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3月12日,星期一

  長桓中學高一特招班班主任鄭旭上周就發現瞭,自個班裡少瞭倆人兒。

  邵飛周三沒來上課。一直到周四,鄭旭才從別的班一個叫萬樹的學生那聽說,邵飛讓車給撞瞭。好在沒什麼大事兒,就是牙給撞掉好幾顆。

  周五的時候邵飛好歹算是請瞭個假,說是去看牙,這一去就沒瞭影。

  還有那個叫黃少菁的小姑娘,周五周六也撂挑子沒見著人。

  這特招班的班主任真是不好當,班裡學生傢中非富即貴。光是學期開始之前,鄭旭吃請就吃瞭七八回,紅包收瞭小十萬。自己要是對著這幫學生嚴抓狠打吧?就怕出點什麼事兒。要是總睜隻眼閉隻眼吧?學校那又不好理論。

  鄭旭周一一大早就坐在辦公室裡運氣。

  運瞭半天氣,最後靈光一現,鄭旭多瞭個心眼去隔壁高二問瞭一嘴。原來周五周六的時候,許浩龍也沒露面。

  許浩龍這學生待人接物極有分寸,傢裡又是頂天兒的高門大戶,聽說前一陣還親手做瞭幾筆大幾十萬的生意。人傢哪兒真用讀書啊,這要是有點事曠個課,當老師都沒有敢管的。

  就有一條,頭幾個月課間,那許浩龍就老往高一這邊跑。趁著課間老和自己班裡那黃少菁在走廊上膩膩歪歪。上周末,兩個人一起失蹤,鄭旭四十多歲的人瞭還看不懂這個?

  許浩龍他是管不瞭,他就擔心自己班裡那兩位繼續跟自己擺譜,再有幾天不來,這事兒可就真遮不住瞭。他倒是死不願意給傢長打電話。特招班這些傢長們一個個的,要麼忙得腳不沾地,要麼一秒鐘幾十萬上下,說話都特別不客氣。

  所以周一升旗儀式的時候,老鄭就杵在自己班隊附近的籃球架子旁邊,瞪著一雙驢眼,盼這倆祖宗能露個面。

  還真讓他給盼著瞭。倆人不光來瞭,還肩並肩一塊來的。

  老鄭濃眉皺著,算是放下一塊石頭。

  但凡不是學生自己在學校裡明目張膽的拉手親嘴,老鄭向來不管。這倒不是因為老鄭怕事,他著實覺得這幫孩子高中三年苦哈哈的也挺不容易,正是潮氣蓬勃的當兒,那點小情愫越打壓就越是來勁,當老師的還是順毛捋的好。

  升旗儀式完瞭。老鄭提熘著邵飛在操場上聊瞭一個早自習。

  邵飛賭咒發誓今後絕不曠課,又掰開嘴給老鄭看他新鑲的牙,好歹讓老鄭將將信瞭他的話。

  「新學校,新環境,多交幾個朋友對你是好事。」最後,老鄭耳提面命的叮囑道,「不過交朋友是得兩個人一起上進,而不是大夥打著滾兒一起往下出熘。做學生的,學習為重,前途為重。你得把老師的話聽進去。」

  邵飛心裡咯噔一下,他知道自己和黃少菁之間的事兒已經暴露瞭。心裡想,鄭老師這眼睛可真夠毒的。

  早晨來的時候,邵飛本來牽著黃少菁的小手死也不放,姑娘使勁甩瞭半天才給他甩開,說是得避嫌別讓人看出來。可是這哪兒瞞得過老鄭,老鄭抓學生早戀抓瞭十幾年,一眼就看出這倆人不對勁。他當時腦子裡隻過瞭一件事:邵飛這小子膽子也忒大瞭點,撬墻角撬到龍王爺頭上瞭。

  好在老鄭隻敲打瞭兩句,在邵飛面紅耳赤之前恰到好處的終結瞭話題。邵飛感恩戴德的撒丫子跑回教室去瞭,心裡念著老鄭給自己留面子的好。

  老鄭背著手悠悠的跟在邵飛後頭也回瞭教室,看著一屋子安靜的上著自習的學生,宣佈正式開始調換本學期的座位。他拿著兩張印著座次表的紙,前後黑板各貼瞭一張。

  高一上學期,老鄭就把自己手底下這些學生的底兒給摸透瞭。誰和誰關系好,哪兩個是冤傢;誰爹媽是事兒精,又有哪個撒手不管;有心思學習的坐前頭,愛開小差的往後站,中間坐矮的兩邊坐高的,再算算誰給自己送過禮,每個人該坐那兒也就定的差不多瞭。

