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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西風簌簌

  寒風怒湧,大地銀白。一座破落衰敗的山神廟前人影一閃,落下一個面目森冷的黑衣老者,嘴角咧瞭一咧,似笑非笑,更顯得陰森猙獰,沉聲道:“孔老兒在麼?”

  廟內應瞭一聲道:“是古平兄麼?”隻見一個灰衣勁裝、獨目、古稀化子疾閃而出,抱拳笑道:“幹什麼事又找上瞭我老化子?”

  古平陰陰一笑道:“古平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伸手入懷取出一小佈袋,搖瞭一搖,發出索羅聲響,接道:“袋中裝的明珠,值萬兩白銀,奉咱們當傢之命,相贈你孔老化子。”

  老化子獨目神光閃爍,淡淡一笑,也不伸手來接,註視古平一眼道:“有道是無功不受祿,皇甫當傢致贈重酬,必有所為,不妨明告,孔槐能辦就辦,無法辦到的,恕老化子不能接受,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古平哈哈大笑道:“你這臭化子,居然也會講幾句人話,咱們總瓢把子找你探聽兩件事,隻要你摸清底細就夠瞭。”

  孔槐毫不思索,嘻嘻一笑道:“隻探聽兩件事,那好辦,咱們進廟裡談。”

  古平搖首道:“不必瞭,咱們長話短說,雖說是探聽兩件事,份量卻重如泰山,總瓢把子相托探出神木令持有人是何來歷?”

  孔槐聞言神色大變,顫聲道:“神木令又重現江湖麼?皇甫當傢如何知情?怎麼老化子竟一無耳聞?”

  古平冷笑道:“此人僅總瓢把子得見,並無第二人目睹,你如何得聞?”

  孔槐亦怪笑搖首道:“老化子雖愚,卻無法置信,在神木令下吃虧不算丟人現眼,皇甫當傢僅一人目睹,事後隻緘言不語,威望令譽絲毫不損,何以欲蓋彌彰,內中定有蹊蹺,老化子斷言不止貴當傢一人得見。”

  古平赧然點點頭道:“果然有點道行,料事不差。”遂說出皇甫炎在雲龍山下,草亭相遇那黑衣蒙面少年後經過詳情。

  孔槐默然思索有頃,搖首笑道:“古兄請上覆貴總瓢把子,這萬兩銀子恕老化子無法接受。”

  古平愕然道:“為什麼?”

  孔槐道:“凡事都有兩種可能,倘或那蒙面少年雖是神木尊者傳人,顯然他路經偶遇,不平拔刀,非但金鷹鏢局當事之人竟不知情,就是偷天二鼠至今亦感茫然,叫我老化子往何處尋覓真人下落。”

  古平冷冷一笑道:“孔兄號稱全知……”

  “毋寧說是包打聽。”

  古平道:“所以總瓢把子重金相托,無論如何請勉為其難。”

  孔槐面有難色道:“恕我老化子無法接受。”

  古平面色一變,目泛殺機,冷笑道:“孔兄當知咱們總瓢把子的習性?”

  孔槐哈哈大笑道:“古兄是否意欲殺人滅口,須知你我武功不相伯仲,何況老化子廟中尚有幾位朋友在,古兄未必穩操勝算。”

  古平不禁心神大駭,暗道:“這倒是棘手之事,不料這名乞兒對價值萬兩明珠毫不動心,神木令不得走漏半點風聲,若不殺之滅口,恐貽無窮後患。”遂冷笑道:“危言恫嚇無用,貴友究竟是何方高人,可否引見?”

  孔槐淡淡一笑道:“那倒不必,薰猶不能同器,若古兄堅持一見,請隨老化子入內。”

  古平聞言不由大為恐懼,目睹孔槐有恃無恐神情,越發相信是實,怎能自投羅網,沉聲道:“古某絕不強人所難,隻望孔兄不要後悔。”

  孔槐冷笑道:“我老化子從不後悔,老化子日後如有損一絲毫發,貴派將招惹殺星上門。”

  古平不禁駭得倒退瞭一步,瞪眼詫道:“什麼,孔兄你是說神木令傳人與你有瞭交往?”

  孔槐冷冷一笑道:“那倒不是,老化子為求自保,逼不得已將古兄今日來訪之事風聲傳開,何況廟內還有人證,絕無虛偽,老化子如有三長兩短,惹下殺身之禍的頭一個就數你古二爺。”

  突聞廟內傳出一森冷語聲道:“不錯,兄弟聽得一清二楚,願為人證。”

  孔槐不禁心神大震,暗道:“果然壁縫有耳,老化子如貪財應允古平所求,禍將不測。”他料不到廟內有人潛入,遂將計就計,嘴角泛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古平面色慘變,道:“孔兄,你我交情不惡,為何陷我於萬劫不復之地。”

  孔槐正要答言,忽聞蟻語傳聲送入耳中,一面凝神傾聽,一面佯作沉吟之態。須臾孔槐微笑答道:“既然古兄一再相逼,這樣吧,老夫念在昔年交情上,自願略效棉薄,不過事成與否,實屬渺茫。”

  古平不由大喜過望,抱拳一揖道:“孔某先行代總瓢把子致謝,珍重再見。”身形疾射,幾個起落,身影杳失在雪野遠處。

  孔槐定瞭定神,轉面低聲道:“那位朋友暗中相助,非但解救老化子殺身之禍,而且化解丐幫無窮後患,此恩此德,永銘五內。”

  隻聽廟內傳出哈哈大笑道:“老化子那來這麼多禮數,進來敘話吧。”

  孔槐懷著誠惶誠恐的心情,跨入廟內,隻見偷天二鼠呂鄯薑大年含笑站立在神龕前,不禁心中一寒,趕緊抱拳長揖道:“兩位怎知老化子棲身在此廟內?”

  呂鄯哈哈笑道:“你我三人江湖人稱丐偷三絕,耳目通靈,你的住處哪有我倆摸不清的道理?”

  孔槐道:“老化子身無長物,兩袖清風,二位相中老化子絲毫無用。”

  薑大年冷笑道:“你若接受皇甫炎的明珠,我薑老二要偷你的豈非舉手之勞。”

  孔槐不禁一怔道:“原來兩位預知皇甫炎要找上我老化子?”

  呂鄯道:“正是。”

  孔槐呆瞭一呆,道:“不知二位有何見教?”

  呂鄯忽長嘆一聲,正色道:“呂某久知孔兄是一俠肝義膽人物,與天蜈幫勾結,不過虛與委蛇而已,所作所為志在以惡制惡,無非與丐幫保存一份元氣,如今神木令再出江湖,莫不與正消邪長有關,武林亂象漸萌,望孔兄相助神木令傳人一臂之力。”

  孔槐大驚失色道:“怎麼二位竟認得神木尊者衣缽傳人麼?”

  薑大年搖首道:“我倆為感神木尊者傳人救命之恩,追上拜謝,他言不必道謝,相托我等查明二事,一為嚴天梁何人所殺,另為乾坤八掌伏建龍為何以退隱之身再出江湖,殺死荊州一霸巢汝雄滿門大小之故。”

  呂鄯接道:“此事重大,決非無因,你我須審慎小心行事,神木尊者傳人因精研一宗武學,尚未臻化境,故重托我倆,以待他武功大成後再謀定復動。”

  孔槐不禁大喜道:“神木令重現江湖,那群邪定然膽寒,不過神木尊者傳人習藝未竟,決非短短時日內能武功大成,老化子想群邪因神木令一現即隱,反促成武林大亂。”

  呂鄯道:“你我不能故佈迷局,使群邪心懷顧忌,舉措不定麼?”

