媽卻突然站起瞭身,高跟鞋在地板上一步一步發出“篤篤”的聲音。我就這麼看著她走瞭過去,然後在張語綺身邊站定,就這麼站瞭一小會兒,然後冷冷地甩過去一記眼刀就出門去瞭。出門之前的最後一個瞬間回頭來沖著我說道:“凌凌,你安心養傷,我下午再來看你。”

  我料想著這樣的場景不太好,似乎顯得很不禮貌,於是輕輕咳瞭咳嗓子然後對著張語綺扯出個笑臉來,卻並沒有言語,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瞭。

  張語綺垂下眸子勾瞭一下唇角,有些自嘲地笑瞭笑。其實剛才碰到陳嘉倩她並不意外,但陳嘉倩竟然會當著陳海凌的面做出這麼大膽的舉動,還是出乎她的意料的。

  陳嘉倩頓住腳步的那一會兒,其實是壓低聲音對她說瞭一句話:“記住我和你說過的,如果凌凌再敢有什麼差池,就拿你的命來抵償。”

  但她並沒有說錯不是嗎?陳海凌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不也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嗎?她涼涼地垂下眼角,抬起個冷冰冰的表情來,向著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陳海凌一步一步走過來。

  我看著張語綺逐漸靠近,其實內心是很緊張的,對於那天的情形我隻模模糊糊地記得一點瞭,而且還是在暈倒之前…於是她方才一坐下,我就迫不及待地脫口而出:“你還好嗎?你沒事吧?你有沒有受傷?”

  三個問句連珠炮似的脫口而出,我望著張語綺平靜無波的眼眸,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有些冒昧瞭,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我以為她不會回答瞭,沒想到片刻之後,頭頂居然真的落下瞭她的聲音:“我沒事,也沒受傷。”

  “嗯…那、那就好。”我突然不知道該接著說什麼瞭,於是又陷入尷尬的沉默之中。

  倒是張語綺顯得不那麼在意,很輕巧地開瞭口:“昨天事情太多所以沒來看你,現在覺得怎麼樣瞭,還好嗎?”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要太過激動,盡量平靜地端詳著面前這個少年的臉。

  她還恍惚記得二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穿著身並不非常合適的西裝,面容青澀而稚嫩,說話時目光卻十分堅定,眼神裡好像是融化著星星般明亮動人,閃爍著蓬勃而富有朝氣的光芒。可是現在,這張臉兩頰消瘦,顴骨都高高地聳瞭起來,眼窩深深凹陷下去,下巴上泛出瞭一片淡淡的青黑色,嘴唇蒼白幹癟,沒有絲毫血色可言,整個人看起來憔悴無比,可即使是這樣的他,卻也還是堅持著一見面就先問自己的情況。這樣的陳海凌,讓她覺得難受,覺得很心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他會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跟著自己…不然有誰會去算計著埋伏一個剛畢業的年輕學生…

  張語綺看著他的唇,突然就不自覺地想到瞭那天兩人身受重傷,渾身是血地趴在一間狹小的房間裡,卻緊緊擁抱著,熱情接吻,那種熾熱的溫度和熱情,像一顆燦爛的火星,在濃稠的如墨水般粘膩厚重的黑夜裡悄無聲息地出現,卻恰好是不偏不倚地落在瞭張語綺身邊。她內心對於某種不可能得到的東西的向往之情原本已經在過往的漫長歲月裡漸漸枯萎、皺縮,由新鮮飽滿的植物變成瞭一團幹癟枯草。然這顆火星方才一落地,就迅速將她枯萎的內心給點燃瞭,在熊熊火焰中,張語綺彷佛感覺到瞭重生。那種好像有某種東西從身體最深處悄無聲息地發芽的感覺格外美妙,然後緩慢地生長出枝條來,從內而外細細密密的將張語綺整個人包裹進去,與外界隔絕,給她創造瞭一個幹燥而舒適的環境,讓她在某個瞬間幾乎產生瞭某種錯覺,覺得象是…戀愛瞭。她盯著他的唇,恍恍惚惚地竟然莫名有瞭種想要吻上去的沖動,想吻他,想擁抱他,想盡情的呼吸他身上大量的濃烈的年輕荷爾蒙味道。有一點…心跳的感覺…

  怎麼辦?

  這樣的情緒怎麼能發生…怎麼可以…

  張語綺不動聲色地將手指尖又捏的緊瞭緊,十根鋒利的指甲用力紮進手心,在那細白細白的皮肉表面紮出瞭一片深沉的血紅色。現在躺在病床上的這個人是她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而她呢?作為一個從來沒有盡到過任何職責的母親,卻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這個涉世未深的年輕孩子為她所付出的一切,竟然還趁著他昏迷的時候做出瞭那樣的事情,現在他醒來瞭,她卻又想入非非…不,她是在做什麼!

