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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煙土

  蓉城那個掛著「雲淡風輕」牌匾的煙館裡,那個平時隻有像宋二爺這樣的老顧客才能享用的甲等房裡,正在發生一件十分淫邪的事情。大腹便便的宋二爺撩起袍子讓女人給他品簫,這本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煙館跟妓館本就是一丘之貉,平時這裡吸煙的客人,都可以叫上妓女來這裡淫樂一番。

  但今天不同的是,在宋二爺對面,還有兩個人在做著同樣的事情,而且讓人想不到的是,這兩個竟然還都是男人。一個男人給另外一個男人品簫,這樣的行為到哪兒都算是個風月奇聞瞭。但此時我知道,要想跟這個宋二爺搭上這條線,我不得不這樣做。

  雖然我們此次接觸這宋二爺,一開始是想假借談生意,旁敲側擊看看是否能從他那裡得出一點關於之前租用他那間房屋用來開佈料鋪的人的信息而已。但當他說出瞭自己跟蓉城大煙生意的恩怨時,我的想法立即改變瞭。

  這個人很瞭解蓉城的大小煙館,顯然也是最可能幫我們接觸到這種煙土的地下生產線的人。於是在一瞬間,我決定跟這個人走得再近一點。所以,才有瞭眼下這一場荒誕的比試。

  顯然,我的想法的轉變是劉忻媛完全沒有想到的,她更沒有想到的是,我竟然還提出讓她當著眾人的面給我品簫的想法。雖然她現在已經是我的女人,畢竟性格西化,對於男女性事並沒有尋常女子那樣羞澀。但畢竟,在此之前並沒有用嘴給我做過這種事情。一方面,算上那日車裡激情,我們不過才發生過兩次肉體關系而已。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高貴的身份,我一開始並沒給予讓她用這種帶有一些侮辱性的淫樂方式來配合我。

  女人此時的內心,當然會現在對我的決定可以說是火冒三丈,但偏偏她又是劉忻媛,是一個有著不亞於我一樣冷靜頭腦的女人。她不需要我跟她再解釋什麼,就能明白我再想什麼。於是見我故意用自己身上的長衫蓋住瞭她的臉之後,她也終於在一番猶豫後,蹲下瞭身子解在長衫裡解開瞭我的褲帶。隻是在她從我的褲子裡掏出來瞭我的下體的時候,她竟然重重的在上面錘瞭一拳,當下若不是我定力還可以,定然要疼得慘叫起來。

  這是我經歷過的最詭異,卻又是最無趣的一次品簫。因為雖然思想開放,但女人顯然不知道如何用自己的嘴讓男人快速泄身。她就像是一個青澀的小姑娘一樣,竟然真的就隻是用紅唇輕輕含住瞭我的肉棒而已,除瞭手上的幾下套弄,竟然讓我一點快感都沒有。

  而另外一邊的宋二爺,此時的戰況卻是如火如荼的進行著。看起來,那個女人的確有點本事,單從她起伏的速度跟幅度來看,就知道這個女人的功夫的確不簡單。尤其是她嘴裡夾雜著的來自嗓子眼的嗚咽的唾沫翻滾的聲音,顯然在山城裡面,隻有快活坊的那些高級妓女才有這樣的功夫。

  看起來,這個宋二爺還算事實誠。他並不是一個容易泄身的人,在享受女人服務的同時,他甚至還故意撩起袍服的一個腳,故意炫耀一般讓我可以看到那個女人腦袋的側後方。我知道,在那種藥物跟大煙的共同作用下,宋二爺今天泄身的速度要比平時慢很多。但比較麻煩的是,此時身下的劉忻媛粗劣的技巧,顯然不能讓我很快射出陽精。無奈之下,我隻能暗暗用手在她握著我的肉棒低端的地方捏瞭捏,示意她手上的力道更大更快一點,隻有這樣的方式,讓我可以稍微有點興奮感。

  更有意思的是,此時在房中還有兩人,雖然胡老三一開始就被叫出瞭房間,但宋二爺身邊的兩個女人,此時就像是看稀奇一樣看著我這邊。西南地區雖然男風不禁,但也畢竟隻是在傳說之中,當女人真的看到兩個男人當著眾人的面搞這種龍陽之歡的時候,就算是久在風塵的女人,也瞪大瞭眼睛,甚至幾乎都忘瞭身邊的宋二爺一樣。