  孔槐不禁贊道:“好,你我說做就做。”丐偷三絕如飛而去……

  三年後,又是紅葉黃花秋又老,竦雨更西風季節。武義金華官道上飛馳而過兩匹駿馬,掀起黃塵滾滾,姻塵漫天中分辨不出騎上兩人身影。兩人兩騎直奔至金華城內一幢氣象宏偉、八字門墻宅門前,停下後一躍下鞍。其中一人正是病金剛孟逸雷,另外是一青衫俊美少年,鳶肩蜂腰,英氣奕奕。

  孟逸雷笑道:“嚴老弟,愚兄為你引見一位朋友,此人是富春江水道上一名龍頭大哥,名向照陽,是個豪氣幹雲英雄漢子。”走上石階望瞭望敞開著的門內,道:“門上哪位在?”

  內面掠出一個環眼豹頭大漢,目睹孟逸雷,不禁一呆,轉顏笑道:“原來是孟大俠,快請。”一面洪聲道:“孟大俠到。”趕緊肅容延入。

  孟逸雷道:“向老大近來可好,張豹你發福瞭,寶眷好否?”

  張豹忙遜笑道:“孟大俠說笑,小的賤體粗安,傢小老幼均托庇。”

  孟逸雷道:“張豹,你面籠陰霾,愁眉難舒,難道遇上困難無法解決麼?”

  張豹不禁一怔,忙道:“孟大俠委實神目如電,小的並無什麼,隻是敝上遇上煩惱之事,有道是主憂臣辱,小的無能分憂,為此發愁。”

  說著隻見錦袍魁梧中年大漢搶步飛出,洪聲如雷道:“孟大俠,什麼風把你吹來的,這麼多年來小弟思念不已,隻是大俠遊蹤無定,無法捎信問好。”目光轉註嚴曉星,接道:“這位少俠,恕兄弟……”

  孟逸雷忙道:“你要多親近點,這位是孟某新結識的拜弟嚴曉星,才智武功都在孟某之上。”

  向照陽忙抱拳笑道:“嚴少俠幸會,向某是個粗人,若有禮數不到之處,望請海涵。”

  嚴曉星躬身一揖道:“不敢,在下末學後進,學淺識陋,向老師請多加指點照拂。”

  向照陽忙道:“哪裡哪裡,嚴少俠太自謙瞭。”說著肅容延入大廳。

  大廳佈置倒也不俗,分賓主坐後,孟逸雷道:“向老大,聽張豹說你遇上困擾之事,究竟為何?”

  向照陽赧然一笑,長嘆一聲道:“七年前蒙孟大俠解救危難,得掌富春水面龍頭老大,唯恐基業稍墜,不敢絲毫隕越,怎奈平地又起風波,三日前舵下有數名弟兄在蘭溪逛窯子飲酒玩樂,竟與當地惡霸之子錢榮奎爭風吃醋,發生鬥毆兇殺,錢榮奎負傷敗逃,豈料他竟是南天三魔馬天義首徒顏大雄所收不成材的徒弟,約請其師及兇邪趕來相助,投帖約在今日傍晚江畔決一雌雄。”

  孟逸雷冷笑道:“我當是什麼大不瞭之事,你向老大武功不弱,屬下不乏高手,何懼於顏大雄,不過理屈在誰?”

  向照陽道:“屈在錢榮奎無事生非,是以小弟察出顯有預謀,錢榮奎亦傷得可疑,如小弟所料不差,錢榮奎此舉必為奪取小弟基業詭計。”

  孟逸雷道:“向老大,你準備如何應付?”

  向照陽苦笑道:“除瞭在武功上決一生死,別無良策。”

  孟逸雷哈哈大笑道:“好,孟某與嚴少俠決助你一臂之力。”向照陽大喜過望,連聲稱謝,這時手下已擺下酒宴,延客入席。

  嚴曉星凝眼望瞭桌面一眼,隻見俱是應時名肴,清蒸大蟹、炒河蝦、鱖魚濃湯、蘭溪豆豉、紅燜山雞、南宏板鴨等。孟逸雷嘖嘖稱賞道:“嚴老弟,孟某最是嘴饞,這些菜雖非山珍海味,你我卻難得有此口福,遇上此地名肴,孟某可大快朵頤瞭。”說罷哈哈大笑。

  向照陽是個極為豪爽的漢子,席中絕口不提錢榮奎之事,盡談些江湖軼聞,他口沒遮攔,令人捧腹。這一頓歡宴,從午後一直吃到日色斜西,方始酒醉飯飽興盡,向照陽欠身立起道:“容向某告辭片刻,調遣人手。”

  孟逸雷頷首道:“請便,孟某與嚴老弟在此尚有事商談。”向照陽就此匆匆離去。

  孟逸雷望瞭嚴曉星一眼,道:“老弟,此乃你一舉成名大好良機,今晚好自為之。”

  嚴曉星搖首嘆息一聲道:“樹大招風,名高則危,在下隻望血海大仇得報,心願已夠矣。”

  孟逸雷道:“老弟,你得知仇人是誰麼?”

  嚴曉星搖首道:“不知。”

  孟逸雷微笑道:“今晚老弟若戮殺顏大雄,盛名必不脛而走,傳播江湖,殺害令尊主謀者定然慌亂,自亂步驟。”

  嚴曉星默然須臾,道:“悉依孟大俠之命。”

  孟逸雷忽面色一變,右掌朝廳外疾揚,隻聽一聲冷哼,天井簷上一條身影倒撞下來,叭噠墜地。嚴曉星身形疾逾電閃掠出,一手抓起,不禁一怔,隻見那人已是七孔流血、氣絕斃命,血液成紫黑色,顯然毒發身死。孟逸雷亦接蹤掠出,詫道:“此人是何來歷,無疑是南天三魔爪牙,孟某想不出南天三魔幾時以劇毒控制門下匪徒。”

  嚴曉星道:“何以能斷定此人是南天三魔手下?”

  孟逸雷道:“此刻除瞭南天三魔門下外,還有什麼人敢來?”嚴曉星心中認孟逸雷太過武斷,自己初出江湖,無話可辯其非。

  向照陽率領手下紛紛趕來,皺眉說道:“小弟因住在城內,官法森嚴,不便在居處設禁,以防莫須有之罪,所以此賊才得潛入。”

  孟逸雷道:“向老大識得此人來歷麼?”

  向照陽搖首道:“必是顏大雄遣來探聽小弟舉動,孟大俠、嚴少俠咱們走吧。”

  他們一行,到達江岸之上,已是薄暮時分,江水汨汨,晚霞驚天,對方卻無一人影。孟逸雷四顧瞭一眼,道:“向老大,你已在四外佈好伏樁?”向照陽點點頭。

  孟逸雷道:“我等就在此候著。”

  天色漸漸暗瞭下來,三人屹立勁疾西風中,宛如泥塑木雕,一動不動。忽見江心上流駛來二艘雙桅巨舟,卻一無燈火,緩緩泊向江岸。向照陽目睹三艘巨舟來得蹊蹺,不禁心神暗震,低聲說道:“小弟並未聞報水面上有可疑船隻,這三艘巨舟未免來得不是時候,非但燈火全無,而且不停靠在碼頭上,反泊在……”

  孟逸雷忙擋住向照陽話頭,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此時此刻我等不宜分心,即便是顏大雄等匪徒,我等仍不宜稍露慌恐之色。”

  嚴曉星暗道:“江湖風雲詭譎,委實不錯,這三條巨舟來意莫測。”凝目望去,似覺一艘巨舟內有十數道銳利目光註視在江岸上。

  驀地天邊遙處傳來一聲尖銳刺耳長嘯,令人不寒而栗,隱隱可見十數條人影劃空疾閃掠來。向照陽哈哈大笑道:“顏朋友真是信人,你我就此刻下道兒來,強存弱亡,勝者為高。”右臂一揮,猛然呼呼聲響,四外升起數十支火炬,照耀得如同白晝。

  顏大雄身裁瘦長,小眼膺鼻,凸牙唇掀,顴骨高聳,蓄著兩撇鼠須,目光閃爍,面色慘白如紙,火光映照下,生似一具骷髏披著人皮,使人毛骨悚然。隻見顏大雄陰惻惻笑道:“我道你邀來何方高人助拳,原來是病金剛孟逸雷。”

  孟逸雷目中神光暴射,冷笑道:“顏老師別出言譏刺,孟某請問此事發生屈在何方?”