  早自習一下,大傢夥呼啦抄湧向教室前後,唧唧喳喳的開始看自己的新座。

  邵飛箍在自己位子上,懶得去人擠人。打籃球的老熟人王群策靠過來,撥拉瞭一下邵飛的胳膊。

  「哎,收拾收拾吧。」

  王群策長得人高馬大,人不胖,但是手長腳長,是校籃球隊的替補。特招班的體育生基本都是咸魚幹遛狗,拿來當借口湊數的,真正身體素質過關的也就那麼五六個。這五六個人以王群策為中心隱隱搞瞭個小團體,邵飛勉強踏進去半隻腳,因為王群策還挺看得起他。

  兩人最初打籃球的時候嗆瞭兩口火,還抓胳膊擰腕子撕巴瞭兩下。後來王群策一看,這矮個兒還挺硬實,人直來直去的,後來反而走的近瞭些。

  「你排在我這桌瞭?」邵飛反問。

  「沒。咱倆同桌。趕緊,起。」王群策抓起邵飛掛在椅子背上的書包,塞進他懷裡,毛手毛腳給他往包裡一通劃拉。

  邵飛哭笑不得的把桌洞騰空,跟著王群策搬墻角去瞭。

  老鄭是真不客氣,體育生幾乎一個不拉,一律順著最後兩熘排排坐。王群策個子高,從上學期開始就一直安排在教室最裡頭的旮旯裡。

  王群策外冷內熱個人。原來的同桌是個蔫兒蛋,王群策一直看不順眼。剛才在後門的座次表一眼瞅見自己換瞭邵飛做同桌,心裡滋兒滋兒高興,二話不說就把邵飛先給扥過去瞭。

  他這頭剛幫邵飛扛著一摞書回去,卻讓黃少菁給堵住瞭。

  女孩把書包放在王群策椅子上,斜眼看他。

  王群策有一毛病,和女生說話臉紅。他被黃少菁攔在當前,張著嘴,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這我座。」

  黃少菁指指前門貼的那張紙:「換瞭啊。」

  「我剛看的。」王群策梗著脖子。

  「你再看一眼去。」

  黃少菁態度不軟不硬的,王群策拿她沒轍,氣哼哼的去前門一看,赫然發現自己名字給和黃少菁名字打瞭個圈,用箭頭給對調瞭。

  那筆劃幹凈利落,是班主任老鄭臨貼上去之前才現改的。不過隻改瞭這一張,讓王群策白白活動瞭半天心思。

  「那我坐哪?」王群策氣哼哼的走回來。

  斜刺裡傳來脆生生的招呼:「我這兒啊。」

  王群策扭頭一看,打羽毛球的唐靈。他一張臉憋得通紅,萬沒想到最後是和女生一桌。

  唐靈在那邊絮絮叨叨的開始和王群策這個半啞巴說話,邵飛沒再搭理他們。他在黃少菁旁邊興高采烈的坐下,心想老鄭太夠意思瞭。

  他吭哧吭哧拖著凳子往黃少菁那邊靠,左手好死不死就不由自主往女孩大腿伸過去。黃少菁扭頭狠狠瞪他一眼,一下子把邵飛紮瞭回來。

  「怎麼瞭?」邵飛愣頭愣腦的問。

  周六周日,兩個人課也沒回來上,在一傢小旅館裡蹭磨瞭足足兩天。第一天趕上兩個人戀奸情熱,邵飛這十六年的處男可算過足瞭癮,從早到晚要瞭女孩足足五次。

  開始的時候興致勃勃的把黃少菁擺弄來擺弄去,凈玩些AV上看過的姿勢。女孩不想弗他的意,忍著羞澀和酸痛陪他玩。到後來,這青瓜蛋子發現吃不出味兒來,沒瞭耐心煩,壓在女孩身上幹脆一桿到底,大起大落狂抽勐幹,恨不得把身體裡翻湧的那點勁頭全都灌到少菁身體裡。