  直到宋二爺不滿的在她們二女的翹臀上一人來瞭一巴掌,這兩個女人才回過神來一半,連哄帶挑逗的趴在宋二爺身邊,用舌尖在男人的臉上遊走著。而宋二爺也不避諱,甚至當著我們的面將其中一女胸前高聳的衣襟一把拉開,一對豐滿碩大的雙乳一下子從胸前的對襟裡面蹦出來的樣子,竟然也是淫靡驚艷。

  然而此時,我註意到的卻不是這個袒胸露乳的女人,而是趴在宋二爺身下,那個穿著黑色旗袍的女人。在之前我得記憶裡,隻有兩個女人穿過這種黑色的旗袍。而無獨有偶的事,這兩個女人是我曾經心中最深的羈絆。她們其中一個,是我夢寐以求想要占有,卻隻是跟我匆匆之間發生過一夜之情的女人。而另外一個,則是在我身邊睡瞭幾年,卻將自己的身體給瞭我最親的兄弟的女人。

  明明人在蓉城,還在做著十分荒唐的事情,但我的思緒,卻一下子被拉回瞭山城。自從被陳鳳姐妹救醒之後,我的腦子裡就一直控制著自己對這兩個女人的回憶。但兩個女人的身影,卻總是會在不經意之間一次次的從我的身體裡面鉆出來。尤其是雨筠站在我對面的窗前,讓阿虎將她身上的黑色旗袍脫去的樣子,就像是跗骨的毒藥一樣留在我心裡。

  我一次次想要殺死這個讓我撕心裂肺的畫面,但這個畫面又一次次的在我的誅殺之下重生著。我不否認前幾天陳鳳姐妹去調戲那個醉漢的行為會讓我產生興奮感,是因為這個畫面給我帶來的折磨。而此時,當我再次看到兩個這樣的女人的時候,一股邪火,正劇烈的從我的體內湧出。

  恐怕此時就連身下的劉忻媛,也沒有預料道我的反應會如此的劇烈。女人瞭解我在床上的狀態,也當然知道現在遠沒到我在她身上泄身時一半的時間。但當我的下體開始急劇膨脹起來的時候,就算沒有太多性愛經驗的女人,也知道我要幹什麼。

  於是女人急忙將嘴裡不過是虛含的肉棒突出,一絲晶瑩的唾液在女人的唇齒跟我的肉棒之間拉出的同時,我體內一股火熱的陽精一下子噴射而出。放肆的澆打在瞭女人的臉龐上。而幾乎相同的時間,對面的宋二爺也發出瞭一聲嘶嚎,然後劇烈的顫抖起來。

  我沒有理會對面發生瞭什麼,隻是低著頭,用泄身之後虛弱目光看著眼前的女人。這時,從她的眼神裡我這才看到一種東西,一種我從沒有見過的委屈的目光。一滴晶瑩的液體,在她的眼眶中劇烈的蕩漾著,但女人的倔強,始終沒有讓這一滴淚水流下。

  也許在她心中,早就已經感覺到瞭我剛才想到瞭別的女人,因為就在爆發之前,我的雙手並沒有像以前那樣愛撫著她的後腦,而是捧著她的腦袋毫無憐惜的抽插瞭幾下。此時雖然臉上貼滿瞭化妝用的假皮膚,但陽精的灼熱跟刺鼻,卻是她清楚能夠感受到的。

  她是劉傢尊貴的大小姐,是山城有名的母老虎。此時竟然卑賤的蹲在男人面前,當著眾人做著這麼讓然羞恥的事情。然而,她偏偏又心甘情願的為男人做這樣的事情,隻要他喜歡,如果他需要,她甚至可以做比還要羞恥的事情。

  但是,作為女人,她多麼希望男人能愛惜她。哪怕是不得已去做那些事情,也希望男人懂她的努力跟付出。也許,就算事劫後餘生,男人依然不懂,不懂她自己到底為男人可以犧牲多少。