  顏大雄怒道:“顏某愛徒傷重幾乎不治,請問屈在何方?孟逸雷你這是明知故問,顏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弦外之音,不論誰是誰非,今晚各以武功一定生死,暗諷孟逸雷問話未免多餘。

  孟逸雷道:“那麼向老大手下多人死在令徒辣毒刀法之下,這筆血債如何清償法?”

  顏大雄目中兇光一閃,喝道:“孟逸雷,難道你有耳如聾,未聽清顏某說話麼?”

  孟逸雷淡淡一笑道:“顏大雄,你哪裡是代徒報仇,分明是另有陰謀,覬覦向照陽數百裡富春江水面基業,無事生非,強要向老大袒背負荊登門請罪,明知向老大辦不到,竟逼令向老大讓出基業……”說著面色一寒,沉聲道:“試問你顏大雄比起百足天蜈皇甫炎如何?”

  顏大雄面色一變,厲聲道:“你這話是何意。”

  孟逸雷淡淡一笑道:“昔年雲龍山下皇甫炎率眾強劫金鷹鏢局的暗鏢,孟某尚且不懼,何懼你顏大雄。”

  顏大雄聞言桀桀怪笑道:“孟老師在自己臉上貼金,那晚如無高人暗中相助,今日你孟逸雷墓木已拱,屍骨成灰瞭。”說著右掌一翻,徐徐伸出,掌心頓泛深藍磷光,突然一個旋身,虛空往十數丈外手執火炬的向照陽手下船幫弟兄擊去。隻聽一聲淒厲慘嗥,那船幫弟兄倒地死去。

  忽聞江面巨舟傳來嬌叱驚詫聲道:“陰磷掌?”

  三艘巨舟上突燈火通明,中間巨舟上忽飛起五條嬌俏身影,快如流星,落向江岸,一沾即起,飛越火炬投向場中。隻見為首是一紅衣明艷少婦,身後緊隨四個捧劍貌美少女,均是國色天香,艷光逼人窒息。顏大雄目睹紅衣少婦,不禁面色大變。

  嚴曉星低聲伺孟逸雷問道:“紅衣少婦是誰?”

  孟逸雷面色異常緊張,答道:“羅剎夫人,她極少在江湖露面,但每次現身必有重大事故,行事雖介於正邪之間,人倒正派,似嫌偏激,出手辣毒異常,黑白兩道均畏如蛇蠍。”

  隻見羅剎夫人目註顏大雄,笑靨如花,嬌聲道:“看你不出,竟將南天三位老怪物的陰磷掌練得六成火候,風聞三位老怪物最近與皇甫炎沆瀣一氣,有所圖謀,可有其事麼?”

  顏大雄一語不發,目中殺機大盛,突然雙掌猛向羅剎夫人推去,磷光疾閃,一股陰寒動氣潮湧而出。羅剎夫人嫣然一笑,右掌曼妙拂出。隻見顏大雄一聲大叫,身形騰空躍起,猛然倒撞摔落,內腑盡裂,口吐鮮血,獰聲道:“羅剎夫人,你好辣毒的手法。”言罷嘴中鮮血泉湧而死。樹倒猢猻散,群邪膽寒魂飛,轉身四散逃去。

  向照陽躬身施禮道:“救助之德,永銘不忘。”

  羅剎夫人道:“我向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規,今晚無端出事並非與你解紛,而是意欲請教孟老師一事。”

  孟逸雷抱拳道:“不敢,隻要孟某所知,無不奉告。”

  羅剎夫人盈盈一笑道:“那麼三位請登舟一敘。”

  嚴曉星在他們語對時,發覺四少女不時凝註自己,不禁俊面一紅,目光避開,眺望三艘巨舟,隻聽孟逸雷道:“老弟,我等卻之不恭,何妨登舟一敘?”

  他本想推辭,忽見羅剎夫人晶澈雙眸望著自己,心神一顫,低聲道:“一切唯孟大俠馬首是瞻。”

  羅剎夫人忽嫣然一笑,道:“三位請。”

  艙中寬陽爽溱,佈置得宛如華麗大廳一般,流蘇宮燈,紫檀木橋,大理石方桌,絳幅山水懸掛兩壁,角隅放著四盆蘭花,散出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大理石方桌上已備下八角精致菜肴,羅剎夫人就著下首主位坐下,然孟逸雷、嚴曉星、向照陽三人誰也不肯坐在上方,所以上首竟空著,孟逸雷、嚴曉星二人共坐一方。黃衣貌美少女上前斟酒,酒色澄碧,清冽芳香。

  羅剎夫人敬酒三遍後,忽向嚴曉星問道:“少俠貴姓?”

  嚴曉星肅然答道:“在下姓嚴。”

  羅剎夫人哦瞭一聲道:“原來是嚴少俠,少俠精華內蘊,武功顯然已臻爐火純青境域,不知令師上下如何稱呼?”

  嚴曉星答道:“在下業師為世外隱逸,從未涉足江湖,在下隻知他老人傢姓鄔。”

  羅剎夫人盈盈一笑道:“令師世外高人,閑雲野鶴,與世無爭,令人欣羨。”繼而又問孟逸雷道:“我有事不明,意欲請問孟大俠,三年前孟大俠是否親眼得見神木令?”

  孟逸雷心頭暗暗一震,道:“孟某確親眼目睹。”繼說當日詳情。

  羅剎夫人輕笑一聲道:“皇甫炎偷雞不到蝕把米,我隻道皇甫炎這幾年為何兇焰大減,隻敢暗中行惡,借刀殺人,果然傳言不虛,不過孟大俠事後末與那蒙面人交談麼?”

  孟逸雷搖首答道:“他待皇甫炎離去後即悄然隱去,神龍見首不見尾,緣吝一面,不勝憾然。”

  羅剎夫人默然須臾,輕嘆一聲道:“神木令再出江湖,諒與西北道上甘涼大俠紫霞莊主嚴天梁慘死有關。”嚴曉星不禁心神猛震,臉色微變。

  孟逸雷詫道:“兩者有何關連,恕孟某愚昧,請道其詳。”

  “紫霞莊主嚴天梁死於非命,這風聲竟秘不外泄,可見主兇深謀遠慮下籌之已久,後不知如何走漏,因此傳播開去,但已距嚴天梁之死有數月之久,一切蛛絲馬跡均已湮沒,神木令再出諒與查明此事不無有關。”羅剎夫人輕喟一聲道:“怎料一晃又是三年,竟一無動靜,諒追查主兇遇上艱阻,還是時機尚未成熟,迄未露面江湖……”

  孟逸雷心中大感困惑,忖道:“究竟羅剎夫人有何圖謀,言詞閃爍,使人甚感惶惑?”

  隻聽羅剎夫人道:“我最近查出一絲端倪,隻覺其中撲朔迷離,令人混淆不清。孟大俠有所不知,我與太極劍客趙振藩是遠房宗親,因趙振藩近來名聲寂杳,打聽出他六年前已遭慘死。”嚴曉星始終不動聲色,正襟危坐,目不邪視。

  孟逸雷說道:“太極劍客趙振藩竟死瞭麼?為何孟某一無耳聞?”

  羅剎夫人曼嘆一聲道:“事因嚴天梁而起。”

  孟逸雷道:“風聞嚴天梁與趙振藩交情莫逆……”

  “就是死在相處莫逆上。”羅剎夫人眸露黯然神傷之色道:“九年前紫霞莊主嚴天粱無意在深山中與九指鬼王相遇,兩人均是自負功力,嚴天梁更是疾惡如仇,口角動武之下,九指鬼王喪命在嚴天梁手下,嚴天梁在九指鬼王囊中取得一冊手抄秘笈,笈內似是藏文,除此尚繪有圖形。嚴天梁回莊後判斷出那本手抄秘笈內載曠世絕學,本欲入藏,又防敵人覬覦掀起一場血腥殺劫,其時正值趙振藩在紫霞莊上作客……”

  孟逸雷道:“莫非趙振藩竟為兇邪誤認作嚴天粱作瞭替死鬼麼?”