  黃少菁是愛活動的那類女生,身體很不錯瞭,可也萬萬敵不住邵飛這體育出身的壯實少年,加上又是剛剛開苞,被折騰的死去活來,最後求饒的話都叫不出口,差點給邵飛幹暈過去。

  第二天醒過來,兩個人腰酸背痛腿抽筋兒。尤其是黃少菁,稚嫩的陰部腫的紫紅,動都不敢動。邵飛卻臭來勁,親嘴揉胸還想翻身上馬再來兩發,讓女孩氣得咬住牙踹地上去瞭。

  邵飛好言好語哄瞭一上午這才把姑娘安撫好。等吃完中飯自己也冷靜瞭,摟著女孩軟語溫存、耳鬢廝磨瞭一下午,哄的女孩心中柔情蜜意更甚。到瞭晚上,少菁自己也實在把持不住,噘著屁股又由著邵飛從後面操進去,耕耘瞭半個小時。

  邵飛從後面探著身子,硬邦邦的胸肌壓在自己汗漬漬的後背上,雙手按著自己手背,掙紮不動,也無從反抗。

  少菁高潮瞭兩次。尤其是第一次,那來自嬌嫩陰部的劇痛彷佛帶著某種魔力,讓她全身的汗毛倒豎,讓她無法再分清痛楚和愉悅,緊接著就是無法阻擋的泄身。少菁疼著,叫著,也滿足著,無數種激烈的感受攪在一起,把女孩向陌生而新奇的欲望深處一點一點推瞭進去。

  在第二次高潮消退的差不多的時候,身後的男孩也悶悶的從喉間發出瞭哼聲。熟悉的熾熱感在自己小肚子裡擴散,還有那根碩大的、具有侵略性的東西在腹中不住的跳動,女孩突然覺得,自己彷佛成為瞭真正的女人。

  邵飛忍著大腿幾近抽搐的酸麻,從女孩體內拔出自己汁水淋漓的東西,仰身翻倒在床上,大口的喘著氣。而女孩則湊過來,用自己因興奮而酒紅的臉頰貼在他的肩膀上。

  他們已經把自己的一切向對方敞開瞭。他和她,在那一刻都是這樣想的。

  但比較操蛋的是,這個歲數的男孩子有時候就是個大傻逼。

  來學校路上,黃少菁怕其他同學會在背後指指點點,執意不和他牽手。邵飛不高興老半天,男性動物在這種時候就總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所有權,也不琢磨琢磨合不合適。

  邵飛的思維很簡單:兩個人都一塊上過床睡過覺瞭,摸摸腿怎麼瞭?頭一天還親親蜜蜜的,現在怎麼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

  黃少菁成功用眼神制止瞭自己男朋友的騷動,扭頭看著窗外不再理他,假裝和他不熟。她知道兩個人之間的事兒早晚會被班裡同學知道,但那總不能是現在。她全身全意的喜歡著邵飛,但那不意味著能夠對其他朋友的看法視而不見。

  前兩天還和另一個男的在走廊裡這個那個的,一轉頭就被人看見讓同桌摸大腿,十六歲的姑娘哪兒能經得住這個流言蜚語。

  她覺得這個道理清晰易懂,殊不知自己高估瞭男同學的情商。

  邵飛心情大起大落之下,氣得一上午沒和黃少菁說話。當然他也不敢真的跟姑娘甩臉子就是瞭,隻能坐那兒直視黑板,強迫自己不去看身邊的女孩。

  到中午飯的點兒,黃少菁還打著譜和邵飛偷偷去校外遠點的地方一起吃,趁機膩歪一會兒。結果,女孩拿胳膊肘戳他兩下,這傢夥愣是也沒出聲。

  邵飛心想,你不是故意在同學面前不理我麼?那我也演戲演到底。

  黃少菁又輕輕擰瞭他兩下,見他沒動靜,心下也知道是和自己鬧別扭瞭。女孩頓時覺得有點委屈,哼瞭一聲,繞過邵飛,自己拉著唐靈一起吃飯去瞭。

  中午飯邵飛是和舍友小胖子劉金濤吃的。劉金濤自打在食堂坐下就一臉猥瑣的看著邵飛。

  「哎,和黃少菁做一位兒瞭,爽不爽?」

  邵飛瞪瞭他一眼:「你琢磨些什麼你?」

  「你幹嘛拉張驢臉啊?我就不明白瞭,和班花坐一塊兒還不高高興興的?」劉金濤瞇著小眼睛,說的特別來勁。

  劉金濤說黃少菁是班花是有點兒過瞭,但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班裡長得特別好看的還有另外仨姑娘,何嘉晴、謝穎和米依依。其實很多男生都覺得黃少菁與何嘉晴論長相應該算下一檔,隻是何嘉晴性格可愛活潑人緣好,而黃少菁氣質高冷還帶股邪勁,不少男生寢室才把這四人放在一起並稱班花。