  然而很快,從男人那裡,她卻得到瞭一個不一樣的答案。男人低下瞭頭,溫柔的捧著她那已經開始變冷的俏臉,不顧臉上同樣沾上腥臭的陽精,直接親吻在瞭她幹涸的紅唇上。

  這隻是一個短暫的一吻,但無論對於劉忻媛還是我自己來說,這都是我們彼此之間最值得記住的一吻。這其中當然不是因為我們的臉在這一吻中都沾上瞭我的陽精,而是從這一吻開始,女人感受到瞭我的歉意,而我也同樣,懂瞭劉忻媛的內心。而這一吻,就連宋二爺身邊那些風塵中的女人,竟然都覺得有些異樣的動容。

  「看起來,張老板跟劉老板平時的生活,是真的很有興趣,弄得我都想找個唱戲的當傢小旦試試瞭。」宋二爺沙啞著泄身說道:「我們剛才是幾乎相同的時間出貨的,不過遠來是客,這一場就算宋某人輸瞭。」宋二爺整瞭整袍子收到:「以後,我就算是張老板的生死之交瞭,不知道張老板打算怎麼開始?」

  「其實小弟初來乍到,」我同樣整理好瞭自己的褲子說道:「我一直想知道,如此大宗的神秘煙土,是怎麼在山城銷轉起來的。」

  聽瞭我的話,宋二爺得意的笑瞭笑說道:「看起來,張老板真的眼光不錯。這煙土的銷轉十分的隱秘,甚至這裡的老板都不知道其中的運作機制。不過如果此時蓉城還有什麼局外人能夠知道的話,那就隻剩下一個瞭。」宋二爺說著,自信的用雙指指瞭指自己的眼睛。

  「想要報仇的人,眼光總是比平常人好一點。」宋二爺說道:「今天晚上,我就帶你去這條一頭拴在鬼門關的生死線走一遭。另外…」宋二爺看瞭看旁邊的劉忻媛說:「既然我們都是一路人瞭,那這位小姐,是否也可以露出你的廬山真面目瞭。」

  劉忻媛噗呲一笑,知道剛才自己為瞭防止臉上化的妝脫落,小心翼翼的擦拭臉上的陽精的細節動作讓對方看出瞭端倪。於是當下也大方的說道:「宋二爺果然是好眼力。看起來,這一次我們找到瞭一個合適的夥伴。」

  從煙館出來,我們去酒店跟陳鳳姐妹匯瞭到瞭一處。雖然已經被宋二爺看破瞭女兒身,但為瞭避免麻煩,陳鳳還是重新給劉忻媛畫瞭一個妝。從中午到現在的黃昏時分,折騰瞭大半天沒吃東西的我,隻覺得饑腸轆轆。但偏偏對於女人來說,化妝的時間好像她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餓。於是無奈之下,我隻好跟胡老三一起,在旁邊的一個面館,一人叫瞭一大碗牛肉面狼吞虎咽瞭一番。

  「張爺,」胡老三飯量大,一碗面下去後依然覺得腹中空空,於是又叫瞭一碗面,一邊等待著一邊剝著蒜頭小聲跟我說道:「其實那天你們把我從山寨劫走的時候,我本來是抱著必死之心跟你們剛到底。就算你們給我開什麼條件,我也打定主意就是拼瞭命也要在你們的腦袋上啃上一口。」

  「你放心,陳鳳姐妹手上有分寸,她們的子彈雖然撂倒瞭你的手下,但都沒有傷到要害,他們活命是沒有問題的。」我端起面湯喝瞭一口。

  「我知道,雖然我本事不如你們,但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要不這兩天,我早就找機會跟你們拼命瞭。」胡老三看瞭看我重新補過妝的臉說道:「不過說真的,張爺。那天我看到你的廬山真面目的時候,我真的想看到瞭鬼一樣。他娘瞭,明明都說你已經死瞭,接過你卻好端端的出現在我面前。要不是…要不是之前跟你說過話,我恐怕早就嚇得屎尿齊流。」

  「哦,想不到你對我的事情還挺關心的,」我聽出瞭胡老三話語中的破綻,一句追問,讓這個腦子不怎麼好使的大老粗隻能尷尬的笑瞭笑才說道:「啊,是是,不瞞張爺你說,這件事情你不問起,我也要找機會告訴你的。你知道,我為什麼認得出你的嗎?」

  在此之前,我跟胡老三並沒有任何交集,而且我又不像他,身上有如此明顯的標記,所以他認識我這件事情,其中必有蹊蹺。這兩天我忙著計劃蓉城的事情,沒有問他。此時隻有我跟他二人,正好也跟他問起此事。