  羅剎夫人輕搖螓首道:“並非孟大俠所想像的,當時趙振藩向嚴天梁晉言,謂乾坤八掌伏建龍藝出西域,諳稔藏文,不如由他送往伏建龍處譯成漢文。”

  隻見羅剎夫人發出哀怨嘆聲道:“嚴天梁遂將那本手抄秘笈托與趙振藩帶交於乾坤八掌伏建龍處,當趙振藩到達伏建龍處之際,突生劇變,群邪圍襲趙振藩,伏建龍亦身負重傷險遭不測,那本秘笈竟為一兇邪獲去。”

  向照陽忍不住答道:“莫非伏建龍與群邪表裡為奸,趙振藩遂成為奸謀中祭品?”

  羅剎夫人微微一笑道:“當時我也有此想法,但事實卻不盡然,一則乾坤八掌伏建龍在武林中極具人望,列為正派高手,未必見利忘義。”

  嚴曉星低聲道:“王莽謙恭不出時,一生真偽有誰知?”孟逸雷與羅剎夫人不禁一怔。

  羅剎夫人道:“嚴少俠似對伏建龍知之甚深。”

  嚴曉星俊面一紅道:“素昧平生,在下不過心有所觸而已。”

  羅剎夫人深深註視瞭嚴曉星一眼,道:“再伏建龍絲毫不知趙振藩要來他處何為,認系趙振藩途中招怨樹敵,引來強仇,自己遂被殃及。”

  孟逸雷詫道:“夫人何以探得如此清楚?”

  羅剎夫人微笑道:“稍時自會提及,伏建龍重傷之體強自支撐檢視趙振藩致命傷勢,因群邪均是玄衣蒙面,更在月黑無光昏夜,莫可辨識,幸虧趙振藩一息尚存,斷斷續續說出要伏建龍去尋嚴天梁。”

  孟逸雷道:“伏建龍去瞭紫霞莊麼?”

  “去瞭。”羅剎夫人答道:“伏建龍探測知道趙振藩致死之由,遂決定封刀歸隱,其實他在暗訪那晚圍襲群邪下落,自後江湖上卻未見伏建龍現蹤。”說至此又太息一聲道:“就在紫霞莊主死後不久,突聞伏建龍誅戮荊州一霸巢汝雄滿門老幼,且後每隔數月,即有一黑道梟雄慘遭伏建龍屠戮,孟大俠,請問伏建龍如此做為瞭什麼?”

  孟逸雷略一沉吟道:“如非他已找出線索,把當年圍襲趙振藩的兇手,按圖索驥,一一誅戮,就是查明瞭殺害嚴天梁主兇及其羽黨。”

  羅剎夫人點點頭道:“英雄所見略同,我於盛暑時路經襄陽,偶在道旁救助一人,自稱為紫霞莊門下,當時群邪大舉進襲紫霞莊時他適在場,他藏在積屍內雖幸免一死,卻無時不刻意欲代主人復仇,我何以如此清楚,就是此人道出。”

  孟逸雷濃眉一剔,道:“此人何在?”

  羅剎夫人道:“他死瞭,五臟六腑均已糜腐,不治而死。”

  “他死在何人之手?”

  “酆都雙判。”

  孟逸雷道:“看來酆都雙判亦是當年參與猝襲紫霞山莊殺害嚴天梁兇手。”嚴曉星強自抑制著內心激動,決心找著酆都雙判碎屍萬段。

  羅剎夫人忽道:“孟大俠路經金華,是否亦是耳聞龍遊白鶴山藏有一柄古代神兵魯陽戈而來的麼?”

  孟逸雷不禁一怔,道:“孟某並無耳聞。”

  羅剎夫人目露困惑之色道:“孟大俠恐言不由衷,如此重大之事,哪有未曾耳聞之理,此刻黑白兩道群雄均紛紛趕往白鶴山而去。”

  孟逸雷正色道:“孟某去歲在嚴少俠恩師處作客,與嚴少俠一見投緣,便住瞭下來,一住就是幾年,嚴少俠奉命下山歷練,遂結手再出,一路行來並無耳聞此事。”

  羅剎夫人正欲啟齒,突聞江岸上隨風傳來一聲陰冷笑聲道:“羅剎夫人在麼?”那語聲森冷似水,令人毛發悚然。

  羅剎夫人花容微變,道:“冷面秀士。”嚴曉星忽瞥見那黃衣少女面色慘淡,似是驚懼已極。

  隻聞孟逸雷低聲道:“老弟,冷面秀土為宇內有數魔頭之一,功力高不可測。”

  羅剎夫人忽格格嬌笑道:“龐老師,你久未露面江湖,也為瞭魯陽戈竟不惜退隱之身重出麼?”

  “夫人明知在下為何而來,何必多問。”冷面秀士答道:“在下不知可否登舟一敘?”羅剎夫人面色一冷,緩緩走出艙外。黃衣少女目泛怒光,悄然閃入鄰艙。

  須臾,隻見羅剎夫人與一面色森冷如水中年文士先後走入,緊隨冷面秀士之後卻是年約二十四五的英武挺拔背劍少年,惜其眉梢眼角逼泛悍鷙之色。冷面秀士望瞭孟逸雷三人一眼,立現不屑之色,道:“原來夫人舟中已有嘉賓在,那麼在下似嫌冒昧瞭。”

  羅剎夫人面蘊寒霜道:“我為龐老師引見三位朋友。”

  冷面秀士冷冷答道:“不用瞭,在下不願見之人,不勞夫人多費唇舌,何況在下脫略己慣,更不願陌生人卑躬屈膝。”

  嚴曉星聞之怒火陡湧,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你冷面秀土在我等眼中不過是個好高騖遠,自命不凡狂徒而已。”

  那少年突也臉色一變,手出如風,身形電閃右掌按向嚴曉星而去。隻聽蓬的一聲大響,一條身影似撞而出。隻見那少年踉蹌倒退瞭兩步,血湧氣浮,面色蒼白,目中逼泛怒光,嚴曉星僅雙肩晃瞭晃。冷面秀土鼻中冷哼一聲,右臂緩緩抬起。

  羅剎夫人喝道:“且慢。”

  冷面秀士不禁一怔,道:“難道在下這樣不對麼?”

  羅剎夫人冷笑道:“自然不對,我絲毫末失禮,以禮延入,又向龐老師引見三位朋友,怎料龐老師傲慢不遜,致引起這位少俠不忿,令徒更無端出手,自取其辱,若龐老師再特強動武,傳揚開去,哼,我豈能將一生威譽廢在龐老師手中。”

  冷面秀士不禁語塞,面色鐵青,望瞭嚴曉星一眼,目光怨毒,道:“日後遇上,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轉身即欲同他孽徒離舟。

  嚴曉星冷笑道:“你錯瞭,若你氣度狹隘,恃武報復,葬身無地的恐非在下而是你冷面秀士。”冷面秀士聞言心神暗震,如再說下去徒然自取其辱,遂充耳不聞,冷笑一聲,同那少年先後跨出艙門。

  羅剎夫人道:“龐老師為何急看離去,歉未能稍盡地主之誼,恕我不恭送瞭。”艙外寂無回聲。

  羅剎夫人笑道:“此乃冷面秀士生平末受過如此之辱,數十年來武林中聞名喪膽,避道而行,怎料今日折翻在嚴少俠手中,真是初生犢兒不畏虎,令人欽敬。”

  嚴曉星道:“不敢當此謬獎,在下一時不念出手,如非前輩仗義執言,恐在下未必能操勝算。”

  羅剎夫人暗暗贊許,忖道:“此子根骨人品無一不是絕乘,沉穩若定,極為少見。”暗中萌生一念。

  忽聞孟逸雷道:“如無他事指教,孟其三人意欲告辭瞭。”

  羅剎夫人道:“我意欲懇求孟大俠相助,日後如發現乾坤八掌伏建龍下落,可否傳信與我?”

