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軍就四處做工作,給孩子的父母講明厲害,終於孩子們陸陸續續趕到瞭學校。
緊接著,教科書有瞭,粉筆也有瞭,全都是張大軍掏的腰包。
磨盤村的孩子們不多,才十來個,加上其他四個村子的孩子,有百十多個,學生們招起來以後,很像那麼回事。
於是磨盤村終於有瞭朗朗的讀書聲,石生跟二丫終於有兒童變成瞭學生。
那時候的孩子是天真無邪的,他們還沒有被外面的世界侵染。
孩子們分作兩班,學前班和一年級。學前班又叫育紅班,都是六歲以前的兒童,一年級是六歲以後的,石生跟二丫還不滿六歲,隻能算是育紅班。
課程有兩門,一門是語文,一門是數學。語文就是教大傢認字,數學就是教大傢算術。、
小芳老師的聲音很好聽,讀書朗朗有聲,有時候陰陽頓挫,跟唱歌一樣,柔潤甜美,石生又開始喜歡小芳阿姨瞭。
於是石生就扯開嗓子喊,跟著老師的聲音念,他胸脯拔得高高的,聲音喊得亮亮的,臉紅脖子粗,差點把嗓子喊啞,到底念的是什麼,他自己也不懂。
因為孩子小,每天的課程不多,上午三節課,下午三節課。下課以後孩子們就是一陣瘋鬧。男孩子嘩嘩撲向瞭學校外的小河邊,一個個剝下褲子,掏出襠裡小鳥撒尿,彎彎的小河上頓時揚起一條條長龍。
石生跟很多孩子比賽撒尿,總是大獲全勝。跟他爹張大軍當初一樣,老子英雄兒好漢,
女孩子就湊一塊抓石子,或者一起拍手唱兒歌。
你拍一,我拍一,一個小孩坐飛機。
你拍二,我拍二,兩個小孩丟手絹。
你拍三,我拍三,三個小孩來搬磚。
你拍四,我拍四,四個小孩寫大字。
你拍五,我拍五,五個小孩敲鑼鼓。
你拍六,我拍六,六個小孩揀豆豆。
你拍七,我拍七,七個小孩穿新衣。
你拍八,我拍八,八個小孩吃西瓜。
你拍九,我拍九,九個小孩齊步走。
你拍十,我拍十,十個小孩在學習。
有時候石生也跟著女孩子一起玩拍手歌,他最喜歡的一個女孩是桃花村的,名字叫水妮兒。
那個丫頭很漂亮,豎著一對羊角辮子,門牙掉瞭兩顆。她眼睛很大,臉蛋很圓。
水妮兒因為豁瞭兩顆門牙,說話隻跑風,不喊他石生,反而喊他“犧牲”。於是石生就多瞭個外號,大傢都喊他犧牲。
石生跟水妮兒拍手唱兒歌一直唱瞭三年,九歲那年三年級的時候就不唱瞭。因為同學們都笑話他,說他跟水妮兒是兩口子,應該在一起睡覺。
喊得最兇的是個叫順利的傢夥,順利還在教室的黑板上用粉筆寫字:“石生跟水妮兒是兩口子,他們兩個睡覺。”
具體一男一女為啥要睡覺,那群小王八蛋們都不懂,但石生覺得男生跟女生睡覺是件很沒面子的事兒,於是揪住順利,一拳把他的鼻子揍得流瞭血,害的順利娘拍著膝蓋在石生的傢門口罵瞭半天街。玉環跟張大軍給人傢說瞭不少的好話。
那一次張大軍狠狠教訓瞭石生一頓,把他的屁股打得春光燦爛。從哪兒石生就跟順利結下仇,以後也不再搭理水妮兒。
大隊部的院子裡有一顆老榕樹,不知道多少年月瞭,非常的茂盛,兩個人都抱不過來。張大軍在樹上掛瞭一口鐘,上課跟下課都是用敲鐘來提示。
每年的夏天,巨大的樹冠會遮住大隊部院子的很大一片陽光,村子裡很多人喜歡到這裡乘涼,也有人喜歡在這裡下棋。
一群鳥兒把這裡當成瞭安樂窩,嘰嘰喳喳飛過來,又嘰嘰喳喳飛走瞭,吵得不行。
上面還有一隻黑老鴰,在樹杈上壘瞭一個巨大的窩,那隻黑老鴰每天向下拉屎,下雨一樣吧嗒吧嗒響。
曾經有一次石生從老榕樹下經過,剛一抬頭,那隻老鴰的屎剛好落在他的腦門上,弄得他臟乎乎一臉,都是臭臭的,
石生就勃然大怒,掏出一隻彈弓,一彈弓把老鴰窩打飛瞭。
天真爛漫的童年時代給石生留下瞭永遠抹不去的美好回憶。也給他的人生畫絹留下瞭最美好的一筆。
二十年以後,石生大學畢業,他毅然決然回到瞭磨盤村,做瞭一名教師,用自己的知識教書育人,當然,這是後話瞭。
那一段時間,小芳阿姨仿佛已經從失戀的痛苦中拔瞭出來,她的臉上綻開瞭笑容,人也燦爛瞭很多,變得鮮活起來。
看到孩子們天真無邪的笑臉,她終於感到自己當初是多麼的愚蠢。
但是小芳阿姨沒有教多久,她就生病瞭,臉色越來越瘦,咳嗽不止,最後的幾天竟然開始咳血。
有一天正在上課,她忽然一口血噴出來,射在黑板上,人立刻癱軟瞭下去。
“老師,你咋瞭?”孩子們一擁而上,把小芳老師給包圍瞭起來。有幾個女孩子當場嚇得哭瞭。
石生傻瞭,趕緊跑出學校到新建的工廠裡去找父親張大軍報信。
張大軍的工廠已經建好,新機器也全部安裝到位,他正在調試機器,石生一下抓住瞭他的衣襟:“爹,不好瞭,小芳阿姨……昏倒瞭。”
“啊?”張大軍大吃一驚,他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急急忙忙跟著石生跑到瞭學校。
走進教室,隻見小芳趴在地上,瘦削的身子就像一隻佝僂的大蝦,人也蜷縮成一團。
張大軍二話不說,一下抱起瞭她,直接奔向瞭邢先生的那傢診所。
大軍把小芳的身子放在瞭邢先生的病床上,老先生翻開小芳的眼皮看瞭看,又將女人的袖子卷起來,摸瞭摸她的脈搏,老爺子大吃一驚:“大軍,不好瞭,孫寡婦說的四災一劫,最後的一劫……終於來瞭。”
張大軍差點嚇蒙,趕緊問他:“到底咋回事?”