  邵飛從轉學過來進瞭補習班,眼裡就隻盯著黃少菁一個人,哪兒琢磨過別的女生好不好看,所以從來也沒意識到黃少菁在班裡男生心中的地位還挺高。

  趁邵飛走神,劉金濤繼續擠眉弄眼:「她傢不開網吧麼?等你和她整好關系,讓她周六的時候給咱哥幾個在留留位置……」

  還沒怎麼地呢,劉金濤滿腦子都是占便宜。傢裡做超市買賣的,從小耳濡目染,也不怪他。不過邵飛被小胖子越說越煩,心裡琢磨是不是自己賭氣賭的有點不合適。

  他抬眼往黃少菁坐的位置看去,女孩和唐靈、何嘉晴坐在一起,何嘉晴嗶哩吧啦眉飛色舞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八卦,唐靈聽的聚精會神,黃少菁卻心不在焉的扒拉著面前的幾片菜葉子。

  可能感覺到什麼,女孩往邵飛這瞥瞭一眼。邵飛擠眉弄眼給她擺瞭個難看的笑臉,女孩嘴角彎彎的笑瞭,那點小破事兒立刻在兩個人之間就這麼煙消雲散瞭。

  不過一直到下午上課,兩個人還是沒說話。

  邵飛模模煳煳的察覺出瞭一點女孩的心思,老老實實的跟女孩拉開瞭距離,沒有再上桿子做出親密舉動。

  黃少菁放心下來之後,逐漸占據瞭主導權,趁著午休,兩個人在座位下面偷偷拉著手蹭磨瞭一個中午。邵飛慢慢有瞭點默契,決定順著黃少菁把這出戲就這麼演下去。

  下午體育課,學生們興高采烈跑去瞭操場,邵飛和黃少菁假裝不認識一樣理都不理對方,跟著自己的小圈子玩起來。

  體育老師頭趕著這幫姑娘小子跑瞭三圈,上瞭10分鐘課,就推出球筐讓孩子們自己玩去瞭。男生一窩蜂的沖上籃球場,女生們兩兩捉對打著排球。

  已經三月份瞭,大夥穿的挺厚,太陽卻也暖洋洋的撒下來,讓人心情愉悅著。嬉嬉鬧鬧的操場另一邊,一輛咖啡色的別克君越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的開進瞭校園的停車場。

  邵飛正扛著王群策呼哧呼哧往內線拱呢,就看到門衛跑瞭過來。

  「老師,咱們這是高一特招班麼?」門衛操著濃重的口音。

  體育老師和他問瞭幾句,轉身就喊瞭黃少菁的名字。黃少菁一愣,把排球扔給對面的唐靈,靠過來。

  體育老師指著校門口:「你傢裡人找你。」

  黃少菁順著體育老師的手看過去,看到一個身影,渾身針紮一樣僵在原地。

  那個人遠遠的看著她,對她招手。

  黃少菁腦子裡一片空白,身體卻不受控制似的,機械般走瞭過去。

  虞曉寒倚在車邊,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微笑。一頭漆黑的長發讓黃少菁想起瞭她曾經穿過的、那條墨染的長裙。

  她穿的很樸素,白色的低領絨衫露出光滑圓潤的肩膀,下身是一條微微有些松垮的牛仔褲,很好的掩飾住瞭她那會令人著迷的曲線。

  黃少菁在距離她兩米外的地方停下瞭腳步,不敢再前進。

  「我記得你不是很怕我,怎麼瞭?」

  虞曉寒向前邁瞭一步,在黃少菁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就捧住瞭她的臉,輕輕在她面頰上親瞭一口。對方迷蒙的發香讓黃少菁喪失瞭反抗的意志,這味道她曾經聞過,好似劇毒,卻無法逃離。

  「你為什麼來找我?」黃少菁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出些許的女孩,最初的緊張稍稍消解。