  胡老三接過店傢送過來的面條吃瞭一口說道:「其實這個事情,也是劉三叔告訴我的。他不光讓我留意你,而且之前幾乎是將你最近兩年所有等過的報紙都給瞭我一份。說來也奇怪,三叔從始至終隻是讓我看瞭你的報紙,卻從來沒有告訴我,你跟他有什麼關系。我曾經忍不住好奇,也問過他這個事情。沒想到三叔卻隻是說要我別多問,還說,我們遲早要跟你打交道的。」

  「哦?他有這樣說?」

  「是啊,」胡老三壓低瞭聲音,又小聲的說道:「所以這兩天我才在想一個事情,張爺,我總覺得,山城好想有很多人從一開始就很關註你。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但總是覺得,可能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山城那群人中間到底還扮演瞭什麼樣的角色。」

  我沈默不語,胡老三所說的,其實也是我最近的疑慮。一開始我覺得,當時我的身份是山城負責重大案件的警察局副局長,無論後面什麼事情發生,我恐怕都很難不被卷進來。但越往後,又越覺得,好像很多事情,是在主動往我身上撲一樣。

  「我問你一件事,」關於胡老三,我還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不方便在劉忻媛在場的時間問起,正好趁此時問到:「這旁邊的榮順商行的倉庫,你是不是經常去?」

  這一下,胡老三又是一臉驚詫,楞瞭一會兒才說道:「這個事情,張爺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麼說,你的確經常去那裡瞭?」

  「不,倒不是經常,其實,我也就去過一次而已。」胡老三知道,現在跟我隱瞞也沒有必要,於是說道:「就是最後一次送貨來蓉城的那一次,我在交割瞭東西後,又在蓉城的窯子裡逗留瞭幾天。結果過瞭幾日,當我跟三叔通電話的時候,他又叫我替他辦一件事,要我去榮順倉庫替他取一個櫃子的東西。結果還沒有來得及檢查,我就發現倉庫裡似乎有人。由於擔心自己的行蹤暴露瞭,我提前終止瞭這一次的行動。張爺,我說當時我聽到的動靜不會是你吧。」

  我心裡一動,但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道:「他有說過這個櫃子裡的東西是什麼嗎?」

  「他沒有說是什麼東西,還特定叮囑我,裡面的盒子不要打開。」

  想過很久的一個問題,此時又在我腦中被舊事重提。剛才胡老三的說法,佐證瞭我一開始得知的,三叔那邊已經知道這些煙雲十一式的下落,想要占為己有的想法。但既然如此,為何之後由沒有再見他們有過什麼出手。難道僅僅是因為當時已經成竹在胸,知道可以利用傢裡的局勢逼迫林茵夢交出那幾件東西?

  不過眼下,我也沒有時間再思考這個問題瞭,因為就在我思忖之間,一輛汽車停在瞭我的桌子旁邊。而車上的一個黑衣胖子,正在向我們這邊招手。

  「看起來,宋二爺在這邊果然是眼線靈通。」我跟胡老三去的這個飯館很偏僻,沒想到爺如此輕易的被他找到。

  「事情,往往是充滿巧合的,比如恰好,你們吃面的地方,也是我的房產。而恰好,這裡的老板也是我的手下眼線。」此時不在煙館,這個宋二爺說起話來,竟然也有幾分江湖上的剽悍氣息。看起來,這個人為瞭自己父親的仇,敢一個人跟蓉城的大煙生意鬥,也是有些膽色的。

  「我們還要再等幾個人,」我見一上車後,宋二爺的司機就打著瞭火,於是示意要等上劉忻媛等三人。但沒想到宋二爺卻擺瞭擺手說:「你以為這次我們是去吃酒麼,說不好,就有危險的。這些事情,還是別讓弟妹這種女人去吧。」說完,從身邊的袋子裡,也拿出來瞭兩套黑色的衣服給我們。

  「她們可不是尋常的人物,她們比我厲害多瞭。」這一次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倒是胡老三搶在瞭我的前面回答瞭宋二爺的話。然而宋二爺還是擺瞭擺手說道:「這是暗訪,人越少越好。怎麼瞭,你們兩個大男人還要一個女子保護?」