邢先生搖搖頭,將胡子縷掉若幹,又掏出煙鍋子捏出一撮煙葉,放在煙鍋子裡填平壓實,點著火柴吧嗒抽瞭一口才說:“大軍,小芳的病不是普通的病啊。”
張大軍問:“那是啥病?”
老先生吐出一口濃煙,淡淡說道:“是性病,而且是一種病傳播速度非常快的性病。”
大軍問:“老先生,您別嚇我,你瞅準瞭沒有?”
邢先生說:“瞅準瞭,的確是性病,小芳的身體裡出現瞭無數的水泡,胳膊上,脖子上,肚子上,包括她的五臟,都出現瞭這種水泡,很明顯這是……花柳”
張大軍腦子嗡地一聲,晃瞭晃幾乎暈倒。他嚇得面如土色。
花柳病張大軍聽說過,其實就是一種性病,是因為男女不衛生的亂jiao引起的。
發病者的癥狀就是那裡潰爛,繼而擴散到全身,生滿毒瘡,而且毒瘡會逐漸潰爛。
那毒瘡不但會擴散到人的四肢,還可以深入到五臟六腑,就是心肝脾胃上都會生有這種毒瘡,直到把人一點點爛死為止。
得花柳的人是非常痛苦的,會徹夜的嚎叫,那種煎熬生不如死。
小芳的病已經進入瞭晚期,根本沒法醫治。
張大軍問:“邢爺爺,聽說花柳病解放前就絕跡瞭,咱們磨盤山從來沒有這種病發生過,為啥小芳姐會得花柳?”
邢先生手縷長髯嘆瞭口氣:“山外帶來的,這都是你修路惹的禍啊,你不修路,磨盤山的男人就不會進城打工,不出去打工,就不會被外面的世界耀花眼。那些民工常年在外打工,難免會有生理的渴求,於是很多都市的夜總會跟娛樂場所也就孕育而生。村民跟窯姐上炕,那些窯姐就把病傳在瞭村民身上,村民把這種病帶回傢,跟媳婦上炕,這種病就傳給瞭自己媳婦,如果他媳婦偷人,跟村裡那幾個流氓上炕,那些流氓就會被感染。小芳就是跟那些流氓亂jiao,才染上這種病的。花柳是魔鬼,它已經在磨盤村開始迅速傳播,大軍,你要向上面如實反映,趕緊制止,再不制止,磨盤村就完瞭。”
張大軍聽著邢先生的話,一頭一頭的冒冷汗。
被孫寡婦那張賤人嘴巴說中瞭,磨盤村必將遭遇四災一劫,最後那一劫終於來瞭,那就是大疾病。
張大軍的眼神非常的慌亂,他感到瞭前所未有的恐懼。
這是瘟疫啊,這種瘟疫傳播的速度之快是令人駭然的。磨盤村的男女喜歡亂jiao,這不是什麼秘密。
男人在外頭找女人,女人忍受不住寂寞在傢偷男人,大傢都知道其中的奧妙,可兩口子之間誰也不說誰,有時候互不相幹。
磨盤山的村民終於為他們的愚昧和濫交付出瞭慘痛的代價。
大軍問:“邢爺爺,那我們該咋辦?”
邢先生無可奈何說:“還能咋辦?快把小芳送進醫院,或許還能治療,晚瞭就來不及瞭,你通知鄉衛生所,馬上派人過來,將磨盤村封鎖,隻許進不許出,否則這種病還會向外蔓延。”
張大軍也慌瞭手腳,雖然他現在是磨盤村的一村支書,可他畢竟沒有經過太大的風浪,難免會有點手足無措:“好,我這就去辦。”
張大軍把小芳抱起來,抱上瞭一臺手扶拖拉機,直接奔向瞭K市的大醫院。
路過鄉政府的時候,大軍找到瞭鄉長,將磨盤村的情況如實反映瞭一下,當天下午,鄉衛生所,還有縣醫院的人就趕到瞭磨盤村,磨盤村頓時嘩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