  孟逸雷當下答道:“孟某遵命。”三人就此告辭。

  羅剎夫人送出艙外,道:“少俠慎防冷面秀士師徒猝擊暗算。”

  嚴曉星心頭一凜,道:“謹謝指教。”

  三人躍上江岸,向照陽道:“羅剎夫人今晚似言猶未盡,不知為何?”

  孟逸雷略一沉吟,道:“她與我等並無淵源,要求太多,礙難啟齒,喝阻冷面秀士,有意示恩,恐怕前途還有與羅剎夫人相見之時。”說著有意無意地望瞭嚴曉星,接道:“老弟,禍從口出,你一時不忿竟與冷面秀士結怨,這魔頭睚怨必報,從此永無寧日瞭。”

  嚴曉星冷笑一聲道:“在下目睹冷面秀士倨傲神態,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無名的厭惡,仇已結下,也是莫可奈何之事,悔又何用?”

  孟逸雷一豎拇指,贊道:“虎父虎子,英風俠行,愚兄自愧不如,不過老弟你瞧出來瞭沒有?”

  嚴曉星不禁一呆,道:“在下不解孟大俠何指?”

  孟逸雷道:“咱們在羅剎夫人舟中時,有一黃衣少女立在羅剎夫人之後專司斟酒,風華絕代,國色天香,可謂人間絕色,此女似對老弟有情……”

  嚴曉星不禁俊面通紅,道:“孟大俠不要取笑。”

  三人疾行如風,返歸金華城內向宅門前,已是四更將殘。一名大漢疾掠而出,躬身稟道:“有兩位姑娘來此說是相候孟大俠、嚴少俠有要事相商,並謂與二位乃相識故舊,小人已延入書房。”

  孟嚴二人面面相覷,暗暗納罕,不知二女是何人,嚴曉星心目中隻有一紅粉知己許飛瓊,三年來不通音訊,不知尚在大名否?許飛瓊更不知他已藝成下山,這相識故舊四字,委實煞費猜疑。三人快步進入書房,隻見正是那在羅剎夫人舟中所見之絕代風華黃衣少女及一清麗絕俗的翠衣少女。

  兩女目睹嚴曉星三人走入,粉靨霞生,盈盈一福,道:“冒昧造訪,望乞海涵。”

  孟逸雷訝然道:“兩位姑娘前來令師知否?”

  黃衣少女點點頭道:“我倆系傢師授意而來。”

  孟逸雷不禁一呆,笑道:“令師可有什麼吩咐?”

  黃衣少女淒然一笑道:“孟大俠久走江湖,諒耳聞迷魂谷其名麼?”

  孟逸雷道:“孟某昔年曾到過迷魂谷一次,為迷魂谷主陶泰麟座上客,留連數日,盡興告辭,屈指算來,已是十餘年前往事瞭。”

  黃衣少女便說出迷魂谷主陶泰麟是其生父,二女本是同父異母所生姐妹,黃衣少女名喚陶珊珊,翠衣少女名換陶小燕。孟逸雷哦瞭一聲道:“原來是陶姑娘,令尊可好?”

  陶珊珊道:“傢父三年前無故失蹤,傢母及姨娘為找尋傢父下落也失蹤不明生死,晚輩姐妹由傢伯送往清心老尼處習藝……”

  “且慢?”孟逸雷道:“令尊令堂失蹤瞭,此刻迷魂谷由何人為主?”

  陶珊珊答道:“迷魂谷暫由傢伯父陶勝三為主,其實伯父亦不常在迷魂谷。”

  孟逸雷道:“兩位姑娘為何又投在羅剎夫人門下。”

  陶珊珊淒然一笑道:“晚輩兩人在清心老尼門下習藝,但庵外不時有可疑人物現蹤,隻不知為何老尼召我倆密語,急命離去趁夜上路,改投在羅剎夫人門下。”

  “這為瞭何故?”

  陶珊珊搖首答道:“晚輩不知,昏夜離庵,才出得三裡外,妹妹因忘記一物尚留在庵內,我倆折道返回,發現清心老尼已倒臥在血泊中。”

  孟逸雷面色微變,道:“無疑清心老尼已知兩位姑娘岌岌可危,才命兩位姑娘逃命,之後咧?”

  陶珊珊道:“晚輩兩人,心驚膽落,昏夜之間不擇途往逃去,天色黎明,方知與去羅剎夫人處南轅北轍,隨即有八蒙面黑衣人追蹤而至,意欲搏殺晚輩姐妹,幸虧一雙前輩及時相救,將八蒙面人騙退。”

  孟逸雷道:“那一雙前輩高人是誰?”

  陶小燕道:““偷天二鼠”呂鄯、薑大年兩位前輩,蒙他兩位護送至恩師羅剎夫人居處附近。”

  孟逸雷雙眉一剔,笑道:“原來是他們兩人,兩位姑娘自始至終末回過迷魂谷?”

  陶珊珊星眸含淚,淒然答道:“未回去過,風聞迷魂谷荒涼無人,傢父當年部下紛紛星散,伯父也一年難得去上迷魂谷一兩次,迄至如今,傢父母生死末卜,清心老尼為何而死,追殺晚輩姐妹那些蒙面人系受何人所命,亦不得而知。”

  孟逸雷長嘆一聲道:“此乃不可解之謎,令師為何不代兩位姑娘查訪?”

  陶珊珊搖首道:“傢師收晚輩兩人為徒,秘無人知,連伯父陶勝三亦不讓其知曉。”

  孟逸雷詫道:“莫非令師心疑令伯父陶勝三所為麼?”

  陶小燕道:“傢師高深莫測,晚輩亦問不出所以然來,及至“魯陽戈”消息傳開,傢師才道“魯陽戈”雖以戈為名,其實乃一柄寶劍。若獲機緣取得魯陽戈,報仇定可有望,傢師認為傢父母已遭害。”說著星眸一紅,珠淚奪眶而出。

  陶珊珊立時取出一封書信,道:“此乃偷天二鼠二位前輩所書,說晚輩遇上孟大俠時轉交,孟大俠閱後便知端倪。”

  孟逸雷立即拆閱,微微皺眉,長嘆聲中,遞與嚴曉星。嚴曉星一瞧此信,詫道:“怎麼與他有關?”

  孟逸雷點點頭道:“偷天二鼠所疑不無道理。”

  陶珊珊忽嫣然一笑向嚴曉星道:“嚴少俠是否為紫霞莊主嚴大俠哲嗣?”

  孟逸雷哈哈笑道:“姑娘委實玉雪聰明,真個被你猜著啦。”

  陶珊珊玉靨緋紅,道:“方才在舟中傢師見面貌便已猜著,晚輩那有如此料事之能。”嚴曉星忽地面色一變,舉掌虛空拂熄滿室燈火,頓時沉黑,伸手不見五指。

  窗外隻聞落足微聲,隻聽冷面秀士陰惻惻笑道:“孟老師,避不相見算得什麼英雄人物。”

  病金剛孟逸雷聞言大怒,正欲竄出,驀地傳來羅剎夫人嬌笑道:“龐老師,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我均是武林卓著盛名人物,理應是非分明,倘剛愎自用,恐徒貽話柄。”

  立在簷下的冷面秀士師徒,不料羅剎夫人會追蹤而至,不禁心頭一凜,轉面望去,隻見羅剎夫人立在三丈開外,兩道冷電眼神逼視著自己兩人,冷冷一笑道:“羅剎夫人,你是否意欲與在下為仇?”說時面泛殺機,一掌平胸,蓄勢待擊。

  羅剎夫人正色道:“我追蹤而來,是深知你龐老師習性,睚怨必報,果然不出所料,其實這又何必,勝之不武,不勝為笑。”

  冷面秀士鼻中冷哼一聲道:“你也太小覷龐某瞭。”

  羅剎夫人冷冷一笑道:“我因龐老師夤夜登舟來訪,必有要事,殊不料龐老師器量如此狹隘,執意尋仇……”

  冷面秀士忽哈哈一笑道:“好,聽你之勸,放開今日不提……”話聲微微一頓後,又道:“魯陽戈是否你志在必得麼?”