  張語綺咬瞭咬唇,感覺舌尖處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慢慢彌散開來。她突然覺得面上不知什麼時候爬上瞭一陣紅熱,有些灼燒的感覺,她心裡一慌,迅速別過眼去,想要掩蓋自己的情緒,同時她也不禁在心底暗自慶幸著今天出門的時候抽出瞭點時間打扮,臉上的脂粉敷得厚瞭些,估計也看不出個什麼勞什子紅熱不紅熱的。思及此,張語綺淡淡地撇下眉眼。

  從她剛剛進門開始,我的眼神就在她身上一刻都沒有挪開過,我急切地詢問這個又想詢問那個,不知怎麼的,雖然我昏迷著,也不知道究竟過瞭多久,可隻要一想到張語綺在這段時間裡不在我身邊,我也不知道她都經歷過瞭什麼事情,我就覺得心裡很焦躁,我隱隱約約地總有種感覺,在我昏迷之後肯定是發生瞭些什麼,但張語綺不主動開口,我也不好先問,於是隻好尷尬地沉默著,隻能時不時地偷偷看她一兩眼。

  她今天一改往常,沒有穿連衣裙,上身穿瞭件襯衫就出門瞭,隻是那襯衫仍料子十分高級,看不出是什麼牌子。張語綺本來就胸大,單薄的一層襯衫料子已經不能將那飽滿的兩團綿軟很好地給包裹住瞭,大有一種隨時都會呼之欲出的感覺。我看瞭一會兒,覺得面色很快地紅熱起來,本就尷尬,這一下就更加不知所措瞭,雖然心裡知道不該這麼去做,但眼神就是忍不住地一直往她胸口處撇,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失敗,先是愛上瞭個不該愛的女人,又是開始垂涎她的身體,渴望擁有她,哪怕隻是片刻,我願意為瞭這麼咫尺而放棄自己的整個天涯。她的身體就在我面前,就是此時此刻,有血有肉的真正存在著,豐腴而溫潤,她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根毛發,每一口呼吸,都像新鮮肥美的上等小牛肉吸引饑餓已久的野狼一樣緊緊地截取著我的視線。我看著她曼妙的身材,幻想著這樣完美的身體竟然就被郭深那麼個不懂情趣的大老粗壓在身下狠狠掠奪,隻要一想到這裡就會覺得心臟陣陣鈍痛不止。她今日穿的是白色襯衫,隱隱約約透出瞭內衣的樣子。她穿瞭一件黑色的蕾絲美背內衣,底下的肌膚透過蕾絲若有若無地會露出來一部分,襯托得皮膚更加白皙動人,我不禁在腦子裡產生瞭某種罪惡的念頭,想要扒開她的胸罩,然後盡情揉搓她胸前的兩顆小紅莓,直到它們全充血腫脹起來。這樣的念頭一出現就瘋狂生長起來,象是一團團的花簇一樣把我淹沒其中。我覺察到自己身體的某些異樣變化,輕輕動瞭動身體,將純白色的被子往上拉瞭拉,咳瞭一聲來緩解我身體裡憋悶的灼熱氣息。

  我看瞭張語綺一眼,她仍化著精致的妝容,嘴唇鮮艷飽滿,眸子清淡,隱約透著些頹廢的模樣。我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為自己剛所產生的那種邪惡的想法而感到羞恥。

  張語綺看著面前的少年掩飾不住的局促不安模樣,他耳根子紅熱起來,看起來似乎很軟,這麼一來面上稍稍地有瞭一點血色,總算是紅潤起來。她微微愣瞭一下神,反應過來的時候目光剛好往下垂,恰好順著他躲躲閃閃的目光落在瞭自己胸前。張語綺先是心頭一動,然後扯扯唇角苦笑瞭一下。

  這孩子是在想些什麼,她清楚得很,但她不能說出來,她得裝模作樣地將這個猜想給隱匿瞭。她今日出門本就穿的隨意,現如今這樣必定是讓他覺得有點尷尬瞭吧。思及此,張語綺本想側過身子去,又陡然覺得如果真那麼做瞭恐怕會讓這孩子覺得是自己識破瞭他,若是那樣未免會讓他更加難堪。

  算瞭。

  張語綺扯瞭一下唇角,露出個有些苦澀的笑容。她僵硬著身子,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很想說點什麼來緩解一下這個尷尬的氣氛,咳瞭咳嗓子卻也隻是幹巴巴地說出來一句:“你覺得還好嗎?”

