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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壓到胯下

  此刻,夾皮溝小學校裡的批鬥大會又掀起瞭一個空前的高潮,當最後一個控訴支書楊北安的社員走下臺去的時候,曲海山不失時機地挪過麥克風,對臺下說:“廣大貧下中農同志們,廣大革命師生,經過革命群眾的踴躍揭發檢舉,楊北安的十大罪狀已經成立,由此,這個一直隱藏在我們中間的反革命分子的累累罪行已經昭然若揭,但這個死不改悔的走資派還是頑固地抵抗著,不肯向我們低頭認罪,我們該怎麼辦?廣大革命群眾要對楊北安的反革命罪行進行堅決徹底的鬥爭,直到鬥垮他,批臭他,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臺下負責喊口號的那些人又舉起拳頭,高呼著:“打倒反動分子楊北安!楊北安不投降,就讓他滅亡!”

  楊北安的十大罪狀已經湊夠瞭,對他的揭發和批鬥已經取得瞭讓四方頭頭們滿意的成果,曲海山和柳桂枝互相交換瞭一下眼色,然後,曲海山又大聲宣佈:“下面,把楊北安的反革命同黨,地主階級的孝子賢孫楊萬吉押上臺來,接受革命群眾的揭發和批鬥!”之後,他就向身後的孫大包一揮手,孫大包就吩咐兩個民兵去押解楊萬吉去瞭。"大隊的幾個新揪出來的牛鬼蛇神都事先被關在大隊的牛棚裡。

  實際上,大隊的牛棚裡隻關瞭五六個所謂的牛鬼蛇神,其中就有支書楊北安和他的父親楊萬吉,還有一個被打倒的大隊幹部就是治保主任劉旁柱,劉旁柱由於是楊北安一手提拔的,這次也不能幸免,被說成是楊北安資本主義司令部的骨幹分子,追隨楊北安搞資本主義。"另外幾個就是從其他生產隊揪出來的所謂的反動分子。至於原先的那些階級敵人,也就是四類分子們,一般不關在這裡,他們主要是勞動改造,開批鬥會的時候臨時被揪上來陪鬥。現在楊北安已經在臺上被批鬥著,剩下的這些人自然心裡忐忑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唯有楊萬吉顯得很鎮定,他是一個脾氣古怪的人,總是抱著黑白不能顛倒的信念。

  但這個時候,牛棚的門被打開瞭,沖進來兩個威風凜凜的民兵,進來就眼睛盯著楊萬吉,一個說:“楊萬吉,該輪到你上臺接受革命群眾的批鬥瞭,你是自己乖乖地走呢,還是讓我們費事?”

  楊萬吉還是那副不屑的神色,說:“我隻是個鄉村醫生,我又沒犯什麼罪,憑什麼被誰批鬥?”

  其實來押解楊萬吉的這兩個民兵,也都是夾皮溝屯的人,平時和楊萬吉的關系也很好,其中一個還和楊萬吉有點偏親,而此刻,他們完全變成瞭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黑著臉就朝楊萬吉撲瞭過來。

  有人說過,“文革運動即制造冤魂,也制造魔鬼”,可謂精辟至極。那時的人性和人情都被扭曲瞭。

  兩個民兵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塊大牌子往楊萬吉的脖子上一掛,然後一左一右掐住他的頭使勁往下摁,兩條胳膊則被扭到身後,再用力握住他的手腕拼命向上撅。"由於人體結構受到來自外部的幹預,楊萬吉忍不住哼瞭一聲,鉆心般的疼痛很快傳導到他的雙臂,為瞭緩解張力的牽制,腰自然而然的彎成瞭標準的九十度。兩條腿也就勢分開,彎曲瞭下來。你不能不佩服國人極具匠心的創造力,一個直立的人借助粗暴的外力,就能很快被折疊成“噴氣式飛機”的造型,真是神奇,難怪文革期間“噴氣式”風靡全國城鄉!當一切準備就緒,他們二人這才一腳踢開門把楊萬吉從屋裡提拉瞭出來。

  在兩千多人聚集的會場中央,預留瞭一條通往戲臺的小路,楊萬吉被他們兩個人撅著胳膊、身不由己的彎腰曲膝,幾乎是腳不著地的小跑著,任其他們一路往前推。由於失去瞭重心,整個人體隻能向前傾,低垂的頭擦著地面。幸虧有他們二人在後面扭著他的胳膊,要不他一定會栽倒在地來個“嘴啃泥”。