  羅剎夫人道:“凡是聞風趕往白鶴山驪龍谷之武林人物,莫不皆獲有“魯陽戈”之來,豈獨於我。”

  冷面秀士道:“那麼女俠是確認“魯陽戈”藏處在驪龍谷瞭。”

  羅剎夫人見倨傲猖狂的冷面秀士竟然改稱自己女俠,不禁笑道:“龐老師,江湖傳言,盡多捕風捉影,言人人殊,若魯陽戈確藏在驪龍谷,早就有人先出手攫取瞭,豈能等得現在?風聞一張藏圖落在風火頭陀及酆都雙判手中,藏處不僅魯陽戈一物,倘有甚多稀世奇珍。”

  冷面秀士不禁面色微變,暗感棘手異常,酆都雙判與他乃齊名人物,風火頭陀更在他們之上,而且心辣手黑,反臉無情,其中內情更不如外傳如此簡單,不禁呆得一呆,微笑道:“女俠此行如何著手?”

  羅剎夫人道:“先要查明傳言是否是實,再奪取藏圖。”

  冷面秀士道:“未明圖中奧秘,奪取亦是無用。”

  羅剎夫人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欲伸手參與,不計成敗利鈍,隻盡其在我而已。”

  冷面秀士哈哈大笑道:“你我在驪龍谷相見再行計議瞭。”與其徒一鶴沖天拔起,消失於沉沉夜色中。

  羅剎夫人傳聲道:“敝徒兩人有煩嚴少俠遇事照拂,容後言謝。”身影一閃而逝。

  書房燈燭復明,孟逸雷也接著告辭,嚴曉星俊面微紅,陶珊珊、陶小燕卻爽朗大方,吐言溫婉,氣息如蘭,嚴曉星如入溫柔鄉中,很快他就和二女相處自然。陶小燕眼珠一轉,突然問嚴曉星道:“少俠,我問你一個私人問題,你不會見怪吧?”

  嚴曉星愕然道:“姑娘要問什麼?”

  陶小燕嬌笑道:“少俠,你可有紅顏知己?”

  嚴曉星腦中閃出一個清麗的少女模樣,玉面微紅道:“有。”頓瞭一頓,嘆瞭口氣道:“隻是不知她現在何方。”

  陶珊珊、陶小燕姐妹同時一愣,陶珊珊道:“你們失散瞭?”嚴曉星搖搖頭,將和許飛瓊結識的經過簡要講述瞭一遍。

  二女這才恍然大悟,陶小燕道:“這麼說,你們已經有三年沒有見面瞭?”嚴曉星點點頭,沒有說話。

  陶珊珊問道:“許姑娘是不是很漂亮?”女孩子總是要關心這類問題,即便是陶珊珊、陶小燕這樣的江湖兒女也未能免俗。

  嚴曉星笑道:“和二位姑娘一般,春蘭秋菊,難分轅輊。”

  陶珊珊“噗哧”嬌笑道:“想不到少俠看來淳樸,卻也如此油滑。”

  嚴曉星紅著臉大叫“冤枉”道:“我是實話實說嘛。”

  陶小燕接道:“這麼說,我們姐妹也夠資格做少俠的紅粉知己咯?”

  嚴曉星料不到陶小燕這樣大膽,居然當面示愛,頓時大感吃不消,玉面通紅,吶吶無語。姐妹倆卻不放過他,陶珊珊嬌嗔道:“妹妹,你昏頭瞭,我們姐妹哪能入少俠之眼?”

  嚴曉星苦笑著道:“姑娘言重瞭,我嚴某哪敢有輕視之意,不過二位姑娘已經知道瞭我有瞭瓊姐,就莫要再開這種玩笑。”

  陶小燕嬌嗔道:“誰開玩笑瞭?人傢不顧羞恥,才厚顏開口,想不到你竟然……”說到後來,幾乎快要哭出來瞭,再看陶珊珊也是一臉黯然之色。

  嚴曉星吃驚地道:“你們真的……”下面的話卻說不出口瞭。

  陶珊珊點頭道:“我們是認真的,我和妹妹身世飄零,卻難覓可托付終身之人,不知怎的一見少俠卻生托付之意,所以才顧不得羞恥……”

  嚴曉星伸手握住二女的手道:“嚴某何德何能,竟能得二女姑娘青睞,隻是……”

  話未說完,已被陶小燕打斷:“你可是擔心瓊姐姐那裡?到時候不用你去說,我們自去求她。”

  嚴曉星搖搖頭道:“瓊姐不是量小之人,我指的不是這個。你們也知道,我傢仇在身,到現在還毫無頭緒,隻怕會耽誤瞭你們。”

  陶珊珊接道:“我們姐妹何嘗又不是一樣,咱們這到真應瞭一句話:“同病相憐”,隻要咱們同心協力,我相信沒有克服不瞭的困難。”

  嚴曉星凝視著二女,滿面嚴肅地道:“你們不後悔?”

  陶珊珊、陶小燕也勇敢地凝視著他:“絕不後悔。”回答是那樣的堅定。

  嚴曉星長吸瞭一口氣,將二女攬入懷中道:“就讓我們一起,同心協力去解開我們心中之謎吧。”二女點點頭,沒有說話,卻閉上瞭眼,仰起瞭臉,嚴曉星悄然低下頭去,輪番親吻二女,興盡而止,皆大歡喜。

  龍遊縣首屈一指的客棧“安通旅店”門前來瞭一輛華麗馬車,車把式一躍下鞍。店傢搶步飛出,迎著車把式,哈腰笑道:“是嚴公子駕到麼?委實抱歉,嚴公子訂下的上房,被一蠻不講理的江湖人物占住,不允讓出,萬請嚴公子見諒……”

  話未說完,隻見神采飄逸的嚴曉星一掀車簾,跨出馬車,神態安詳微笑道:“店傢,你領我等去原訂下的獨院上房,我自有方法令那江湖人物遷走。”

  店夥喏喏稱是,暗道:“好大的口氣。”

  隻見車把式掀起車簾,先後走出兩位少女,面蒙黑紗,卻彷佛甚美,蓮步婀娜,香風襲人,店夥不由驚得呆瞭。嚴曉星道:“店傢帶路吧。”

  店夥如夢初醒,掉頭就走,領著嚴曉星一行穿過兩進廳屋,左彎隻見一月洞門。首立著一個短裝漢子,貌相猙獰,目睹店夥領著嚴曉星等走來,兇睛一瞪,厲聲喝道:“店傢,張總管是如何吩附你的……”

  嚴曉星道:“煩請通知貴上,此院已為在下所定,速速遷出。”右掌輕輕一送,隻見那短裝漢子一個身子虛空倒飛撞出,蓬的摔落在兩丈外,顯然摔得不輕,半晌才咧著牙爬起,一拐一拐地奔往院內。店夥暗道:“我的媽呀,竟有這麼邪門的武功。”

  但見一個滿臉邪淫之氣錦衣少年,領著四個黑衣鑲白手持兵刃武士奔出,上下打量嚴曉星兩眼,冷笑道:“尊駕為何無事生非?”