  我點點頭:“手術應該挺成功的,我覺得現在挺好的。”我躺在床上,覺得從下到上每一寸皮膚都灼熱得駭人,那種瘋狂的渴望夾雜在骨血裡面,大聲地翻湧著、叫囂著。張語綺就在眼前,這是我最愛的女人,我為她擋過子彈拼過性命,可現如今我卻為自己感到羞愧,她的一雙堅挺巨乳離我太近瞭,我總覺得那不過幾寸距離,我隻要輕輕動一動身子就能觸碰得到,但我卻不能。每每陷入這樣的糾結,我都覺得心臟很難受,彷佛是被一隻濕淋淋的小手攥住瞭一般。

  空氣彷佛停止瞭流動,我覺得自己好像是被浸泡在某種粘膩沉重的液體裡面,有點喘不上氣來。

  這時,門突然被推開瞭,我們兩人均是微微一驚。我抬頭望過去,原來是個小護士。我差點以為是姑媽突然又回來瞭,嚇瞭一跳,這一眼過去才松下一口氣來。

  小護士甚伶俐地走過來:“三床該換藥瞭。”我應瞭一聲。她又轉頭看向張語綺,問道:“傢屬嗎?先回避一下吧。”

  “她不是……”我舔瞭舔有些幹癟的嘴唇,正打算解釋,張語綺卻淡淡一笑:“好的。”說罷就拿起包輕手輕腳地撤瞭出去,還十分貼心地將門關上瞭。

  待她嬌好的身形全消失在我視線中之後,我才長長地吐瞭一口氣,覺得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放松瞭下來。我不自覺地抬起手在自己面上摸瞭摸,溫度仍是高的嚇人。

  我苦笑瞭一下,她應該是看出來瞭吧,這麼明顯的反應。她會怎麼想我呢?會討厭我嗎?還是說……腦子裡一時間千百種思緒爭先恐後一窩蜂地冒瞭出來,全攪和在一起“咕嘟嘟”地冒著泡泡,弄得我原本就焦躁不安的情緒這一下更加心煩意亂。我趴在柔軟的被子裡閉上眼睛,脊背被小護士掀開換藥瞭,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從自己嘴裡呼出的滾燙氣體又反過來齊齊地撲在我臉上,灼熱、滾燙。

  門裡面的我感覺不太好受,卻不曾想到過門外的張語綺也沒好受到哪去。她迅速去瞭一趟洗手間,在洗手臺處踞瞭一捧涼水撲在自己面上,然後冷靜地抽出幾張紙巾來擦幹凈。這麼一串動作之後她的防水妝容仍精致動人、絲毫不亂。她抬起頭來看著鏡子裡濕漉漉的自己,覺得好受瞭不少,那股瘋狂的溫度霎時間就降下去瞭不少。她不自覺地抬起手來將襯衫的扣子扣的又緊瞭緊,可是這麼一來似乎將胸前的兩坨渾圓形狀顯現的更加明顯瞭。

  張語綺回想起剛才二人獨處時的那種沉重的尷尬,心臟裡霎時間便塞滿瞭風暴般的悲傷。但她無可奈何,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張語綺又稍微調整瞭一下,直到鏡子裡的自己看起來又恢復成瞭那個冰冷睿智如同計算機一樣的冰山美人,她才滿意的轉過身離開瞭洗手間。

  護士剛剛換好藥出去,張語綺就又進來瞭。剛才換藥的時候免不得會撕扯到新鮮的傷口,我雖硬生生撐著不曾痛呼出聲,但面上幾乎已經沒瞭血色,唇更是蒼白的駭人。看見張語綺進來,我十分勉強地沖著她提起個笑臉來。她平靜地看著我,眸底看起來沒有一絲情緒,然後我聽見她用一副最標準的官方腔調說:“我已經安排瞭最好的醫生和護工來照顧你,身體和資金問題你不用擔心。如果沒什麼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先走瞭,你有事就打公司電話。”語氣彷佛沾染瞭冰霜般僵硬地掉落下來,沉重的落在我柔軟的心臟上。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張語綺出去的這短短十幾分鐘裡彷佛發生瞭什麼事情,將那個稍稍有些柔情的她又變成瞭從前冷血無情的模樣。

  不等我回答,她已經毅然決然地轉身出去瞭,動作輕盈、姿態蹁躚,不帶一絲留戀。我痛苦地躺著動彈不得,看著她離開的身形,心底有一股巨大的空虛感洶湧地彌漫開來…

  張語綺一路腳步未停,出瞭病房就直接離開瞭醫院,她不敢多待,她害怕自己多待一會兒就會更加舍不得,屆時該怎麼辦,她無從知曉。既然已經醒悟過來這份感情是錯誤的,那就不該再讓它持續下去。

  這麼想著,不知不覺間她回到瞭地下車庫,剛剛坐到車子裡,手機應聲響瞭起來,她淡淡地瞥瞭一眼然後接瞭起來,對方先開瞭口,語氣沉穩中帶著些抑制不住的欣喜之情:“玫瑰姐,有進展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