  我跟胡老三被宋二爺這話嗆得啞然失笑,他卻又像是變戲法一樣,手上憑空多瞭兩把駁殼式手槍。「來,你們拿著這個,不一定用得上。」

  宋二爺見我們兩反應都有些遲疑,不屑的說道:「怎麼?想動大煙的生意,這玩意兒都不敢碰?」

  「那道不是,」我接過宋二爺手中的一隻手槍掂量瞭幾下,這兩把槍,也有些年頭瞭,槍把握著甚至都有點紮手瞭。於是我將手槍又遞還給瞭宋二爺,又從自己的衣內拿出瞭自己的佩槍在宋二爺面前晃瞭晃說:「我們有自己的傢夥。」

  那個宋二爺看瞭我手中的槍一眼,見我拿的竟然是最新式的美式手槍,眼中閃過瞭一絲驚訝之色說道:「果然是有點東西。」說罷,也就收回瞭自己的手槍,然後才緩緩說道:「我們要去的是城外的十裡亭,我自己養的線人來說,他們今晚上有一批煙土會在那裡交易。交易的現場他們的哨探很多,因此我們必須要先去準備好等著。」

  「嗯,好。」宋二爺的話,讓我想起瞭我第一次跟著李昂去調查這大煙交易的時候,也是如此先去埋伏。隻是跟上次我們躲在貨倉中相比,但是真當我們到瞭地方之後,我才發現這一次我們躲藏的地方,則更加的惡劣。這個十裡亭雖然是叫十裡亭,但並沒有任何亭子。這裡隻有一塊空曠的山坡,還有一個破舊的石碑。

  在這四周周圍,沒有任何可以藏匿的地方。站在山坡之上隨便一望,就能看到周圍方圓幾裡內的情景。所以我們躲藏的地方,也就隻剩下瞭山坡上的幾棵枯樹下,一個用草皮掩蓋的廢棄茅坑裡。

  難怪宋二爺會讓我們不帶劉忻媛來,這裡雖然是個廢棄已久的茅坑,但裡面卻是一層不知道是不是排泄物風幹後的土塊。就算沒有氣味,那幾個女人定然也很難忍受這樣骯臟的環境。

  然而沒想到的是,比起上一次五寶碼頭的夜探,這一次我們要等待的時間更長。黃昏過後,被黑夜籠罩著的山坡,在夜風中發出一陣陣輕微的呼嘯。但偏偏我們此時身在假草皮掩蓋的地方,隻覺得又悶又難受。

  「耐心等吧,我最多一次為瞭調查他們,在邱傢坡那邊蹲瞭他們足足三十小時。」我不得不說,仇恨的力量,總是讓人無比的堅強。從黃昏到現在,我們不過隻是蹲守瞭不到兩個小時,就已經覺得有些煩躁瞭。而三十小時的蹲守,還是在極端環境中,即使多年要案經驗的我也沒有過。但在這個肥胖的宋二爺體內,這種因為仇恨而作出的舉動,看起來比我想象中還要瘋狂。

  「他們每次交易會換地方麼?」

  「當然,」宋二爺說道:「所以一開始,我的調查進展十分緩慢。我其實很早就大致掌握瞭他們交易的周期,但蓉城附近這樣適合交易的地方,一共不下十個,我隻能用最笨的方式來蹲守。直到後來,我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買到瞭其中的一條眼線的時候,調查的進展才算明顯些。」

  我沒有追問宋二爺如何買下這條眼線的,但料想這其中也會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不過既然他在對方已經有瞭眼線,那有些問題,似乎應該也有答案瞭才是。

  「宋二爺跟瞭這批人這麼久,那你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嗎?」我試探性的問瞭問。

  「其實早就知道瞭,」宋二爺的回答很讓我意外,但是從他無可奈何的表情裡我可以看出,他內心應該在糾結什麼事情。也許是這批人的勢力比我想象中還要大,以至於他就算掌握瞭這其中的線索,也無法采取任何有效行動。又也許是他嘗試過,卻最終失敗瞭。

  「你想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來頭嗎?」宋二爺笑著著說道:「實話告訴你吧,如果你真的想在這蓉城搞出點名堂,你要對付的,可是大半個蓉城的警察局。」

  我並沒有特別驚訝,因為之前我就在懷疑,能夠在蓉城這麼大的地方瞞天過海的做這麼久的地下生意,在政府方面沒有人是不可能的。隻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之前蓉城警方派出瞭李昂一直在調查這個事情。如果隻是走走形式的話,本不應該派他這樣的一個厲害人物出售。不然的話,很可能導致局面失控。