  周圍的一切楊萬吉什麼都看不到,隻能看到被自己腳尖不斷踢起的塵土。佝僂著身子,喘著粗氣,感覺就像要窒息一樣,眼前直冒金星。那個掛在胸前的大牌子寫有他的名字改敬禮,以及“反革命分子”的頭銜,鬥大的毛筆字上被劃瞭個鮮紅欲滴的大叉子。

  後來楊萬吉才知道,原來做好瞭幾塊紙牌子,但曲海山看過嫌分量輕,所以棄用。換過的牌子事先稱過分量,重達八斤半,是曲勇從縣城裡學來的經驗,指導村裡的一個鐵匠造出來的,牌子是用兩層油氈夾著鐵片精心制作而成。一般人看不出裡面的門道兒,光從外表看,無非是一塊油氈做成的牌子,殊不知裡面的學問可大瞭!這塊富有技術含量的牌子由於體積大分量沉,再加上楊萬吉低頭彎腰行進,隻好隨著他在地上一路拖著,不僅把他的門牙磕松動瞭,而且下嘴唇也被劃瞭一個大口子,嘴裡泛起瞭咸腥的味道,鮮紅的血滴落在牌子上。不過,玄機還不僅僅在牌子上,最令人稱絕的是系大牌子的繩子,精心挑選瞭一根近似頭發細的鋼絲。剛剛套在脖子上時,感覺並不明顯。但帶的時間長瞭,再加上“八斤半”的重力,鋼絲就會慢慢勒緊在皮肉裡。所以這道深深的傷痕整整陪伴瞭他數月之久才慢慢褪去也就不足為奇瞭。

  當然,這絲毫不能影響押解楊萬吉的進程,楊萬吉一路踉蹌著,像被拖拽的死狗一樣、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口號聲被押解到瞭主席臺上。

  楊萬吉剛被押到臺上,孫大包的妹子孫雅靜就拿過事先準備好的紙糊的大高帽,狠狠地扣在楊萬吉的頭上。孫雅靜給楊萬吉戴完高帽還不罷休,抬手狠狠地抽瞭楊萬吉一個嘴巴,罵道:“打死你這個冷酷無情的反革命分子!我要替我娘向你討還血債!”孫雅靜還要上來打楊萬吉的時候,卻見楊萬吉突然掙脫束縛他的兩個民兵,雙手發力,把孫雅靜推瞭個趔趄,差點就摔倒在臺上。

  兩個民兵有些惱火,立刻撲上來抓住楊萬吉的雙臂,狠狠地背過去,又把他擺成瞭經典的“噴氣式”。

  楊北安見自己的父親也被推上臺,還被孫雅靜給打瞭,心裡像刀割一般難受,他掙紮著想抬起頭來,怒斥孫雅靜幾句,但束縛著他的兩個民兵立刻又強行把他的頭摁下去,孫大包惡狠狠地沖過來,把楊北安的頭夾在他的胯下,嘴裡還罵著:“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壞蛋,還想抬起頭來?趕緊低頭認罪!”

  曲海山為瞭盡快壓制楊萬吉桀驁不馴的氣勢,立刻對著麥克風高聲說道:“廣大貧下中農同志們,你們看到臺上站著的這個頑固不化的楊萬吉瞭吧,他就是想和我們無產價級頑抗到底,他是反動頭子楊北安的爹,也是夾皮溝資產階級大本營裡的骨幹分子,他更是封建地主階級的殘渣餘孽,我們廣大革命群眾要擦亮眼睛,看清這個反動分子的醜惡本質,我相信,他這些年一定做過很多壞事兒,也一定依仗他兒子支書的權利欺壓過我們廣大貧下中農吧?那今天我們就是要向他討還血債來的,希望廣大革命群眾踴躍地上臺來揭發楊萬吉的罪行!對待一切反動分子,一切階級敵人,我們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心慈手軟!”

  曲海山說完就巡視著臺下,等待有人上來對楊萬吉進行揭發批鬥。就在這時,曲海山難免不想到信二嘎子,本來信二嘎子應該向楊萬吉開第一槍啊,事先已經商量好瞭的,他回過頭去尋找信二嘎子的身影,可是看瞭半天也不見信二嘎子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