  「哪而有那麼多為什麼啊。」虞曉寒的聲音聽上去慵懶極瞭,「我聽說,許浩龍上京治病去瞭,就想過來看看你。他那天打你瞭?」

  「沒、沒有。」

  「那是怎麼瞭?」

  「他……他突然就生氣瞭。」

  原本已經被強行忘卻的記憶如同洶湧的潮汐,從腦海深處湧出來。那時候的恐懼、絕望、厭惡和無助伸出一隻隻大手,攀上女孩的脖子,掐的她越來越難以呼吸。

  「許浩龍的病,你知道什麼嗎?」虞曉寒柔聲問,眼睛卻直往少菁的心底去掏。

  黃少菁連連搖頭,她並沒有撒謊,所以也不怕被看穿。她不知道邵飛到底對許浩龍做瞭什麼,此時此刻隻覺得無比迷惑。

  虞曉寒纖長的手指搭在黃少菁肩膀上,繞著她走瞭半圈:「真奇怪啊。」

  黃少菁沒敢應聲,她突然記起,那隻手曾經從後背抱過自己。

  虞曉寒湊近黃少菁的臉自己看瞭看,又好奇的抽瞭抽鼻子,帶著笑音兒問:「你不會是已經讓別的男人給上瞭吧?」

  黃少菁強作鎮定,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虞曉寒就咯咯笑著縮回瞭手。

  「人的運氣是個定數。」虞曉寒折身走到車頭,背對著黃少菁,用手指叩打著前蓋,「你在一個地方用光瞭自己的運氣,就會在別的地方付出相應的代價。你現在的運氣太好瞭一些,能把自己交給自己喜歡的人,真是個奇跡。但是,運氣不會總這麼好的。」

  當黃少菁聽到「喜歡的人」的時候,忽然生出瞭一些勇氣。

  「我知道。」她的聲音平靜瞭下來。

  聽到她的聲音,虞曉寒點瞭點頭:「看來我說對瞭。小姑娘,不要相信愛情這種東西,那是男人創造出來哄騙女人用的。」

  「但你和譚先生也……」

  「我和他之間之間的關系不是用平凡順民們口中的詞匯所能描繪的。你本來可以懂的,但看起來你現在甘願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把最光彩的時光變成記憶,和一個與自己一樣平凡的人一起老去。」

  「那又有什麼不好?!」

  「沒有。這是你自己選的。能自己做選擇,就很好。」

  虞曉寒用手指從手包中夾出一張名片,遞到黃少菁面前。

  那是一張狹長的黑色名片,上面寫著「開曼群島特羅恩咨詢公司」一個簡簡單單的電話,以及虞曉寒的名字——前面的頭銜是【顧問】。和絕大多數名片相比,上面的信息算是過於簡單瞭。

  「以後如果想聊聊天,可以找我。你註定不是個普通女孩。」

  「不,我一直都很普通。」黃少菁將她的名片接在手中,搖搖頭。

  虞曉寒笑著:「原來,或許你是普通的。然而每個人都不是因為自己的血脈或出身而特殊。讓我們變得不凡的是我們所遭遇的一切。許浩龍將你帶到羅馬的那一刻,你就永遠不再普通瞭。」

  虞曉寒對黃少菁輕勾手指作為道別,然後開車離去。

  黃少菁將名片放進衣兜,轉身向操場走去。

  她走瞭十幾步,胃部的不適再也無法壓抑。她拔腿就跑,沖進操場邊的廁所。

  女孩當初在蛇石口的時候曾經因為崩潰而嘔吐,那種條件反射一般的感覺推擠著她的身體,讓她趴在馬桶邊再次狂嘔不止。

  許浩龍的名字像是一根鋒利而生銹的針,在她試圖完全忘卻的時候狠狠地刺入自己的腦袋。她發現自己還記著那隻滑過自己面頰、乳房和陰唇的手,也沒有遺忘自己曾經觸摸過他的手臂和胸膛。

  那夾雜著汗液的觸感彷佛仍然殘留在自己的掌心。女孩跑到洗手臺,打開水龍,用力的搓洗著雙手。她隻覺得渾身發麻,貫穿喉嚨的燒灼感無法消退,可是連她自己都深感意外,眼角隻流下瞭堪堪兩滴眼淚,她甚至都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嘔吐的原因。

  或許真的像是虞曉寒說的那樣,從她窺視過那邊世界的一刻開始,一切就都變瞭。

  狂嘯著的人間醜惡,彷佛也不再是無法直視的東西。

  女孩感到驚恐,她驚恐於自己的冷靜。一切的厭惡彷佛隻停留在瞭肌膚上面,再也無法侵入到肉體之下。

  「少菁。」

  邵飛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廁所裡撞出回聲。他站在廁所外面,呼喚著女孩的名字。

  女孩用力喘瞭幾口氣,用水濕瞭濕自己的臉,鼓足勇氣重新走瞭出去。

  遠處的學生還在遠處蹦跳,邵飛一個人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她。

  「那個女的,不是什麼好人,對麼?」

  男孩的聲音冷靜而舒緩。

  黃少菁僵硬的對他點頭,勉強咽下一口唾沫,殺的喉嚨生疼。

  「是的。許浩龍把我帶去過的地方,她也在那裡。」

  「她來找你的麻煩?」

  「不,她……」黃少菁踟躕瞭幾秒,沒有拿出那張名片,「她不是壞人。」

  「但是她讓你想起來瞭那個時候的事情……」邵飛看著她佈滿血絲的眼睛,輕輕抓住女孩的手,「我知道,不可能那麼容易就忘掉的。沒關系,我會一直陪著你,總有一天會煙消雲散的。」