  看起來,恐怕李昂也未必想到,這問題是會出在他們警察局內部。結果自己還為瞭這件事情,幾番犯險。

  而在此時,還有另外的一批人,也正在同樣思考者這一件官商勾結的買賣。他們雖然此時身在一個還算幹凈整潔的小屋裡,但臉上的表情卻並不比此時的我更好。而更加讓人想不到的是,倘若你認識他們,你會認為他們兩之間決定不應該有任何交集,甚至他們也不應該有如此平等對話的權利。

  但這樣的場面,的確發生瞭。油燈閃過,照應出瞭兩張臉,一個青年男子,跟一個稍微再大一點的女人。這個男子叫東陽,是一個起死回生的人。而這個女的,則竟然是前幾天他要劉忻媛從劉府中劫持出來的鐘琪!

  「你說,你讓這劉傢的母豹子去蓉城,她能把你的事情辦妥嗎?」此時鐘琪身上穿瞭一身農傢婦女的衣服,樸素卻十分整潔。嚴肅冷靜的臉上,竟然看不出有絲毫的以前那種富傢太太的虛榮跟浮華。被東陽帶走之後,她並沒有受到別人以為的囚禁對待,反而此時在她面前的紙上,竟然寫滿瞭很多形狀特別的符號。這種符號是一種隱蔽性極高的信息傳遞方式,而鐘琪,竟然對這上面的東西十分的熟悉。

  「放心吧,劉小姐不能,但是他可以。」東陽看瞭看外面逐漸逝去的夕陽說道:「當初我用密信,讓劉小姐把他救下來。就是因為隻有他在,才能順著我們佈下來的線索,把那件東西找出來,然後帶著他回到山城,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瞭。」

  「可是,以他的身份,就算你不去救他,也自然會有人去救他。」鐘琪嘆瞭口氣說道:「我知道,你一直覺得這件事情隻有他能解開。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面前的問題已經存在瞭上百年瞭,那麼多想要解開這個問題的人都為此掉瞭腦袋。你又怎麼能知道,這件事情我們就一定能做成呢?」

  「我不知道,」東陽同樣嘆瞭口氣,用一種超出他年齡的成熟語氣說道:「很多事情,總是需要人去做的。這是他的命運,逃不掉的。」

  「那我們呢?」女人聽瞭東陽的話,忍不住問瞭這麼一句。

  東陽轉過頭來,看著女人眉頭微蹙的樣子,緩緩說道:「我隻希望,你以後可以選擇逃避。」

  女人的眼睛濕潤瞭,這些年,她經常哭,因為每一次隻要一落眼淚,她身邊的那些覬覦她身體男人就總會心軟下來。對她來說,每一次哭,都是為瞭自己的生存。而在生存的價值面前,淚水對她來說已經變得不再值錢。

  然而這一次,她眼眶中的淚水卻是真實的,真實的原因並非男人的話讓她多麼感動。而是每次見到東陽,她總能回憶起當年這個小孩子,是如何陪著自己渡過組織那一段非人的考驗期的。

  女人走到坐著的男人旁邊,溫柔的將男人的頭抱入瞭自己的懷裡。這是兩人在最無助的那段時間裡,最直接的慰藉方式。在那時,剛剛萌發的少女的胸膛,成為瞭在幼年失去母親的少年,唯一能夠感受到母愛的方式。而這一次,距離上一次,竟然已經是過瞭快十年的時間瞭。

  十年,男人已經長大,女人也成為瞭婦人。肉體的接觸,早已經不是當年的那麼單純。然而此時,兩人的心中卻是無比的寧靜。雖然鐘琪已經將自己的前襟解開,但跟兒時不同的是,這一次,她用一片薄紗隔在瞭男人跟自己之間。

  之所以這樣做,並非因為女人的矜持。在劉傢多年的奢華浮沈背後,她的身體早已經不需要對男人有所保留。但是女人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不幹凈,她不願意自己這個連卑賤的仆人都能碰的身體,成為男人珍貴的東西。

  而此時,隔著薄紗,用嬰兒一樣動作吮吸著鐘琪那一粒已經被開發得腫大的乳頭的東陽心中,卻是一種敬畏,一種對於女性無比偉大的犧牲精神的敬畏。隻有當一個男人真的愛上瞭一個女人的時候,他才會懂得,女人們的犧牲,到底是意味著什麼。