  嚴曉星寒著一張臉道:“此院為在下預先訂妥,閣下因何霸住不遷出,女眷不能久候,連速遷出,免傷和氣。”

  錦衣少年大怒,身後一武士突搶身飛出,刀光電奔,劈向嚴曉星面門而去。嚴曉星隻冷哼出聲,右掌疾弧,五指已扣住那武士腕脈,使勁一擰。隻聽喀嚓一聲,那武士一條右臂生生被擰斷,鮮血如註,嗥叫聲中栽倒在地。嚴曉星冷笑道:“虎狼之輩,劣性難改,若不稍施薄懲,恐更目中無人。”三縷指風飛出,三名武士應指倒地。

  那少年心神大駭,面無人色,騰身拔起。嚴曉星虛空拂出一掌,隻聽少年悶嚎一聲,身子往下墜落,復又點足竄起,翻出院外遁去。陶珊珊銀鈴嬌笑道:“星弟出手未免太辣瞭點。”

  嚴曉星道:“此等惡徒,若不讓他吃點苦頭,絕不輕易幹休。”說著已進入房中。

  陶小燕道:“這少年滿臉邪氣,似是東天目左傢堡四少總管中張飛雄,雖然數他武功最弱,但是左傢堡能手甚眾,仇已結下,我等恐無法安寧。”

  陶珊珊嬌笑道:“妹妹足不出戶,居然能知天下事,委實難能可貴。”

  陶小燕道:“恩師常論及天下武林形勢,黑白兩道知名人物均剖析甚詳,小妹偶然憶及罷瞭。”

  陶珊珊道:“師父常誇贊妹妹遇事留心,果然不錯。”

  這院落共是兩明兩暗房間,中首是一間大廳,佈置得倒也不俗,窗明幾凈,幽雅宜人。店夥已送上茶水酒食躬身退出,車把式在簷前柱上插一繡金鈴的三角小旗,迎風招展,笑瞭一笑,跨入廳內而去。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隻聽一聲驚噫道:“老夫隻道是誰?原來是羅剎夫人門下,難怪如此猖狂無忌。”廳內岑寂如水,無人回答。

  一條身影疾閃,屹立在簷前,隻見一頭梳發髻,花白長須,濃眉蛇目,瘦長背部微駝武者,嘴角陰陰一咧,冷笑道:“羅剎夫人在麼?老朽左傢堡西路巡壇總管侯坤求見。”

  隻聽銀鈴語聲道:“進來。”

  侯坤昂然邁入大廳,陶珊珊隻身端坐大廳內,仍然面戴紗巾,一語不發,氣氛肅森。侯坤面色一變,道:“姑娘並非羅剎夫人。”

  陶珊珊道:“我說過嗎?”

  侯坤面色鐵青道:“簷前柱上為何插著羅剎夫人獨門信物懾魂旗?”

  嚴曉星由鄰室中飄然走出,道:“不能用麼?這位姑娘系羅剎夫人弟子,侯總管到此有何見教?”

  侯坤冷笑道:“尊駕可就是傷我手下之人麼?”

  嚴曉星道:“正是,侯總管可是欲向在下手中討回公道麼?”

  陶珊珊道:“侯總管,你是否知道羅剎門中懾魂旗威信麼?”

  侯坤面色一沉,厲聲道:“侯某有何不知,忤犯懾魂旗者不死即傷,但嚇不瞭左傢堡。”

  陶珊珊冷笑道:“左傢堡一個西路總管就膽敢猖狂無忌,姑娘為維護本門威信,休怨姑娘心黑手辣。”說著向嚴曉星道:“廢除侯坤一身武功。”

  侯坤聞言不禁駭然變色,背脊骨上升起一縷奇寒,嚴曉星一步一步向侯坤身前逼近。侯坤雙掌倏地疾抬,猛向嚴曉星劈去。他知身在危境,滿臉邪淫少年受傷情形他已耳聞,無疑他已知嚴曉星武功並非泛常之輩,是以真力貫蓄雙掌,欲一擊將嚴曉星斃命。掌發罡力移山撼嶽,排空如潮。嚴曉星身法玄詭,侯坤掌勢才至半途,他已閃在侯坤身後,兩指點在無名要害上。侯坤悶哼一聲,面色慘變,真力回逆,血湧氣翻,四肢顫抖,隻覺武功已失,不禁心中大急,一口黑血噴出口外,身形踉蹌倒退。侯坤身形穩住,面如死灰。

  陶珊珊冷笑道:“侯總管,現在你該知道左傢堡與羅剎谷為敵無異以卵擊石。”

  嚴曉星道:“羅剎谷與左傢堡河水不犯井水,侯總管執意為仇因何?”

  侯坤黯然答道:“尊駕傷瞭敝堡中人,侯某來此系欲找回顏面,非是尋仇。”

  嚴曉星冷笑道:“侯總管不問是誰霸占羅剎門中預先訂下的獨院強不遷出,反先出手,在下略施薄懲,難道不該麼?”

  侯坤囁嚅答道:“那是因為不知姑娘與尊駕系羅剎夫人門下之故?”

  “侯總管敢是說左傢堡慣於欺壓良善,恃勢凌人麼?”嚴曉星厲聲道:“你目睹懾魂旗尚敢登門尋仇,這話有誰能信。”侯坤自知失言,不禁語塞。

  陶珊珊忽嫣然一笑道:“侯總管,羅剎門中雖不懼與人為仇,但也不輕於樹敵結怨……”

  嚴曉星道:“姑娘莫非有意恢復侯總管武功麼?”

  陶珊珊道:“正是,我等不將此事泄露,於侯總管顏面無損,仇怨也可化解,我不願節外生枝,難道不行麼?”侯坤不禁精神一振,此為意料不到的欣喜,油然泛起一股感恩報德之念。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在下知道姑娘一定有條件,不然姑娘未必有此寬宏大量?”

  陶珊珊響起一串銀鈴似的悅耳嬌笑道:“自然有條件,但於侯總管無損,侯總管可願將武林群雄在龍遊行止,傳訊讓我等知道麼?因為傢師亟欲找尋一人下落。”

  侯坤情不自禁道:“誰?”

  陶珊珊道:“我說過此事於左傢堡及侯總管絲毫無損,所以侯總管也不必亟於知曉我等找尋何人。”

  侯坤略一思忖,道:“侯某應允。”

  陶珊珊笑道:“星弟,有煩恢復侯總管武功。”

  嚴曉星右手疾如電光石火伸出,點瞭侯坤數處穴道。侯坤隻覺體內真氣流竄飛湧,逐漸註向丹田氣海,不禁大喜,暗中行動,約莫頓飯光景,氣運周天,武功己漸恢復如常。忽聞院中傳來語聲道:“侯總管在麼?”

  侯坤應聲道:“郭兄稍候,侯某就來。”忙抱拳躬身低聲道:“侯某若言而無信,必遭慘死。”轉身迅如脫弦之弩般射出門外而杳。

  陶小燕忽閃身出房,格格嬌笑道:“你們兩人真會做戲,一吹一唱,神似有那麼一回事的。”

  陶珊珊道:“兵不厭詐,何況我等志不在左傢堡,樹敵結怨徒增困擾,恩師已然絆住冷面秀士師徒,命我等大可放手行事。”

  嚴曉星詫道:“我們就在龍遊住下,不去白鶴山驪龍谷麼?”

  陶珊珊道:“傢師猜測,風火頭陀及酆都雙判尚未悟解圖文奧秘,雖然他們武功極高,但也不敢明目昭彰現身驪龍谷,招惹武林強敵,必在暗中挑起殘殺,坐收漁翁之利,所以我們不必亟亟趕往驪龍谷。”

  嚴曉星忽長嘆一聲道:“但願為令師料中。”

  門外忽疾閃入那車把式,笑道:“龍遊縣武林群雄來的看實不少,紛紛如過江之鯽,大小客棧有人滿為患之感。”

  陶小燕道:“咱們先別管他,這數日別使群雄起疑,日後便於行事。”

  他們四人一連三日,深居簡出,飲酒弈棋為樂。侯坤每日必傳訊,將龍遊縣群雄行止,不厭其詳給陶珊珊知悉。第四日,陶珊珊得報陶勝三已來到龍遊,住進萬祥客棧,嚴曉星立時易容扮一壯漢前往萬祥客棧。嚴曉星肩帶一柄鋼刀,身著一襲黑色長衫大步走入客棧門內,店夥迎著伸手一欄,笑道:“客官,小店已住滿,請客官改住別傢吧?”