  女孩心臟的激烈的沖撞舒緩瞭下來,男孩的話重新讓她慢慢得到瞭安寧。她突然感覺到,隻要靠在他的身邊,那邊世界對自己的呼喚就再也聽不到瞭。

  「她說,許浩龍上京去住院瞭。你對他做瞭什麼?」

  在說出許浩龍這個名字的時候,少菁的身體仍然止不住的想要發抖。

  邵飛皺著眉頭。他猶豫著,是不是該把泥巴的事情對女孩和盤托出。他考慮瞭很久,最終還是說服瞭自己保守這個邪惡而陰暗的秘密。

  「我有一個從初中就認識的好朋友,是他幫瞭忙。」邵飛把萬樹搬瞭出來,他打定主意讓萬樹替他圓上這個謊。

  「你們把許浩龍怎麼瞭?」

  「我也不知道……」

  黃少菁沒有繼續追問,她點點頭,接受瞭這個答案:「一定替我好好謝謝他。」

  「等有時間瞭,我還要把你介紹給他們認識呢。」邵飛寬慰的對她笑著。

  *** *** *** ***

  趙沖剛開完會回來,氣哼哼的把帽子拍在自己辦公室桌子上。

  「趙隊,別生氣瞭,犯不著。喝口水喝口水。」警官小胡端著趙沖的保溫杯湊過來,裡面是剛沏的枸杞茶。

  「邊兒去!」趙沖粗聲粗氣的吼瞭一句,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臉上全是喪氣。

  金湖小區幾十條人命,淮京市就沒出過這麼大的案子。趙沖摩拳擦掌準備全力以赴的當兒,卻被上頭下瞭一紙禁令。

  這種重案,讓別的轄區和省局一起聯合辦案是理所當然的,趙沖打一開始也沒想自己一個人大包大攬。可萬萬沒想到,上頭能把整個刑偵口的任務和申請全都給斃瞭。

  這不,周一晨會,領導就讓他們把手頭所有的材料都遞交給瞭「國寶」。全隊上下費勁費力瞭這好些天,全打瞭水漂。

  別說那些個小年輕瞭,前天老周父親癌癥做手術,都讓自己給提熘回來做詢查。結果鬧到現在,案子和自己這邊直接斷瞭關系,趙沖一肚子氣不知道往哪兒撒。

  小胡剛出去沒兩分鐘,結果又折回來瞭。門沒關,可小胡看趙沖那臉色也不敢往裡進。他敲敲門,在門口探頭探腦。

  「趙隊,趙隊……」

  「走城門兒呢!?有話趕緊說!」趙沖強壓著火,好懸沒把保溫杯給小胡扔臉上。

  小胡乍著手:「有、有個群眾說是手頭有點情況。老周接待瞭以後說還是找您去聽聽。」

  「聽什麼聽!案子都交瞭!聽個p……」

  臟話說瞭半拉,趙沖突然醒過神兒來。

  雖說案子沒自個什麼事兒瞭,但是也不耽誤這點線索排查的工作。回頭要是能從群眾那邊弄出點眉目,真對破案有瞭幫助,說不定給局裡上下掙個一等功什麼的,也算是不虧待自己忙前跑後的這幫兄弟。

  「行瞭胡兒,你忙自個事兒吧。我這就過去。」趙沖軟著口氣招呼瞭小胡一句,摟上外套走瞭。

  接待室,老周見趙沖過來,二話不說放下筆站起來。

  「這我們隊長。」老周沉聲跟對面那個男的介紹道。

  男的斯斯文文的,帶著眼睛,四十多歲。他站起身,和趙沖握瞭握手。

  「趙隊長。」

  「您是?」

  「我是淮京醫科大附屬醫院的牙科主任,我叫貝永志。」

  「您坐。」趙沖不咸不澹的讓瞭一手,「聽說您那邊有點什麼情況?」

  貝永志推瞭推眼鏡,顯得有點緊張。也挺正常的,趙沖幹這麼多年刑警,就沒見著幾個進警察局以後能安之若素的老百姓。這警民關系還是得好好搞啊,趙沖心裡感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幫著咱們局裡……」貝永志顯得磨磨唧唧的。