  東陽的眼眶中,同樣開始濕潤。濕潤是因為他對這個紛亂的世界,充滿瞭一種極度的恨意。

  而同時,我的眼睛也開始微微濕潤,但我卻因為我剛開始理解,什麼叫做女人的牽掛。

  當我看著劉忻媛跟陳鳳姐妹一直坐在賓館的房間拿著槍等著我的時候,我的內心,突然出現瞭一種說不出的歉意。我突然覺得我不該選擇一個人去冒這個險,因為就算是我一個死在外面瞭,她們也不會好過。

  不過所幸的是,今晚的暗探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危險。我和胡老三跟著宋二爺在那個廢棄的茅坑裡,其實前後不過也就呆瞭兩個小時的樣子。不過我們這兩個小時裡,可以說是收獲頗豐。因為我不光目睹瞭煙土交易的全部過程,而且還發現瞭幾條十分重要的情況。

  首先,這一批煙土的確如同宋二爺所說是警方在背後搞鬼。而且讓我沒想到的是,蓉城警察局方面,竟然是堂而皇之的敢用警車將接受後的煙土運回城裡,然後再將煙土分給三傢成立的煙土供應商。難怪不得之前李昂怎麼也查不到,這些煙土是怎麼出現在蓉城的。看起來,蓉城這幫子警察裡面,有些人竟然比起王局的膽子還要大。

  其次,他們交易的過程中,是單方面的交貨,而並沒有有任何的金錢支付行為。看起來,他們會有其他的途徑來支付對方報酬。基於這一條信息,也許我們可以認為,在蓉城的另外一條地下生意,也就是胡老三等人經手的文物買賣,就是這一樁煙土背後的資金線。然而……

  「如果我們剛才的分析沒有問題的話,」我對其他眾人說道:「我們的矛頭就直接指向瞭一處瞭。」

  這一次,就連陳鳳姐妹也恍然大悟點瞭點頭,明白瞭我的意思。隻有一臉茫然的胡老三,還在追問我們到底在討論什麼。

  「胡大哥,我來問你。」耐不住性子的陳菲,咯咯笑著對胡老三說道:「你說,這煙土運到蓉城,是用來幹嘛的?」

  「這還用說,賣錢啊。」

  「那麼這些財務呀,古董呀,又是幹什麼的?」

  「如果沒有誰想要收藏的話,那也是賣錢啊。」

  「這不就對瞭,短時間內,大量的財物在蓉城快速運轉,這說明什麼。」陳菲看瞭看還是一頭霧水的胡老三,有些得意的說道:「這說明,這兩年在蓉城,有人需要套現大量的現銀。蓉城雖然交通不如山城的港口機場那麼多,但陸路交通卻遠非山城可比。向南方向,隻需要幾天時間,汽車就可以到達緬甸一帶過境。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蓉城反而成為瞭很多民間錢莊的匯聚地。看起來…」

  陳菲停下瞭自己的話,十分得意的對我說道:「爺,是不是我們隻需要找那個宋二爺查下,這兩年蓉城哪個地下錢莊什麼的最活躍,就能找到端倪。」

  我笑瞭笑,去對這個機靈的小丫頭搖頭搖頭,給劉忻媛遞瞭個眼色,女人看瞭我的眼色,才結果話題說道:「倘若如果是這樣簡單的話,那恐怕這件事情早就被查瞭個底朝天瞭。蓉城地下錢莊雖然一直活躍,但地下錢莊向來都是靠民間借貸為主,根本沒有能力經營如此龐大的現金流轉。遠的不說,就是去年我的槍械廠要通過地下錢莊周轉半個月的流水,都分瞭三傢錢莊來旅行。所以目前看來,有能力支撐這條金流的,就隻有那個你心心念念,由蓉城警方經營的榮順倉庫瞭。其實你剛才左說右說,不就是想說,結合著二哥跟三叔對榮順商行的興趣,這裡很有可能就是他們周轉資金的地方麼。」