  嚴曉星兩眼一瞪,冷笑道:“誰說大爺要住店,大爺來此尋人,閃開些。”右臂輕輕一帶,蓬的一聲,店夥已帶出丈外,連滾帶爬的奔往內面,嚴曉星用的巧勁,店夥隻受驚悸,身上卻絲毫無傷。店內充著看江湖人物,目睹情狀均現愕異之色。

  隻聽一聲宏亮的大喝道:“趙朋友,可是尋找老夫麼?”江湖群雄中閃出一黃發虎目海口老者,目光炯炯如電,逼視著嚴曉星。

  嚴曉星認出是“病金剛”孟逸雷喬裝的韓江水道獨行巨寇“無尾蛟”計潛山,倏地面色一沉,冷笑道:“計朋友,七年前一刀雙掌之仇也該清償瞭。”

  計潛山沉聲道:“風聞趙朋友已投在羅剎門下,諒已習成一身驚人藝業,當年饒你不死,你不感恩戴德,怎麼妄欲尋仇。”

  嚴曉星伸手一挽,撤出肩頭雪亮鋼刀,喝道:“趙某今日在計朋友身上留下一刀雙掌,計朋友如能不死,從此恩怨兩抵。”

  計潛山冷笑一聲,肩上解下一柄虎牙叉,厲聲道:“趙朋友請進招吧。”

  嚴曉星一招“橫劈雲山”揮出,招到中途,刀勢疾變“惡鬼”刀法,正是羅剎門中獨門武功,寒芒眩目中帶起悸耳破空銳嘯。計潛山虎牙叉才出,悉為刀勢克制,目露驚魂之色。隻聽嚴曉星一聲大喝道:“打。”右掌一式“分光拂月”,奇詭無比劈向計潛山左腹撞去。叭的大響,計潛山一個身子震飛起半空,帶著一聲大叫,射出墻外而去。

  嚴曉星正待追出,忽聞一個清朗語聲道:“窮寇勿追,尊駕請留步。”

  但見一年約廿五六的少年,同一身著褐灰暗花錦緞夾裡長衫,貌像極為威武老者走出。那少年含笑道:“在下天竺碧雲堡高雨辰,傢父高荊雲與貴上羅剎夫人乃武林至交。”

  老者亦幹咳一聲道:“老朽陶勝三。”

  嚴曉星抱拳略拱道:“原來是高少堡主、陶老英雄,不知有何見教?”

  高雨辰微笑道:“在下兩人意欲相煩尊駕領往求見貴上,不知是否冒昧。”

  羅剎夫人在武林中最是秉性怪僻,她不願相見者必反臉成仇,故羅剎谷步步都有殺機,罕有江湖中人妄入。當下嚴曉星道:“敝上在錢塘訪友尚未趕回,此行由沈姑娘為主,住在安通客棧……”

  高雨辰忙道:“那也一樣,傢父讓在下帶一口信面陳貴上,請沈姑娘轉告無妨。”

  陶勝三道:“賢契自去好瞭,俟羅剎夫人抵達後,再行拜謁不遲。”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趙某試領高少堡主前往安通客棧,沈姑娘願見與否,於趙某無幹。”

  高雨辰微笑道:“久聞羅剎谷主馭下甚嚴,何況男女授受不親,但願沈姑娘賞臉,即是拒見,哪有見怪趙兄之理。”

  嚴曉星道:“高少堡主請,趙某帶路。”兩人先後走出客棧往街心走去。

  高雨辰低聲道:“趙兄臺甫可否見告?”

  嚴曉星答道:“草字春城。”

  高雨辰道:“武林群雄雲集龍遊,莫不是為瞭攫取“魯陽戈”及藏珍而來,貴上諒對此行胸有成竹。”

  嚴曉星答道:“茲事重大,趙某無法預聞,僅奉命行事,高少堡主見瞭沈姑娘後自會談及。”

  高雨辰暗道:“此人口風很緊,羅剎門下個個都帶著一身陰陽怪氣,看來一點不錯。”

  安通客棧與萬祥客棧僅一街之隔,一座落街首,一座落街尾,不過相距百數十丈遠近。片刻已自到達萬祥客棧,高雨辰隨著嚴曉星進入院落,嚴曉星道:“高少堡主請候著,容趙某通稟。”說著走入廳門而去。

  高雨辰凝望著插在柱上的一桿懾魂旗,忖道:“久聞羅剎門中女多於男,女弟子個個貌美如花,卻心狠手辣,犯者必死,不知道這位沈姑娘相貌如何?”碧雲堡威震浙東,高雨辰武功極百早貌相英俊,雖風流成性,卻又自命不凡,眼高於頂,他憧念看嚴曉星口中所說的沈姑娘是個風華絕代,美如西子的姑娘,碧雲堡若能與羅剎谷聯成一氣,東南半璧武林天下可垂手底定。

  嚴曉星久久末出,高雨辰不由心生煩躁。驀地,隻見嚴曉星慢慢走出,不帶一絲笑容,道:“沈大姑娘及二姑娘現均在梳妝,有勞少堡主久候瞭,少堡主請至廳內稍坐。”

  高雨辰詫道:“怎麼有二位姑娘?”

  嚴曉星道:“她們乃孿生姐妹。”說著肅容延入廳內。

  高雨辰落座後,一個面目陰沉漢子送上一盎香茗後退在壁角,叉腰屹立,宛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動不動。嚴曉星靜坐下首,不出一言。高雨辰隻覺氣氛冰冷,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托起茶盆,掀開碗蓋啜飲瞭一口茶後,又輕輕放下,幹咳瞭一聲道:“趙兄。”

  忽聽站在壁角面目森冷漢子高聲道:“二位姑娘出見。”

  高雨辰忙欠身立起,轉面望去,不禁大感失望。隻見盈盈走出一雙風鬟霧鬢,翠袖羅裳,膚如凝脂,體態婀娜少女,惜面護烏紗,不識廬山真面,卻彷佛麗絕人寰。高雨辰抱拳長施一揖,道:“在下高雨辰拜見兩位姑娘。”

  陶珊珊道:“高少堡主撥冗駕臨,不知有何見教?”

  高雨辰含笑道:“傢父風聞谷主亦趕來龍遊,諒為驪龍谷藏珍而來。但傢父聞悉距驪龍谷東二十餘裡外有一大莊院,住有一不知名的武林兇邪,嚴拒江湖中人假道侵入,傢父不知真假,率同手下趕去一探,為此命在下帶口信留見谷主。正要離店來此之際,正值趙兄來在下所寓萬祥客棧,不辭冒昧,煩趙兄晉謁二位姑娘。”

  陶珊珊道:“但不知令尊口信可否見告,因傢師錢塘訪友,三兩日內無法趕回。”

  “當然可以。”高雨辰道:“傢父說驪龍谷藏珍圖現在酆都雙判及風火頭陀手中,他們三人迄未見露面,恐藏身在這片莊院中,風火頭陀、酆都雙判均是兇邪巨擘,武功高不可測,傢父恐力薄不能成事,有意與令師聯手。”話音略頓,又道:“傢父此舉並非志在“魯陽戈”藏珍,而是恐“魯陽戈”落在兇邪手中,掀起一場武林浩劫。”

  陶珊珊微微轉首,同陶小燕道:“妹妹,我們去那莊院一探,方才徐林傳訊與高少堡主所言一般,守株待免恐夜長夢多。”

  陶小燕手指守在壁角漢子道:“你守在此處,我們走吧。”二女身法奇奧,雙肩微振電閃出廳,高雨辰隨著嚴曉星掠出廳外,二女已不見身影,高雨辰心頭暗感駭然。

  嚴曉星出得城外,往高雨辰口中所說的那片莊院奔去,高雨辰隻覺嚴曉星身法極快,展開草上飛武功緊緊跟著,但永遠是一步之隔,前途陶氏姐妹身影似豆,已遠在一裡開外。奔出八九裡之遙,陶氏姐妹身形停住守候嚴曉星、高雨辰二人。凹間林樹搖曳中紅墻綠瓦,嚴高二人趕至,陶珊珊道:“此處距那片莊院已是不遠,我等須計議如何行動。”

  陶小燕接道:“似是一座廟宇,我們趁此坐息片刻商談如何?”手指在山廟。