  「您說就行,我們這兒有規定,線索提供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將來要是用您的線索立功破案,還有獎勵。」

  貝永志擺著兩隻手:「那倒不用那倒不用。」

  趙沖也沒再和他你來我往的說些車軲轆話,自己點瞭根煙,讓對方自己理著頭緒。

  貝永志又含煳瞭一會兒,像是下定瞭什麼決心。

  「過年那陣,我看有報道新聞說有個小區出瞭個大案子。後來不知道是破瞭案還是怎麼樣的,網上信息也查不著瞭。今天我過來跟周警官一問,才知道案子還沒破……」

  「對。」趙沖點頭,「那案子現在還挺麻煩的。」

  「我模模煳煳有個印象,在網上看見有帖子說,受害者牙都沒瞭?」

  趙沖老刑警的本能繃瞭一下,他不動聲色的活動瞭一下脖子:「差不多吧。」

  刑偵現場的信息都是保密的,但案發那兩天涉及群眾的面太廣瞭,難免有消息泄露出去。但是聯想到貝永志牙科主任的身份,說不定真的有什麼料也說不定。

  聽到趙沖的回答,貝永志像是得到瞭什麼鼓勵,他往前探探身子:「我前兩天帶實習生的時候,有個熟人介紹瞭個病人過來補牙。你知道,我們這私底下吧……」

  「哈哈,明白,您不用細說。就說事兒就好。」趙沖安慰道。

  「病號是個高中的孩子,一口牙全都沒瞭。來鑲牙,也沒大人帶著,就有我那熟人的一個侄子陪著他。小孩自己掏瞭二十五萬,補瞭一套最好的。我回去以後吧,越琢磨越睡不著覺,躺半夜又想起來,過年時候還出過那麼一個案子,所以我就過來瞭。」