  劉忻媛見我滿意的點瞭點頭,頓瞭頓,看著有些失落的陳菲笑瞭笑說:「不過你的分析是對的,他們的現金匯聚在這裡,定然是想通過你所說的從蓉城到緬甸一帶邊境的一條線出逃。而且,」女人看瞭看我說道:「雖然李昂之前跟你說起,懷疑這一樁地下買賣跟日本人有關。但我想提醒你的是,目前連接雲貴一帶的那幾個地方,可是英,法兩國人的地盤哦。」劉忻媛是在英國學習的槍械制造,因此對歐洲人的心思,比我要更加敏感。

  我點瞭點頭,這才是我正在思考的問題。自從戰敗以來,雖然日本人的勢力在國內還沒有完全根除,但已經沒有以前的影響力瞭。反倒是這兩年那些歐洲佬,開始在背後暗中搗鬼,想到這個層面,我情不自禁的想到瞭一些細節,隻是這些細節之間有什麼關系,我一時也說不清楚。

  「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胡老三的疑問,打斷瞭我的思緒。

  「眼下,要設法查榮順商行的帳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最近那些煙土分銷到各個煙館後收上來的銀元,定然會在榮順商行匯總,然後再由他們想辦法轉運出去。我們要打這些銀元的主意,就隻能趁這個過程中來下手。所以接下來…」

  「接下來,就要讓你們見識一樣東西。」劉忻媛沒等我說話,就用一種十分得意的語氣打斷我道:「讓你們這些自命不凡的男人,看看本姑奶奶在蓉城到底有多大的勢力。」

  我啞然失笑,對於她在蓉城的影響力,我之前一直耳聞。然而當她連夜將我們幾人帶到她在蓉城的秘密倉庫,見到那個倉庫裡面的上百件的防止美制式輕重武器。以及二十多名精心訓練的槍手的時候,就連山寨裡擁有著上百個不怕死的弟兄的胡老三,也不禁為之動容。

  而相反,陳鳳姐妹看到這一切,卻興奮得不行。她們本是軍人之後,而且又是在軍隊裡接受瞭專業的訓練。當劉忻媛將這二十幾個槍手分成兩個小隊,並親手將指揮權交到她們手上的時候,這兩個少女摩拳擦掌的樣子,讓我覺得又是可愛,又是可怕。

  「你打算怎麼樣?」我問到身邊的女人。

  「你們警察,有你們警察做事的方法。我們民間,有我們民間的方法。」劉忻媛收到:「你以為,你今天拐彎抹角的在蓉城晃悠,我就不知道你查榮順商行?我告訴你,與其等你費盡心機來找辦法混進去,不如來個先下手為強。我的這些手下,加上這些槍支,要伏擊一支榮順商行的押運車輛應該不難吧。而且,你也不用擔心身份暴露,我已經有法子瞭。」

  說完,剽悍的女人用眼睛看瞭身邊的胡老三一眼,而這一次,胡老三的腦子竟然也好想變得靈光無比。聽瞭劉忻媛的話,他立即露出瞭一副苦瓜臉,無奈的說道:「我的姑奶奶,你不會是想要把這個屎盆子扣在我的頭上吧。」

  而沒想到的是劉忻媛聽瞭他的話,反而哈哈大笑道:「既然胡掌櫃這麼有情有義,那小妹還有什麼不敢幹的。」

  一句話,把胡老三弄的頭大如鬥,卻又無可奈何。思忖瞭再三之後,還是咬著牙,答應瞭劉忻媛可以用他山寨旗號的「請求」。

  「看上去,一切都準備好瞭。」劉忻媛看著興致勃勃擦拭著一把美式自動步槍的我說道:「但是目前我們還不能確認對方什麼時候會把這些銀子收走,我們拿到也要像宋二爺那樣守株待兔麼。」

  「這個你放心,」我笑瞭笑說道:「按照正常的情況,胡掌櫃被你劫持的消息,此時應該已經傳到蓉城瞭。我料定此時你的三叔他們正如熱鍋上的螞蟻。而此時,我們可以散播點謠言,隻要有人說看到瞭掛著山城拍照的汽車頻繁出現在榮順商行門口,而且這些人還經常出入那個曾經是佈料店的地方,這些人,應該就坐不住瞭吧。」

  「可是,這個消息怎麼散播出去呢?那個宋二爺,並不完全值得信任。」

  「當然,而且他的身份說的話,別人會十分警惕。」我看瞭看窗外的夜色說道:「反而是那些看上去是瘋瘋癲癲的人,說的話反而會讓有心人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