  趙沖皺著眉頭,微微點頭:「您知道那孩子哪個學校的麼?」

  貝永志皮笑肉不笑的:「我來之前特意還和我那熟人打聽瞭一下,她侄子是長桓私立高中的,讀高一,叫萬樹。我覺得補牙的那個孩子也是長桓學生。」

  話說到這兒就差不多瞭,趙沖又聊瞭兩句,確定沒什麼新東西瞭。他送走貝永志,巴掌一拍。

  「小胡,小梁!」

  梁舫跟在胡斌後面從辦公室跑出來;「趙老師?」

  「走,跟我出趟外勤!」趙沖的聲音裡都帶著興奮。這麼明顯的作案特征,背後一定有聯系,他本能地覺得這後面得有條大魚。

  「趙沖!」

  趙沖一個哆嗦,回頭堆笑:「王局?」

  「你出的什麼外勤?」

  「我……」趙沖聲音都帶拐彎的,「就是那個……」

  「剛開過的會。上頭三令五申,卸案!你這是不服從組織紀律!你敢捅事兒,我就敢讓你背處分!你信不信?!」

  王局輕易不發火,現在一頓搶白,趙沖算是琢磨過味兒瞭。上面對這個事是把的死緊,王局深知上頭的意思,這是不想讓自己手底下的兵惹上麻煩。

  這還能說啥?趙沖灰熘熘的鉆回瞭辦公室。

  這回他沒有上火,而是冷靜的給安白河撥打瞭電話。

  「老安,最近忙什麼呢?」

  「別提瞭,還跟人呢。正好你打電話瞭,我還有事兒找你幫忙呢。」電話那頭傳來模模煳煳的信號聲音。

  媽的,倒讓他先訛上瞭。趙沖心裡笑罵:「行,安大老板,有事兒您言語!」

  「我得讓你們技術科幫忙啊。」

  「行啊,怎麼都成,就說想幹嘛吧。」

  「我過去再說吧。」

  四十分鐘,趙沖就聽見自己窗戶底下的停車場嘎吱一聲剎車。安白河帶著他那跟班項天三兩步就奔樓上來瞭。

  「我一打電話,你就有事兒求我。可夠寸的昂?」趙沖話裡帶刺兒。

  安白河也不和他客氣,抓起他保溫杯,幾大口熱茶先灌肚子裡去瞭,抹抹嘴這才開始說話。

  「我還不知道你,給我打電話準沒好事兒。我得先讓你出點力。也趕上瞭,你不打電話,我還想不起來有你這支隊長的後門呢。」

  「麻煩你次數也夠多瞭,這次我奉陪到底,你說吧。」趙沖心想,一會兒還得讓你給我跑腿兒呢。

  「我這不一直跟著那個外國文物走私團夥‘ 打吊針' 麼?他們在文物市場兜瞭好些天,又把老城區幾乎逛瞭個遍,最後終於原形畢露,往郊區走瞭。」

  「呵,原形畢露啊,還是要挖墳掘墓唄?」

  「邪勁。」安白河沉聲說,「我們一直跟他們走到小羊山那一帶,也沒聽說過有啥墓葬群啥的,就放松瞭些許警惕。看著他們車拐進山裡,我們就藏在路口盯梢。結果邪勁的很,蹲瞭一天一夜,愣是沒蹲到人回來。倒是我們賓館那頭的人說話瞭,說看到他們出門吃早餐。」

  「這不見瞭鬼麼?山上有別的路?」

  「隻要是從省道回城,那鐵沒呢。」項天在旁邊搭茬。

  安白河瞪瞭他一眼:「從那天開始,他們就神出鬼沒。一會兒進山沒瞭影,一會兒又不知怎麼地跑回賓館去瞭。我們全組都給他們繞的是稀裡煳塗。我覺得這可能是有什麼我們沒規劃到的地方,這不就想讓你給批個條子,調一下小羊山那邊高速和省道的監控麼。」

  「好說。」趙沖拍著大腿,「跟我走唄。」

  監控好調,無非就是轄區之間文件多。老安走他這一路,能稍好些手續麻煩。

  小羊山那邊的省道,到瞭晚上來往車也不多。安白河就近挑瞭幾天晚上的攝像頭監控,問趙沖借瞭幾個人,蹲那快放著看起來。

  趙沖也沒走,揣著手和老安扯皮,借著這功夫一五一十把剛才貝永志那事兒和老安說瞭。

  「最近淮京怎麼這麼多邪乎事兒呢,你說。」趙沖發著牢騷。

  「反常必有妖。」老安嘆氣道,「指不定這後面就有什麼聯系。」

  正說著,監控上突然劃過一臺加長大吉普的影子。

  安白河一抬手:「等會兒!」

  項天抬頭:「這不是咱追那輛。」

  趙沖往他後腦勺楔瞭一巴掌:「讓你放你就放,哪兒那麼多廢話。」

  項天吐吐舌頭,老老實實調瞭帶子。趙沖和安白河探過頭去仔細看著。

  「軍牌兒。」趙沖說。

  「嗯……」安白河不置可否,「往之前的監控順順,看看從哪兒上來的。」

  「你覺得這之間有關系?」

  「不知道,再看看。」安白河示意順著監控看這輛車的情況。

  往前倒瞭幾個監控位之後,正看到這輛大吉普從匝道沖上來,差點蹩翻一輛出租。

  出租司機一看就犯瞭路怒癥,一腳油門過去,攔瞭對方的車。結果對面車上下來三個人,司機嚇得縮瞭回去。

  「那匝道正通小羊山。」項天看瞭看地圖說。

  小羊山是一片連綿的荒山,附近隻有兩個村鎮,在山根種著點果樹什麼的。這時候出現一個軍牌車,總讓人覺得蹊蹺。

  「找出租車公司問問!」趙沖也有點來勁。

  「你再去你部隊那邊的老戰友問問這軍車的車牌號。」安白河叮囑道。

  兩個人分頭行動,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瞭。

  「我問過瞭,這車好像是許少將的兵在開。」

  「哪個許少將?」

  「還能是哪個。」趙沖白瞭老安一眼。許傢根正苗紅,三代將門,對部隊稍有瞭解的根本不用多說。

  「許少將的兒子多大?」

  「據說有仨兒子,最小那個大概……」

  「大概上高中。」安白河接過話把,「而且也隻會是上長桓私立高中。我和那個司機聊瞭,車上除瞭那三個當兵的,還有一男一女兩個高中生。應該就是他。」

  「牛逼……」趙沖愣愣的吐出一句臟話,半天沒回過神來。

  本來看起來毫無聯系的兩個案子,就這麼無聲無息的、以莫名其妙的方式擰在瞭一起。

  「老安,我這邊走不開。外勤就先靠你瞭。」趙沖擰眉說。

  「本來就是我的事,放心吧。我這就去長桓走一趟。」安白河說。

  看著安白河的背影,趙沖心裡突然感到一陣惶恐。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從心裡升起來。

  「老安!」他對自己的朋友喊道,「小心著點。」

  安白河隨意對他揮瞭揮手,走出瞭市局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